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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開花不結果 -【大佬都愛我 [快穿]】《全文完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2:10 PM     標題: 開花不結果 -【大佬都愛我 [快穿]】《全文完》

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-11-13 01:14 AM 編輯

【書名】:大佬都愛我 [快穿]

【作者】:開花不結果

【內容簡介】:

  她是他的藥,蘇爽甜寵撩。

  大佬一:【八零兵哥】妹妹不想嫁那個當兵的,家裡人讓姐姐替嫁。(已撩完√)

  大佬二:【禁慾影帝】驚!禁慾系影帝顛覆人設,豪宅藏嬌十八線……呃十八線都不是的龍套小女星!(已撩完√)

  大佬三:【霸總他叔】霸道總裁看上灰姑娘,想和門當戶對的未婚妻退婚,未婚妻轉頭勾搭上霸總他叔——大霸總!(已撩完√)

  大佬四:【陰鷙廠公】夭壽啦!那個把持朝綱的死太監竟敢覬覦年輕貌美的太后娘娘!(已撩完√)

  大佬五:【民國大佬】「聽說了麼,霍大少昏迷不醒,老太太要讓養女給他沖喜。」 「嘖,還是義兄妹呢。」

  大少:荒唐!我當她是妹妹!

  姜芮:好呀兄長。

  一段時間後

  路人:咦,大少的臉怎麼腫了?(已撩完√)

  大佬六:【酷拽校霸】凶巴巴拽上天的壞小子和軟糯糯好脾氣的乖寶寶成了同桌。

  一開始:「嘖,嬌氣。」

  後來:「喂,誰允許你們欺負她?」(已撩完√)

  大佬七:【流氓土豪】財大氣粗流氓土豪VS書香門第清冷白富美

  一開始: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。

  後來:我老婆可以對我為所欲為。(已撩完√)

  大佬八:【輪椅大佬】表面儒雅禁慾正人君子、暗裡腥風血雨魔教魔頭和他府上的……小廚娘。

  小弟甲:喂那個妞,給爺上個茶。

  小弟乙:妞你爹妞!那是夫人!(已撩完√)

  大佬九:【異族蠻王】王朝式微,金枝玉葉的公主被迫和親如狼似虎野蠻人。(已撩完√)

  終極大佬:【九淵神尊】我們的神尊超!高!冷!(已撩完)

  閱讀指南:

  1.女主蘇。

  2.本文甜。

  3.溫馨治癒做主食,打臉逆襲下飯菜。

  4.每個世界都有男主HE,男主為靈魂碎片,主世界合成一個。

*1.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,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。
*2.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。版權為原作者所有。
*3.支持原作者,請購買正版。
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2:14 PM

第一章 八零兵哥01

  「我不要!我不要!就是不要!」

  姜芮剛踏入院子,就聽到屋內傳來帶著哭腔的叫喊。

  她將肩上的背簍取下,裡頭半簍蒲公英和車前草,她一早上山挖來的,還帶著露珠。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,用手扒幾下,一一攤開來,等太陽將草葉上帶著的露水曬乾,再拿來餵兔子。

  屋裡頭的爭執仍在繼續,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,從褲腳處摘下兩個蒼耳,隨手丟在牆根下,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,洗乾淨手後進了灶房。

  灶膛裡的火將熄未熄,還剩一些燒得發紅的木炭。她掀開鍋蓋,見鍋裡的米已顆顆煮開,金黃的南瓜熬得軟爛,和米粥融為一體,才走到灶下,熟練撥弄著草木灰,將木炭蓋滅。

  隔著薄薄的牆皮,能聽到隔壁堂屋裡依舊在哭,只是聲音比剛才低了許多,不知是哭累了,還是一方做了退讓。

  估摸著時機,又等了一會兒,她才提聲道:「媽,早飯熟了,現在開飯嗎?」

  「先把你爸和阿強的送到田頭吧,他們今天在溪邊那塊地挖水渠。」王桐花在隔壁回話,聲音越來越近,尾聲還沒落下,她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,神色幾分煩悶。

  「哎,好。」姜芮從碗櫥裡拿出幾個碗,往其中兩個大碗裡打了滿滿三大勺南瓜粥。

  鍋內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,露出底下兩個雞蛋。她撈起蛋放進水瓢,裡頭裝著冷水,等雞蛋稍涼,拿起一個切成兩半,放在大碗粥上。

  見她動作利索,不慌不忙,王桐花緊皺著的眉頭稍稍鬆開了些,無奈歎了口氣,「寶珍怎麼就不懂事……」

  「她還小呢。」姜芮抬頭對她笑了笑,將早飯裝進竹籃裡。

  「都十七了,哪裡還小?全是你爸慣的,她說要讀書,就讓讀了這麼多年,心都讀野了!剛才還跟我嚷嚷要考大學,要到城裡上進,大學是那麼好考的?城裡又是那麼好去的?真那麼容易,怎麼咱們大隊一隻飛出雞窩的鳳凰都沒有?人啊,還是要腳踏實地。」王桐花絮絮叨叨。

  姜芮只安靜聽著,把另外四個小碗在灶臺上一字排開,碗裡盛上粥,放著晾涼,剩餘那個雞蛋也切開,放在其中兩份粥上。

 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應,「趙家那樣的她還不滿意,一心就想往外跑,我看那丫頭真是讀書讀糊塗了,城裡有什麼好?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!」

  眼看她怒氣又要起來,姜芮邊切鹹菜,邊輕聲說道:「學校裡老師都說寶珍成績優秀,將來準能給媽爭光。」

  一句話就把王桐花的火氣澆滅大半。

  要說她這輩子,在家做姑娘時不受疼愛,嫁了個丈夫也沒大本事,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,可卻最鬱鬱不得意,唯一能讓她挺起腰杆的,就是生的一兒兩女出色又孝順。

  長子且不說,只論兩個閨女,整個西山生產大隊的社員都知道,杜家兩個女兒,大的手腳勤快,性子軟和,家務農活一把好手;小的外向活潑,還在公社上念書,成績能把一干小子壓得抬不起頭來。更值得一提的是,姐妹兩個還都長得好,就像一棵枝頭上開出的兩朵花,隊上那些小年輕嘴裡不說,哪個心裡不念著杜家姐妹?

  想起小女兒拿回來的成績單,王桐花心中動搖,她雖嘴上賭氣說城裡沒什麼好,可到底好不好,各人心知肚明。

  趙家自然是不可錯過的好人家,多少姑娘眼睛往趙家幾個兒子身上飄,那天趙家人上門,王桐花美得眉頭都飛揚了。

  但大城市的誘惑同樣不小,若她的小女兒能成為西山大隊頭一個大學生,那是何等的風光!

  可以說,這二者對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。

  「丫頭,你說公社那些老師說的話能信麼?囡兒真的能考上大學?」

  將切好的鹹菜堆到碟子裡,姜芮擦乾淨菜刀,「老師們教了幾十年,對於學生的水平肯定有數,他們說寶珍能考上,八成就能上。」

  王桐花聽後,心中的天平偏了。真要她說,她還是希望小女兒留在身邊嫁人,但杜寶珍明顯不願意,又哭又鬧折騰得厲害,這個女兒性子向來好強,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強著來,就怕她一時想不開。

  可是要她就這麼放棄趙家,王桐花又覺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。

 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惱,自得於小女兒的出色,又遺憾魚與熊掌不可兼得,恨不得把小女兒分成兩個人。

  正這麼想,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頭忙碌的大女兒,心頭一動。

  她是沒有兩個小女兒,但她還有一個大女兒啊!既然寶珍執意要考大學,為什麼不讓寶琴嫁去趙家?

  這兩年不是沒人上門要給大女兒說親,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過怕了,就想給女兒挑個條件好點的,一直都沒應下,如今這趙家可不一般。

  趙家是隊裡數一數二的好人家,趙大丘跟幾個兒子個個都有手藝,大兒子和他農閒時養蜂,提起甜滋滋的蜜,哪個不是饞得流口水?小兒子在縣城唯一一家國營飯館當學徒,多少人搶破頭的好活兒,因這個,趙家飯桌上連油水都比別家多一些。至於這次準備說親的二兒子,更是在部隊裡當了十幾年兵,聽說已經是個不小兒的官兒了!

  越想,王桐花越覺得這事靠譜,心裡的念頭逐漸篤定,眉間皺起的褶子一下子鬆開,抬頭再看懂事的大女兒,眼中就帶了幾分欣慰。

  就算趙家是因小女兒才上門來提親,可她的大女兒也不差呀,況且她又聽話,不會像寶珍那樣鬧。

  姜芮——或者眼下該叫她杜寶琴,對於王桐花的心思變化一清二楚。

  大約半個月前,杜家小女兒杜寶珍不慎掉進水庫,恰好被回鄉探親的趙南救起。當天杜家人就上門道了謝,幾天後,趙家人又來了一趟杜家,話裡話外的意思,是想說合兩個年輕人。

  可杜寶珍不願意,那天晚上,家裡爆發出一場爭吵,一直持續到今日。

  原主杜寶琴那時候就知道,依照以往的經驗,爸媽肯定拗不過妹妹,若家裡捨不得放棄趙家,最後這件事,多半落到她身上。

  那幾天,她滿心滿眼都裝著心事,連去河邊洗衣服,眉頭也是緊鎖著的,一不留神就落了水,被河底下水草纏住腳。

  杜寶珍落水,僥倖被人救起,杜寶琴落水,卻送了一條命。

  姜芮尋到她的神魂,詢問是否願意將身體的使用權交給她,作為交換,她可以滿足對方的願望。

  杜寶琴並未思考太久,就同意了。她的願望也簡單,希望姜芮能真正作為杜寶琴存在,替她照顧好家人,不要讓父母知道她的不幸,如果家裡真要她代替杜寶珍嫁給趙南,也希望姜芮能夠答應。

  姜芮沒拒絕。誰都不知道,看來比常人更優秀、更出色的趙南,他的靈魂是不完整的,甚至只是部分碎片。她來這裡的目的,就是要溫養他的靈魂,並且在之後帶他回該去的地方。

  為了達成目的,她接觸過很多剛死的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想要與他們交易,獲得一具身體,一個身份,但都沒成功,大多數人要麼獅子大開口,要麼神情麻木無法溝通,要麼瘋瘋癲癲難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,杜寶琴是難得的一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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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關於這個世界背景,定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,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還在試點,人民公社也依舊存在的時期。作者不是那時候人,有些資料查不到,所以寫得不是很考據,請大家包涵。祝看文愉快~╭(╯ε╰)╮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2:26 PM

第二章 八零兵哥02

  送完早飯回來,家裡飯桌已經擺開,桌邊只有兩人,王桐花和兒媳張小華,杜寶珍還在賭氣,將自己關在房內。

  王桐花雖然已在心裡做了讓步,但要她去哄女兒,又放不下長輩的身段,杜寶珍不來吃,她也憋著口氣不讓人去叫。

  姜芮收好竹籃,看了看王桐花的臉色,沒多嘴,坐下來端起自己那份早飯。

  桌上四碗南瓜粥,一碟鹹菜,其中兩碗粥上各放著半個雞蛋。

  雞蛋是緊俏物,要不是家裡養了幾隻兔子,隔一陣拿兔毛跟兔崽換點蛋,飯桌上真連一點葷腥都沒有。

  不是沒試過養雞,可雞跟兔子不同,光餵草沒力氣下蛋,放出去散養又怕被套走,餵糧食吧,杜家人多,壯勞力卻少,每次分得的口糧,只夠自家人湯湯水水混個飽,哪有餘糧?

  因此,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,杜家六口人,只煮了兩個雞蛋。隊上剛收完稻穀,農場活不多,家裡就兩個男人幹活,得讓他們吃點好的,兒媳張小華懷著孩子,要補一補,杜寶珍念書費腦,每天也有半個蛋,至於王桐花和杜寶琴,只能就點鹹菜乾了。

  姜芮吃得快,見王桐花吃完飯,卻沒立馬起身,眼睛不時往房門瞥去,就知她氣已消,此時才說:「媽,我去叫寶珍吃飯吧。」

  張小華也附和:「寶珍還要讀書呢,別餓壞了。」

  「一頓不吃能餓死?還不是你們慣的。」王桐花咕噥,放下碗筷去院裡餵兔子。

  這就是同意了。

  姜芮與張小華對視一眼,起身沖她笑道:「嫂子多吃點,鍋裡還有。」

  杜家房屋不多,姐妹兩人共用一個不大的房間。

  姜芮推開房門時,杜寶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書桌上,聽到動靜,立刻把什麼塞進抽屜裡,回頭見是她,才鬆口氣。

  姜芮面色不變,上前拍了拍她的肩,柔聲道:「去吃飯吧,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。」

  杜寶珍撇撇嘴,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鍋粥,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,加在粥裡的是一分錢一小包的糖精,雖然比糖更甜,卻毫無營養,吃多了對身體還不好。之所以加它,不過是為了滿足口腹對於甜味的渴求罷了。

  「我不想吃。」杜寶珍悶悶不樂,之前哭喊過,聲音有點啞。

  屋裡就一桌一凳,凳子被坐了,姜芮只能坐在床沿,兩人視線平視。她伸手輕摸杜寶珍微紅發腫的眼皮,「還生氣呢?再生氣也不能和自己過不去,餓壞了身體怎麼辦?」

  杜寶珍眼眶再度濕潤,哽咽著嗓子,委屈地看她,「是媽太不講理了,憑什麼那個趙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給他?要是這樣,我寧願淹死算了!」

  「不許胡說。」姜芮捂住她的嘴,一向柔和的神情難得變得嚴肅,「都是孩子話,你說死就死,不要爸媽了?不要我了?」

  「嗚……阿姐——」杜寶珍一下撲倒她懷裡,放聲大哭。

  姜芮輕拍著她的背,直到她哭夠了,才說:「先去吃飯吧,這幾天都沒好好吃,是不是存心餓瘦叫人心疼呢?」

  哭過一場,杜寶珍心頭痛快許多,揉著眼睛反駁,「反正媽不會心疼。」

  「你知道媽不心疼?」姜芮拿下她的手,用乾淨的手帕給她擦臉。

  杜寶珍仰頭方便她動作,皺著鼻子嘟囔:「她就是心疼我,也捨不得趙家,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過去了。」

  「你呀。」姜芮點了點手下的鼻頭,嘴角露出一點笑意,「瞎說什麼,小心媽聽見,賞你一頓筍鞭炒肉。」

  杜寶珍笑了一笑,抱著她的腰,將頭埋在腿上,小聲說:「阿姐,我是真的不想嫁。」

  「我知道,你發現沒有,這幾天爸媽的態度已經有軟化的跡象了,你想想,從小到大,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過你的?」

  杜寶珍沉默了一會兒,緩緩搖頭,「這次不一樣,姐,媽是絕對不會放棄趙家的。」

 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,杜寶珍從小活潑頑皮,試探過許多次她的底線,能感覺到她媽此次的決心。她心裡恐慌,所以才鬧得尤為厲害。

  不止是她,原主杜寶琴也猜到了,王桐花確實沒打算放棄趙家,只是不聲不響的杜寶琴更瞭解她們的媽,知道最後這事最後多半落在自己頭上,而杜寶珍還未意識到。

  「別怕,還有我呢,咱們一起想辦法。現在你要做的,就是好好吃飯,吃飽了才有力氣抗爭,別最終爸媽退讓,你也病倒了,可不就兩敗俱傷?」姜芮又勸。

  杜寶珍得了她的話,忙抬起頭來可憐巴巴看她,「姐,你可得幫我,不能不管我。」

  「知道了。」姜芮牽著她往外走,「什麼時候沒管過你?」

  杜寶珍安了點心,乖乖給她牽著,也有心思遷怒起別人來,「我看那趙南救我的時候就不安好心,下次見了,我讓哥打他一頓!」

  姜芮斜她一眼,語氣仍是輕柔柔的,「沒他救你,你還有命在這兒耍狠打這個打那個?況且我聽說,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隊了,之後又過好幾天,張嬸兒才來咱家,這件事,多半趙家長輩的意思。」

  杜寶珍嘟著嘴,這才無話可說。

  飯桌上已經沒人,杜寶珍三兩下把自己那半個蛋剝了,遞到姜芮嘴邊,「姐,分你一半。」

  姜芮偏頭,推開她的手,「我又不需要補腦,吃它做什麼。」

  「可你還幹那麼多活兒呢。」

  「都不是重活,累不著,我也不愛吃蛋。你快吃吧,粥都涼了。」

  杜寶珍半信半疑,「真的不愛吃?」

  「真不愛吃。」

  「你可真奇怪,雞蛋都不愛吃。」杜寶珍嘀咕著,兩口就把蛋吃完,又抱起碗狼吞虎嚥,鬧了一上午,她早就餓慌了,顧不得女孩子的斯文。

  姜芮收拾桌面,「我去洗碗,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來。」

  「嗯嗯……」杜寶珍嘴裡空不出,胡亂點著頭。

  院子裡,王桐花心不在焉地餵兔子,滿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頭。

  她想讓大女兒代替小女兒嫁去趙家,越想越激動,越想越覺得不錯,但現在頭腦冷靜了一點,發現眼下有個關鍵的問題,趙家能不能同意?要是趙家二兒子跟她小女兒一樣認死理可怎麼辦?

  得想個法子探探趙家口風才行……

  她看著灶房裡姜芮忙碌的身影,漸漸有了個主意。

  姜芮收拾完灶房,見今天日頭不大,回房換了身舊的長袖襯衫,準備上山撓點枯葉生火。

  剛出屋門,王桐花就把她攔下,大驚小怪,「怎麼把這老古董翻出來穿了?快去換身衣服。」

  「媽,我準備上山呢。」

  王桐花把她往裡趕,「哪天不能上山?現在先幫媽去趟水庫上,前幾天你張嬸給咱們送了蜂蜜,咱家沒什麼好東西,你把這兩隻兔崽送去吧。」

  姜芮看了眼竹籃,裡頭兩隻出生沒多久的小團子,再養兩天就能拿去換點雞蛋、鹽了,不由遲疑:「家裡雞蛋快沒了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王桐花想到緊巴巴的日子,又是一陣煩悶,也更堅定了跟趙家結親的決心——她這輩子是苦定了,可沒理由兒女還要接著苦。

  「沒雞蛋就給你爸他們泡點蜂蜜水吧,我聽說蜂蜜是好東西,比蛋還有營養哩!」原本她準備把蜜勻一半給娘家父母,如今只得作罷,反正好東西送回去,也進不了爹媽的口。

  見她主意已定,姜芮勸不動,只能回身換衣服。

  「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換上!」王桐花在身後交代。

  姜芮換了件白色碎花襯衫,水藍色褲子,都是的確良的,穿著很涼快,腳下一雙塑料涼鞋,這一身,是她媽狠心咬牙買下的行頭,是年輕女孩兒的門面,只有出門做客才會穿。

  她一出來,王桐花便覺得眼前一亮,忍不住嘖嘖贊道:「我的女兒就是漂亮,別說咱們隊裡,我看整個朝陽公社都數得上!」

  姜芮微低著頭,「您小點聲。」

  「怕什麼?」王桐花繞著她轉了一圈,越看越滿意。前些年杜寶琴還沒怎麼長開,穿衣服前後都扁,如今胸兒臀兒都凸了,更顯得腰細,那模樣簡直叫人挪不開眼。

  王桐花心中大定,就算這次和趙家說不了親,憑她女兒的相貌性子,還怕找不到好人家?

  她喜滋滋把籃子往姜芮手中一塞,將人往外推,「去吧,見了你張嬸嘴巴甜些,記得走樹蔭下,別曬黑了。」

  現在時候不早不晚,路上沒什麼人影,姜芮低著頭一路快走,好歹沒遇上熟人,否則又要費一番口舌。

  趙家在半山腰水庫上,杜家在對山嶺腳下,雖在同一大隊,兩家其實沒什麼往來。姜芮走過水庫大壩,又上了一段緩坡,面前出現一座院子,院裡幾間磚瓦房,憑記憶,她知道這就是趙家了。

  院門緊閉,她踮著腳尖往裡瞧,「張嬸兒在家嗎?」

  張麗雲正在屋裡揀豆子,聽到聲音出來,就見自家院子外立著個有點面熟的年輕姑娘,日頭打在她身上,白茫茫的晃眼,「你是?」

  姜芮忙笑著說:「嬸兒,我是寶琴,寶珍的姐姐,前幾天您還去了我家一趟呢。」

  杜家兩個女兒,張麗雲也是聽說的,平時村裡道上偶爾也遇見,只是一時間沒能把人和名字對上,聽她這麼一說,立刻想起來,忙打開院子,笑呵呵將人迎進來,「是寶琴啊,快進來。」

  趙家條件比杜家好,光堂屋就敞亮了許多,屋裡一應家具俱全。

  張麗雲要給她倒茶水,姜芮忙攔下,將竹籃遞過去,道明來意:「家裡的兔子前幾天又下了崽,我媽讓我給嬸兒送一對養著玩。」

  張麗雲看了一眼,沒有推脫,只是笑眯眯說:「你媽就是太客氣了。你先坐著,嬸兒屋裡有罐頭呢,又甜又涼,喝著可舒服。」

  姜芮又要攔她,起身準備告辭,卻被牢牢壓在椅子上,「這大熱的天,哪能叫你白跑一趟,聽話。」

  說完,張麗雲就進了自己臥房,姜芮只得坐著等她。

  張麗雲從衣櫃底下拿出罐頭,卻沒有馬上走出房門,而是從門縫裡打量堂屋裡的姜芮。從臉蛋看到身段,再從身段看到那雙規規矩矩收著的腳,邊看邊點頭。

  這樣明顯的視線,姜芮哪會沒感覺?只當作不知道,偏頭好奇看著牆上的全家福。

  張麗雲夫妻倆生了四個兒女,名字分別是趙東、趙南、趙茜茜、趙北,其中趙茜茜是女兒。

  照片上,張麗雲夫婦坐著,腿上各自抱個小孩,二人身後又立著兩個少年。

  姜芮還不是杜寶琴時,在暗中看過趙南,此時一眼認出,左邊那個少年是他。那時他十五六歲的模樣,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冷靜,一雙狹長的眉眼,卻又有幾分銳利迫人,實在難以想像,這會是一個農村少年的眼神。

  恰好此時張麗雲從房裡出來,姜芮收回視線站起身。

  「快坐下。」張麗雲撬開桔子罐頭,給她倒了一大碗,似是隨口又說:「那照片都是十幾年前的了,我們家老二當兵前照的。」

  「謝謝嬸兒。」姜芮雙手接過,小心翼翼喝了一口,抬頭笑著說:「嬸兒還像當初一樣年輕。」

  張麗雲樂了,遞了把調羹給她,「這話我愛聽,多吃點,嬸兒還有好多呢。」

  兩人邊吃邊聊,張麗雲把杜寶琴多大年紀,讀了多久書,平常在家都做些什麼等等底細摸了個透。

  她問什麼,姜芮就老實回什麼,兩人一問一答,眼看快到了午飯時間,張麗雲一拍大腿:「瞧我這話多的,都到飯點了,寶琴留在嬸兒這吃飯吧?」

  姜芮趕緊拒絕,說還要給幹活的家人送飯,推脫了許久,張麗雲往她竹籃裡塞了一瓶罐頭、一把水果糖,這才放她離開。

  時候確實不早,姜芮快步下山,剛下水庫,迎面走來一名年輕女子,齊肩短髮,挎著軍綠色的包,她認出是趙茜茜,兩人平時沒什麼接觸,就只對她笑了一笑。

  趙茜茜住步看她走遠,又往山上瞧了瞧,抬腳一陣小跑。回到家,沒聞到飯香,卻聽見她媽在灶房裡哼著小調,趙茜茜摸著肚子喊:「媽,我回來了,飯還沒好嗎?」

  「嚷什麼?」張麗雲從灶台後頭探出頭來,「櫃子上還有罐頭,餓了先吃。」

  一聽有罐頭吃,趙茜茜頓時一喜,等找到罐頭瓶子,見只剩半瓶了,又跑到她媽面前,不依不饒問:「還有半瓶是誰吃了?今天大嫂不是帶小波回娘家了嗎?」

  張麗雲瞪了瞪眼,「怎麼,只許你們吃,我就不能吃了?」

  趙茜茜縮縮脖子,抱起罐頭瓶喝了一口,美得眯起了眼,想起方才回家路上遇見的人,又問:「我剛水庫下看見杜寶琴了,她上水庫做什麼?難道是來我們家?」

  張麗雲正色看她,不答反問:「茜茜,要是寶琴給你做二嫂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  趙茜茜茜張了張嘴:「不、不是要叫杜寶珍做我二嫂嗎?」

  「那也得人家願意才行。」

  今天杜寶琴上門,張麗雲確實愣了神。她當日去杜家,是想說合說合自己二兒子跟杜家小女兒的,今天杜家意思她看明白了,他們家小女兒不願意嫁,所以叫大女兒走一趟,讓她看看。如果兩家還能結親最好,結不了親那就只是讓女兒來送個回禮,別人見了也說不了閒話。

  想起二兒子趙南,張麗雲就想歎氣,今年二十七八了,打小過他一塊玩的同伴,孩子都已經滿地跑,他連成個家的想法都沒有,每次說起不是推脫就是沉默。

  早幾年他剛當兵,一年到頭還能回家住幾天,現在雖說軍銜高了,想見一面卻更加不容易。這次盼了兩年才把他盼回來,結果只留了一晚,第二天就趕回部隊去了,領導人都沒他忙!

  張麗雲總覺得再這麼下去,恐怕以後臭小子連家都不回了,所以才下了決心,不管兒子願不願意,她都必須給他找個媳婦兒,不能再拖。

  至於是哪個姑娘,她倒不是很介意,之前選中杜寶珍,也是想著自家兒子救過人家一命,兩個人心中或許有點兒不一樣的情愫,現在看來,是她想多了,不但兒子沒想法,人家閨女也沒想法。

  好在沒了杜寶珍,還有個更合她心意的杜寶琴。小姑娘生得白白淨淨,性情溫和乖巧,又不至於膽小怯懦,瞧著也是大大方方的,那模樣更是整個大隊找不出第二個。

  這樣好的人選,臭小子要還不想結婚,那她就是親自找上部隊去,也得把人抽一頓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3:03 PM

第三章 八零兵哥03

  六月的天,夜裡就算睡在涼席上,還是熱得跟蒸鍋裡的魚一般。

  杜家院子裡靜悄悄的,眾人都已經睡了。

  張小華挺著肚子,比別人怕熱,翻來覆去睡不著,偏偏旁邊杜寶強還直打鼾,惱得她一腳踹了過去。

  「唔……怎麼了?」杜寶強睡得迷謎糊糊,以為她要喝水,眼睛都沒睜開,就要下床。

  張小華扯了他一把,「幹嘛呢,我睡不著,陪我說說話。」

  「說什麼?」杜寶強倒了回去,話音沒落,鼾聲又響了起來。

  氣得張小華要掐他,只是看他實在睏極,到底沒捨得下手,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噠啪噠響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半掩的窗戶吹進一點涼風,她趕緊趁著這一絲清涼醞釀睡意。正昏昏欲睡,杜寶強忽然一個激靈坐起來,搖醒了她,「媳婦兒,你剛才是不是喊我?」

  好不容易才來的瞌睡一下就跑了,張小華簡直要給他氣哭,坐起來就是一陣捶。

  杜寶強不敢還手,等她打累了,下床倒了杯茶,殷勤奉上。

  張小華氣哼哼喝完茶,見他還一臉摸不著頭腦,更是鬱悶,「瞧你那傻樣兒,幸好是個帶把的,要是個女孩,以咱爸媽的偏心勁,早把你賣了供他們寶貝女兒讀書去了!」

  「咱們爸媽沒有吧……」杜寶強撓著頭皮。

  「沒什麼?沒偏心?」張小華斜眼看他,哼笑道:「要是沒偏心,怎麼兩個女兒,一個天天苦哈哈在家幹活,一個說要讀書就讀書,說要考大學就考大學?」

  杜寶強看了眼屋外,小聲道:「那不是寶琴說自己成績不好,主動不讀麼。」

  張小華冷笑不語。杜寶琴成績不好?這話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。她有個表妹,當年跟杜寶琴是一個班級念書的,回回在她面前誇,說她們班第一名的那個女孩,又斯文又漂亮,成績又好。後來杜寶琴初中讀完,沒讀高中,她的那些同學哪個不驚訝?

  張小華也是嫁來杜家才知道,杜寶琴那時候之所以不讀,是因為杜寶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紀,家裡一下子拿不出兩份學費來,她才主動說自己沒有妹妹聰明,成績不好,不讀了。

  要不怎麼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?去年杜寶珍要讀高中,一年得幾十塊錢的學費,本來湊不出,被她又哭又鬧,硬是給擠出來了。

  「就算不說讀書的事兒,只說現在每天的那兩個雞蛋。家裡那幾隻兔子,割草、餵食、剪毛、清理兔籠,哪一樣不是寶琴做的?結果兔毛換回來的雞蛋,反倒沒她的份。你和爹幹活就不說了,我是肚子裡有個孩子,不然我也沒臉吃的。可寶珍呢?說她讀書要補補腦,你看放假的這些日子,她哪一天捧著書看了?你們杜家人個個心瞎眼瞎,我可沒瞎。」

  她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:別以為沒人不知道,杜寶珍天天一個人跑到水庫去做什麼,還不是為了個野男人!那男人考上大學回城去了,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讀高中、考大學。

  杜寶強撓撓臉頰沒說話,張小華又仍下一個炸彈,「今天媽讓寶琴去趙家了,我看,多半是寶珍不想嫁人,所以想把寶琴推出去。」

  「不至於吧……」杜寶強立刻抬起頭來。

  「不至於什麼?」張小華冷笑不已,「難道你之前真就一點都沒感覺?其實這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,只是蒙著一層窗戶紙遮羞,不去捅破而已。這是你們杜家的事,我一個姓張的人管不著,我只管我肚子裡這個孩子。我告訴你杜寶強,我肚裡要是個女兒,你們杜家人如果也敢這麼偏心眼,可別怪我跟你沒完!」

  說完,她就背對著側躺下,再不說話。

  那天去過趙家之後,姜芮仍和平常一樣,挖挖兔子草,剪剪兔毛,做做家務。這天她上後山撿柴,見到一顆無主的茶樹,就摘了一捧茶葉,用衣服兜著裝回來。

  剛進家門,王桐花就把她拉進房裡,「丫頭,媽跟你說個事。」

  她身上都是汗,劉海黏在額頭上不大舒服,隨手用袖子擦了擦,「什麼事,媽?」

  「前幾天你不是去了趟趙家麼?剛才你張嬸來了,跟媽說很喜歡你,想讓你給她做二兒媳婦呢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  姜芮早已有所預料,面上作出驚訝的神色,「不是說寶珍……」

  王桐花打斷她,「你也看到了,寶珍不願意。再說,你張嬸兒明白跟我說,她更喜歡你呢。丫頭,這是好事啊,你看你也到年紀了,這一二年經常有人問起,我只跟他們說是捨不得你,想讓你多留兩年。實際上,媽是怕你沒嫁到好人家,跟我一樣受罪。你看媽這一輩子,因為窮,因為你爸沒本事,吃過多少苦?叫多少人看不起?我什麼都不想了,就指望你們兄妹三個,只要你們都好好的,都過上好日子,吃再多苦媽也不怕。」

  她說著,想到傷心事,抹起淚來。

  「媽,您別這樣,都過去了。」姜芮輕聲勸她。

  「是啊,都過去了。」王桐花擦乾眼角,「你看,現在趙家都想娶你做兒媳婦,丫頭,你的好日子來了!」

  姜芮為難地說:「我跟趙南都沒見過面……」

  「沒事沒事,」王桐花趕緊到抽屜裡拿了張照片出來,「你張嬸兒剛才也說了,阿南正事忙,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,所以拿了個照片給你看看。這是他之前留在家裡的,你瞧,多精神啊!」

 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裡,裡頭人三十不到的年紀,穿著一身整齊的軍裝,頭髮理得短短的,滿臉肅穆的看向鏡頭。與前幾天姜芮見到的那張十五六歲時的相比,眼前這人更多了一分陽剛與沉穩,少年時那種鋒芒畢露則都被包裹在軍裝之下,如一把鋒利的寶劍套上了劍鞘。

  王桐花又說:「你張嬸的意思,是叫咱們也拍張照片給阿南看看。丫頭,你明天就去縣城拍照吧。」

  姜芮微微蹙眉,「拍張照得好幾塊呢。」

  「不怕,媽有錢!」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,拍著胸口說:「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覺,養足精神,明天去照張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,別的什麼都不用管!」

  話都到這份上,姜芮哪還有拒絕的餘地。

  第二天,她又換上那身的確良的衣服,提著一個布袋,袋裡是最近攢下的兔毛,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銷社,換點家裡要用的物品,今天準備去縣城換。路上逢人問起,就只說賣兔毛。

  從朝陽公社到陽安縣城,一天只有兩趟車,一早一晚。姜芮自西山大隊走到公社,怕趕不上,很早就出發了,在站點等了將近半小時才發車,車票兩毛五分錢。

  這條路路況不好,黃泥鋪成的,路面上坑坑窪窪,車的座椅又硬,等下車時,半邊身子都顛麻了。

  姜芮是第一次來陽安縣城,好在之前聽人說過,整個縣城就一條街道最繁華,供銷社、國營飯館、照相館、新華書店等都在一處。她下車後跟人問了下路,很快就找到了。

  縣城比朝陽公社大得多,路面都寬了不少,街上走著的人穿得也更光鮮,不像村裡人的衣著,灰撲撲的。供銷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,叫陽安百貨大樓。一進去,琳琅滿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繚亂,玻璃櫃檯裡按分類擺滿了布料食品家具,櫃檯後站著年輕的售貨員,穿著白襯衫,紮麻花辮,很是時髦的模樣。

  姜芮提著布袋在商店裡逛了一圈,才在角落找到收購站。已有許多人排隊,都是像她這樣從下頭公社、大隊來的農村人,賣點禽蛋或是廢舊物資,也有草藥和動物皮毛。

  隊伍前進得很慢,輪到的時候,每個人都盯緊了收購員手中的秤,換來的錢,更是一毛一分來回數上好幾遍。

  兔毛是按兩算的,一兩四毛錢,她們家四隻兔子,攢了三個月,總共攢下一斤一兩多一點,賣了四塊五毛錢。以往還有兔崽賣,這次一窩生了六隻,其中四隻跟同大隊的人家換了雞蛋,還有兩隻回禮給了趙家,就只剩兔毛了。

  她將錢數過一遍,小心收在貼身的衣兜裡,出了百貨大樓的門,往前走了一段,找到照相館。

  拍照是件既洋氣又奢侈的事情,杜寶琴長到這麼大,連照相館的門都沒進過。這次一進一出,花了姜芮將近三塊錢。相片不能馬上拿到,她留下了家裡的地址,等洗出來,再由照相館的人寄給她。

  今天出門前,王桐花給她準備了三塊錢防身,那三塊她沒去動,另外留出回程的車票,手頭還餘有一塊一毛四分錢。

  她又回到百貨大樓,買了一封火柴,裡邊十小盒,兩毛錢,兩斤粗鹽,五毛錢 。她還看見白糖和肥皂,但是這兩樣都是緊缺物資,需要憑票購買,沒有票,有錢也買不了。最後她只買了幾個蛋,還花八分買了一包便宜的香煙,給她爸杜有福的。

  中午的時候,來了一群少年人,用糧票買麵包和餅乾,看他們的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,應該還是學生,一起出來遊玩的。

  姜芮在旁好奇地看了一會兒,直到他們走了,才從包裡掏出一張餅果腹。

  她在百貨大樓裡待到下午,才有一趟車回朝陽公社。

  一到家,杜寶珍就衝過來扒拉她的布袋,看了幾眼,失望道:「姐,媽說你去縣城賣兔毛,我以為縣城裡能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呢。」

  她的脾氣來得快,去得也快,這兩天王桐花不跟她提嫁人的事,她也就不賭氣了。

  王桐花揮揮手將她趕走,「就想著吃,餓死鬼投胎!」

  杜寶珍吐吐舌頭,回了自己房間。

  邊上沒人,姜芮把剩下的錢交給王桐花,又把今天的事大致和她說了。

  「你這丫頭就是心眼太實,一筆一筆算那麼清楚幹什麼?去了縣裡,給自己買兩顆糖吃也好啊。」

  姜芮只是笑笑。

  那張照片好幾天後才寄到家裡,姜芮只看了一眼,便被王桐花收起來,也不知她什麼時候給張麗雲送去。

  大約又過了一個月,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某軍區,趙南正在辦公桌後看一份作戰訓練計劃。

  辦公室外傳來一串腳步,來人在門上扣了兩下,推門而入,「老趙,有你的信。」

  趙南眼睛仍盯著手上的文件,伸手去接。

  鄭彬卻不給他,將信夾在兩個指頭裡,在他面前晃了一晃,一臉幸災樂禍,「看地址是從你老家寄來的,而且看手感,裡頭應該有一張照片。老趙呀,看來伯母終於憋不住,要向你催婚了!」

  趙南不接他的招,又將手收回來。

  「怎麼?不拆開看看?讓我瞧瞧那姑娘長什麼模樣嘛。難不成是你上次回家探親遇上的桃花?行啊你,回來這麼久都不聲不響的,難道一個晚上就把終身大事解決了?那姑娘漂亮不?多大年紀了?嗯?老趙你快說啊。」鄭斌心癢難耐,圍在旁邊騷擾個不停。

  趙南不堪其擾,皺著眉頭把信拿過來,剛撕開封口,裡頭滑出一張照片,他還沒拿起來看,就被旁邊一隻手搶去了。

  「我給你把把關!」鄭彬笑嘻嘻道,將照片對著窗邊的光線細看。

  相片上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,梳著兩條辮子,鵝蛋臉,大眼睛,皮膚白淨,嘴角抿著淺淺的笑意,頰邊兩朵梨渦,安安靜靜看著鏡頭,又嫺靜又甜美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3:12 PM

第四章 八零兵哥04

  鄭彬拿著照片輕吸了一口氣,意外道:「老趙,伯母上哪兒給你找來這麼漂亮的姑娘?可不比文工團那幾個台柱差呀!」

  他知道趙南是農村人,雖沒有歧視的意思,可在一般人的印象中,農村姑娘要在農場裡幹活,不都是黑黑瘦瘦的麼?猛一見到這樣白皙秀氣的,便頗有幾分驚豔之意。

  「你瞧你瞧,」他把照片塞到趙南眼前,「要都是這麼漂亮的姑娘,你還抗拒個啥?還有什麼不滿意的?」

  趙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,拿起一同寄來的信細讀。

  那信是張麗雲口述,趙茜茜代筆寫的。大意是說家裡替他相看了個很好的姑娘,要他無論如何,近期或者年底請個探親假回家,跟人姑娘見個面,解決一下人生大事。末尾放下狠話,若他不照辦,張麗雲就要找上部隊領導,讓領導關心關心下屬了。

  信讀完,趙南眉間皺起了個淺淺的川字。

  上次他回家探親,從水庫救起一名女子,張麗雲得知後,就有意無意地試探。他以為這次是他媽不死心,將那姑娘的照片寄來,沒想到卻是姑娘姐姐的。也不知這短短一段時日,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,竟有這樣的轉折。

  他將照片和信裝回信封裡,黃色的封殼漸漸遮蓋了照片上的人,那畫面似乎是慢動作一般,從翹起的唇角,到旋開的梨渦,再到含笑的眉眼,直至全都不見。

  鄭彬一直在旁邊,等著他的反應,可他收好信,卻又拿起文件繼續看了。

  「老趙,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?一點都不動心?別害羞嘛,跟老哥哥說說,哥可是過來人,你看這裡,都是經驗!」鄭彬邊說邊拍胸口。

  「三營訓練計劃部署完畢了?這次演練有不墊底的決心?」過了半天,趙南慢吞吞從文件中抬起頭來。

  鄭彬給他噎得直捂胸口,顫著手指他,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,「老趙!這話過分了啊!什麼叫不墊底的決心?難道我三營就整天墊底了?你二營的兵能耐,我們三營也不熊!就等著瞧吧,早晚把你們幹得屁滾尿流!」

  趙南聽了,放下手中的文件,很是鄭重地看著他,「我一直等著刮目相看。」

  鄭彬更加憋屈了,在地板上重重踏了兩步,回頭來猛地指他,又重重踏了兩步,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出來,捂著胸口出去了。

  最熱的兩個月暑假慢慢過去,學校即將開學。

  這兩天,王桐花又在盤算著杜寶珍的學費,算來算去還差幾塊錢,家裡一時沒有進賬,也不準備和人借,只能等開學時去一趟公社高中,請老師寬限一段日子。好在這種事在農村還算常見,學校也都較為寬容。

  開學前一晚,杜寶珍翻來覆去睡不著。如今高中只需讀兩年,也就是說,再有不到一年的時間,她就要高考了。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設想將要去的城市,將要考入的大學,和將要重逢的人,一時興奮得無法停止。

  她忽然側過身,面向姜芮的床,小聲問:「姐,你睡了嗎?」

  「還沒。」黑暗裡,姜芮的聲音輕輕傳來,「你怎麼還不睡?明天得早起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,可是就是睡不著嘛,姐,你跟我說說話吧。」

  暗中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,姜芮也翻過來側身躺著,腦袋枕在手臂上,「要說什麼?」

  「就說……說將來吧!姐,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是什麼樣子?」

  「以後啊……」姜芮睜眼看著黑夜,如果真正的杜寶琴還活著,以後會是什麼樣子?或許會嫁給一個不算很好,也不算很壞的人,生兩個不聰明,也不笨的孩子,過著不富裕也,不至於困窘的生活,就這樣到老,平平凡凡,兒孫滿堂。

  但杜寶琴已經沒了。

  她微微搖頭,「想不出來。」

  杜寶珍嬉笑一聲,雀躍道:「我都想好了,我要考上大學,留在大城市裡,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!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「這樣挺好,要好好努力。」

  「我會的!」杜寶珍高高興興應下,「姐,等我以後在城裡安排了工作,就接你去玩一玩!聽說大城市比陽安縣城大多了,馬路上可以同時跑四輛小車,還有高達十幾層的大樓呢!」

  姜芮並不問她是聽誰說的,只笑著輕聲說:「那我等你。」

  「咱們說定啦!」杜寶珍美滋滋道,彷彿眼前已經出現了那副場景。

  頭一晚半夜才睡,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學校,為了有更多的時間溫習功課,這學期她申請住宿,只有週末才回家。

  房間裡書本衣物搬走不少,一下子空曠許多,也顯得有些雜亂。姜芮幹完家務,便順手整理了下屋子,卻從書桌抽屜裡打掃出一封信,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韓文柯。

  這個人在杜寶琴的記憶中,有著很深刻的印記,僅次於家人。

  韓文柯是大城市來的插隊知青,和公社裡的青年很不一樣。他長得白瘦斯文,衣著乾淨整潔,戴著一副細框眼鏡,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,還會吹口琴、拉手風琴,甚至會唱俄文歌。

  可以說,當年的他風靡了整個朝陽公社,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傾心於他,其中就包括杜家兩個女兒。

  杜寶琴對韓文柯的喜愛,沒讓任何人發覺,當初放棄學業,她就知道那人已經成了奢想。等去年韓文柯考上大學回城,她便徹底把這件往事埋在心底。

  杜寶珍也喜歡韓文柯,甚至為了他要考大學的事,杜寶琴一清二楚。她看著妹妹踏上那一條自己當初沒能走完的路,與路的盡頭那個人越來越近。

  而她,則永遠地留在原地。

  姜芮沒動那封信,只把抽屜擦了一遍,又將信放回原處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3:16 PM

第五章 八零兵哥05

  杜家屋後有一小塊自留地,原本種著南瓜,如今季節將過,南瓜藤開始發黃發枯。

  姜芮從層層疊疊的葉子下,找出最後一個南瓜收進竹籃,裡頭一共已經裝了三四個,個頭都不大,只有兩個巴掌多一點兒,瓜皮微黃,有點老了。

  她提著竹籃進屋,王桐花接過看了眼,挑出裡邊兒品相最好的一個。剛要說讓她給趙家送去,想了想,又將這話咽下。

  照片拿給張麗雲已有不短的時間,趙家一直沒有個準話,雖然說趙南離得遠,信件一來一回,得不少時間,可王桐花還是等的有點心焦。

  因為這事還沒有眉目,兩家都默契的不曾聲張。特別是杜家,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婦知曉,王桐花就是想找個人說道說道也不能。

  她看著大女兒平靜的神色,心裡直搖頭,她是真的有點兒憂心。

  按理說,趙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這樣的打算,那兩家就該來往得比從前頻繁些,她也想讓女兒多在張麗雲面前走動走動,留個好印象,以後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,在婆家才能少受點為難,可是又怕這樣太過於上趕著,反倒叫人看輕。說來說去,還是自家家境太差,底氣不足,才有這麼許多顧慮。

  姜芮將南瓜在屋外牆根下排成一排,抬頭對她說:「媽,南瓜已經不長了,我想明天把那塊地整一整,您說之後要種什麼好?」

  「那地你別管,等你爸和你哥下工,讓他們兩個男人去幹。丫頭,你以後儘量不要大中午幹活,咱們家就你最白,別給曬黑了。」

  姜芮笑了一笑,又說:「明天寶珍回來,要不要去換幾個雞蛋,給她帶上?」

  王桐花眉心擰了一會兒,又往屋內看了看,歎氣道:「再說吧,你嫂子快生了。」

 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,若是條件好的人家,三五天就殺一隻雞,用雞湯給產婦補身體。杜家沒有那樣的條件,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,做不出要兒媳乾熬的事,只能想方設法囤一些蛋,再托人買些紅糖,也算聊勝於無。

  在這樣緊急的事情面前,她只能先把女兒杜寶珍往後挪一挪,等張小華坐完月子,再考慮她了。

  家裡四隻成年的兔子,食量不小,姜芮每隔一兩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。這天挖完草準備下山,迎面走來兩個人,是趙大丘和他大兒子趙東。

  趙家人會養蜂,幾個蜂箱就在山上一顆大樹下,每日幹完農場裡的活,或者是農閒時,趙大丘就會帶著兒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況。

  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見他們,山路狹窄,她避讓到一旁,小聲喊了句趙叔。

  趙大丘忙應下,等走遠了,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,問趙東:「剛才那是?」

  「是杜家大女兒,」趙東看了看周圍,接著說:「媽不是說給阿南相看了個姑娘嗎?就是她。」

  等趙大丘回到家,就對張麗雲說:「杜家那姑娘不錯。」

  張麗雲給他打了洗臉水,奇怪地問:「沒頭沒尾的,哪來這麼一句?」

  「早上我跟阿東上山,遇見那姑娘了,她還跟我打了聲招呼,我都沒認出來。」趙大丘擦了把臉,將毛巾丟回臉盆裡,又撩起手水來洗手,「大早上,山上一個人沒有,她就已經幹完活要下山了,比咱們家幾個都勤快。」

  張麗雲說:「我老早打聽過了,那姑娘在家,家務活都是她一個人包圓了的,而且人看著靦腆,沒什麼話,可路上遇見了,叫人又叫得勤,性子說不出的好。」

  正是因為覺得杜寶琴好,張麗雲才下了決心,非要趙南回來跟人見見,不然要是晚了,只怕會被別人捷足先登。

  想到這個,她皺起眉頭不滿道:「阿南的回信也該來了,怎麼到現在都沒消息?難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?」

  話音剛落,趙茜茜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來,「媽,二哥來信了!剛才在路上遇見郵遞員,我順手帶回來。」

  當天晚上,借著暮色,張麗雲又去了一趟杜家。

  杜有福和兒子杜寶強剛把屋後那一小塊地翻了,一家人才吃完飯,桌面都沒收拾。

  見到人來,姜芮忙叫了聲張嬸,給她搬了張椅子,又去灶房倒了碗茶,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。

  張麗雲笑眯眯地看著她走出去,轉頭看向王桐花,真心實意地說:「妹子,你養了個好女兒。」

  王桐花見她神情,就知帶來的是個好消息,心下安定了一大半,謙虛道:「寶琴話少,就知道幹活,嘴笨著呢。」

  「這有什麼?」張麗雲擺擺手,「像寶琴這樣踏實乖巧的姑娘,才惹人疼。我這次來是為了什麼,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,我們家阿南今天來信,說今年過年要回來探親,我在想,是不是讓兩個年輕人見一見?」

  她們兩人在堂屋說話,杜家其他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。

  屋裡,張小華坐在床邊洗腳,壓低了聲音對杜寶強說:「看到沒有?真叫我猜對了。」

  杜寶強坐在一旁,過了許久才說:「趙家也挺好的。」

  張小華瞪他一眼,「你懂什麼?」

  在別人看來,趙家當然是不錯的。趙大丘跟兒子趙東會養蜂,別人一年到頭連白糖都見不到,他們家拿蜂蜜水當白開水喝。二兒子趙南當兵,有十幾年的軍齡,又是部隊軍官,每個月不知有多少津貼。他在部隊裡管吃管住,國家發多少錢,就能存多少錢,這麼多年下來,得是多大一筆?趙家女兒趙茜茜跟小兒子趙北都是職工,不靠土地吃飯。

  可以說,趙家就沒有閒人。

  以張小華看,如果杜寶琴嫁的是趙東或者是趙北,那確實是非常不錯的,可她偏偏對上的是趙南。

  趙南是誰?是軍人啊,是有軍銜的啊,聽起來多好!

  實際上呢?對於一個女人來說,他不過是一年到頭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罷了。

  嫁給這麼一個人,一年又一年守著空房熬日子,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別?還得另帶伺候他一大家子。

  若讓張小華來選,雖然杜家日子窮,杜寶強又笨,可比起外在風光的趙家,她還是寧願選擇現在現在這個枕邊人。至少每天夜裡,她渴了、熱了,有人爬起來倒茶,替她打扇,腳抽筋了,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。

  這男人是沒本事,可他疼她,知冷知熱。

  張麗雲走後,王桐花進了灶房,臉上掩藏不住喜悅,「丫頭,趙南過年就要回來了,到時候你們倆見見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應下,將洗乾淨的碗倒扣著淌水。

  王桐花接手,把碗放進碗櫥裡,又喜滋滋地說:「剛才你張嬸兒沒避諱,都跟我說了,她以往也給阿南相過不少女孩子,他從來都見也不見,這是第一次鬆口,說明他肯定喜歡你呢!」

  姜芮低了頭,收拾灶台,「媽,現在說這話太早了吧。」

  王桐花笑眯眯的,「不算早不算早,也就是你這孩子害羞,等你們兩個見過面,咱們兩家就該商量商量婚期了。對了,丫頭,從現在開始到過年,這段時間剪下的兔毛,你都自己攢著,到時候換了錢,買一塊布做新棉襖。我看去年玲玲那丫頭穿的紅棉襖就好看得很,咱們也做一身一樣的,穿起來肯定比她更好看!」

  「家裡最近不正要用錢?我那兩身舊的還能穿,不做新的了吧?」姜芮一面說,一面把傍晚在後院田埂上挖來的馬齒莧翻出來,準備燒鍋水燙一燙。

  「放著我來。」王桐花拿過她手中的籃子,「家裡的事媽會想辦法,再怎麼困難,給你做一身新衣總還是有的,都兩年沒做了,這次要見阿南,總不能穿舊衣服去。你打些熱水回房洗洗,早點睡吧,這裡交給媽。」

 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,透過窗戶,望向晴朗的夜空。

  趙南同意回來與她見面,這件事她並不意外。

  她確實答應了原主杜寶琴,要好好扮演她,可自己的任務也不能放下。雖然說,想要完成任務,她有許多時間可以慢慢來,但身為杜寶琴,一個年輕的姑娘,是經不住歲月拖累的。

  所以,她必須在短時間內,引起趙南的注意。

  那張寄去的照片,被做了手腳,她在上頭留下一絲靈氣,當趙南接觸到照片時,那一點靈氣沁入他的身體,會讓他覺得心神寧靜、平和。這一點不同,應該能夠讓他對照片上的人產生一些好的印象。

  而若是別的人接觸照片,並不會有什麼感覺,那一絲靈氣只對趙南起作用。

  因為,她是他的藥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3:21 PM

第六章 八零兵哥06

  張小華產期將近,差不多就在月底。

  這幾天,王桐花跟大隊上幾個婦人早出晚歸,進深山打野板栗。因為沒票,在供銷社買不到糖,她想多換點錢,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買土紅糖。

  家裡的兔子又產了崽,一般來說,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窩,但如果營養跟不上,母兔會受不住,哺乳期也沒有什麼奶水。杜寶琴一直控制著,一年只讓它們生三四窩,一窩有時候五六隻,有時候七八隻,最多的一次十一隻。

  兔崽多了,照顧不全,往往會夭折幾隻,所以並非越多越好。這一次生了八隻,要是養到斷奶都能存活,那張小華一整個月子的雞蛋就有著落了。

  這一陣子,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,差不多整個後山都已經給她跑遍,隊上附近的田埂路邊,更是時時能看見她的身影,有時候去河邊洗衣服,回來時,手中都捏著一把蒲公英。

  雞蛋和紅糖換回來後,都被王桐花鄭重地放在米缸裡,誰都不能擅自去動。

  又過幾天,張小華腹痛,在家裡生下一個女孩。

  張家人第二天就來了,她媽和嫂子一人挎著一個布包,包裡是用舊衣給小孩縫的衣服,進屋後,從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曬乾的桂圓。

  張小華看得紅了眼眶,她娘家條件跟杜家沒差多少,為了這一包桂圓,家裡不知要花多少功夫。

  新添一個孩子,多了不少事,杜家幾人做了分工。杜有福和杜寶強白天要到隊上挖水渠,下了工後,負責把家裡大水缸提滿,還得侍弄後院那塊自留地。姜芮仍舊照顧幾隻兔子,以及一家三餐。王桐花有經驗,夜裡跟張小華一起睡,幫她照顧孩子,白天洗洗尿布。

  張小華月子不能出門,吃飯都在房間裡吃,每天早上一碗紅糖小米粥,一個蒸雞蛋,中午雞蛋羹下飯,晚上除了飯菜,再加一碗桂圓紅糖水。隔一兩天,姜芮再去打魚的人家裡提一條鯽魚,燉湯給她下奶。

  這樣的飯食,雖然比不上富裕人家,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,這陣子,全家都勒住褲腰帶,先緊著她跟孩子。

  星期五晚上,杜寶珍回到家中,看過小侄女,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。

  姜芮剛把桂圓燉好,準備端到房裡去,一回頭,便見杜寶珍站在身後,眼睛直直盯著她手中的碗,口水直吞。

  「這周回來得挺早,先去洗把臉吧,馬上開飯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杜寶珍嘴裡應著,腳下卻挪不動步。她這學期住在學校裡,學業任務比從前繁重,伙食卻還不如家中吃的好。從前她還嫌家裡南瓜粥加的是糖精,不如白糖有味,現在一天到晚,嘴巴淡得直吸手指頭。

  姜芮瞧出她的饞勁,無奈道:「這桂圓是嫂子家裡人送來的,給她補身子,咱們不能吃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杜寶珍深深吸了兩下,一臉渴望,「我就聞聞味道,姐你不用管我。」

  姜芮去了趟屋裡,回來後,杜寶珍還在灶房吸著殘餘的甜味,瞧著又饞又可憐。

  她搖搖頭,拿出裝紅糖的罐子瞧了瞧,從裡頭找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,塞進杜寶珍嘴裡。

  「唔……好吃!」杜寶珍頓時眯起了眼,甜著嘴說:「還是姐疼我。」

  「行了,去把飯桌擺一擺,叫爸媽和哥吃飯了。」

  「嗯嗯,好。」她得償所願,蹦蹦跳跳往外跑。

  杜寶珍這股饞勁,一直到張小華出了月子,家裡顧及上她了,才有所緩解。

  年底公社分糧食分紅,除了錢,也給各家分了幾張布票棉花票等。

 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時,於飯桌上,把幾張票將用在哪裡一一說來,講到布票,她看了姜芮一眼,臉上帶著幾分喜色,「今年的布要給寶琴做新衣服,其他人都往後靠靠。」

  「不是還有多嗎?媽,我也想做新衣服。」杜寶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嬌。

  王桐花沒什麼威力地瞪她,「寶琴要相看人家,才做新衣服,你湊什麼熱鬧?」

  杜寶珍驚訝:「姐要相人家?我怎麼不知道?!」

  「你一個小孩子,讀書就好,知道這些做什麼?」王桐花不理她,轉頭交代姜芮:「明天就去公社上,將兔毛賣了,把布和棉花買回來,要是太晚,好的花色都讓人挑走了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見杜寶珍悶悶不樂撅著嘴,輕聲勸她:「小山楂還沒有新的棉衣,多出來的布,先給她做一身,你是姑姑了,要讓讓小侄女。」

 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孫女兒的小名,大名還沒取。張小華聽見姜芮的話,感激地看她一眼。

  吃過飯,杜寶珍跟在姜芮身後進灶房,「姐,你要相的是誰?跟咱們一個大隊嗎?」

  「對。」姜芮如實說來,「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趙南。」

  「是他?」杜寶珍又是一驚,「怎麼會是他?姐跟他認識?」

  「先幫我燒把火。」姜芮把碗筷收進鍋裡,添上半鍋水,指揮杜寶珍燒水,然後才說:「算不上認識。」

  杜寶珍坐在灶下,添了把柴禾進灶膛,聽見她的回答,皺起眉頭,「你跟他都不認識,這樣不是很奇怪嗎?姐,你為什麼不選擇一個喜歡的人?」

  姜芮只是笑著搖了搖頭。

  杜寶珍盯著灶膛裡的火,好一會兒後,像是說給她聽,又像是自言自語,「我絕對不要這樣……」

  張小華恰好抱著孩子在院子裡走動,聽見她們二人的對話,心中哼了一聲,回到屋裡,看杜寶強愜意地泡著腳,更是來氣,上前就對著他的木盆踢了一腳。

  「又怎麼了?」

  「你說我怎麼了?」張小華壓低嗓音,氣咻咻道:「剛才飯桌上,寶珍都快把咱們囡兒的新衣搶走了,你連個屁都不放!」

  杜寶強撓著臉頰,「媽也沒說要給她。」

  「那是因為寶琴開了口!如果她不說,以媽的偏心,你以為那塊布還能落到囡兒頭上?我算是看明白了,這寶珍就是個吸血蟲,把一大家子吸乾了,就供養她自己一個人!」

  「沒必要說這麼難聽。」杜寶強皺了眉。

  「呵……」張小華冷笑,想到剛才聽的話,她杜寶珍說什麼絕對不要像杜寶琴那樣,真是個天大的笑話。她讓全家人養著她一個,念書、考大學,將來去了大城市,是雞窩裡飛出的鳳凰,和他們這些農村人不同,當然就不用像她們這樣了!也不想想,如果沒有杜家人為她做的一切,沒有杜寶琴的犧牲,她還能不能說出這種風涼話?

  「咱們等著瞧吧,看看你們杜家寶貝著的這個妹妹,將來能給你們什麼回報。」

  第二天,姜芮去供銷社選了一塊紅色印碎花的棉布,從給自己量身、打板、剪裁,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導下完成了。

  杜寶強結婚時,家裡買了一台縫紉機,因為很少做新衣,已經放在角落裡積了灰。杜寶琴把它翻出來,每天閒時踩一踩,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。

  她成為杜寶琴這麼長日子,覺得這件事最有趣,於是又花兩三天,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。

  轉眼便到臘月底,王桐花翹首等著,終於等到趙南回家探親的消息。

  張麗雲很快與她說好兩個年輕人見面的時間、地點。

  因為是初見,兩家長輩不好太早碰面,但又不能讓姜芮一個人去,杜家人商量過,決定讓張小華陪同。

  那天早上,姜芮吃完早飯,就被推進屋裡打扮。

  張小華將自己出嫁時的家底都翻出來,給姜芮描了眉,嘴上塗了點紅,在她的強烈抗拒下,才沒往臉上抹粉,不過她長得白,不抹也沒差什麼。

  描完眉,梳起兩條麻花辮,換上一身新衣,姜芮從房裡出來,王桐花與杜寶珍一時愣住。

  好一會兒,杜寶珍才反應過來,「姐,你今天太漂亮了!」

  「確實不錯。」王桐花喜道。

  張小華笑著說:「寶琴手藝就是好,看她身上這件棉衣,瞧起來跟別人沒什麼不同,人家穿著鼓鼓囊囊,就她心思巧,在腰間收了一下,看起來洋氣多了。」

  杜寶珍直點頭,繞著姜芮轉了一圈,挽住她的手:「姐,明年我做新衣服,也要你這樣的,你幫我做吧?」

  「我看,明年寶琴就不在咱們家了。」張小華笑眯眯地說。

 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,叮囑兩人:「時候差不多了,你們出發吧,別讓人等太久。寶琴姑娘家不好意思,小華你是她嫂子,該說的就說,該問的就問,別冷場。」

  「我知道,媽放心吧。」

  姑嫂二人手挽著手出門,路上遇見的人看見姜芮,都要再看一眼,才好奇問他們去哪兒。張小華一概只說去公社置辦點年貨。

  兩人走到公社,遠遠看見汽車站點下站了個人,瞧他背影,挺拔得似一棵青松,又像一柄寶劍。

  張小華附在姜芮耳邊小聲說笑:「就是他吧?瞧著挺精神。」

  姜芮抬眼看去,那人似有所感,回過頭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3:32 PM

第七章 八零兵哥07

  兩人都見過對方照片,但照片與面對面相見的感覺畢竟不同。

  姜芮今天穿一件紅色印花的短棉衣,腰間輕輕一收,下邊配藏藍色長褲,顯得她氣色又好,人又輕盈。鵝蛋型臉龐上,兩道彎彎細細的眉毛,像是雲霧繚繞的遠山,一雙眼睛如冬日霧氣氤氳的湖水,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紅,猛一看還以為是山間的紅莓子。

  趙南則是一身軍裝常服,精悍挺拔。

  兩人遙遙對視了一眼,姜芮率先轉開頭,盯著自己腳面。

  張小華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,一面走,一面大咧咧地看,還要在她耳旁說。

  「好高的個頭,比你哥高多了,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,你看他挺胸板腰的,從頭到腳都是精神氣。」

  等走近些,看得更清楚了,她又說:「長得也不錯,前些年,咱們隊上那些姑娘都說那個韓文柯長得好,一股書卷氣,我倒覺得瞧著太文弱了,還是像這樣陽剛硬朗的,才有男人味。你們小姑娘不懂,成了親就知道好壞啦。」

  聽她意有所指,姜芮微窘,「嫂子,別說了。」

  「怎麼了,還害羞呢。」張小華咯咯笑起來。

  越走越近,此時路邊等車的只有趙南一人,張小華便拉姜芮的手走了過去,「是趙南吧?這是我們家寶琴,我是寶琴的嫂子。」

  「你好。」趙南對張小華點了點頭,看向姜芮,又一板一眼地說:「你好,我是趙南。」

  姜芮飛快撇他一眼,小聲地說:「我是杜寶琴。」

  話音才落,張小華就噗嗤一聲,捂著嘴笑起來。

  姜芮奇怪地看她。

  張小華擺擺手,尤帶笑意,「不用管我,我就是覺得你們兩個太乖了,跟小孩子一樣,你好,我是誰誰誰,好像第一天見面的兩個小娃娃,正要認識新朋友呢。」

  「嫂子……」姜芮拉了拉張小華衣袖,悄悄去看趙南,卻發現他也正看自己,立刻別開眼,臉上微熱。

  心裡倒是鬆了口氣。

  她要修復趙南的靈魂,就必須接近他,用周身的靈氣替他蘊養,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樣,將靈氣導出體外,寄存於物體上,只是這法子不能長久。

  最好的方法,就是成為他親近的人,時時接觸,潛移默化,潤物無聲。原本她是想成為他的戰友,但找不到合適的身體,後來才找上杜寶琴。

  現在看來,這個做法還算有效,趙南對她,應該有些好感。

  張小華看見兩人的小動作,只是笑,笑得姜芮窘迫了,才說:「不用這麼拘束,阿南……我可以這樣叫你吧?」見趙南點頭,接著說:「我聽說你昨天才到家,是怎麼回來的?路上花了多長時間呢?」

  「坐火車,路上四十個小時。」

  張小華驚道:「呦,那可不近,一路很辛苦吧?」

  「不會。」趙南說。

  「一看你這身板,就是吃得住苦的,」張小華笑著說:「跟我們家寶琴一樣,你別看她白白淨淨、文文弱弱,實際上一點都不嬌氣,我們家家務活都是她做的,幾隻兔子也全是她照料,又能幹又勤快,我雖然是她嫂子,還不如她一半呢。她就是話少,不會說漂亮話哄人開心,人是最實在乖巧的。」

  瞧她說了一串,姜芮制止也不是,由著她誇又覺得臉紅,只得小聲說:「哪有嫂子說得那樣……」

  「你這傻姑娘,」張小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,眼睛卻看著趙南,顯然話是說給他聽,「嫂子說的都是實話,讓阿南聽聽又怎麼了?阿南你說是不是?」

  趙南認真點了點頭,沒有半點敷衍,「是。」

  他們兩個本來就都不是多話的人,今天初次見面,多少有些拘謹,話就更少了。好在張小華能說會道,一開口就笑盈盈,沒讓場面冷下來。

  漸漸又來了幾個人,三人便不再說話,隔了數步遠等在路邊。

  沒多久車來了,趙南買了三張票,將兩張給張小華。

  「叫你破費了。」張小華笑著客氣一聲,並不多做推脫。

  等她們兩人上車了,趙南才上去。在家中時,張麗雲來來回回交代過他許多次,出門和姑娘家見面,要是想讓對方留下好印象,得主動,得周到,最好嘴甜些,不能總等人姑娘找話頭,實在憋不出話,那就手腳勤快點,出手大方點,總要讓對方看出些好才行。

  他之前只是聽聽就算,左耳進右耳出,現在見到真人,才發覺之前對著照片產生的那一點親近,並不是錯覺,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讓人想要接近。於是他開始費勁回想他媽說過的話。

  汽車到了縣城,時間不早不晚,這個點要是吃午飯,太早了,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園走走,大冬天的又嫌冷,至於看電影,更不會有人大上午去。

  三人走在街上,張小華和姜芮挽著手,趙南跟在一旁。他們三個都是年輕人,趙南一身軍裝,姜芮衣著鮮亮,長相漂亮,張小華長得也不差,走在一塊,頻頻惹人注目。只是風光是風光了,臘月的寒風卻不是那麼好受的,總該找個地方落腳才是。

  快到年底,兩邊的商鋪比之前熱鬧許多,張小華有心想說去商店裡逛逛,但這話不好由她說出口,怕被男方誤會,以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。雖然知道趙家那樣富裕的人家,應當不至於如此小氣敏感,但第一次見面,雙方都在摸底,總要謹慎些。

  好在趙南看到前方的陽安百貨大樓,總算想起張麗雲過的話,對她們說:「去供銷社看看?」

  姜芮兩人自然同意。

  供銷社裡人頭攢動,辛苦工作了一年,到年尾,不管有沒有餘結,總該好好犒勞犒勞自己。櫃檯前擠滿了捏著錢和各種票的人,大堆大堆年貨不用錢似的往家搬。

  張小華看得咋舌,杜家也買了些東西,但和面前這些人根本沒法比,況且公社雖然發了幾張票,可是一些緊缺的,如白糖還是沒有。這些有票的人,大部分是工廠職工。

  姜芮和張小華就是進來看熱鬧、打發時間的,她們自己買不起,可看著櫃檯上各色各樣,滿滿當當的商品,竟也有一種滿足感。

  一樓是香煙、糖果、糕點等副食品,二樓各色布匹、毛線、成衣,三樓是些家具大件。

  張小華圍著一台12英寸的黑白電視機繞了一圈,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標注的價格,回頭跟姜芮對視一眼,兩人同時捂住嘴,笑著跑開了。

  那價錢,她們剪一輩子兔毛都不一定買得上,簡直嚇死人!

  趙南就在兩人身後,看她們跑下二樓,沒做停留,直接準備往一樓走,便問:「要不要買什麼?」

  姜芮停下腳步,輕輕搖搖頭,「就看一看。」

  張小華笑著問:「你是不是要給家人買東西?我們可以替你參考參考。」

  趙南點頭說是,三人就在二樓逛起來。看了一圈,他看中幾條女士羊毛圍巾,據售貨員說是南邊來的時髦樣式,大城市裡的姑娘人手一條。薄薄的圍巾,摸著又軟又暖,比用毛線織的暖和多了,一條就要好幾塊。

  趙南一下買了七條,幾十塊錢花出去,不止張小華和姜芮嚇了一跳,連售貨員都驚到了。

  張小華多少猜到一點,嘴裡開玩笑:「阿南買這麼多,難不成打算轉業賣圍巾去?」

  到了一樓,趙南又買了一包水果糖,一包奶糖,之後他提議一起去吃午飯。

  整個陽安縣就一家國營飯館,現在飯點,飯館裡人不少,三人找了張桌子坐下,趙南問她們喜歡吃什麼。

  菜單就寫在牆上,姜芮選了個清炒小油菜,張小華點了蘿蔔排骨湯,趙南起身去窗口交錢拿票,又把票送到後廚。

  等他走遠,張小華籲了口氣,對姜芮說:「看他剛才花錢那架勢,真把我嚇了一跳,人家買一條圍巾得考慮多久?他一下子買七條。別人買糖按顆,他是一包一包的買。好在我把持住,沒表現得太驚訝,不然都被他襯成土包子了。」

  姜芮笑道:「嫂子可一點都不土,咱們家最能鎮住場子的就是你了。」

  「這話我愛聽。你說你呀,對著我笑那麼好看,戴那麼高的帽子有什麼用?你也對人家笑一笑啊。嫂子跟你說,你別看他剛才花錢大手大腳的,多半是想在你面前顯擺,做給你看的。他們家才多少人,需要買七條女士圍巾?裡邊肯定有你的份。哎呀,我小姑子就是厲害,才一個照面呢,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討好你了。」

  姜芮抿著嘴角輕聲說:「嫂子可小聲點,叫人聽見了,連累你跟我一起丟臉。」

  「還調侃起我來了?」張小華挑眉,「剛剛我才在人家面前說你話少,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,現在就自打嘴巴了,你這哪裡不利索,是深藏不漏才對!」

  姜芮含笑不語。

  張小華看在眼中,不知為何,忽然覺得這小姑子不簡單。

  以往只看她埋頭幹活,不爭不搶,一瞧就像是會吃虧的。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,要是一般小姑娘,準是又羞又慌。可她這位小姑子,瞧著羞是羞了的,慌卻一點都沒有。現在這副嘴角含笑的模樣,分明鎮定自若,遊刃有餘。

  她再一想那趙南,雖然話少,可一見小姑子,那眼神就管不住,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瞥,剛才還那樣積極表現,誰都看得出,他已經上心了。可她竟看不出寶琴是什麼想法。

  張小華不由暗想:或許大家都看走了眼,這杜家,寶琴才是最藏得住的那一個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4:20 PM

第八章 八零兵哥08

  趙南點完菜,還帶了一壺熱茶回來,給張小華跟姜芮一人倒了一杯。

  天冷,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。這具身體原本底子就不錯,在她的靈氣滋養之下,體內雜質越來越少,從前杜寶琴只是白,現在卻白得有些剔透了,幾根細細長長的指頭捧著白瓷杯,手指竟比杯體還細膩幾分。

  趙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,緊跟著就有第二眼,第三眼。

  姜芮有所察覺,掀起眼簾,從長長的睫毛縫隙中看他。

  這一次是趙南先躲開,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。可他卻忘了,那茶是剛泡開的,燙得很,一入口,他整個人就僵住了,緩了好一會兒,才見喉頭滾動了一下,將茶水咽下。

  姜芮捂住嘴,眼中笑意瀲灩。

  張小華看在眼裡,也有點想笑,忍住了,乾咳一聲,怕場面尷尬,找著話頭:「對了,我聽張嬸說,阿南你參軍已經十多年了,當初當兵的時候才多大年紀呢?」

  「十六歲。」趙南放下茶杯,有意無意地把杯子推遠了點。

  「還是個半大孩子呢,離家那麼遠,可真不容易。不過,我看別人當兵,每年都能回來一趟,在家裡住個半個月一個月,怎麼都沒見你回來?」

  「軍種不一樣,有時會有特殊任務。」

  張小華半懂半不懂地點點頭,往姜芮那兒瞧了一眼,玩笑般說:「你這樣忙,以後結婚分居兩地,兩個人都得辛苦了。」

  趙南似是跟著她的視線,也往姜芮那兒看了看,才說:「我的軍銜夠了,家屬可以隨軍。」

  「那挺好的啊!」張小華意外,她還以為跟軍人結婚就得兩地分居,跟守寡一樣熬著呢。

  她還要再說什麼,見飯菜上來了,便暫時止住。

  剛才點單,姜芮點的是個素菜,張小華點的也只是半葷,可菜上桌時,卻足足有五個,其中三個都是大菜,梅菜扣肉,紅燒蹄膀,九轉肥腸,一道道香噴噴油旺旺,看得人眼睛都直了。

  杜家一年到頭,也就只有年底公社發的幾斤肉,能叫腸胃沾點葷腥。肉一提到家裡,就被王桐花用粗鹽細細的醃了,吊在灶台上頭的橫樑上,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塊。那一丁點肉得從臘月裡一直熬著熬著,熬到正月出頭才算吃完。

  平時想吃肉,除非是自家養的,不然沒肉票,就算有錢也買不到。像這樣來飯館裡吃,吃的米麵需要糧票,吃的肉需要肉票,就算是吃一根油條,還需半兩精細糧。所以這年頭,農村來的人是不敢下館子的,因為你沒票,人家根本不賣你。

  張小華只知趙南是軍人,應該有票,卻不知他竟有這麼多。剛才在供銷社,買圍巾買糖果,看他拿錢拿票,也是眼都不眨的。

  不久前她還在心裡念叨,要是讓她選擇,趙南這樣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的軍人,和杜寶強那樣,能夠知冷知熱的男人,她寧可要選杜寶強。可現在在如此糖衣炮彈攻勢之下,她毫不堅定地動搖了:有吃有喝,還要男人做什麼?

  她再去看趙南,只覺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,似乎又高大了些,後背還閃閃發著金光。

  她又轉頭去看姜芮,卻見這小姑子依舊只是嘴角噙著一點含蓄的笑,兩個梨渦淺淺旋著,整個人又文靜又秀氣。

  她暗歎一聲,從前怎麼會覺得這位小姑子傻?真正聰明厲害的人,從來不是那些愛爭蠅頭小利的。

  等米飯端上來,張小華就沒工夫想那麼多了,她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,才沒讓自己太過於狼吞虎嚥。饒是如此,一頓飯下來,也沒怎麼見她抬頭,飯桌上一時安靜。

  姜芮小口吃著米飯,只夾小油菜和蘿蔔下飯,偶爾夾一筷子梅菜。

  趙南注意到她的舉動,立刻問:「不合胃口麼?」

  「沒有,味道很好。」姜芮笑了笑,看著他說:「都很好吃,只是我不太愛吃肉。」

  被她看著,趙南只含糊地應了一聲,又扒了幾口飯,才似乎覺得剛才的反應不行,補了一句:「不吃肉對身體不好。」

  「真的麼?」姜芮偏了偏頭。

  張小華更是驚奇道:「寶琴竟然不喜歡吃肉?太不會享受了,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肉好吃?況且阿南說得沒錯,總是吃素,身體裡沒有油水,怎麼受得住?」

  平時在家,她偶爾還能吃到蛋,騙騙自己的肚子,當做是葷食。現在回想來,似乎真的沒見過杜寶琴吃葷菜,連雞蛋都極少吃。

  張小華主動挑了一塊瘦多肥少的扣肉,放進她碗裡,「不愛吃肉,那就少吃肥的,多吃瘦的。」

  飯館大廚手藝好,扣肉燒得醬紅油亮,湯汁黏稠,帶著一股醇香,一看就知味道極好。姜芮卻苦惱的盯著它看,眉頭微微皺起,好一會兒才夾起來,咬下一小塊。入口鹹香,肉燉得軟爛,瘦的不柴,肥的不膩,比她想像中滿嘴油膩的情況好得多。

  那倆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看,見她吃了,張小華趕緊問:「怎麼樣,好吃吧?」

  「嗯,好吃。」姜芮點點頭。

  「你說你,從前錯過了多少好東西?來來來,試試這蹄膀,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來。咱們倆人今天能吃上這個,還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。」

  姜芮嘴裡含著肉,臉頰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塊,聞言看向趙南,見他也看著自己,便彎起眼睛,沖他笑了一下。

  趙南沒說話,低頭扒飯,扒了兩下才發現飯碗空了,又去打飯,起身時動作太猛,差點把椅子帶倒。

  瞧他走遠,張小華撲哧一聲,拍著姜芮的手樂道:「剛才我還叫你多對人家笑笑,現在想想算了,你不笑他都暈頭轉向,再一笑,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」

  姜芮給她夾了一塊肥腸,「這麼多吃的,還不夠嫂子嘴巴忙碌呢。」

  「好好好,我不說了,我吃就是。」張小華笑道。

  吃過飯,三人正準備離開,從後廚跑出來一名年輕人,「二哥,等等我啊!」

  來的是趙家最小的兒子趙北,就在飯館裡做學徒,別看只是個學徒,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呢。之所以能夠輪到趙北,是因飯店大廚是他們的叔公。老人家無兒無女,趙家爺爺做主,把最小的孫子過繼給弟弟,繼承他的衣缽,日後也替他養老送終。

  趙家幾個孩子年紀差得挺遠,趙北就小了趙南八、九歲,還是個少年人模樣,身上圍著圍裙,幾步趕上來,在趙南肩上拍了一把,「不是說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嗎,你怎麼就走了?」不等趙南說話,又看像姜芮兩人,笑眯眯道:「是寶琴姐和嫂子吧,我叫趙北,你們叫我小北就好。」

  他倒是個自來熟的性子,一點兒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,而且算起來,他比杜寶琴還大了幾個月,偏還一口一個姐,叫得順暢。

  姜芮和張小華也與他打過招呼。

  趙北按著趙南的肩,又把他按回位子上:「都坐都坐,再坐一會兒,我那兒還有瓜子呢,等我端來。」

  三人重新坐下,看他風風火火跑回後廚,沒一會兒端出個盤子,盤子裡頭裝著蘋果橘子,瓜子花生。

  「寶琴姐和嫂子隨便吃點,這是我剛才臨時出去買的,沒買到什麼好東西,別嫌棄。」

  他邀請得殷勤,姜芮拿了個橘子在手上慢慢剝,張小華也吃了。

  「你們是上午過來的吧?有沒有到處看看走走?離這不遠有個公園,不然一會兒我請個假,陪你們一起去逛逛?」

  「太麻煩你了。」姜芮搖搖頭。

  張小華也笑著說:「我們兩個就是閒人,隨便逛著玩的,怎麼能耽誤你的正事?」

  趙北笑嘻嘻道:「我不要緊,陪寶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。」

  張小華又說:「主要還是時候不早,要是太晚,就沒有回公社的車了。」

  「這倒是。」趙北點點頭,轉臉看了趙南一眼,用手肘捅捅他胸口,「哥你怎麼都不說話?下次你和寶琴姐再來縣城玩,記得早些來找我,我帶你們逛逛。」

  「阿南今天也帶我們去供銷社逛了一圈,挺熱鬧的。」張小華說。

  「那就好,寶琴姐、嫂子,你們要是買了什麼東西,只管讓我哥幫忙提。我媽天天在那念叨呢,說我哥從小到大就是個鋸嘴葫蘆,一天到晚說不出幾句話,也不會哄人開心,就只有一把力氣,你們倆人儘管使喚。還有啊,你們別看我哥就一身軍裝,看起來身無長物,實際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,寶琴姐你們看上了什麼,不用客氣只管說,給他一個獻殷勤的機會,別把他憋壞了。」

  趙南一言不發,只睨了趙北一眼。

  趙北縮縮脖子,心說我這樣賣力,可全是為了哥你的終身幸福,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。

  早上張小華才在趙南面前,明貶暗褒地把自家小姑子誇了一遍,現在趙家人出場,也走的是與她一樣的路線。

  趙北嘴裡說他哥嘴巴笨,不會來事,實則只差明說他身體棒棒的,為人棒棒的,錢包棒棒的,走過路過不可錯過。

  張小華聽著,暗自反省自己功力還是不足,嘴皮子不夠溜,臉皮不夠厚,還得再學習學習啊。

  最後還是趙南聽不下去,一隻手把人拎回後廚,跟姜芮三人離開了。

  時候不早,他們沒在縣城繼續逗留,乘了車回朝陽公社。

  下了車,張小華拉住姜芮,對趙南說:「阿南,今天謝謝你的招待,改天有空,也換我們招呼你一次。我和寶琴還得去供銷社拿點東西,就不跟你一路回去了。」

  這麼做也是為了避免遭人閒話,兩人今天初次見面,今晚回去之後,兩家還得就今日的情況再探討探討,萬一他們兩個最後成不了好事,卻又成雙成對的走在路上叫人看見,趙家是男方還好,杜寶琴一個姑娘,就遭不得別人的閒言碎語了。

  有些黑心肝的,指不定還得四處宣揚,說肯定是杜寶琴哪裡不好,否則怎麼趙家看不上她呢?

  趙南看了看姜芮,點點頭,從手上提著布袋子裡抽出三條圍巾,其餘的遞給她,「送給你。」

  袋子裡頭是他在縣城買的圍巾和糖果。

  姜芮與張小華對視一眼。之前張小華開玩笑,說趙南買的那些圍巾裡,肯定有她的份。現在看來,不僅僅是有她的份,而是連張小華、王桐花、杜寶珍都有份。

  姜芮搖搖頭,退了一小步,「我不能收,你拿回去吧。」

  「不喜歡麼?」趙南微微皺眉。

  「不是不喜歡,你應該拿回去送給家裡人,她們肯定高興。」

  趙南悶聲說:「就是給你買的。」他指了指自己手上那三條圍巾,「這些給她們。」

  張小華瞥了瞥布袋子,除了四條圍巾,裡邊可還有兩大包水果糖和奶糖呢,她雖然有點垂涎,但確實不能收。

  換個角度想一想,如果她是趙家人,第一次見面,自己兒子就大包小包的給女方送東西,還沒娶媳婦兒,就要忘了娘,那心裡能愉快?況且這些東西不是小數目,說不準趙家人還得懷疑,是不是她和寶琴兩人把趙南給哄了呢。到那時候,就算趙家原本再滿意杜寶琴,心裡也得落下疙瘩。

  她見兩人在那兒僵持,正準備開口,就聽姜芮輕聲說:「你都先拿回家去,不管是圍巾還是糖,都讓趙嬸和茜茜她們先挑,剩下的,趙嬸如果說讓你送給我,我就收下,好不好?」

  張小華聽了,把話咽回肚裡去。看來不必勸了,她勸一百句,都不一定有小姑子柔聲細語的一句好不好管用,沒看見那趙南離開時,腳下都打著飄麼?

  她們說去供銷社拿東西,不過是托詞,等趙南走得看不見後,兩人也開始往家走。

  一到家,王桐花就抱著小山楂迎上來,「回來了?」

  「回來了,今天辛苦媽了。」張小華接過女兒。

  「那是我大孫女,說什麼辛苦。」王桐花看看兩人面色,壓低了聲音,「怎麼樣,順利嗎?」

  姜芮低著頭往屋裡走,似乎羞澀於談論這個問題,「媽,我先回房換衣服。」

  「見過了面還害羞呢?」王桐花打趣,又問張小華:「快跟我說說,可把我急壞了。」

  張小華抱著小山楂搖了搖,笑道:「寶琴那樣的相貌,那樣的性格,還能有人不喜歡?您就放心吧,趙南那裡是沒問題的,現在就看趙家人怎麼說了。」

  「那就成了!」王桐花拍了下手掌,喜形於色,「趙家那邊準沒問題,他們家比我們家還急呢。你張嬸老早就跟我說了,只要兩個孩子點頭,馬上就討論婚期。」

  她說完,搓著手往廚房走,準備晚上做點好吃的,慶賀慶賀。

  屋裡,杜寶珍正在桌窗前複習功課,見到姜芮回來,便把書拋下,「姐你回來啦,縣城好玩嗎?」

  「還行,挺熱鬧的。」姜芮在櫃子裡找衣服,將身上的新衣換下,穿上舊棉襖,彎腰時露出腰際一點肌膚,白皙細膩。

  杜寶珍立刻靠過來,「姐,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白了?我剛才眼睛都被晃到了。」

  「哪有那麼誇張?可能是因為冬天,沒怎麼曬太陽。」姜芮推開她要來掀自己衣服下擺的手,「書看得怎麼樣?馬上要過年了,到時候肯定不如現在清靜。」

  杜寶珍揉著肚子,鼓起嘴,「總是看著看著就餓了,根本不能專心。」

  她忽然抽抽鼻子,在姜芮身上聞了兩下,閉上眼回味一番,睜眼篤定道:「是肉的味道,好香!」

  姜芮失笑,點點她的鼻頭,「你這是狗鼻子。」

  杜寶珍挽著她的手纏磨:「是肉吧、是肉吧?姐你們今天吃了什麼?好吃嗎?」

  「是肉,吃了梅菜扣肉,挺好吃的。」

  「我再聞聞,」杜寶珍靠在她身上,臉上都是對肉的嚮往,「是那個趙南請你們吃的嗎?這麼看來他還不錯嘛。」

  「請我吃一頓肉就不錯了?」姜芮含笑反問。

  杜寶珍點頭肯定道:「總比一頓肉都不請的好。」

  「行了,你就是唯食主義,其中肉食更是至高無上。」

  杜寶珍嘻嘻哈哈的承認,又摸著肚子自憐道:「可憐我的肚皮,都多久沒見肉了,不知道下回見到肉,它還認不認得?」

  姜芮換好衣服往外走,「只怕你不記得自己姓什麼,也不會不認得肉。」

  「哈哈哈姐你真懂我!」

  隔壁屋裡,張小華給孩子餵奶,杜寶強在旁問她:「趙南怎麼樣?」

  「什麼怎麼樣?總比你好。」張小華斜了他一眼。

  杜寶強也不生氣,又說:「你之前不是說當兵的不好麼,我擔心寶琴……」

  「寶琴哪裡需要你擔心?再說,現在擔心也晚了。」

  今天的事叫張小華看明白,嫁給趙南,對杜寶琴來說就是解脫。以後她隨軍,在外頭只有小夫妻倆人,不用伺候一大家子,不用看公婆臉色,那趙南又被她牢牢捏在手中,要錢有錢,要人有人,日子還不比皇帝快活?這家裡其他人,怕是拍馬也及不上她了。

  另一邊,趙南回到趙家,也被團團圍住。

  張麗雲一聲令下,其他人都退開,由她發言審問。

  她先上上下下看了看趙南。自己的兒子她知道,雖然一張臉沒什麼表情,可高興不高興,還是看得出來的。今早出門時,明顯還有點勉強,不太樂意,剛才回來,聽那腳步聲就不一樣,顯然出去走了一趟,見過人家姑娘之後,他就心甘情願了。

  「先跟媽說說,今天沒讓人姑娘不高興吧?」

  趙南一身筆挺的軍裝,坐在小板凳上,回想一番,搖了搖頭。

  張麗雲放了點心,又說:「你們都做了什麼,說來聽聽。」

  趙南便一一說來,從早上路邊遇見,到一起坐車,再到去百貨大樓逛了逛,又一起吃飯。

  聽他說去飯館,張麗雲問了一句:「見到你弟沒?他出來打過招呼了嗎?」

  「有。」

  「你的嘴皮子要是有他半分伶俐,我就不用操心了。」

  張麗雲搖頭,連他在飯館裡點的什麼菜都問過一遍,最後拿過他帶回來的布袋,將裡面的東西往外掏,等發現掏出的圍巾都是女性款式,而且足足有七條時,她心裡就明白了。

  「咱們家連你嫂子連我連茜茜才只需要三條,另外四條給誰買的?」

  趙南沉默了一會兒,最後只說:「您挑三條。」

  張麗雲挑著眉頭看他,「我挑完了三條,剩下的你是不是馬上要送到杜家去呢?」

  趙南沒回答,把兩包糖翻出來,「糖也挑一挑。」

  張麗雲心裡氣呀。

  之前兒子不結婚,她心急。現在好不容易他有喜歡的人了,可只見過一面呢,買給人家姑娘的東西,就比買回來的多了,等以後兒媳婦娶進門,還能有她這老娘的位置?

  好在他還知道,東西買回來,要先拿回家,讓他老母親挑一挑,剩下的再拿去討好人姑娘。

  可她轉念又一想,以自己兒子腦子裡那少得可憐的人情世故,他能想到這麼做?該不會這一點,也是受人點撥的吧?

  張麗雲無奈得直歎氣,只得自己開導自己:算了算了,養兒養女都是還債,養大了,看他們結婚生子,債才算還完。指望他們回報,還不如種紅薯!

  不過,想是這麼想,她還是冷酷無情地將所有圍巾和糖都收起來,對上趙南的眼,毫不客氣冷笑一聲,「看我做什麼?你這臭小子可還有用得到我的時候呢。你現在想上人家家裡去獻殷勤,沒說定沒看日子的,也得看看人家給不給你獻。我要是不上門替你說親,不幫你張羅,你還想娶媳婦兒?做夢去吧。」

  趙南眼睜睜看著他媽把所有東西都拿走,獨自在原地坐了一會兒,默默起身劈柴去了。

  房間裡,趙茜茜嘴裡含著奶糖,透過窗戶,往院子看了一會兒,回頭對張麗雲說:「媽,二哥不會生氣了吧?」

  「他敢?」張麗雲頭也不抬,在櫃子中翻他們幾人的生辰八字,「都說風水輪流轉,昨天晚上還是我費盡口舌要他去跟人見面,今天就輪到他求我了。他要是敢給我使臉色,我就再冷他兩天,看是他急還是我急。」

  趙茜茜吐吐舌頭,小聲嘀咕:「薑還是老的辣,惹不起。」

  張麗雲橫過來一眼,「別以為你媽眼瞎耳聾,我還沒老呢。你這小妮子也是,以後看上哪家小子,回到家裡來,對你媽客客氣氣地茶水奉上,再捏捏肩,捶捶腿,把我伺候高興了,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批准你嫁。」

  「媽,你這是封建社會老太太呢!」趙茜茜咋舌。

  「我還寧願我就是那老太太,看誰不順眼就家法伺候,不服的都一個個打服,看誰敢給我使臉色。」

  趙茜茜拍著小胸脯直搖頭,覺得她媽有點走火入魔了,再轉頭一看,院子裡那劈柴就跟劈豆腐一樣的二哥,又搖了搖頭,看來這未來二嫂不簡單呀,只一面就讓他們家兩個人都入魔了。

  張麗雲終於找到八字,看她在那搖頭晃腦嘀嘀咕咕,過來就照著額頭彈了一下,「瞎咕噥什麼呢,去院子裡叫你二哥別劈了,咱們家地面不結實,怕他給我劈裂咯。」

  轉身時又碎碎念了一句,「劈傷了手,還不得要我這老母親心疼,有本事到人家姑娘面前去耍愣,讓人家心疼心疼才叫本事。」

  她捏著紅紙看了看,盤算著一會兒天黑就去杜家走一趟。兒大不中留啊,帶把的更是留不住,讓人家一勾就勾走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4:28 PM

第九章 八零兵哥09

  張麗雲性子爽利,做事雷厲風行,當天晚上就和趙大丘兩人去了趟杜家,與杜有福夫婦關在屋裡談了很有一會兒。

  小輩們沒被允許在場,姜芮在自己屋裡縫一件舊衣,今天上山撿柴,衣服被荊棘勾破了一條縫。

  杜寶珍伏在書桌前,遮遮掩掩的不知幹什麼,過一會兒就要回頭看看她的動靜,似乎生怕被她看見。

  姜芮知道她跟韓文柯一直保持著聯繫,眼下這樣,多半是在給對方寫信。

  過了許久,外邊傳來一陣響動,張麗雲和趙大丘告辭了,王桐花將人送到門外,回屋後就把姜芮喊去。

  「丫頭,你趙叔他們剛才來,說趙南挺喜歡你的,趙家人對你也很滿意。他家的條件你知道,大隊裡找不出第二戶,配咱們家,是咱們高攀了,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,沒什麼可挑剔的,這樁親事就算定下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  姜芮低著頭,輕聲說:「我沒什麼意見。」

  「那就好、那就好。」王桐花面帶喜色,又說:「還有一件事,原本我和你爸覺得,日子不用訂得太著急,三五個月、半年後都成,可是阿南的情況跟別人不一樣,他這次回來探親,下次再回來,就得等一年了。所以趙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,最好能夠在阿南這次回部隊前,就把婚事辦妥。緊是緊了點,不過你張嬸也說了,該準備的東西,他們家都會準備全,家具床鋪三大件,別人結婚有的,你也都有。雖然媽覺得有點急了,可想想阿南的年紀不小,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,你說呢?」

  時間確實有點趕,那天見面時,趙南說過,他這次探親假是一個月。也就是說,如果兩人決定現在結婚,那必須在一個月內把全部事情辦完。要知道,一般人結婚,從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,再到真正辦喜事,多少也得要半年。

  但姜芮無意往後拖延,時間越長,變數越大。

  雖是如此,她卻不能馬上同意,否則在人看來就太迫切了些。

  她抬頭看向王桐花,眉間為難地皺著:「媽,我想一個晚上行麼?」

  「當然行,」王桐花連忙說:「這是大事,是得好好想想,不著急,你要是實在覺得不行,媽再去趙家跟人說,讓人往後延。」

  當晚,姜芮安安穩穩睡了一覺,第二天跟王桐花說,她同意了。

  趙家跟杜家的親事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來,大隊上的人也前後得了消息。

  現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見,人家都要調侃她幾句,她一概只微微垂著頭,嘴角抿著靦腆羞澀的笑。

  看她乖巧害羞,旁的人也不好太過,說說笑笑就罷了,心裡卻都在感慨,杜有福那樣的老竹,竟能生得出這麼一顆嫩筍。

  又有人說,光看家境,杜家與趙家是不相配的,可杜家的這個女兒與趙家兒子卻配得很。

  本地有個習俗,兩家口頭說下婚事後,雙方的親戚要結伴去對方家中看一看。

  女方這邊的人,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、看家底,看小夥子有沒有能力。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,則是看家裡整不整潔,姑娘勤不勤快,愛不愛乾淨。

  等兩邊都看完了,才把兩個年輕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,之後男方就要準備三大件,到女方家下聘。

  過年前幾天,杜家這邊,姜芮和王桐花,以及幾位阿姨嬸嬸一起去了趙家。

  杜家大嬸天生是個大嗓門,在院子外就嚷嚷開:「麗雲妹子,我們上你家討茶水喝來了!」

  趙家人幾乎是立刻就迎了出來。

  姜芮看見趙南,他站在張麗雲身後,穿著一條軍裝長褲,上面一件白襯衣,套著灰色毛線衫,袖口挽起,露出一截健壯結實的小臂。

  趙家請客人到堂屋坐下,端上兩大託盤花生瓜子和水果。

  姜芮原本立在長輩身後,突然被大嬸推到了人前,她那嬸嬸還哈哈笑道:「我們寶琴帶來給你們看了,阿南在哪兒呢?」

  於是趙南也被推了出來,兩人面對面站著,姜芮滿面羞紅,不敢抬頭,趙南則直直杵在那裡。

  周圍的長輩見了,笑得更加歡快。

  最後還是張麗雲解了圍。今天說到底,是兩家親戚的交鋒,沒他們當事人什麼事,她讓趙南帶姜芮出去走走。

  出了堂屋,姜芮才抬起頭,看向趙南:「我們去大壩上看看吧?」

  趙南正在思考該帶她去哪兒,聽到提議,當即同意。

  「等一下。」看他這就要出門,姜芮又說:「要不要把外套穿上?外邊風大,別著涼了。」

  「好,你稍等。」趙南大步回屋,拿了外套,臨走想起什麼,又往回走了一趟。

  趙家在水庫上,出門往下走一段緩坡,就到了大壩。夏天,壩上是人們乘涼的好去處,這個季節卻沒什麼人。

  兩人並排走著,中間隔了一臂遠,走過了半個大壩,都沒有說話。

  寒風吹在臉上,有點涼,姜芮突然停下腳步。

  趙南雖然目視前方,但餘光一直注意她的動靜,看她停下,立刻跟著駐足,回身看她。

  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個腦袋,姜芮看他,需要微微仰著頭,趙南則得低頭。

  他與她對視了一眼,眼神便不自然地遊移開,下一瞬又遊回來,等發現她還在看他,又馬上移開。

  姜芮彎起嘴唇,輕輕笑了一聲。

  趙南緊緊抿著唇,嘴角幾乎成了一條直線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生氣了,但若仔細看就能發現,他的耳廓整個都是紅的。

  「你要帶著我一直走到什麼時候?一句想跟我說的話都沒有麼?」姜芮軟聲問他。

  趙南喉頭上下滑動,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,「有。」

  一直插在兜裡的左手伸出來,在姜芮面前攤開,裡頭是一把被他捏得有點變形的奶糖。

  「要不要吃糖?」他問。

 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:「你剛才不說話,就是在考慮要不要請我吃糖?」

  趙南答非所問:「茜茜說好吃。」那兩包糖他媽收著,不知放在哪裡,這些是他剛才去趙茜茜那兒拿的。

  他想了想,又說:「圍巾和糖被媽拿走了,下次再買。」

  所以他一直沉默,是因為原本準備要給她的禮物被沒收,心裡有點彆扭?或許因為失信於她,還覺得有點沒面子?

  姜芮笑著拿起一顆糖,剝開外面的包裝紙,裡頭還有一層糯米紙,她把糯米紙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進嘴裡,甜味在嘴巴裡蔓延開,伴隨著一股奶香。

  「甜甜的,很好吃。」姜芮彎著眼睛說,臉頰被糖撐得鼓起一塊。

  趙南沒說話,盯著她白裡透紅的臉蛋看了一會兒,忽然動手,幾下把手裡所有奶糖的包裝紙都剝開了,遞到姜芮跟前。

  足足有七八顆呢,要是一口氣吃下去,都甜得發鹹了。

  姜芮踮起腳尖,伸出一根細白的手指頭,在他手掌中撥了幾下,把糖分成兩份,抬眼看著他說:「咱們一人一半。」

  趙南並不愛吃,但在她的視線下,只點了點頭。

  他們兩人你一顆我一顆,不遠外的趙家,躲著客人回房、準備偷偷吃糖的趙茜茜,伸手在枕頭下一摸,整個人驚呆了,「我的糖呢?!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4:51 PM

第十章 八零兵哥10

  杜家親戚們對趙家很滿意,在大隊裡別的人還住著泥石房的時候,趙家已經蓋起了磚瓦房,房子又寬敞又明亮,而且足足有四五個房間,除了趙大丘夫婦之外,其餘每個孩子一人一間,誰都不用擠。

  家底足,趙南本人也爭氣。當初才十五六歲的少年人,別的同齡人仍在遊手好閒,他離家幾千里去參了軍。現在,兒時的同伴一個個在地裡刨食,他卻有了不低的軍銜。聽說光他的津貼,養活一家人就不是問題。更重要的是,等結了婚,他還有資格讓家屬隨軍。光這一點。就讓多少家裡同樣有人當兵的眼紅了?

  從趙家離開後,幾名婦人都說王桐花有福氣,生了杜寶琴這麼好的女兒,以後就等著享福吧。

  王桐花聽得紅光滿面,在與趙家說親之前,哪有人這樣奉承過她?不管現在她們說出這些話,是真心還是假意,她聽在耳裡,都覺得渾身舒暢。

  回到家中,王桐花發動全家人,把杜家裡裡外外,連帶前院以及兔籠,都好好地打掃了一遍,只等第二天趙家人上門來看。

  次日吃過早飯,她覺得不放心,又開始重新檢查家中每個角落。

  姜芮在灶房裡,同時燒了兩口鍋,一口用小火慢慢炒製瓜子,另一口悶著紅糖大棗茶,為等一會兒待客用做準備。

  瓜子炒完,並不急著盛起來,在鍋裡攤開,慢慢放涼。略帶了點焦的香味飄滿整間灶房,以往這時候,杜寶珍早就在旁邊等著要吃了,現在卻不見她的蹤影。

  姜芮有點疑惑,但也只這麼一想,並未深思,解下圍裙出了灶房,打算回屋換身見客的衣服。

  剛踏入堂屋,就聽到房間裡杜寶珍和王桐花的爭執聲,她聽了一耳朵,原來是王桐花覺得杜寶珍的書桌不夠乾淨,要再打掃一遍,杜寶珍卻不讓她動。

  她不讓動的原因,姜芮知道——書桌抽屜裡有韓文柯寫給她的信。

  眼見她們兩人的爭執聲越來越高,姜芮推門進去,「媽,那桌子上都是寶珍的複習資料,我們看不懂,要是替她收拾,有可能越收越亂,反倒耽誤她學習,不如讓她自己來。」

  「你當我愛動她的東西!一個姑娘家,房間亂糟糟的,成什麼樣子?等一下趙家人看見了,還以為我們家沒教好女兒!」王桐花胸口起伏,氣咻咻道。

  杜寶珍梗著脖子,又著急又心虛,便有些口不擇言,「趙家趙家,天天就趙家!他們家不就有點錢麼,又不是天皇老子,你幹嘛這麼上趕著伺候?!」

  「寶珍!」姜芮喝止了她,「怎麼跟媽說話呢?」又攔住要開口的王桐花,「媽,我會勸寶珍收拾的,您別擔心。瓜子和茶都好了,媽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,要是不夠好,趁客人沒來,我再調調味。」

  到底還是鍋裡的事更重要,王桐花瞪杜寶珍一眼,壓下怒氣去了灶房。

  姜芮關上房門,看了眼杜寶珍,說:「你把明面上的書攏一攏就好,一會兒客人要來,就算再不願意,也不能太失禮,表面功夫總要做一做。」

  杜寶珍站了一會兒,沒再犯強,乖乖照做。

  姜芮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,又把頭髮解開,重新梳了兩條麻花辮。一旁忽然伸出來一隻手,手心放著一個小小的髮夾。

  她抬起頭,杜寶珍鼓著嘴站在旁邊,見姜芮沒把髮夾拿去,她才彆扭地說:「姐,我剛剛不是說你,也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姜芮點點頭,又說:「下次不要這樣了,事情有更好的解決方法,何必非得鬧得不可開交。你一時心急,說了不好聽的話,當時痛快了,過後還不是要後悔?」

  杜寶珍悶悶垂著頭沒說話。

  姜芮也不多說,轉而拿起那個小巧的髮夾,對光看了看,「挺好看的,哪來的呀?」

  「我、我一個同學送給我的,她有親戚在城裡,買來送給她,她又轉送給我。姐,你戴著肯定好看。」

  姜芮笑著說:「這樣粉粉嫩嫩的,你戴比我戴合適。坐下來,我再替你梳個頭,一會兒客人來了,你要是實在不想見,出去露個臉就好。媽愛面子,咱們就當哄哄她開心,不要讓她在別人面前沒臉。」

  她手法嫺熟,給杜寶珍也紮了兩個麻花辮,那個小巧的髮卡就別在辮子尾上。

  沒過多久,趙家以及親戚上門,杜家人都出來見了客人,即使心裡一時還有疙瘩,明面上都和和氣氣的。

  趙南也來了,姜芮看見他一進門,視線就在杜家人中過了一遍,很快尋找到她。

  她悄悄對他笑了一下,他卻又立刻轉開眼。

  姜芮給每位客人端上茶,之後就在眾人的打趣中,紅著臉避到灶房去。

  沒人看見的時候,她坐在板凳上,一手托腮,一手拿著小木枝,漫不經心地撥動灶膛裡仍有些餘溫的灰燼。

  眼前忽然暗了些,抬頭一看,有個人立在灶房門口,擋住了光線。

  姜芮笑了笑,「你猜我剛剛在想什麼?」

  趙南緩緩走近,姜芮拍了拍身邊另一張板凳,他遲疑了一下,才坐下來。

  高高大大的身體委委屈屈縮在小板凳上,因為兩張凳子離得近,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間幾乎沒有間隙,稍不小心,便要若有似無的擦碰一下,他整個身體都是僵直的。

  沒等到回答,姜芮用膝蓋碰了下他的,略有點不滿道:「怎麼不理人呢?」

  趙南繃得更直,雙手放在膝上,上身挺立,目視前方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站軍姿呢,好一會兒才聽他說:「猜不到。」

  姜芮鼓了下臉頰,「我在想你會不會來找我,要是來,得等多久才會來?」

  趙南偏過頭,看著她的側臉:「等了很久?」

  「也沒有很久,不過我在灶膛裡埋了兩個紅薯,你要是來得再晚一些,紅薯烤過頭,成了木炭,就不能吃了。」她用木棍在灰燼裡撥了幾下,撥出兩個黑漆漆的烤紅薯,還燙得很,得涼一會兒。

  「對了,你還記得寶珍嗎?」她似是隨口問來。

  趙南點點頭,看她想伸手去拿紅薯,卻因為燙又不敢去,便拿起一個,在指尖轉了轉,等手指適應那個溫度,再慢慢剝去黑硬的殼。

 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紅薯,卻有著黃橙橙甜絲絲的內心,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,才接著說:「當初你救了寶珍,本來兩家現在談的,應該是你和她的婚事。」

  她的語氣清清淡淡的,似乎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,趙南聽了,卻差點兒把紅薯捏扁。他看著姜芮,姜芮專注地看著他手裡的紅薯。

  他有點無措,不知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,還是沒有什麼意思?慢慢的,因為無措,還開始懊惱,懊惱自己不如趙北機靈,不如他會哄人開心。

  「你怎麼不剝了?」看他忽然停下動作,姜芮疑惑問道。

  趙南又繼續手上的動作,過了一會兒,忽然說:「媽提過這件事,我沒同意。」

  姜芮托著下巴點點頭,「我知道,張嬸兒跟我媽說過,說以前給你相過好多姑娘,你一個都不同意,唯獨答應和我見面,我知道後,感覺有點小小的虛榮呢。」

  趙南不由又去看她,見她眉眼彎彎,嘴角也不自覺跟著往上彎了一點。

  姜芮卻話頭一轉,「你剛剛為什麼盯著寶珍看?」

  趙南動作一頓,正要搖頭,姜芮接著說:「我都看見了,你一開始看了每個人一眼,後來又單單看了她一眼,看她做什麼呢?」

  趙南默了一會兒,老老實實問:「你喜歡她頭髮上的花嗎?」

  「花?哦……你是說髮夾呀。」

  「你喜歡嗎?」趙南點點頭,又問。

 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,嘴角緩緩笑出兩朵梨渦,沒有回答他,而是說:「早上的時候,寶珍準備把她的髮夾借給我,可是我沒要,那是她喜歡的人送的,我如果要戴,也要戴喜歡的人送給我的。」

  氣氛凝滯了一瞬,趙南開口,略有點急促,「明天去買。」

  姜芮捂著嘴笑出聲,「明天就大年三十了,你去哪裡買?我和你開玩笑呢。不一定要髮夾,如果是我喜歡的人,即便他送的是……嗯……」她在灶房裡看了一圈,似乎想找一樣東西打個比方,最終視線落到趙南手中剝了大半的紅薯上,「即便他送的只是一個烤紅薯,我也高興。」

  趙南之後一直低頭沒說話,但他把兩個紅薯都剝了,而且直到趙家人告辭,他的耳廓都還是紅的,好在臉上不怎麼明顯,沒讓人看出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9:33 PM

第十一章 八零兵哥11

  男女雙方都到各自家中看過,趁著年前,兩家把日子定下,就在正月十二。

  過年前後是所有人最悠閒的日子,一年從頭忙到尾,這幾天總要歇一歇。

  趙家人卻歇不得,再過十來天,趙南就要結婚,為了彩禮和喜宴,全家人忙得腳不沾地。

  姜芮也不能休息,家裡的兔子每天都要餵新鮮草葉,冬天野草少,這段時間,她得跑更多的路,才能把幾隻兔子餵飽。而且等她嫁人,這些兔子就得讓杜家其他人來照顧,杜寶珍要上學,杜有福和杜寶強不必說,就是王桐花,在農忙時也要去農場幹活,兔子只能交給張小華。

  幾天前,姜芮就已經開始教她餵兔子的一些常識和禁忌,以及如何給兔子剪毛,如何照顧新生的小兔崽等等。

  原本對於她嫁去趙家,王桐花只有喜悅,可現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,忽然意識到,女兒要離開自己身邊了,喜悅中便添了幾分酸澀。

  這份心情逐漸影響了杜家其他人,趙家人來過後,當天晚上,姜芮躺在床上,杜寶珍忽然問她:「姐,等你嫁人,我是不是就不能經常去找你了?」

  姜芮說:「我如果在家,你當然可以去找我,但是以後說不定要隨軍。」

  「你要隨軍?」杜寶珍一驚,「那不是一年只能回來一次?」

  「聽說是這樣。」

  杜寶珍安靜了一會兒,悶悶不樂地說:「我都不想你嫁人了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,「就算我不嫁人,等你考上大學,一年不也只能見一兩回了?」

  聽她這麼說,杜寶珍忽然有些迷惘,遠離家人,孤身去遠方讀大學,這麼做到底對不對?可她想到抽屜裡那些信件,動搖的心又逐漸堅定,她並不是一個人,有人在等她。

 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,再窮的人家,這一天都要盡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飯菜,犒勞全家人。

  吃過晚飯,王桐花和杜有福給了小山楂一個紅包壓歲,裡頭或許沒有多少錢,但裝著的是長輩對晚輩的愛護和心意。

  除夕要守歲,一家人圍在桌邊說話,沒多久,小山楂先睡著,張小華抱著她回屋。剩下的人又坐了一會兒,王桐花也犯睏撐不住了,她一起身,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。

  姜芮留下來收拾桌面,把剩下沒磕完的瓜子攏進碟子,端去灶房放在碗櫥中,以免夜裡被老鼠偷吃了。

  從灶房出來,無意間往外看了一眼,卻見矮矮的石牆外,立了個黑漆漆的身影。她微微驚了一下,等定睛看清那是誰,又是意外又是無言,迎上去問他:「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?嚇了我一跳。」

  「要睡了麼?」趙南問她。

  「是要睡了,家裡人都已經回房,我收拾完也要去睡,要不是剛才多看了一眼,你準備一個人在這裡站多久呢?」

  「才剛來。」趙南說,就是話聽起來沒什麼可信度。

  姜芮也不反駁,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撫了一把,涼得透透的,還有點潮,怎麼也不像是剛來的模樣。她抬頭無聲地看著趙南。

  趙南與她對視了幾秒,眼神開始閃爍,「……來了半個小時。」

  「你呀,要是著涼了,明天大年初一就頭疼,張嬸肯定要說你。」姜芮有些無奈地說,但是剛說完,她就把手伸了出去,「牽著我。」

  「什麼?」趙南愣了一瞬,全身的血液呼啦湧到腦袋上。

  姜芮看著他,一字一頓道:「我讓你牽住我,幫我從圍牆上翻過去,我家裡人都還沒睡著呢,要是開院門,肯定會被他們發現的。」

  杜家石頭砌成的圍牆只有半人高。姜芮一個人可以輕易爬過去,但那得手腳並用才行,而且一點都不雅觀,眼下有個現成的幫手在這裡,為什麼不用呢?

  趙南這才發現自己誤解了,雖是如此,他還是頓了一會兒,才緩緩把手伸出來。

  姜芮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,兩隻手,一隻寬大粗糙,手心溫暖,另一隻小巧細緻,許是吹了夜風,微微有點涼。

  趙南動作僵硬地合攏手掌。

  姜芮借著他的力踩上石牆,然後從牆上躍下。

  跳下後兩個人離得有點近,身體與身體之間只隔了半個手臂的距離。

  趙南渾身僵直,但他似乎並沒有往後退一步、也沒有鬆開手的意思。

  姜芮好像也把這事忘了,維持著面對面手握手的姿勢,抬起頭來看他,忽然狡黠一笑:「你說戲文裡,古時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門,與情郎私會,是不是就跟我們現在一樣呢?」

  「不要胡說。」趙南強自鎮定,耳廓火辣辣的發燙。

  姜芮輕聲一笑,又說:「你還沒說找我幹什麼呢。」

  她不提,趙南差點忘了來意,鬆開握住她的一隻手,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。

  「這是什麼?」

  「壓歲錢。」趙南把紅包放進她手裡。

  姜芮挑了挑眉,捏著紅包並不拆開,而是慢條斯理地說:「只有長輩才會給晚輩壓歲錢,你是我的什麼長輩呢?難道是……」她拉長了尾音,忽然甜甜地喊了一聲:「叔叔?」

  趙南猛地咳嗽起來。

  姜芮捂著嘴,笑得亂顫。

  好一會兒,他才緩過來,想要繃起臉,可看著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,那臉只繃了不到一秒,最後都有些無奈了,「……又在胡說。」

  不知為何,長輩們提起她,總是說她又乖巧又靦腆,根據幾次所見,她在外人面前確實如此。但是每當兩人獨處,他卻又見到了她的另一面——嬌美動人,撩撥人心,他根本無法拒絕的另一面。

  雖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無措,口不成言,可他不但一點兒不覺得厭煩,反而忍不住總是想來尋她。那種煩惱中帶著甜意的感覺,叫人上癮。

  就像這次,明明昨天才見過,可今晚吃過團圓飯,他尋了個藉口走出家門,好像是漫無目的的,在夜色下踱步,知不覺就走到她家院子外。

  但如果說,走到這裡真的不是他的本意,那口袋中早早就準備好的紅包,又如何解釋呢?

  「你在想什麼呢?」

  姜芮的話打斷他的思緒,趙南搖搖頭,問她:「冷不冷?」

  「剛才是有點冷,可是現在有人替我暖手,就不覺得冷了。」她動了動被趙南握在掌中的手,指尖在他手心撓了一下。

  包裹著她的大掌一顫,沒有鬆開,反而握得更緊,兩人都不再說話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夜風吹過,擔心她著涼,趙南才讓她回去。

  姜芮又撐著他的手跳回院子,離開前,回頭沖他擺了擺手,「叔叔,新年快樂呀。」

  說完,滿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個趔趄,才捂著嘴跑開。

  屋裡,杜寶珍已經躺下,聽見她回房的動靜,迷迷糊糊問道:「姐,你去哪兒了?」

  「外頭有一隻大老虎,我跟他談了會兒心。」姜芮語氣輕快。

  杜寶珍聽成大老鼠,咕噥了聲你可真有閒心,翻過身又睡了。

  姜芮把趙南給他的紅包拆開,借著昏暗的光線瞧了一眼,裡頭是一張大團結,可以說出手十分闊綽了,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掙回這麼多呢,一聲叔叔很值呀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09:52 PM

第十二章 八零兵哥12

  除夕夜之後,姜芮和趙南就沒見過面,趙家要準備彩禮,杜家也得準備嫁妝。

  這年頭,只有條件好的人家,成親時才敢許諾三大件。男方這樣體面,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,杜家四處托人,終於從鄰縣買到兩床新棉被,又給姜芮做了一身紅衣裳。

  轉眼就是正月十二,一大早,杜家院子熱鬧起來。

  王桐花請來杜家嬸娘給姜芮開臉,又將她慣常梳的兩條麻花辮解開,在後腦勺上晚成一個髮髻,用紅繩繫緊。臉開了,髮型變了,就表明做姑娘的時代已經結束,今天過後,她就是別人家媳婦。

  梳妝完,換上嫁衣,姜芮坐在床邊,張小華和杜寶珍在屋裡陪她,杜家其他人和幾位親戚則在外頭忙碌,準備應對趙家迎親。

  杜寶珍緊靠姜芮,勾著她的手小聲說:「姐,我捨不得你。」

  「兩家離得這麼近,你什麼時候想我,直接來找我就是了。」姜芮輕聲說。

  「那不一樣嘛,從小到大我們兩個人睡在這間屋子裡,就沒分開過,以後只剩我孤零零一個了。」杜寶珍撒嬌。

  姜芮便說:「過了十五你就該去學校了,那麼多同學,總不會讓你孤單,最後這半年很關鍵,千萬不要分心。週末休息的時候,如果有空,給媽搭把手,別讓她太勞累。嫂子要照顧小山楂,又要餵兔子,有時忙不過來,你也幫忙照看一下。」

  「知道了——」杜寶珍拖長音調。

  姜芮笑了笑,又對張小華說:「以後家裡要勞煩嫂子多費心了。」

  張小華忙說:「都是一家人,哪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。」她一面說,一面去看姜芮神色。

  記得前年她嫁來杜家的時候,在家裡與父母兄妹話別,說不上兩句就哭紅了眼。即便平時有再多矛盾,再多怨言,到了要分開的那一天,心中依然還是不捨,除此外,也有著對未來丈夫、對婆家的期待與不安,可以說是喜樂哀愁,百味參雜。

  可看她這位小姑子,神色卻依舊寧靜平和,既沒有不捨,也沒有明顯的喜悅,彷彿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,讓人猜不透心思。

  從與趙家說親開始,張小華就覺得這位小姑子不簡單,如今每過一日,這種感覺越發篤定。而且她還有一股預感,杜寶琴在家時,把杜家裡裡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,等她走後,習慣了她照顧的杜家人,猛的一下能緩過來嗎?若一時不能適應,必定要有矛盾。一想到之後可能迎來的爭吵,張小華便有些煩躁。

  她們幾人說著話,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,原來是趙家迎親的人來了。

  打頭幾個年輕的小夥子,一人推著一輛永久自行車,又顯眼又神氣。趙南依然一身軍裝,軍裝外套了件呢子大衣,看起來精神挺拔,氣宇軒昂。他抿著唇,一臉嚴肅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。

  受他氣勢所迫,王桐花竟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。

  其餘圍觀的人,原本見迎親隊伍來了,都在起哄,此時也閉了嘴,有些無措茫然地互相看看:這是怎麼了?氣勢洶洶的,難道趙家不是來迎親,而是來搶親的?!

  趙北在他哥身後急得跺腳,眼看他半天不說話,好好的喜慶場面莫名緊張,只得擠上來笑嘻嘻道:「叔叔嬸嬸,我哥來接嫂子啦。」一邊說,一邊暗地裡捅趙南。

  趙南這才跟著說:「爸、媽,我來接寶琴。」

  「哦哦……好……」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識點頭應聲。

  趙北打了個手勢,示意喜樂隊奏樂。

  場面這才又熱鬧起來,旁觀的人再次起哄打趣,只是剛才那一幕,到底留在眾人心中。有些人忍不住想,趙家二小子不愧是當兵的,一身氣勢就與旁人不同。

  趙南被引到杜寶琴屋裡,其他人跟去看熱鬧。

  姜芮今日上了妝,精緻的五官瞄了眉,點了紅,白皙如玉的臉頰塗著淺淺淡淡的胭脂,嬌嫩得像是枝頭上的桃花。

  她穿著一身紅衣,端端正正坐在床邊,只在眾人湧進來時抬頭看了一眼,之後便垂下眼簾,雙頰一點一點燒起紅霞。

  起哄的人一時噤聲,怔怔看著她,許久沒能回神。

  趙南一步一步走近,房間裡雖有很多人,卻沒有別的聲音,顯得他的腳步分外明顯。他走到姜芮面前,站了一會兒,蹲下來與她平視,緩緩伸出一隻手,「我來接你。」

  姜芮看著他,將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。

  趙北忽然吹了一聲口哨,打破房內詭異的寧靜,「抱起來!抱起來!」

  其餘人這才回神,紛紛附和:「抱出門抱出門!」

  姜芮垂著頭,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,彎起嘴角對趙南笑。

  趙南兩耳通紅,卻捨不得挪開看她的眼,許久後,才在起哄聲中,一把將姜芮抱起。

  口哨聲與歡笑聲幾乎要將杜家的房頂掀飛。

  姜芮由趙南抱著到了堂屋,才拍拍他的手,示意放自己下來。

 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裡,姜芮走到他們面前,敬上兩杯茶:「爸、媽,女兒出門了,你們要保重。」

  這茶,是她替杜寶琴敬的。

  王桐花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,杜有福也紅了眼眶,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。

  姜芮坐在趙南自行車後頭,摟著他的腰,從杜家出發,穿過整個西山大隊,來到趙家。

  趙家賓客滿座,院子裡擺了四五張桌,以如今的情況來說,是極排場的了。

  這一頓從中午一直吃到晚上,趙家人忙著招待客人,腳不沾地。姜芮也跟在趙南身邊,給客人敬酒敬茶。

  等到最後一名客人離開,全家人都快要累癱了,可還不能休息,喜宴留下的攤子還需要收拾。

  姜芮主動幫忙收杯盞碗筷,張麗雲看她臉上的妝都還沒洗去,忙阻止道:「放著放著,今天你夠受累了。阿南——還不快帶你媳婦兒去休息!」

  姜芮笑著說:「我又沒做什麼,哪裡比得上媽辛苦?您也不用勸我去休息,全家人都在幹活,只有我一個人在屋裡翹著腿看,不是叫我不安嗎?」

  這話聽得張麗雲心口舒坦,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,雖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樣,可娶回來這麼個勤快懂事的兒媳婦,她心裡只有高興。

  趙家人多,所有人都幫忙做事,屋裡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,只剩地面沒打掃,張麗雲便不讓姜芮幫忙,一定要把她趕回屋去。

  姜芮不再堅持,跟著趙南回了他們倆人的房間。

 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間大得多,床鋪衣櫃桌椅一應俱全,到處都貼著紅雙喜。

  姜芮坐在桌邊,自己給自己捶著肩膀。

  「累不累?」趙南坐下來,倒了杯茶遞給她。

  姜芮接過,抿了一口才說:「累倒不是很累,就是今天一直對著人笑,把我的臉都給笑僵了。你快看看,我臉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沒有?」

  她把臉湊到趙南面前。昏黃燈光下,嫩生生的臉頰白裡透紅,因敬了酒,眼中氤氳著水汽,似乎有細碎的星星落在裡頭,小巧的紅唇微微嘟著,唇上泛著水光,燈影閃爍,水光漾漾,看的人心口跟著顫動。

  趙南半天沒說話。

  姜芮伸出細手指,在他胸口戳了一下,軟聲抱怨:「你怎麼又不理人?」

  趙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亂的手指喉頭上下滾動,好一會兒才說:「餓不餓?」

  「你把我當成小豬了麼,之前吃了那麼多,現在怎麼可能會餓?」姜芮抽回自己的手,見他又僵坐在那裡,似乎不知該說什麼,只好開口:「我覺得臉上有點癢,你去打點水讓我洗了吧。」

  趙南立刻起身出去,很快提了一桶熱水和臉盆回來。

  姜芮洗了臉和手,舒適地出了口氣,又覺得身上有點黏,正好水多,想要擦一擦,才要解開衣扣,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個人了。

  她回過頭去,見趙南緊盯著自己,很是專注的模樣,心頭又起了點壞心思,彎起眼睛,捏著嗓子嬌聲道:「我準備脫衣服了,叔叔也要坐著看嗎?」

  趙南謔的一聲站起來,像一陣風席捲而去,房門被帶上之後,他身後那張椅子才晃晃蕩蕩落了地。

  姜芮哼起小調,慢條斯理地擦身。

  屋外,趙南背對著房門,像站崗一樣立著,臉上不斷散出熱氣。

  趙家門板做得厚,按理說,在門外聽不到屋裡的動靜,可他總覺得耳旁似乎有隱隱約約的撩水聲,一想到裡頭的人現在正在做什麼,他不止臉上冒熱氣,連頭髮絲兒都要冒氣了,整個人站立難安,可是要讓他離開這煎熬之地,腳下卻挪不動半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8 10:00 PM

第十三章 八零兵哥13

  姜芮洗完,打算把水提出去倒掉,拉了一下房門卻沒拉開,原來竟被趙南從外頭鎖了,她好笑地在裡頭扣了扣門板。

  趙南立刻開門。房間內有一股淡淡的暖香,像是香皂的味道,又不太一樣。他走進房內,離姜芮近了些,那味道就更明顯了,似乎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,清潔過身體後那種乾淨的味道和暖暖的體香。

  洗去了臉上的脂粉,她整個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蓮,嬌美誘人,「水要倒在哪兒?」

  「我來。」趙南不敢多看她,見水桶在地上,提了就往外走。

  他願意代勞,姜芮也不去爭,回身坐到桌前,把頭髮解下。

  不多時,趙南又提了一桶水回來,給他自己洗漱。

  姜芮收拾完,左右看了看,房裡還堆著彩禮嫁妝,有點亂,不過現在晚了,明天再整理,先去鋪床。

  她彎腰整理床鋪,能感覺到有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,卻只當做沒發現,鋪好床就開始解衣扣。

  身後一陣異響,有人差點把水桶踢翻了。

  姜芮心裡偷笑,轉過身,卻微微皺著眉對他說:「你動作輕一點,別把水弄的滿地都是。」

  趙南抿唇沒說話,飛快地洗完,又提著桶大步走出去。

 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,大半是從大隊上別的人家那兒借來的,明天早上得去還,張麗雲在院子裡一一清點完,進到堂屋,卻發現此時應該在喜房內的二兒子,竟然還在外頭走動。

  她立刻上前扯了趙南一把,壓低嗓音:「怎麼還不回房?剛才就看你站在門外,現在又在這晃蕩來晃蕩去的幹什麼呢?沒結婚的時候整天在心裡念,結婚了卻在這裡浪費時間,你是不是傻呀你?」

  趙南正準備把水桶提去灶房呢,就被他媽一陣說,連反駁的間隙都沒有。

  張麗雲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水桶,三兩下把人趕回房裡,變臉一樣沖著姜芮笑了笑,「寶琴早點休息啊。」又替他們把房門關上。

  站在門外,她心裡還犯嘀咕:「這臭小子不會不知道結了婚能做什麼吧?總不至於真是個傻蛋……」

  見趙南杵在門邊,姜芮沒再逗他,脫了外衣窩進被子裡,拍拍身邊的床鋪:「該睡覺了。」

  趙南看著她躺在自己的床上,長髮披散,臉龐瑩白,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纖細白皙,被大紅色的背面襯得剔透如玉。他還有點不能相信已經將她娶回來了,眼睛剛落到她身上,就是一陣遊移閃躲。

  瞧他似乎準備站到地老天荒,姜芮鼓著臉頰說:「你不睡覺,那我就自己先睡了。」說完就翻過身,把臉埋進被中。

  聽了這話,趙南顧不得其他,幾步跨到床邊,乾淨俐落的脫了外衣躺進去,見她不理自己,頓了一下,伸出手落在那圓潤的肩頭上。

  姜芮這才回頭來看他,嘟囔道:「你在部隊裡也這麼磨蹭麼?」

  趙南沒回答,那隻手卻順著手臂緩緩下移,帶著試探。

  他張嘴欲說話,發現喉嚨有點癢,咳了一聲才說:「冷不冷?」

  「剛躺進來是有點涼,等一下就好了。」

  趙南便又伸出手,把她整個人往自己這邊攏,語氣十分正直,「躺近些就不冷了。」

  確實夠近的,姜芮整個人都快趴到他身了,她索性把頭枕在他的胸膛上。

  另一個人就在自己懷中,趙南感覺很奇妙,那是一具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身體,更小巧,更纖細,也……更柔軟,更迷人。

 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,低頭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額頭,寬大的手掌不自覺撫上她的後背,趙南覺得自己喉嚨更癢了。

  或許,癢的從來都不是喉嚨。

  「睏了麼?」他問姜芮。

  姜芮搖搖頭,「還好。」

  「那我們,晚點再睡……」他抬起姜芮的下巴,低頭吻上叫他牽掛了許久的紅唇。

  「唔……」姜芮伸長脖子,雙手撐在他胸口上。她還以為他今晚最多就準備抱著睡,沒想到剛抱上手,就開始不安分了。

  原本只是淺淺的一個吻,唇貼著唇,直到不知是誰悄悄伸出舌頭來,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,情況立刻失控。

  或者說,這樣失控的場面,才是男性本能?

  ******

  趙南在部隊十多年,作息規律,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,第二天早上都自發準時醒來。

  他睜開眼,並不留戀床鋪的溫度,掀開被子俐落起身,熟練地套起外衣外褲,繫上腰帶穿好鞋,回過身準備疊被子,忽然發現床上還有一個人。

  姜芮擁著被子,靜靜地看著他。

  似乎時間被誰按了暫停,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。兩個人大眼瞪小眼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趙南反應過來,猛地退了一步,全身所有的血液湧上腦袋,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,眼神飄忽不定,「你、你醒了。」

  「你是不是忘了還有我?」姜芮軟軟地拍了下被面。

  瞧他的樣子,可不就是單身漢做久了,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床上還有個美嬌娘?

  她整條白皙細膩的胳膊露在外面,纖長的脖頸上還烙著好幾個紅痕,嘴唇也微微有點腫。

  這些看在趙南眼中,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證據,視線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,但是腦海中又無法抑制的浮現昨夜種種……

  他猛地甩頭,整個人都快著起火來,又連退兩步,強自鎮定:「要不要再睡一會?」

  「睏神都被你趕跑了。」姜芮輕聲抱怨,抱著被子坐起來,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背後,隱隱約約露出一絲瑩潤的肌膚。

  趙南的眼神便不知覺往那邊瞥去,瞥了好幾眼,才發覺自己的作為,在心裡自罵一聲輕佻,可是一邊唾棄,一邊忍不住將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。

  姜芮伸手拿衣服,他緊盯著看,姜芮穿衣服,他躲躲閃閃的看,姜芮掀開被子,露出兩條長腿,他眼神遊移,可還是在看。

  「你厚臉皮。」姜芮在桌邊梳頭髮,見他還盯著自己,終於說。

  趙南乾咳一聲,將視線移開,盯著櫃子上的紅雙喜,他感覺過了很久,實際上不過幾秒,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。

  梳完頭髮走過來,姜芮伸出指頭戳戳他的胸膛,「昨天看你還以為是個正人君子呢,原來都是騙人的,不過一晚上就原形畢露了。」

  趙南只看著她的唇,那兩片嫣紅嬌嫩的唇瓣開開合合,裡頭吐出的是什麼話,他一概沒聽見。

  姜芮搖了搖頭,忽然湊過來,在他唇上碰了一下,略有點無奈道:「這樣可以了吧?」

  「……什麼?」

  「我說親你一下總可以了吧,別一直盯著我,都快被你看得燒著了。」

  趙南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。

  姜芮不管,拉起他的手往外走,「和我去灶房,跟我說說米麵糧油都放在哪裡。」

  出了房門,清冷的晨風迎面吹來。趙南糊成一團的腦子這才清醒了些,「你要做飯?一會兒讓媽來吧。」

  「你可真孝順。」姜芮回頭輕輕蹬了他一眼,「又沒規定家務一定得等媽來做,咱們兩人既然起這麼早,又沒別的事可幹,為什麼不順手做點早飯?等其他人起來才有得吃。」

  趙南解釋道:「我擔心你太累,昨晚……」

  他耳朵尖又紅了。

  姜芮看得有趣,一手揉腰,捏著嗓子嬌滴滴地說:「昨晚真的累壞我了,你是不是盤算好了,一把力氣全往我身上使呢?冤家,你可真是個大壞蛋。」

  趙南被她堵得面紅耳赤,連咳都咳不出來,緩了好半天,才磕磕巴巴道:「……不要胡說。」

  姜芮只管捂著嘴笑。

 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,張麗雲把乾淨的都收起來,一部分給客人帶走,一部分送給附近鄰居,家裡還剩下不少,這兩天,全家就得吃這個下飯了。

  姜芮來灶房路上就想好,昨天吃得味重,今天家裡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,所以她準備熬一大鍋米粥,此外還得燒一鍋熱水,洗臉用。

  張麗雲起床後,循聲走到灶房,見新進門的兒媳婦跟兒子兩人在裡頭忙碌,先是覺得欣慰,後仔細看兒媳婦,見她神色如常,動作利索,身上沒有任何不適的跡象,心頭就是一個咯噔:該不會昨晚兩人只是蓋著棉被純睡覺吧?難道臭小子真的是個傻的?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8:45 AM

第十四章 八零兵哥14

  趙家人多,但幾個孩子長大後,上班的上班,當兵的當兵,很少有聚得全的時候,這一次因為趙南結婚,全家人才坐在一塊。

  張麗雲和趙大丘都平時在農場裡幹活,農閒時趙大丘還會養蜂。蜂蜜是稀罕物,趙家能有如今的家境,除了趙東兄弟幾人爭氣,更離不開趙大丘這身本領。

  大兒子趙東繼承趙大丘的手藝,他比趙南大兩歲,已經結婚六七年,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隊人,兩人有個五歲的兒子趙小波。

  趙南排行第二,他下頭有個妹妹趙茜茜,在繅絲廠上班,還有個弟弟趙北,在飯館裡當學徒,這兩人都住公家宿舍,休息時才會回家,昨天是請了假回來參加婚禮,吃過早飯後,就匆匆出門上班了。

  趙大丘和趙東下了飯桌,也去山上查看蜂箱,家裡人一下少了一半。

  姜芮正準備收拾桌面去洗碗,李小娥接過她的手,開玩笑說:「弟妹先坐著休息休息,早飯是你做的,洗碗的事總該輪到我來,否則媽就要嫌我懶了。」

  張麗雲笑著瞪她一眼:「哪敢嫌你?你別把我老太婆掃地出門就謝天謝地咯!」

  「不許趕奶奶走!」趙小波一下子抱住張麗雲,沖他媽媽嚷道:「媽媽是壞蛋!」

  氣得李小娥要過來擰他的耳朵,張麗雲忙笑呵呵把孫子往自己懷裡護,鬧了一陣,才將趙小波勸去玩。

  張麗雲轉頭對於姜芮說:「聽你嫂子的,只管回房休息,你太勤快,反倒把別人養懶了。」

  姜芮這才點了點頭,想起房中還有許多物品沒有整理,準備回去理一理。

  趙南跟在她後頭也要進屋,張麗雲將他喊住了,之前和顏悅色的語氣立刻一變:「你過來,我有話問你。」

  姜芮坐在床頭清點自己帶來的衣服,快要疊完了,才見趙南回屋。

  他回來後,不聲不響坐在桌邊,面色古怪。

 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,「怎麼了?媽找你有事?」

  趙南神色更加怪異,像是想說什麼,又活生生給憋了回去,好幾次之後,才聽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:「我看著很笨麼?」

  想起剛才他媽問他的那些話,趙南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,她要不是將他當成孩子,就是將他當成了傻子,而且,第二種可能性更大。

  「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?幫我把櫃子打開。」姜芮抱起一摞疊好的衣服,想要塞進衣櫃裡。

  趙南照做,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。

  姜芮在他的注視中來來回回走動,身形輕盈,動作俐落,與平常並無兩樣。

  趙南原本不覺得有什麼,當兵的人,做慣了高強度訓練,體能不比常人,前一夜再累,睡一晚上也就恢復了。他以己推人,看姜芮今早輕輕鬆鬆的模樣,覺得挺正常。

  結果剛才聽他媽一說,現在也有點自我懷疑了,難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,做得不夠,才讓她跟沒事人一樣?

  「……身上有沒有不舒服?」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。

  姜芮正拿著一瓶塑料花,考慮放在哪裡才合適,聽他這麼問,頭也不回:「挺好的呀。」

  趙南沉默了一會兒,不死心:「腰不酸麼?」

  「你有空擔心我腰酸不酸,不如幫我想想這些東西該放在哪兒。」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,將這個問題交給他,自己又去處理別的物品。

  趙南瞪著花瓶,隨手找個地方放下,又圍在她身邊,「腿軟不軟?要不要給你揉揉?」

  姜芮終於放下手中的東西,正眼看他。平時見面總憋不出幾句話的人,現在突然這麼囉嗦,必定反常。

  她上上下下將趙南看了一遍,「你到底怎麼了?有話直說。」

  趙南又開始臉色古怪,支支吾吾。

  姜芮走近一步,指尖在他胸口上畫著圈圈,「叔叔有事瞞著我,嗯?」

  趙南抓住她調皮的手,憋了半天,還是問不出口,只說:「不要叫叔叔。」

  「要是我偏要叫呢?」姜芮賭氣似的把手抽回來,「我偏要叫,你是不是要教訓我?」

  「……那就叫吧。」趙南看著她的眼睛,語氣不自覺弱下來。

  姜芮臉上的表情也繃不住,嘴角梨渦淺現,戳著他的胸口,「你怎麼這樣?一點原則都沒有。」

  趙南忍不住抱住她,附在她耳邊說:「我們再來一次。」

  「什麼再來一次?」

  「昨晚……」

  姜芮驚奇地看了看他,又看看外頭的天色,「早上才說你厚臉皮呢,難道你臉皮真的變厚了?大白天的,媽和嫂子還在外面,你怎麼好意思?」

  趙南被她說得耳尖通紅,悶聲道:「你都不累。」

  姜芮這才隱約明白他腦子裡到底是什麼想法,因為看她不累,覺得不夠展現自己的雄風,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補回來?

  她有點好笑,聽他悶悶的聲音,更覺得有趣,勾起嘴角道:「你可真是貪心,恐怕就算我累了,你也還是覺得不夠,又要我誇你好棒、好厲害才行吧?」

  「沒那回事。」趙南說,語氣有點虛。

  姜芮輕笑出聲,抬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,安撫道:「好啦,我不累是因為我身體好,從小滿山遍野跑出來的,其實昨晚你真的好厲害,到後來我還一直求饒呢。你記得嗎?我哭著說不要不要,可是你好狠的心呀,還是一直壓著我,一直要個不停唔……」

  趙南面紅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,用吻。

  一早上,他們屋裡的房門都是關著的,張麗雲和李小娥視若未見,管自己做手頭的事。趙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,也被李小娥拉住,讓他不要打擾二叔睡覺。趙小波咕噥著二叔是懶蟲,又跑出門去找小夥伴。

  等快到了中午,張麗雲心裡泛起嘀咕:難道是她早上一番話讓兒子惱羞成怒,臭小子去折騰他媳婦兒,逞威風去了?

  這可不行,她新進門的兒媳婦看著乖乖巧巧,柔柔弱弱,臉皮又嫩又靦腆,身上每一處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,怎麼經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兒子的折騰?可別剛進門就把人嚇壞了,看來下午她還得找那臭小子談談話才行。

  其實她又冤枉了趙南,雖然他確實意動,想做點什麼,可就如姜芮所說,這還是大白天呢,家裡人也在,他暫時還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,以後就說不定了。

  兩人只是在屋裡整理那堆彩禮和嫁妝,偶爾趙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,她才會跑過去,在他嘴上親一口,把人喚醒。

  快整理完的時候,姜芮忽然問他:「你要什麼時候回部隊?」

  「正月二十。」趙南停下手上的動作。

  今天正月十三,距他出發還有七天。

  姜芮哦了一聲。

  趙南起身,走到她身邊挨著坐下:「到部隊我就打報告,申請家屬隨軍。」

  姜芮看他一眼,故意哼聲道:「慢慢來,不用急,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隨軍呢。」

  「你不願意?」趙南立刻握住她的手,眉心皺成一個川字。

  「逗你玩呢,」姜芮嗔他,「這都聽不出來,我要是不願意,怎麼會同意嫁給你?」

  趙南這才鬆了一口氣,姜芮又說:「你先跟我說說部隊是什麼樣子的,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。」

  「軍區大院分營區和家屬區……」趙南慢慢說來。

  姜芮一邊聽,一邊手下沒停,她手裡正拿著剛才從嫁妝中找出來的毛線和針,打算給趙南打一件毛線衣,讓他走的時候穿。

  趙南說完,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,忽然想起一事,起身從床頭櫃裡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姜芮。

  「這是什麼?」姜芮接過捏了下,有點厚度,打開來一瞧,裡頭竟是一小疊大團結,她驚訝的看著趙南。

  「你收好,想買什麼就買。」

  姜芮低聲問他:「這些錢爸媽知道嗎?要不要交給他們?」

  「不用,爸媽那份我已經給了,剩下的自己收著,媽知道的。」

  姜芮這才點點頭,將那疊錢拿出來數了一遍,數完後,雙眼亮晶晶看著他:「叔叔可真厲害,能掙這麼多錢!」

  其實從前,錢對她而言毫無意義,不過自從成為杜寶琴,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計較之後,錢於她來說,就不再只是幾張紙了。

  她發現數錢的感覺不是一般的爽快呢!

  趙南被她看得有點飄,咳了一聲移開眼。心裡卻在想,他在部隊的宿舍裡還有錢,鄭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,這次回去得討回來,他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,要為家庭做打算。

  他的好心情一直維持著,出房門的時候,嘴角不自覺往上勾了點。被張麗雲看在眼中,更是印證了心裡的猜測,這可不得了,於是她又把兒子拎去問話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8:49 AM

第十五章 八零兵哥15

  結婚三天,新婚夫婦要回岳父岳母家。

  前一天晚上,張麗雲就把回門禮準備好了,除了按照本地風俗準備的一對雞鴨、兩斤豬肉、兩條煙,她還另外把之前趙南在縣城買的圍巾也拿出來,讓姜芮一起帶回娘家。

  「寶琴你是沒看見,那天我把這幾條圍巾收起來的時候,這小子的臉色那叫一個悶,他以為我不讓他送你呢,犯起愣來,一個人把院子裡那堆木頭都給劈了,你看,就是那些,辦了場喜宴都還沒燒完。等下次咱們家沒柴燒了,我就再幹點什麼讓他不高興,說不準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。」張麗雲奚落自己兒子。

 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:「難怪那天我看媽對著院子那塊地琢磨,原來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!」

  姜芮捂著嘴直笑。

  趙南木著臉,任她們三人取樂。

  那天結婚,姜芮坐在趙南的自行車後,從杜家到了趙家,今天回門,又坐自行車回去。

  她還穿那身紅色碎花棉襖,脖子上繫著一條時髦的羊毛圍巾,頭髮紮成低馬尾,額前梳著劉海,臉色紅潤,笑意盈盈。任誰見了,都說杜家這個女兒嫁得對,去趙家是享福去了。

  還沒進杜家院門,就聽到小山楂的哭聲。

  「爸、媽,我回來了。」姜芮和趙南並肩走進院子。

  王桐花急匆匆從屋裡迎出來,「寶琴和阿南來啦,快進屋。」

  趙南也叫了聲媽。

  「哎、哎。」王桐花搓著圍裙應下。

  「小山楂怎麼在哭?」姜芮接過趙南手上的籃子,放在飯桌上,左右看了看,又問:「爸呢?」

  「娃昨天著涼了,身上難受,一直哭鬧。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來,一大早就坐在屋裡等著呢,剛剛來了幾個人,說宗祠裡有事,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,我交代他們飯點前一定得回來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轉頭對趙南說:「你先坐一會兒,我去看看小山楂。」

  王桐花忙說:「小華正哄孩子睡覺,你陪阿南坐坐,我灶房裡燉著點心,端來給你們吃。」

  「媽,不用了。」姜芮拉住她,「又不是客人,吃什麼點心。」

  「你這孩子,這是你們結婚後第一次上門,怎麼不是客人?這都是規矩。」王桐花撥開她的手。

  姜芮只得說:「那晚一點再吃吧,我們剛在家裡吃了早飯,現在也吃不下。」

  「好好,那……」王桐花搓著手,又說:「渴不渴?我去倒兩杯茶。」說完,不等姜芮和趙南拒絕,轉身就去了灶房。

  姜芮無奈地與趙南對視一眼,忽然見到他鼻樑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,湊上前吹了口氣,沒有吹掉,便又吹了口氣。

  「別鬧。」兩人湊得近,涼涼的氣往自己臉上噴,趙南以為她又起了玩心,略不自在地將人按回去。

  「你才鬧呢。」姜芮鼓起臉,伸手拈起那根睫毛,讓他看個清楚,而後轉過頭去不理他。

  趙南便曉得自己錯怪了她,瞧她好像生氣了,卻不知該說什麼話去哄,現在還在杜家,丈母娘隨時都會出現,他更沒好意思說服軟的話,只得目視前方,瞧著一本正經的模樣,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。

  姜芮甩開,他又去勾,再甩開,再鍥而不捨地去勾,直將人勾得沒了脾氣,回過頭來軟綿綿瞪他一眼,「厚臉皮。」

  王桐花端了兩杯茶進屋,姜芮和趙南起身去接。

  「媽別忙活了,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。你看這幾條圍巾,是阿南之前去縣城買的,媽、嫂子還有寶珍一人一條。咦,寶珍今天不在家嗎?」

  「在家,肯定是關著門沒聽見,我去喊她。」

  姜芮阻止道:「說不定她正複習功課,咱們別打擾,一會兒吃飯了再喊吧。」

  「也行。」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順的圍巾,笑得眯起了眼,嘴裡卻說:「得多少錢吶,叫阿南這麼破費,以後記得了,回來都不要買東西。」

  姜芮看了趙南一眼,笑著說:「這是他給媽的心意,媽收著就是了。」

  正說著,杜寶珍打開房門,從裡頭探出頭來,「媽,我好像聽到姐的聲音——姐,你回來了!」她驚喜地歡呼一聲,幾下從房裡蹦出來。

  「小點聲!」王桐花輕聲喝她,「山楂現在不哭了,應該哭累了睡著,別把她吵醒。」

  杜寶珍躡手躡腳走到姜芮身邊,坐下來纏住她的手,「姐,你終於回來了,我好想你。」

  「才兩天沒見,又不是兩年。」姜芮好笑道,「你的作業做完了嗎?明天就得去學校了吧。」

  「哎呀,做完了做完了,怎麼每個人一見到我就問作業,就不能說點別的嗎?」

  「你一個學生,除了學業還能有什麼好說的?」

  杜寶珍悶悶不樂地嘟起嘴。

  王桐花瞪她一眼,「你這丫頭怎麼不知道叫人?快叫姐夫。」

  「知道啦,」杜寶珍站起來,老實叫了一句,「姐夫好。」

  趙南頷首,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。

  王桐花一看,立刻說:「阿南快收起來,不用給她。」

  「媽之前也說了,都是規矩,怎麼能不給?寶珍收下吧。」姜芮說。

  杜寶珍瞄了瞄她媽的臉色,接過紅包,臉上露出喜色,一聲姐夫更加真心實意:「謝謝姐、謝謝姐夫!」

  王桐花皺著眉頭:「行了,趕緊回屋看書去,別在這裡吵吵。」

  杜寶珍吐了吐舌頭,跑了。

  「她也不是小孩子了,給什麼紅包,又讓阿南破費。」王桐花碎碎念道。

  姜芮只含笑聽著。

  「哎呦,灶裡還生著火呢,寶琴你和阿南坐一坐,我去瞧瞧。」她又起身匆匆去了。

  姜芮轉頭看趙南,「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,你是要跟我一起去還是在這等?」

  「我等你。」趙南說。

  姜芮點點頭,突然俯過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,彎起眼睛笑道:「我很快回來。」

  趙南無奈看著她進屋,嘴唇和胸口卻都酥麻麻的。

  張小華房間裡有點暗,姜芮輕手輕腳走進去,往床上看了一眼,小聲問:「睡著了?」

  「剛睡。」張小華壓低了嗓音。

  「怎麼哭得那麼厲害?有沒有抱去看看?」

  張小華點著頭說:「看過了,其實感冒不算嚴重,就是她鼻子塞住了,只能用嘴巴吸氣,可是喝奶的時候也得用嘴巴。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氣,忙不過來,壞脾氣起來就哭了。」

  姜芮聽她這麼說,又是心疼,又是有點好笑,「咱們小山楂還是個暴脾氣呢。」

  張小華無奈搖了搖頭,看向她,「趙家怎麼樣?」

  「挺好的。」姜芮嘴角含著笑,並不多說。

  張小華看在眼中,心頭頗為複雜。日子好不好,其實不必多說,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。她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,可是自己的日子還有的熬。想到這兩天,又要照顧孩子,又要餵那幾隻兔子,甚至因此疏忽,讓孩子著了涼,她就又氣又急。這才剛開始而已,什麼時候是個頭?

  姜芮跟她說了會兒話,怕吵醒小山楂,沒有多坐,又去杜寶珍房裡看了看。

  她一進門,杜寶珍就拉住她的手驚問:「姐,你知不知道姐夫給我的紅包裡有多少錢?」

  「我知道啊。」姜芮說,那紅包準備好後,趙南給她看過。

  杜寶珍伸出一隻手,在她眼前晃來晃去,「有五塊錢啊!竟然有五塊錢!」

  姜芮把那隻手壓下,「我知道有五塊錢,你收著就是了,要是想交給媽也行,留著買資料買書也行。」

  杜寶珍一下把紅包抱住,「我、我自己留著。」

  可她還是忍不住激動的心情,又對姜芮說:「姐夫怎麼會包這麼大的紅包!」

  姜芮笑了笑,之前她知道裡頭的數額,也覺得會不會太大了些,但是趙南堅持,她也就沒多管。今早出門的時候,聽張麗雲說才知道,趙南昨晚請教過她,得知他今日派發的紅包,關乎她在娘家的面子,這才特地包了個大的。

  杜寶珍看她一點也不驚奇,心下有些納悶,再仔細看看她姐,發覺幾日不見,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。雖然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去年年前做的,可脖子上圍著的圍巾,卻是從來沒見過的材質和款式,瞧著又柔軟又時髦,腳下更踩著嶄新的皮鞋,黑色的皮革鋥光瓦亮,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學穿過,從來沒想到這樣一雙鞋會出現在她姐姐腳上。

  她忽然覺得這個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阿姐變得不一樣了,她穿得那樣時髦,笑得那樣漂亮,反觀自己,因為一個紅包大驚小怪,像是最沒見過世面的人。

  這個剛剛還讓她驚喜不已的紅包,現在她拿著,不知為何,卻有點不是滋味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8:53 AM

第十六章 八零兵哥16

  姜芮和趙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頓午飯就回去了。

  午飯吃得並不是很愉快。

  小山楂睡了沒多久,醒來又開始哭,張小華回屋去哄她,一直沒哄好。孩子哭嚷個不停,讓人心神不寧,杜寶強跟進去,不知說了什麼,兩人忽然吵起來。

  姜芮要去勸架,被王桐花攔下,她說:「你現在是客人,坐下吃飯,我去看看。」

  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,回娘家就是客人,在婆家卻也不是自己人。

  後來張小華和杜寶強被勸下,但是場面依舊有些僵,王桐花大約覺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話不好,沒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說,讓她和趙南先回去,下次再來。

  他們倆人走後,杜家的氣氛更是低沉。

  張小華抱著小山楂輕搖,眼睛卻恨恨瞪著杜寶強。杜寶強垂頭坐在門邊。

  杜寶珍見氛圍不對,也不敢多說話,悄悄地摸回房裡去。

  王桐花沉著臉站在桌邊。

  「媽,我帶孩子回我娘家住幾天。」張小華忽然說。

  王桐花皺起眉頭:「娃還在生病,病養好了再去吧。」

  「不敢養了,」張小華提起嗓音,「這才病了一天,就有人嫌我們母女煩,嫌我們礙事,還是早走了好!」

  「我沒有那個意思。」杜寶強悶聲說道。

  「那你是什麼意思?!孩子哭了,你一動不動,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樣,還有臉跑來問我怎麼一直讓孩子哭?她為什麼哭你不知道啊!昨天她在家睡覺,我上山挖兔子草,要是有人在旁邊看著,別讓她踢被子,她能著涼?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,憑什麼要我一個人帶?你既然什麼都不管,那孩子生病的時候,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拿我的過錯!我告訴你杜寶強,這件事沒完!」

  她的嗓音有點高,驚醒了孩子,又開始哭。

  張小華哄了兩聲,自己也抹起淚,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門。

  王桐花揉著額頭,只覺得腦仁疼,歎著氣對杜寶強說:「她現在氣頭上,說了什麼你聽就好,別跟她嗆嘴。下午我幫你看著,不會讓她真的回張家去,你上山去挖點草餵兔子,晚上回來說些好話。孩子生病,當媽的比你著急心疼多了,你要是搭不上手,就少說兩句。」

  現在還是正月頭,要是就讓兒媳婦抱著生病的孫女回了娘家,別人得怎麼說他們家?

  杜寶強悶不吭聲背著背簍出門去。

  王桐花看著面前一桌子沒收拾的碗筷,再左右看看,杜有福在院子裡修一柄鋤頭,剛才的爭鬧似乎沒入他的耳朵,張小華房門緊閉,隱隱還能聽到孩子的哭聲,杜寶珍的房門也是關著的,這家裡似乎只剩她一個人,她下意識想要喊杜寶琴來幫忙,一個寶字到了嘴邊,才想起來大女兒已經嫁人了。

  她怔怔立了一會兒,忽然覺得有些頭暈,撐著桌子緩緩坐下,許久後歎了口氣。

  回到趙家,張麗雲見他們倆人這麼快回來,有些驚訝,但她沒多問。

  「難得今天是個大晴天,你嫂子說要燒水洗頭洗澡,要不要一塊洗?」

  「好啊,等我換身衣服就去燒水。」姜芮說。

  李小娥在灶房裡聽到,便說:「我正在燒呢,快燒好了,弟妹直接拿桶來提水就行了。」

  姜芮還是回房換了衣服,「嫂子和小波先洗吧,我看他已經坐在板凳上等了。」

  李小娥從灶膛後探出頭看了一眼,就見到趙小波脫了褲子,正在大太陽底下遛鳥,又好氣又好笑,「這臭小子!」

  她沒再推讓,讓姜芮接手燒水的活,自己拿木桶裝了熱水提去院裡。

  趙南從外面提了兩桶涼水進來,倒入大鍋中。

  「中午是不是沒吃飽?」姜芮小聲問他。

  趙南搖搖頭,「飽了。」

  「騙人。」姜芮拆穿他,「你在家能吃三大碗乾飯呢,中午只吃了兩碗,還沒加滿。去院裡拿幾個紅薯和芋頭來,我給你埋在火堆裡,很快就好了。對了,多拿幾個,一會兒分小波吃。」

  趙南又出去拿了幾個紅薯芋頭,姜芮讓他坐在自己旁邊,兩人圍著灶堂烤火。

  「今天沒被嚇到吧?其實嫂子人挺好的,就是這兩天孩子生病,她心裡著急,才會跟我哥吵起來。」

  「沒事。」趙南說。

  姜芮拿著他的手掌玩,有一下沒一下的撓手掌心,趙南有時忽然合攏手掌,把她的手指抓住,有時卻被她溜走,兩人就跟比著勁似的,一個要抓,一個要跑,看誰比誰靈敏。這種小孩子都嫌幼稚的遊戲,兩個人頭碰頭,竟玩了許久。

  張麗雲幾次經過廚房門口,都見他們二人玩得渾然忘我,她在心裡直搖頭:可別是二兒子的傻氣過給兒媳婦了。

  水燒好,趙南又幫忙提回屋裡去。

  冬天,農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,一是燒水費柴火,二來天冷,穿著衣服都瑟瑟發抖,脫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氣。一般都是等到一個大晴天,燒幾大鍋熱水,全家人排著隊洗。有那不愛乾淨的,整個冬天洗不了幾次澡。

  姜芮周身有靈氣,可將灰塵擋在外頭,比尋常人乾淨得多。雖然如此,她還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,三四天洗個大澡。就這樣,剛開始王桐花還說她亂燒柴火。

  她洗完,換上乾淨的衣物,出門準備叫趙南一起來把木盆抬出去,結果看見趙南也在洗澡,跟趙小波一樣,就在太陽底下洗的,不過趙小波脫得光溜溜的,他好歹穿了條褲頭。

  趙南原本正往身上沖水,見她從屋裡出來,水瓢差點掉到地上,手忙腳亂地接住,背過身去。

  「躲什麼呀你?」張麗雲看他險些把水瓢摔成八瓣,就沖他嚷,「又不是黃花大閨女,哪裡不能看?你媽我看你從小看到大,見我說什麼了麼?」

  「媽,二弟是躲著弟妹呢,人家小夫妻臉嫩。」李小娥正要去水邊洗衣服,笑著搭了一句。

  「還臉嫩,再那嫩有他媳婦兒嫩?我看是老黃瓜刷綠漆,裝嫩!」

  一句話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02 AM

第十七章 八零兵哥17

  過了正月十五,年接近尾聲,就要開始農忙了。

  春季播種之前,要先翻鬆土地,公社上的耕牛有限,西山大隊今年沒爭取到,只能靠社員一鋤頭一鋤頭的翻,這得是壯勞力才幹得動的活。

  趙南也下地去了,掙的公分記在自家人頭上。不過他幹不了幾天,轉眼就是正月十九,馬上他便要回部隊去。

  這天晚上,姜芮在燈下趕織毛線衣,還差一個袖口就好了,明天讓他穿著走。

  趙南洗漱完,坐在一旁看她。

  姜芮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,「有沒有去和爸說說話?明天你要趕車,他一大早起來下地,可能碰不上。」

  「說了,剛從爸媽房裡過來。」

  「小弟小妹不在家,你經過縣城的時候,要是時間空餘,就去看一眼吧,下次見面又得一年。」

  「好,」趙南點點頭,「要不要去和岳父岳母道別?」

  姜芮想了想,搖搖頭,「算了,等你走後,我回去說。」

  王桐花愛面子,上一次讓趙南看到家裡的爭鬧,臉上就有點掛不住,要是近期內再上門,只會讓她不自在。

  「好啦。」她織好最後一步,將毛衣抖了抖,拎起來左看右看,覺得還算可以,左右對稱,針腳細密,才對趙南說:「穿起來看看,要是有哪裡不合適,我再改改。」

  趙南脫了外衣,裡頭是一件薄薄的線衫,貼身穿著,勾勒出胸膛和手臂結實的肌肉,隨著他的動作,肌肉起伏隆起,充滿了力量的美感。

  姜芮看著看著,忽然伸出兩根指頭在他胸前捏了一下。

  趙南頭還罩在毛衣中,身體猛地後縮,一隻手抓住她作怪的手,另一隻手將毛衣領口往下扯,終於露出臉來,無奈的看著她。

  「好了好了,不逗你玩就是,穿好讓我看看。」姜芮若無其事把自己的手收回,笑咪咪說道。

  趙南搖了搖頭,把衣領袖子和下擺整理好。

  這是姜芮第一次織毛衣,但是竟然很合身,她的眼力和領悟力,尋常人自然是沒法比的,前一次給自己做棉衣,也是一次就做成,她覺得自己以後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裁縫呢。

  衣服很保暖,穿上後渾身都暖洋洋的,趙南看著姜芮圍著自己打量的模樣,忽然伸出手,將她抱住。

  「到了部隊我就打報告。」這句話幾天前他說過,今天又說了一遍。

  「我知道,我在家等你的消息。」姜芮摟住他的腰,臉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。

  趙南便不再說話,也不將她放開。

  姜芮與他樓了一會兒,說:「床上亂糟糟的,東西都還沒收好,先讓我整理一下。」

  「我來。」趙南說完,又等了等,才鬆手將她按在桌邊,自己快速把床上的毛線剪刀等雜物收拾好。

  夜已經深了,趙家其他人都已入睡,趙南躺在床上,卻還不覺得睏。以往回家探親,走之前雖也有幾分離別的惆悵,卻從來沒有這種讓他牽腸掛肚的感覺。

  不放心她在家,擔心他不在,她一個人處於生疏的環境中會不會不自在,甚至憂心自己家人會不會欺負她,如果可以,他簡直想明天走時就把她帶上。

  「怎麼還不睡?明天得早起呢。」姜芮在他懷中開口。

  趙南收攏手臂,把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,懷中的身體綿軟柔滑,他幾乎想用力將人揉到自己身體裡去,又怕稍一使勁就弄疼了她。

  兩人靠得太近,姜芮乾脆翻了個身,趴在他胸口上,輕聲問道:「在想什麼?」

  趙南垂眼看她,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,才說:「在家裡別拘束,就當自己家一樣。」

  姜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,輕聲笑道:「別擔心我啦,咱們家人都很好,爸媽疼我,大哥大嫂也和氣,倒是你,一個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。還有,要乖乖的等我去找你。」

  「嗯。」趙南點頭。

  「現在可以睡了吧?」姜芮打了個哈欠,要從他身上下來,細腰卻被兩隻大掌牢牢扣住。

  「唔?你還有話說?」她抬起頭來,看入趙南幽暗的雙眼中。

  「今晚晚些睡……」那兩隻手掌緩緩上下撫動。

  第二天,趙南醒來時天還沒亮,他轉頭看著姜芮的睡臉,想要湊過去親一親她,又擔心把人弄醒,只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了許久,才輕手輕腳爬起來。

  張麗雲已經醒了,正在灶房燒火。橘黃色的火苗跳躍舞動,她看著看著就看出了神,直到一聲媽將她喚醒。

  她抬起頭,見到趙南正走進來,透過灶房的門,可以看到外頭的天空仍然是深藍色的。

  「怎麼不多睡一會兒?之後兩天在路上,可沒有安穩覺睡。」

  「睡飽了。」趙南搬了張板凳,坐在她身邊。

  張麗雲側頭看著這個兒子,十幾年前他第一次離家,她也是天沒亮就起來,煮雞蛋烙餅,讓他帶著路上吃,而他也像今天這樣,不聲不響坐在自己身邊,一轉眼,稍顯稚嫩的少年,已經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

  「出門在外,顧好自己,家裡的事不用擔心。寶琴是個好孩子,勤快又懂事,有我看著,不會讓人欺負她的。」

  「她年紀小,請媽多費心。」

  張麗雲瞪他一眼,「這還要你說?她是我的兒媳婦,我不費心誰費心?你這臭小子,是不是擔心我欺負你媳婦兒呢,嗯?活了快三十年,頭一回跟你老娘說客套話,就是為了新進門的媳婦兒,在你心裡我就是惡婆婆?」

  趙南搞不明白為什麼一句話就惹他媽發了氣,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,只得搖頭沉默不語。

  張麗雲又念了幾句,記起來兒子一會兒就要走了,心頭不是滋味,漸漸消了聲。

  「媽,您和爸要保重。」趙南忽然說。

  張麗雲撇過頭去,抹了把眼角,才粗聲粗氣道:「還用你說,我和你爸可指望你們幾個伺候到一百歲!」

  趙南鄭重點頭,「會的。」

  吃過早飯,趙南就走了,沒讓家裡人送。

  姜芮站在水庫大壩上,看他提著個行李袋,越走越遠,直到看不見,才返身回家。

  屋裡只有李小娥跟趙小波,小孩子覺多,趙小波剛起床,得知二叔已經走了,正悶悶不樂地吃飯。

  「嫂子,媽呢?」姜芮看看屋裡,沒見張麗雲。

  李小娥指了指房間,小聲說:「每次二弟離家,媽心情都不好,讓她一個人緩一緩。」

  等到快中午,張麗雲才從房間出來,看起來已和平時差不多。

  她把姜芮喊來,說:「阿南走之前也沒跟親家母說一聲,寶琴,下午你回趟家吧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應下,吃過午飯就往杜家走,路上遇見認識的人,問她怎麼獨自一個,她便笑著說趙南已經回部隊了,又有人問她怎麼沒跟著一起去,她也一一說來。

  杜有福和杜寶強都去農場幹活,杜寶珍回了學校,杜家只有王桐花與張小華和小山楂。

  姜芮進門時,王桐花正在院裡餵兔子,「媽,我回來了。」

  「回來了?吃過飯沒?」王桐花往她身後看了看,見只有她一個,又問:「阿南怎麼沒一起來?」

  姜芮接過餵兔子的活,「吃過飯了,阿南早上已經出發回了部隊,因為太早,天還沒亮,就沒來跟您說。」

  「這麼早就走了?你們結婚也才沒幾天。」王桐花微微皺了皺眉頭,「之前說好可以隨軍,得什麼時候兌現?」

  「要他先回部隊打報告才行,媽,小山楂怎麼樣?感冒好些了嗎?」

  王桐花將最後一根草葉餵給兔子,拍拍手上的灰,「好了,這兩天不怎麼哭鬧,現在正在屋裡睡覺,你嫂子陪著她。」

  姜芮看了眼屋裡,壓低聲音問:「嫂子和哥這幾天不吵了吧?」

  「不吵了,天天累得要死要活,哪還有精力吵。」

  王桐花看了這幾天,也差不多看明白了,她兒媳婦在那吵,實際上未必是嫌分給她的活多,而是氣不過寶珍不幹活,這兩天寶珍去了學校,沒在眼前,家裡還是那麼多活,卻沒見她吵吵了。

  她看著低頭餵兔子的大女兒,心頭百味錯雜。當初寶琴在家,為什麼沒人吵?不過是因她一個人,把大部分的事都給做了。她從來都知道這個女兒乖巧勤快,這麼些年看成習慣,如今她出了門,才知道從前他們嘴上輕飄飄的一句勤快,頭到底包含了多少瑣碎,多少辛苦。

  可惜現在晚了,她最勤快的女兒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,她自己的媳婦爭強好勝,又不願吃虧,剩下那個女兒和丈夫和兒子一樣,只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,眼中裝不下別的事,或者說,不想裝下別的事。

  趙南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回到部隊,鄭彬得知他回來的消息,立刻過來串門,「老趙,你總算回來了!怎麼樣,跟人家姑娘看對眼沒?」

  趙南隨口應付他幾句,椅子都來不及坐下,風風火火又出了門。

  「哎,你去哪兒?」鄭彬追出門。

  「去政治部找主任。」

  「找主任做什麼?」鄭彬又問。

  趙南飛快轉過一個拐角,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,只有聲音遙遙傳來,「打隨軍報告。」

  鄭彬一個踉蹌,差點摔倒,「老趙!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!」

  等趙南從政治部回來,鄭彬又來了,沒聽到想要的八卦,他心裡癢癢。

  「快跟我說說,弟妹是上次那位姑娘嗎?」

  「是她。」趙南跑得有點熱,脫下外套披在椅背上。

  鄭彬拍了拍他的肩,「你小子好福氣呀,咦,這件毛衣從前沒見你穿過,摸著還挺軟,新買的?還是伯母給你打的?」

  趙南抬頭看著他,一個字一個字的說:「我愛人織的。」

  鄭彬愣了愣,一把掀起自己的外套下擺,揪出裡頭一件毛線衫,嚷道:「你瞎顯擺什麼呀你!就你愛人給你織毛衣,我愛人就不織了?你看看我,你看看我,我穿的毛衣都是你嫂子織的,都穿好幾年了,你見過我顯擺嗎!」

  趙南仔細看了看他的毛衣,再看看自己的,搖頭說:「你的醜,我的好看。」

  「……」鄭彬深吸了一口氣,還是忍不下,忽然爆發:「老趙!做人得要臉啊老趙!」

  趙南不理他了,他得好好想想,部隊分配給他的屋子該怎麼佈置,從前一個人住無所謂,現在不能太隨意了。

  他忙著裝飾房子,家裡也不閑。

  農場裡的田已經犁平,灌了水,育好種,這兩天早稻開始插秧。

  幾乎整個大隊的社員都下地了,趙家五個大人,只需留一個在家做家務即可。往年這個人大多是李小娥,因為前兩年趙小波還小,正需要她照顧,今年又多了姜芮。

  與下地插秧相比,家務雖然瑣碎,但肯定輕鬆不少,姜芮主動說:「嫂子要照看小波,讓我去吧。」

  李小娥確實不太想下地,不但風吹日曬,還要彎一整天腰,晚上回來背都要斷了,但是她嫌累的事,別人幹著肯定也累,姜芮主動將事情攬下,她卻不能不客氣,於是趕緊說:「小波那麼大,早不用人看著了。還是我去吧。」

  姜芮笑著說:「又不是什麼好事,嫂子非要跟我搶,不如咱們兩個一起去,讓媽給我們做飯?」

  張麗雲還沒開口,李小娥忙附和道:「這主意好,讓媽做飯,咱們大家都有口福。」

  「好什麼好?」張麗雲心裡挺高興,面上凶巴巴的:「我可不願伺候你們,你們倆人也不用爭了,一人一天輪著來吧,我是一定要去的,別看我年紀大,你們年輕人手生,幹起活來還不一定比我快。」

  「媽年紀一點也不大,走出去人家都說我們倆像姐妹呢。」李小娥笑眯眯道。

  「胡說八道,」張麗雲笑駡,「我跟你是姐妹,難不成你男人還得喊你一聲姨了?」

  李小娥一下紅了臉,家裡其他人都笑起來。

  第二天,姜芮先下地。

  她沒幹過插秧的活,不過這種事難度不大,看別人插了幾次也就會了。

  就如李小娥所說,插秧最累的是腰。往往幹一會兒就要站起身歇一歇。姜芮這具身體一天比一天白皙細嫩,看著柔柔弱弱,身體素質卻早已被靈氣錘煉得堅韌非常,幾乎不能用常人的標準來衡量,也感覺不到累。

  張麗雲就在她旁邊那塊地,起初見兒媳婦一板一眼的,還挺有趣,看了幾次之後,忽然發現她似乎沒休息過,心裡忍不住直搖頭,覺得媳婦乖得有點傻了。

  同在大隊裡幹活,是按照天數算工分的。一天下來幹得多是那麼多公分,幹的少也是那麼多公分,有些滑溜的人,就學會偷懶磨洋工。照他們的說法,反正是給公家幹活,不偷懶的才是傻。

  張麗雲雖然看不慣那種人,可也不願自己媳婦太吃虧,到時候累壞了,身體可是自個兒的,於是小聲對姜芮說:「寶琴,你也歇一歇,去喝口水。」

  「媽,我不累。」姜芮偏頭看她,手上沒停,又插了幾株秧。

  「你這傻孩子。」張麗雲把聲音又壓了壓,「現在不累,晚上有的你哭的,快洗洗手,媽渴了,你去把咱們家的水壺拿來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這才把手上的秧苗放下,就在田裡洗了洗手,去拿田埂上的茶壺,等張麗雲喝完茶,她又送回去。

  杜家人就在他們對面那塊田插秧,王桐花看到姜芮走上田埂,也停下手上的活喊住她。

  「怎麼是你,他們家大兒媳婦呢?」

  姜芮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臉,「嫂子在家做飯,我們輪著來,明天換她下地。」

  王桐花臉色這才好了點,她還以為趙家人看杜寶琴乖巧,好欺負,就偏心那個大兒媳婦。眼角瞥了瞥周圍,見沒人看過來,她低聲說:「你機靈點,別總搶著幹活。」

  「我知道了,媽您放心吧。」姜芮笑了笑。

  王鵬花咕噥:「阿南那怎麼還沒來信,你早點跟他去就不用幹活了。」

  「應該快了。」趙南走了將近一個月,但姜芮並不著急。

  兩人不好休息太久,說了幾句話便分開。

  過了幾天,隊裡的大隊長忽然陪著幾個人來趙家,原來是縣裡的同志,因為趙南申請家屬隨軍,他們是來做審查的,問了好些問題。

  又過一陣子,允許隨軍的通知終於下來,恰好春耕結束,姜芮開始著手收拾行囊。

  張麗雲特地把趙北叫回來一趟,讓他背了三十斤糧食,憑著公社開的介紹信,去糧站換全國通用的糧票。

  要是沒有糧票,農村人寸步難移,根本不敢離開自己的家鄉。

  姜芮跟兩家人道別,又給趙南拍了電報,說明自己哪天會到,便坐上了火車。

  出發前,不管是張麗雲還是王桐花,都交代過她許多遍,讓她把錢收好,把糧票收好,又一再囑咐,不要輕易聽信陌生人的話,不能跟陌生人走,火車到站後,一定要等到部隊的人來接才行。總之,倆人都不放心她。

  也難怪她們會擔憂,她孤身一名女性,長得又漂亮,走到哪兒都顯眼。好在那年頭,人們大都熱情淳樸,有人來搭話,她就客氣的說幾句,來人若問得深了,她只笑笑不說話,別人便會意,不再打擾。

  在火車上顛簸了四十來個小時,終於到達目的地。姜芮隨著人流走下車廂,在站台上四下看了看,並未發現熟悉的身影,也沒有感受到趙南的氣息。正想著他是不是來遲了,就聽身後有個聲音遲疑地問:「請問是杜寶琴同志嗎?」

  她轉過身,面前立著兩位軍人,帶頭那個看年紀三十歲上下,面貌消瘦,臉上帶著笑,看著挺和氣。

  姜芮露出個淺笑:「你好,我是杜寶琴,請問您是?」

  鄭彬鬆了口氣,說實在的,剛才猛一見老趙這位愛人,他有點不敢認。之前見到照片的時候,他就很驚訝,農村少有那樣白淨漂亮的姑娘,誰知真人更加驚人,難怪老趙嘚瑟成那樣。

  「我叫鄭彬,你叫我老鄭就好,我是趙南同志的戰友,他有點事走不開,托我來接寶琴同志。」

  「那就麻煩您了。」姜芮臉上的笑明顯了些。

 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,等上了車,鄭彬才說了實話。原來趙南並不是有事走不開,而是他現在根本走不動,前一陣執行任務受了傷,現在人在醫院。

  「要緊嗎?」姜芮皺起眉頭。

  鄭彬忙說:「沒有生命危險,只是傷到了腿,可能之後一兩個月行動不大方便。小杜,老趙是這個。」他豎起大拇指,「這次任務,部隊已經決定授予他二等功。今天你來,他其實不知道,前幾日你的電報發到部隊裡,我們幾人看到,私下商量過,決定瞞著老趙來接你,一會兒去醫院給他個驚喜,你看怎麼樣?對了,你累不累?不然我先帶你去招待所休息休息?」

  姜芮搖搖頭,「不用了,我們直接去看他吧,麻煩您了。」

  鄭彬直擺手,「別您啊您的了,你看我都老趙老趙小杜小杜的喊,你也直接喊我老鄭就行了,要不然喊我一聲鄭哥我更高興。」

  「鄭哥。」姜芮輕笑。

  「哎!」鄭彬歡快應下,心裡卻想,老趙媳婦叫了他哥,不就等於老趙叫他哥麼?嘿嘿,這便宜得占。他有點兒等不及要看看,老趙突然看見他媳婦兒出現在面前,那張死人臉上會出現什麼表情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11 AM

第十八章 八零兵哥18

  醫院人來人往,鄭彬帶著姜芮來到一間病房門外,他打了個噓聲的手勢,示意姜芮在外等一等,自己在門上叩了兩下,推門進去。

  「喲,這麼多人吶?」

  病房裡不止趙南一個,幾名戰友相約來探望他,除此外還有文工團幾位女同志,鄭彬看到其中一人,神色頓時有點古怪。

  那幾個人見了他,紛紛打招呼,「鄭營長好。」

  鄭彬擺手,「這麼巧,你們都來看趙營長?」

  「是啊,今天團裡不用排練,我們聽張連長說趙營長受傷了,就托他帶我們來看一看。」一位戴黃圍巾的女同志回答。

  「挺好挺好。」鄭彬嘴上說著,暗地裡瞪了那個張連長一眼,把人瞪得摸不著頭腦,又看向趙南,「老趙,今天感覺怎麼樣?」

  「不錯。」趙南靠在床頭,一條腿打了石膏。

  鄭彬倚在門邊,笑眯眯地說:「瞧你這模樣挺可憐的,老哥哥給你準備了驚喜,要不要猜猜看?」

  「多謝,心領了。」趙南不鹹不淡地說。

  以往看他這樣風輕雲淡,鄭彬每每氣得跳腳,今天他卻一點兒也不著急,只要一想到老趙之後的表情,現在的忍耐都是值得的。

  「真的一點兒也不期待?我跟你說,機會就一次,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。」

  趙南並不配合,抬起眼皮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。不是他故意不領情,而是鄭彬的性子實在太不著調,早些年,他不知被捉弄了多少回,如今才逐漸找到制約他的法子,就是無視他。

  「嘿,你這老趙,無趣!」鄭彬咕噥。

  旁邊文工團女同志笑著附和,「趙營長和鄭營長感情真好。」

  鄭彬沖她們笑了笑,又對趙南說:「既然老趙你不期待,那我只能把弟妹帶走啦。」說著作勢轉身要走。

  趙南立刻轉頭看他,心裡還在思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,幾分真幾分假,嘴巴已經不受控制的問出來:「什麼弟妹?是誰來了?」

  「喲,你不是不關心嗎?那還問什麼呀。」鄭彬臉上笑嘻嘻的,看著著實有幾分欠打。

  一個念頭冒出來,趙南有點兒不敢相信,可胸口卻砰砰砰越跳越快,他沒理鄭彬,掀開被子就要下床。

  鄭彬嚇了一跳,忙三兩步攔住他,「你瘋啦老趙!這腿還要不要了?」

  姜芮聽到動靜,從門後轉出來。

  趙南正要推開鄭彬,一抬頭看見她,所有的動作都止住了。

  病房裡的人也都跟著看向姜芮,幾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豔,而後竊竊私語。

  姜芮走上前,扶著趙南的手臂要他坐下,力氣不大,卻輕輕巧巧把鄭彬都扶不住的人按下了。

  趙南臉上難得有些呆愣,直直盯著她看。

  姜芮也看著他。

  「寶、寶……」

  鄭彬忽然打了個哆嗦,「老趙,你太肉麻了!怎麼還管弟妹叫寶寶?!」

  趙南終於回過神,無語地看了他一眼,立刻又看向姜芮:「什麼時候來的?」

  兩人的手從剛才就一直握著,眼下也沒有放開的意思,姜芮就著這個姿勢坐在他床邊:「剛下火車,是鄭哥去接的我。你怎麼受傷了?疼不疼?」

  「不要緊,只是小傷。」趙南混不在意,又問她:「累不累?」

  姜芮搖搖頭,「不累,小北給我買了臥鋪,路上睡了幾次。」

  「我應該回去接你。」趙南歉疚道。

  「那也得你走得動才行啊。」鄭彬在旁邊插了句嘴,「老趙,你和弟妹有什麼私房話,一會兒關起門來慢慢說,還這麼多人看著呢,你收著點、收著點啊。」

  旁邊被忽略許久的幾人,早已被趙南對姜芮說話的輕柔語氣驚掉了下巴,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閻王營長嗎?!

  終於有了開口的機會,張連長張大發忙好奇問:「營長,這位就是嫂子?」

  他們早就從鄭營長那裡聽說,營長這次回家探親,實際上是被壓著相看姑娘去的,心裡還有幾分幸災樂禍——一張冷面、整天碾壓他們的營長,也有不得已被強逼著的時候!

  結果不過一個月,他老人家一歸隊,絲毫沒見不樂意,還跟那築巢的雄鳥一樣,張羅著裝修房子了。

  他們幾個人好奇得抓心撓肺,嫂子到底是何方神聖,才能輕而易舉把營長拿下?今天見了面,才知名不虛傳,營長就是營長,好福氣啊!

  趙南給姜芮介紹了他手下幾位連長,至於那幾位女士,只說是文工團的女同志,並未一一介紹,想來關係不怎麼近。

  那名黃圍巾張了張嘴,想要開口,被身邊另一個長相秀美的姑娘壓下。

  鄭彬看在眼中,眼皮跳了跳。

  姜芮似乎沒看見,抿起嘴角,露出淺淺的梨渦,與他們打了招呼。

  「我們先走吧,讓老趙和弟妹好好說說話,改天等老趙出院,咱們再上他家裡鬧騰鬧騰。」眼看該認識的人已經認識,鄭彬打算帶著無關人員離場,省得生出枝節。

  他這麼說,其他人也不好再留,各自起身告辭。

  姜芮將人送到門外,關了門走回來。

  趙南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,還未等人走近,就伸出手去牽,把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。

  姜芮順勢坐下,身體前仰,輕輕靠在他胸膛上。

  趙南收攏手臂,把人抱在懷中,低頭親了親她的髮頂。這幾天因為受傷產生的焦慮煩悶的情緒,見了她之後全部消失了,只餘一片寧靜與滿足。

  「家裡怎麼樣?」

  「都挺好的,春耕已經結束了,我和嫂子輪流下地,結果兩個人幹活還沒有媽一個人幹得快,小波也會幫忙了,給我們送了好幾次飯。爸和大哥還是每天往山上跑,他們發現了一窩野蜂,正頭疼怎麼移進蜂箱裡。還有,嫂子那天偷偷跟我說,茜茜可能有喜歡的人了。」

  「是誰?」趙南問。

  姜芮搖搖頭,「嫂子也不太清楚。我們不好直接去問茜茜,應該是和她一個廠的。就前一陣媽還在念,你的問題一解決,接下來就該輪到茜茜和小北了。」

  她想起張麗雲當時的語氣,抬頭點著趙南的胸口笑道:「媽說跟你的艱鉅任務相比,他們兩人都是毛毛雨,你說你怎麼那麼遭人嫌棄呢?」

  趙南抓住她的手指,放到嘴邊親了親,「你嫌棄麼?」

  「我要是說嫌棄,你會怎麼樣?」姜芮挑眉含笑看著他。

  「嫌棄也是我的。」趙南咕噥著,收緊手臂,低頭吻上她的唇。

  「對了老趙——」房門忽然打開,來人一看房內的情景,俐落轉了個身,看天看地看空氣,此地無銀三百兩,「咦?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?」

  趙南嘴角抽了抽,抱著姜芮沒放開,「什麼事?」

  鄭彬用眼角瞥了瞥,沒見到讓人長針眼的畫面,才回過身。

  房間裡氣氛有點微妙,趙南雖然神色如常,可鄭彬與他相識多年,看得出他此刻平靜表現下的不自在。

  至於姜芮,她靠在趙南胸前,好像很害羞,沒有抬起頭來。

  鄭彬清了清嗓子,「那什麼,我就想問你,今晚弟妹是在這陪你,還是回軍區?要是回去,一會兒我再來一趟,帶她去把手續辦了。」

  「你和老鄭先回去?」趙南低聲問姜芮。

  姜芮搖搖頭,坐正身體看向鄭彬:「今晚我想留在這裡,要是之後有空,能不能再麻煩鄭哥帶我去辦手續?」

  「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,弟妹別跟我客氣,隨時都有空。」

  「那就謝謝鄭哥了。」姜芮笑道。

  鄭彬直點頭,又看了看兩人,「那我走了,這次真不會回來了,你們……那啥,你們繼續。不過老趙,醫生說了,你的腿不能磕著碰著,悠著點兒啊。」

  說完,也不理會兩人什麼反應,關了門就走。

  姜芮轉過頭看趙南,果然見他一臉鎮定,耳廓發紅。

  走廊上,鄭彬哼著歌離開。什麼時候見過老趙羞澀的模樣?今天這趟回來得值啊。

  剛出醫院,就被人攔住,是剛才病房裡戴黃圍巾的女同志。

  「陳玲玲同志啊,有事?」鄭彬心說來了,面上笑呵呵問。

  陳玲玲開口就問:「鄭營長,剛才那位真的是趙營長的愛人嗎?」

  「當然是真的,這種事還能有假?老趙都已經給弟妹申請隨軍了。」

  「可是、可是趙營長才認識她多久呀?」

  鄭彬說:「緣分這種事,沒有久不久的說法,來了就是來了。你看老趙,單身單了二十八年,從前多少人想給他牽線搭橋,一個都沒成。這次回家,遇上了弟妹,兩個人立刻看對眼,馬上就結婚了,這就是緣分。」

  「他們才相處過幾天,她跟趙營長有共同語言嗎?她懂趙營長的理想和抱負嗎?佳宜她——」

  「玲玲,不要說了。」又走過來一位姑娘,打斷陳琳的話,「鄭營長,阿琳胡言亂語,您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
  「沒事沒事,」鄭彬擺了擺手,問她們兩人,「小林小陳這是要回軍區還是去哪?要是回去,我稍帶你們一程。」

  「不用了,謝謝鄭營長,我們還想再逛一逛。」林佳宜婉拒。

  「那你們小心一點。」鄭彬點了點頭,就與二人分開,邊走暗裡邊嘀咕,「老趙那樣不解風情的,豔福竟然不淺,遇上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漂亮,老天真是不開眼。」

  看他離開,陳玲玲拉住林佳宜的衣袖,「佳宜,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完?」

  「說了又有什麼用,只會讓人笑話。」林佳宜眉頭輕皺。

  陳玲玲不甘心道:「我真是想不明白,那個農村來的姑娘有什麼好?就一張臉長得漂亮點,難道這些男人都只看臉嗎?佳宜你喜歡趙營長喜歡了那麼久,憑什麼她一出現就把人搶走了?」

  林佳宜神情惆悵:「怎麼能算搶?原本就不是我的。我喜歡他是我一個人的事,趙營長從來沒有給過我不該有的希望。」

  「總之我就是替你不值!」陳玲玲跺了跺腳,「你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了嗎?土死了,果然是鄉下來的!」

  「就算土,也還是很漂亮啊,你看她進來的時候,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集中在她身上,就好像是她一個人的舞臺。她看趙營長的眼神那麼溫柔,被她注視著,怎麼可能會有人不動心?」

  「哎呀你怎麼這樣!」陳玲玲要給她氣死了,「到底誰才是跟你一國的?你怎麼一個勁誇你的情敵?!」

  林佳宜苦笑,「我連做她情敵的資格都沒有,她和趙營長確實很般配,玲玲,你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說我喜歡趙營長的事了,讓人聽見會誤會的。」

  陳玲玲已經氣得沒力氣,只得胡亂擺了擺手,「知道了知道了,我不會再管了。」

  病房裡,姜芮和趙南自然沒有再繼續。

  時間不早,護士給趙南送來晚飯,姜芮自己帶了錢和糧票,跟人問過路後,去醫院食堂吃飯。

  回來後天快黑了,趙南這間病房目前只住了他一人,今晚姜芮可以在另一張病床上借宿。

  她把自己帶來的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,翻出毛巾牙缸等洗漱用具,去水房刷牙洗臉,回來時提了一瓶開水給趙南。

  趙南的腿不是不能下地,只是需要借助拐杖,而且是單腳著地,但這對他來說也夠了,他單立著稍微洗漱過,拄著拐杖去了趟衛生間。

  姜芮沒提出扶他去,他也沒有弱到要人扶的地步。

  等他回房,她鎖好門,拉上窗簾,將兩張病床中間的隔簾拉起。

  趙南疑惑:「這麼早就睡了?」

  姜芮從隔簾後探出頭來,彎起眼睛笑著說:「我要擦個澡,叔叔不許偷看哦。」

  趙南唔了一聲,臉上又開始發熱。

  薄薄的布簾只能隔絕人的視線,無法封閉嗅覺和聽覺,甚至因為看不見,原本只是細微的一點聲音也被放大了。

  耳旁都是水被撩起的聲音,趙南甚至能夠想像,毛巾中的水是如何被擠出,如何滴落回連盆中,又如何濺到地面上的。

  水聲過後是短暫的安靜。

  不,其實並不安靜,還有別的聲音。

  飽含水分的毛巾,在光滑的皮膚上擦過,發出了極輕微的沙沙聲。

  原本就白皙嬌嫩的肌膚,遇過水之後,肯定更加嫩滑。每一片表皮都吸滿了水,每一處角落都染上香皂的清香,水氣和香氣混合起來,形成了他所熟悉的淡淡的暖香。

  喉頭不自覺上下滾動,口腔無意識的吞咽,趙南竭力控制自己,可視線就如瘋長的野草般無法拘束,他偷偷地,偷偷地,如做賊一般往隔簾瞥去。

  按理說應該什麼都看不見,可他忽略了一件事——燈光會把影子映照在隔簾上。

  簾上有個窈窕的身影,纖長的是四肢,細瘦的是纖腰,玲瓏起伏的是——

  趙南艱難轉開眼,不敢再看,耳朵裡全是如鼓一般的心跳聲。他甚至懷疑,如此劇烈的聲音,會不會被簾後的人發現?

  等姜芮擦洗完,拉開隔簾,就看見趙南跟一尊銅像一樣,筆直筆直地坐在床邊。

  「你還沒躺下呢?要不我也給你擦個身?」

  「……不用。」趙南的眼神跟著她的身影,看她如一隻輕快的小蝴蝶,在房裡來回走動,原本蒼白壓抑的病房,有了她之後,變得充滿了生氣與溫情。

  看她開始整理另一張床的床鋪,趙南開口道:「晚上睡這邊吧。」

  「嗯?要睡一張床嗎?可是床這麼窄,會不會碰到你的腿?」

  「不會的,你睡在右邊。」他傷的是左腿。

  「那得先讓我聞聞。」姜芮忽然靠近他,在脖子上嗅了一口。

  趙南渾身僵住,喉頭劇烈滾動了一下。

  姜芮看在眼中,輕笑道:「要一起睡也可以,可是我洗得香噴噴的,你身上都是汗味,也得給你擦個澡才行。」

  趙南心中天人交戰,不是他不愛乾淨,可是現在這種情況,讓他自己擦澡肯定有困難,得讓姜芮幫他才行。但他一點把握都沒有,在她幫自己擦澡的時候,能不能控制住身體的反應?要是被她看見不該看的,他臉該往哪裡放?

  可要他放棄兩人同床共枕的機會,放棄那具暖香柔軟的身體,他又十分不情願。

  過了好一會兒,趙南才點了點頭。

  姜芮又去打了瓶開水,熱騰騰的水倒在臉盆中,她抬手就來脫趙南的衣服。

  「我來。」趙南趕緊擋住她的手。

  「那你就自己來吧。」姜芮坐在床邊,撐著下巴,氣定神閑的等他脫。

  在這樣的注視下,原本簡單的脫衣服也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。趙南看出姜芮眼中的笑意,也知道她是故意如此,可心裡只是無奈,只有縱容。

  慢吞吞脫了毛衣,裡頭還有一件襯衫。他感覺似乎自己每解開一個扣子,姜芮的眼神就更亮一分,那毫不避諱直視的模樣,簡直像個躍躍欲試、準備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流氓。

  趙南心裡直搖頭,還是把最後一件上衣脫完了,下頭的不準備脫。

  姜芮仔細打量他的上身,鼓了鼓嘴不滿道:「比在家時瘦了,還多了好多小傷口。」

  那都是最近一次任務留下的痕跡,趙南被看得習慣了點,還有心思安撫她:「很快就會恢復了。」

  「希望是吧。」姜芮擰乾毛巾,打上一點香皂,從脖子開始,一點一點往下擦。

  上身很快擦完,她十分自然地去扯趙南的褲子。

  趙南連忙護住,磕磕巴巴道:「下面不用洗。」

  「怎麼能不用洗?」姜芮看他一眼,似想到什麼,忽然壞笑:「就是擦個身而已,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?還是說,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藏起來,不讓我發現?」

  趙南臉色一下漲紅,眼神遊移,強制鎮定:「哪有什麼奇怪的東西?不要多想。」

  「我沒有多想,你也不要多想才好呀。」姜芮捂著嘴笑。

  兩人一個要脫對方的褲子,一個護著不讓脫。僵持了一會兒,姜芮退了一步:「這樣吧,我把毛巾擰好給你,先出去,你自己來行不行?」

  趙南立刻點頭同意,就算自己洗有點困難,他也要克服困難,戰勝困難。

  總之不能讓他的小妻子給他洗奇怪的東西。

  等兩個人都洗完,天色早已全暗。姜芮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在臉盆裡,塞到床底下,準備明天一早再去洗。

  熄了燈,兩人躺到床上。

  分開許久,終於又重聚,理應有許多小話要說,姜芮倒也想陪他好好說說話,可有一件事實在無法忽略。

  「叔叔。」她忽然甜甜地叫了一聲。

  趙南立刻神經緊繃,每當妻子這樣叫他的時候,他就有一種不妙的預感。

  果然,就聽姜芮很是純真地說:「叔叔身上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抵到我了,你知道是什麼嗎?」

  病房裡靜了一瞬,趙南猛地咳嗽起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17 AM

第十九章 八零兵哥19

  看他狼狽的模樣,姜芮笑得花枝亂顫。

  病床本就狹窄,兩個人一個被口水嗆住,一個笑個不停,身體難免要挨挨蹭蹭,那個姜芮口中奇怪的地方,不但沒有消下去,反而因為碰觸,變得更加精神抖擻。

  趙南尷尬得想下床逃避,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。

  況且他私心裡,未必真的捨得在這種時候避開。

  即使被戲弄得手足無措,可一看見她的笑臉,他就移不開視線。

  被他專注地看著,姜芮慢慢停下肆意的笑聲,緩緩靠近,與他頭碰著頭,額抵著額,眼底水光蕩漾,眼角殘留著笑紋,嘴角彎彎的勾起。

  「真可愛呀……」她輕歎著說。

  趙南聽得越發窘迫。一個年近三十,皮糙肉厚的大男人,被他二十歲的小妻子說可愛,任誰都會覺得違和,甚至有些敏感的,心裡還會不舒坦。

  在今天之前,趙南也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覺得不舒坦的人。可現在,窘迫之餘,他只覺得胸腔裡的心臟狠狠地跳了兩下,一股滾燙的熱量從體內爆發,席捲了四肢百駭,熨平身體每一次處毛孔。

  他忍不住把姜芮揉進懷裡,嘴裡卻說:「又胡說了。」

  「就當我是胡說吧。」姜芮輕笑,白皙修長的指頭如彈琴一般,在他胸前輕點著。

  每碰觸一次,趙南的喘息就加重一分。他殘餘的理智知道這樣不行,想將懷裡的人放開,可雙手卻根本不聽指揮,反而將人越抱越緊。

  姜芮不再出言逗弄,靈活柔軟的手指,順著他緊繃結實的肌肉緩緩下移。

  這種事她從前沒有做過,更無論技巧。

  但趙南根本不需要她的技巧,只是無意間的輕微碰觸,就已讓他難以自持,何況是眼下這樣用心的撫慰。

  只要是她。

  只能是她。

  第二天,鄭彬如約前來。姜芮先拍了封電報回家報平安,然後隨他去辦手續。

  家屬隨軍,需要將戶口遷移到部隊駐地,還需辦理糧食關係的轉移,遷移之後,姜芮便從原來杜寶琴的農村戶口,變成城鎮戶口,可以領到一份糧食供應本,以後每個月有規定的三十斤口糧。

  除此外,鄭彬還幫她辦了軍區大院出入通行證,之後帶她去部隊分給趙南的屋子。

  「之前分配的時候,房子有點緊張,因為老趙還單身,給他的屋子不大,是兩室兩廳的,弟妹你先住著,等以後你們兩人生了孩子,可以申請換個大的。」鄭彬解釋。

  「已經很寬敞了。」姜芮笑著說,「這兩天多虧了鄭哥,等阿南出院,我和他一起請鄭哥吃一頓便飯,你可千萬不能推辭。」

  鄭彬豪爽地笑了笑,「你放心,吃飯這種事我最有興趣,絕不會跟你客氣。」

  「那就好,鄭哥要是還有別的事,就先去忙吧,我把屋子稍微打掃一下,一會兒自己去醫院就行。」

  「別,我送你去,早上把你帶出門的時候,老趙那眼神我還記得,要是不小心把弟妹弄丟了,他能跟我拼命。」鄭彬半是玩笑,半是認真地說。

  姜芮失笑:「鄭哥是好心幫我們,他還有什麼話可說?去醫院的路線我已經記得了,也知道怎麼坐車,你就放心吧。」

  鄭彬遲疑,他手頭確實有點別的事,可不把姜芮送回醫院不太放心,隨便交托給別人又不妥當。直到姜芮把應該坐哪路車,到哪裡停下,再轉什麼車都跟他說了一遍,他才妥協。

  「那行,我就先走了,明天再去醫院看你和老趙。」

  姜芮將他送到門口:「鄭哥慢走。」

  鄭彬揮了揮手,轉身踏下兩節臺階,又想起一事,猶猶豫豫停下腳步,最終還是返回來叫住姜芮。「弟妹,有個事想和你說一聲。」

  「請說。」

  鄭彬撓了撓臉頰,有點不好開口,「就是那什麼,昨天來看老趙的那幾位女同志裡,有一位叫林佳宜的,暗裡喜歡老趙挺久了。不過老趙跟人家沒什麼,從前他一門心思不在那上頭,連人女同志喜歡他都不知道,直到遇見弟妹你,他才算開了竅。我今天說這事,也沒有別的意思,就是怕你到時候從別人那兒聽到一點隻言片語,誤會了老趙,與其那樣,不如由我來說清楚。」

  說到這誤會,鄭彬心有戚戚。前兩年,他媳婦兒也懷疑他跟一名女同志有什麼,卻不來問他,自己在那瞎猜瞎想,差點要和他離婚。後來誤會雖然解釋清楚了,她卻還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由,罰他在搓衣板上跪了好幾天。那一陣子,他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,逢人問起,還得說是自己不小心把腳摔了,差點憋屈死他。

  雖然他挺想看老趙的笑話,可就如今老趙拖著一條腿的模樣,實在經不起搓衣板的搓揉啦。

  姜芮聽了,卻只依舊含著笑說:「我知道了,謝謝鄭哥。」

  「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,也不生氣?」鄭彬稀奇,他媳婦兒當初可是差點把他拆嘍。

  姜芮卻說:「我早就猜到了。」

  「什麼?有人跟你說了?」

  「不是,是我自己猜的。」姜芮說:「阿南那麼出色,肯定有人喜歡他呀。」

  「呃……」鄭彬忽然覺得胸口有點堵,如果再過三十年,他就知道這種感覺叫:猝不及防被人塞了把狗糧。

  現在他只覺得堵心,怎麼人比人就差這麼多?老趙他怎麼就那麼幸運?娶個媳婦兒又年輕又漂亮就不說了,關鍵性格還好,又溫柔又能體諒人。

  想起自己媳婦兒揮舞著擀麵杖的模樣,鄭彬不說話了,沉默著轉身就走,他得好好緩緩。

  姜芮花了大半個上午的時間,將屋子好好打掃了一遍。雖然之前趙南一直住著,可他一個大男人,不把房子搞成狗窩就已經很好了,別指望還能夠整潔乾淨。

  等整理完,已經到了中午,她在外面街上找了家飯館,吃過午飯,坐車回醫院。

  一推開病房門,就對上趙南的眼睛,見到來人是她,他的眼神明顯一亮。

  「吃過飯了嗎?」

  「吃了。」姜芮把買來的一網兜蘋果放下,拿起一個削皮,邊削邊和他說上午都做了什麼。

  「今天傷口疼嗎?癢不癢?」

  趙南接過蘋果,先遞到她嘴邊,看她咬了一口,「不疼也不癢,我問過醫生,傷口沒感染,明天可以出院,一個月後再回來拆石膏。」

  姜芮嚼著蘋果點頭:「正好我今天把屋子收拾好了,明天回去不用再打掃。」

  趙南說:「等我腿好了,家裡大掃除由我來做。」

  「那我可不放心,」姜芮看著他笑得揶揄,「今天我從床底下掃出一件貼身的褲衩、兩隻一黑一白的襪子、還有一件背心,全是灰塵和蜘蛛網,不知道在底下塞了多久,以後由你來打掃,誰知道角落裡還會有什麼。」

  「唔……不會吧。」趙南略有點心虛。

  「你說呢?」姜芮挑起眼角看他。

  趙南的回答是又一次把蘋果送到她嘴邊。

 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一整個蘋果,姜芮起身洗了手,又回到床邊,「睏不睏?我陪你躺一會兒。」

  趙南往旁邊挪出一點空位,讓她躺下,說了會兒話,他時不時就低頭親親她的額頭,直到睏意上湧,睡著了。

  姜芮仍是清醒,等趙南熟睡之後,撐起上身,側頭看他。

  這張臉與記憶中那張並沒有相似之處,若不是她能感應到他,恐怕也認不出,這具身體裡的靈魂,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的一部分。

  就如之前她對鄭彬所說,以一個平常人而言,趙南已是難得的出色,誰能想到,他的靈魂並不完整,甚至只是部分碎片。

  她來到這裡,來到他面前,用自身的靈力溫養他的靈魂,這或許需要很長時間,大概長到一個人類的一輩子。

  等這一世輪回之後,她會帶他回到該去的地方。

  於她而言,這是任務,是宿命,是因果。

  為了達到目的,她並不在乎用什麼手段,或者說,用什麼身份陪在他身邊。

  如果需要,她可以是朋友,是家人,是愛人,甚至是敵人。

  現在她發現,愛人這個角色,或許比其他的更有利於完成任務。因為只有愛人,才能長長久久地陪伴,而父母朋友,都會有他們各自的人生。

  以後,她大概也會首先考慮這個角色。

  反正到最後,這些靈魂碎片經過輪回,都會抹去前一世的記憶,等那個人從沉眠中甦醒,只會記得自己睡了漫長的一覺。

  並不會有人知道過程發生了什麼,只要結果是所有人想要的就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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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佬們:你確定我(們)會忘記?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37 AM

第二十章 八零兵哥20

  等趙南出院,兩個人就算真正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。

  趙南因為腿傷,在家休息了一段日子,經常有人上門探望他。姜芮因此認識了一群軍官的愛人,其中有一兩個談得來的,慢慢處成了朋友。

  天氣逐漸轉熱,姜芮把從家裡帶來的春夏季衣服換上,出門轉了一圈後發現一個問題:她穿的衣服,跟這裡人穿的不大一樣。

  換句話說,她土了。

  土不土的,她原本並不在意。之前在西山大隊的時候,人家穿什麼樣的,她也穿什麼樣的,再土的衣服都能往身上套,因為她知道,要融入一個地方,就不能太異類。

  來到大城市就不一樣了,前兩年連領導人都發話,要改革,要開放。

  最明顯的就體現在女性的著裝、髮型與打扮上。前幾年走在街上,還是一水的軍裝,滿目滿眼都是綠色的,灰色的。這兩年各種新穎的服裝,就如雨後春筍成群湧現,特別是年輕的小姑娘,一個比一個俊俏,一個比一個時髦。

  這麼一對比,姜芮不能不在意了。

  人家土,她也土,那可以;人家時髦了,她還土,那可不行。

  特別是有幾次,她聽見文工團幾個小姑娘背地裡說她是村姑。姜芮覺得自己不能和小姑娘計較,但身為一位女性,被人這樣評價,她有點不服。

  回到家後,她就揣上錢和布票,去百貨大樓轉了一圈,出來時卻沒有買那時新的喇叭褲蛤蟆鏡,而是買了幾塊布,準備自己做——商店裡那些衣服她看不上,她要做幾身獨一無二的,讓之前嘲笑她土的人把話吞回去。

  之前結婚買的縫紉機在老家,姜芮決定自己動手一針一線的縫,反正她的手速眼力比尋常人快得多。

  趙南的腿拆完石膏後,理應再修復一兩個月,可他閒不住,早早歸隊了。

  姜芮也不擔心,有她在,不會讓他落下什麼後遺症。

  傍晚趙南從營區回家,一進門,沒聽到那句熟悉的甜甜的你回來啦,空氣中也沒有晚飯的香味,整間房子安安靜靜的。他從客廳、廚房、臥室一一找過去,最後在空置的客臥裡找到姜芮。

  她盤腿坐在地板上,身邊散落著各種布料針線,手上還拿著一塊白布,左一針右一針,專心致志地縫著。

  趙南站了一會兒,見她沒理自己,只好開口說:「我回來了。」

  姜芮頭也不抬地唔了一聲。

  以往這時候,她應該問你餓了嗎,趙南等了等,沒等到,又自己開口:「餓了麼?」

  「不想吃。」姜芮依然沒正眼看他。

  趙南便去了廚房,脫下外套,擼起袖子,淘了把米下鍋,又鍋碗瓢盆乒乒乓乓響了一會兒,端出兩碗乾不乾稀不稀的飯,一碟有點焦的炒蛋花,一碗中午剩的冬瓜排骨湯。

  他去叫姜芮吃飯,姜芮嘴裡應著,身形卻沒動。

  趙南等了半晌,乾脆直接俯身把她抱起來,放到飯桌旁的椅子上。

  手裡還捏著根針,姜芮眨眨眼,看了看桌上的飯菜,又看像他,忽然說:「你回來啦。」

  趙南無奈道:「回來了,你在做什麼?」

  「做夏天的衣服,之前家裡帶來的,穿出去被人嫌太醜了。」姜芮一邊扒飯一邊回答他。

  筷子一頓,趙南問:「誰說的醜?」

  「誰說的不重要。」姜芮夾了一筷子蛋花,嚼了兩口眯起眼睛。

  「怎麼了?是不是鹽沒化?快吐出來。」趙南一直注意她,見狀立刻說。

  姜芮晃晃頭,把嘴裡的飯吞下,笑眯眯道:「不是鹽沒化,是太好吃了,叔叔的手藝真好。」

  趙南被她誇得有點臉熱,憋了一會兒才說:「煮了個熟而已,哪有手藝。」

  話是如此,他把那一碟炒蛋裡頭,焦的都夾到自己碗裡,嫩的留給姜芮。

  姜芮又說:「我感覺做衣服挺有意思的,等那些做完,也給你做兩身。」

  趙南點了點頭,他覺得姜芮有點事情打發時間挺好,不過還是交代道:「下次不能再忘了吃飯。」

  「知道了。」

  姜芮一連做了兩天,終於做好一身衣服,是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和紅白格紋長裙,裙子一直到小腿以下,腳下配了一雙白涼鞋。

  等到一個陽光燦爛的天氣,她穿著新衣,挎著籃子,出門買菜去了。

  剛一走出他們那棟家屬樓,就受到不少矚目,還有許多人在背後竊竊私語。

  她凝神聽了一耳朵,就少數一兩個說不像話,其餘大多數在討論這是不是百貨大樓出的新款,她們也想買之類。

  她聽了,心中有點小小的自得。

  「寶琴?」

  身後有人喊住她,姜芮回頭,來人是鄭彬的愛人宋春燕,「嫂子,你也去買菜?」

  「哎呀真的是你!」宋春燕幾步趕上來,拉著她左看右看,「我剛才遠遠瞧著,心裡還想,這是誰家的姑娘,穿得這麼時髦,結果越走越近,越看背景越眼熟,還不敢肯定是你。你這身衣服什麼時候買的?穿起來俊極了。」

  姜芮微微揚起下巴,笑著說:「是我自己做的。」

  「沒騙我?」宋春燕有點不敢相信,得到肯定的回復後,更是圍著她繞了一圈,嘴裡不住稱讚道:「真漂亮真漂亮,我看比現在滿大街的喇叭褲好看多了,那兩個大褲腿甩呀甩的,有什麼看頭?還不如你這一身裙子,又大方又俐落。」

  姜芮抿著嘴角,似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,「我自己做著隨便穿穿,嫂子這麼誇我,讓人聽見了要笑話的。」

  「誰敢笑?」宋春燕滿不客氣地說,兩人並肩往前走,「你怎麼突然想到做衣服穿?」

  「也沒什麼,就是天熱了,以前的衣服不合適。」

  宋春燕哼了一聲,「你不用瞞我,是不是那幾個不修口德的說的話讓你聽見了?」

  姜芮沒反駁,只說:「嫂子也知道?」

  「現在的小姑娘,一個一個張口閉口就說人是鄉下來的,也不想想,自己祖上往上數一數,哪個不是泥腿子出身?這些年輕人不如咱們從前淳樸咯,一雙眼不往好的看,淨盯著人家身上穿的,手裡帶的,還有些不要臉的,淨盯著別人的丈夫。」宋春燕意有所指。

  姜芮知道她說的是前一陣的事,大院裡有個軍人提幹,職務升遷,到了能讓家屬隨軍的級別,本來是一樁好事,可家屬來了沒多久就大鬧一場,原來那軍人這兩年暗地裡跟一名年輕女子有來往,被發現了。他的家屬性子也烈,忍不得委屈,將這件事往上捅。軍人受了處分,又降職調往別處去,那年輕姑娘不但沒得到好處,還惹了一身壞名聲。

  這事在家屬樓裡傳得很熱鬧。

  「偷腥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。」宋春燕最後下了定論,「我們家老鄭要是敢招花惹草,看我不把他一雙腿打斷咯。」

  姜芮撲哧一聲笑道:「鄭哥那麼尊重嫂子,肯定不會幹這種事。」

  「尊重有什麼用?還比不上你們家老趙一根手指頭。嫂子跟你說,那些個小姑娘的話,不用放在心上,她們嘴上說你,多半還是心裡嫉妒你。嫉妒你長得漂亮,嫉妒老趙年輕有為,更嫉妒老趙只對你一個人死心塌地。你什麼都不用做,就把老趙栓得緊緊的,看她們眼紅去吧。」

  「嫂子說的是,我都記著呢。」姜芮笑著說。

  姜芮穿著新衣在外頭晃蕩了一圈,成功引得好幾個人上前問她衣服上哪買的,才提著籃子回家。

  中午趙南回來吃飯,見了她就是一愣。

  「好看嗎?」姜芮問他。

  「好看。」趙南仔細打量她,認真點了點頭。

  「我今天穿著出門,也好多人說好看。」姜芮邀功似的說。

  趙南聽了,卻微微皺眉:「已經穿出去了?」

  「早上去買菜的時候穿的,怎麼了,難道我這一身見不得人,嗯?」她戳了戳趙南胸膛。

  趙南握住她的手。他當然不是覺得她見不得人,只是一想到她穿得這樣好看,自己卻不是第一個見到的人,心下有點小彆扭。小妻子長得漂亮,他一直知道的,但不管她漂不漂亮,他都不喜歡別人盯著她。

  這種話要他說出口,那就更彆扭了。

  「下次穿新衣,我先替你把把關。」悶了好一會兒,他好歹想出一個看起來比較合理的藉口。

  姜芮只當沒發現他的小心思,笑眯眯答應。

  下午的時候,她又出了一趟門,終於遇上文工團那群小姑娘,在她們面前走了一趟,心滿意足回家。

  她可沒有跟小姑娘較勁,只是讓她們看看她的新衣服而已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41 AM

第二十一章 八零兵哥21

  姜芮的紅白格長裙穿出去沒多久,大街小巷就出現了許多相似的款式。她另做了一件水藍色的襯衣款式連身裙,結果沒幾天,又有好些人穿上了跟她一樣的衣服。

  她開始較勁了,花了許多心思,用鉤針和毛線鉤了一件花樣繁複的鏤空開衫,搭配新做的紅色連衣裙,又新潮又文雅。這一次,總算沒人和她一樣。

  幾天後,她出門買菜,遇到一個陌生人搭話。

  來人自稱是服裝廠副廠長,前一陣偶然看見姜芮穿的格紋長裙,嗅到其中的商機,組織廠裡生產了一批格紋裙子,恰好迎合時下年輕人的弄潮心理,很快被搶購一空。之後的襯衣裙,也是他們廠的作為,要不是姜芮後來的開衫做法實在太複雜,恐怕現在也滿大街都是同款了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,想要我去你們廠裡做個技術員,教工人做衣服?」姜芮覺得有點新奇。

  「沒錯。」石開明忍不住多看她一眼,接著說:「不過不是紅星廠,是另一間服裝廠。」

  隨著國家政策改變,一些嗅覺敏銳的人聞風而動,石開明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他是服裝廠副廠長,經常出差前往各地,眼界與膽識不同於常人,早已發覺潮流一詞所蘊含的極大利益,想要自己下海單幹,但捨不得公家鐵飯碗,一直猶豫徘徊。

  直到近期,紅星廠生產的幾種新穎服飾引起搶購,大額回款讓他再次認識到,民眾手中有錢,也願意為新潮事物花錢這個事實。

  人脈、銷路、生產原料、廠房設備,這些於他而言都不是問題,既然這樣,為什麼不放手一搏?

  他找上姜芮,一來是她品味新潮,二來看重她出色的外表。

  同樣一件衣服,不同的人穿出去,效果必定是不一樣的。如果姜芮不夠漂亮,再時髦的衣服穿起來都平平無奇,別人怎麼會爭相模仿?

  這與風靡一時的曉慶衫和幸子衫是一個道理。

  姜芮對他所說挺感興趣,本來她就喜歡自己做漂亮的衣服,如果能做喜愛的事,又有錢拿,何樂不為?

  不過她沒有立刻同意,還得問問趙南的意見才行,兩人約好兩日後再見。

  夏天已經過了一半,姜芮接到家中來信,杜寶珍高考結束了,考得還不錯,被省城一所高校錄取。

  她是西山大隊第一名大學生,在整個朝陽公社也是數得上的,為此,公社特地獎勵了杜家五十塊錢,隊上也獎勵了五十塊錢。

  趙南回來時,姜芮正在桌前寫回信。

  「家裡來信了?」趙南走到身後,一手越過她撐在桌子上。

  姜芮往後一靠,就靠入他懷中,「寶珍考上大學了,爸媽很高興,信上說,家裡還擺了桌酒席慶賀。」

  「是好事,咱們是不是要包個紅包回去?」

  這也算是他們當地的習俗,家中若有孩子考中大學,親戚朋友就會送來紅包,不論多少,都是心意。

  「嗯。」姜芮點了點頭,「我正在想該包多少合適。」

  「你做主。」趙南說,他們這個小家的經濟大權,如今都掌握在姜芮手中。

  「等一下去問問鄭哥和嫂子好了。」姜芮也拿不定主意,「對了,還有個事情要跟你說。」

  她把今日遇見石開明,以及對方的來意告訴了趙南。

  「街上遇見的?」趙南皺眉。

  「對,我還沒給他回復呢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  趙南卻說:「以後遇見陌生人謹慎一些,不要隨意跟他們說話,有些人不懷好意。」

  「什麼呀,就在咱們軍區門口,那麼多警衛員守著,哪個壞人敢來?再說,我看起來那麼笨,那麼好騙嗎?」姜芮不大服氣。

  趙南沒說話,他總不能說在他心中,每一個和他妻子搭話的陌生男人,都被他批成不懷好意了吧?

  姜芮又問:「那你到底同不同意?」

  「你想去?」趙南反問。

  「我覺得挺好的,就是做幾件衣服而已,還有錢拿。」

  趙南便說:「到時候我請個假,和你一起去跟對方談談。」

  「你不是走不開嗎?」她來了這麼久,除了之前腿傷,就沒見他正經休息過。

  「沒事。」再走不開,也得擠出時間來,沒親眼看過,他不放心。

  於是兩天後,趙南和姜芮一起去見了石開明。

  姜芮就在一旁聽著,看兩個男人你來我往。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趙南如此言語犀利另一面,原本石開明只是想要姜芮做個技術員,談到後來,被趙南談成了技術入股,雖然所占份額不多,但和原來領一份固定工資相比,又有本質的不同。

  回去的時候,姜芮看著趙南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。

  趙南一路目不斜視,看來不為所動的模樣,直到回了自己家,關上家門,耳朵才慢慢紅起來。

  姜芮笑著撲上他的背,毫不客氣誇讚道:「叔叔真的太棒啦。」

  「當心摔倒。」趙南雙手托住她。

  「你怎麼會懂那麼多?」

  趙南坦白:「向政委請教的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,不過剛才叔叔運籌帷幄、掌控大局的氣勢還是太厲害了,一下就把對方壓制住啦。」

  趙南只是唔了一聲,小妻子毫無保留誇讚,總是讓人臉熱。

  自此,姜芮也成了一名有工作有事業的女性。

  每天早上,兩人去營區的去營區,上班的上班,中午各自吃午飯,晚上回家一起做晚飯,飯後下樓散步。

  剛開始別人看他們夫妻兩人同進同出,好得跟一個人似的,還時常開玩笑。到後來都看習慣了,只是偶爾還會感慨,趙營長看著那麼寡言的一個人,沒想到對妻子卻體貼得很。

  年底趙南得了一張電視票,兩人一商量,花了四百二十元,從百貨大樓搬回一台十二英寸的電視機,還只是黑白的,彩電要兩千多。

  這年頭,物質實在太過匱乏,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不過三四十塊錢,想買台電視,得不吃不喝存上將近一年,而且就算存夠了錢,要是沒辦法弄到票,還是買不成。

  電視買完,姜芮手中的大團結就少了一半,沒等她心疼,服裝廠分紅來了。

  辦廠才幾個月,她分到五百六十塊錢。

  她占的是小份額,石開明掙得只會更多,如此驚人的利潤,難怪他捨得丟下捧了一二十年的鐵飯碗。

  姜芮不管別人掙了多少,她只知道自己又有錢了,把手中的紙幣數得嘩啦嘩啦響,一拍桌子,豪邁地說:「走,咱們下館子去。」

  趙南也由著她,果真換了衣服,出門吃飯館去了。

  剛入冬的時候,張麗雲就讓趙茜茜寫信問他們,今年要不要回家過年。

  趙南是打算回去,以往他一個人無所謂,現在卻擔心妻子想家。只是去年春節,他休了探親假,今年理應輪到別人。因此等到正月出頭,前一波探親的人歸隊,他和姜芮才踏上回程。

  姜芮給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,大包小包的往家提。

  去年她離家,穿的是棉衣棉鞋,現在身上是她們廠新出的呢子大衣和小皮靴,走在大隊的黃泥小路上,迎面遇見不少熟人,看見她都猶猶豫豫的不敢開口,以為認錯了,直到姜芮笑著招呼他們,才一個個反應過來。

  其他人的驚訝就不必說了,趙家人自然又驚又喜。

  張麗雲又是高興,又是自得,她就知道這個兒媳婦選對了,以往臭小子單身一個,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,一年到頭信都沒幾封,更別說定期回來探親。如今固定每月一封信,那娟秀字跡,一看就知出自兒媳婦之手,而且回家看他們,還知道往家買東西了。

  家裡倒沒有太大的變化,唯有李小娥又懷了孕,肚子高高的鼓起,惹得姜芮好奇看了許久。

  張麗雲見到她的表現,心裡也想起一事:按理說,兒子媳婦結婚一年多,兩人感情看著也不錯,這一年裡又都在一塊,該有喜訊了,怎麼看兒媳婦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?

  難道是身體不夠健壯?看著也不像啊,臭小子就不說了,壯得跟頭牛一樣,兒媳婦也是上山下地,什麼活都能幹的,不像孱弱的模樣。

  那就是臭小子在部隊裡太累了,沒精力?

  這倒有可能,聽大隊裡其他當兵的人回來,都說部隊上訓練怎麼苦怎麼累,每天沾了床就睡的跟死豬一樣。要真的累成那樣,就算身旁有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,恐怕也動不起心思。

  張麗雲心裡盤算得飛快,要是兒子在外頭沒精力,回家這段時間就得抓緊了。她心頭一轉,出了一趟門,回來後神神秘秘下廚做飯。

  晚上飯桌上,趙南單獨分了一碗湯,其他人都沒有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45 AM

第二十二章 八零兵哥22

  湯端出來的時候,趙大丘和趙東只管低頭扒飯。李小娥的神情有些微妙,她是過來人,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湯,有什麼作用,看兒子趙小波準備開口發問,忙往他嘴裡塞了一口飯堵住了。

  大人中不知情的,恐怕只有趙南和姜芮兩人。

  趙南端起喝了一口,有股難忍的怪味,「媽,這是什麼?」

  「還能吃什麼,給你補身體的。」

  趙南又喝了一口,忍不住問:「怎麼和以前喝的不一樣?味道怪怪的。」

  張麗雲瞪他一眼,「你才喝過幾種補湯?不同的湯,味道當然不一樣。不要廢話了,趕緊趁熱喝完。」

  以往回家,他媽也會給他燉湯,趙南雖然覺得眼下這碗味道實在古怪,倒沒有起疑心,憋著氣一口喝完了。

  湯見底後,他才看見碗裡到底是什麼,還有小半口湯一下嗆進氣管裡,頓時咳得臉紅脖子粗。

  「怎麼這麼不小心?」姜芮替他拍背。

  趙小波也說:「二叔好笨,我喝湯都不會嗆到。」

  李小娥拉了他一下,「吃飯,別多嘴。」

  趙南咳得頭暈腦脹,好不容易緩過來,耳朵仍然是滾燙燙的,「媽,你怎麼弄這種……」

  他說不出口,臉上憋得發紅。

  「什麼這種那種,反正是進補的好東西,你吃都吃了,別問那麼多。」張麗雲覺得這兒子真是大驚小怪。

  聽他們打啞謎似的,姜芮有點好奇,探頭去看湯碗,「是什麼湯?真的很難喝嗎?」

  趙南一下把碗遮住,支支吾吾道:「不難喝。」

  「不難喝你幹嘛喝得那麼痛苦?」

  「就是,別人想喝我還不給他喝呢,今天這隻是小的,明天我再去給你尋個大的。」張麗雲丟下個炸彈。

  趙南坐不住了,幾口扒完飯,把湯碗和飯碗都端走。

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那湯喝完後,他總覺得渾身不對勁。夜裡躺在床上,跟煎烙餅似的翻來覆去,燥熱難安。

  姜芮被他弄得也睡不著,「你怎麼了?是不是被子裡有蝨子?」

  「……不是。」

  「那是身上難受?」姜芮伸出手搭在他額頭上,驚道:「好燙,你發燒了?」

  她的手比常人涼一些,趙南感覺自己好像是沙漠裡饑渴的旅人,遇見了一縷清泉,但這只是短暫的撫慰,很快,那一絲清涼就變成了油鍋裡一縷火苗,以燎原之勢瞬間燒著了他的身體和理智。

  原本這兩天舟車勞頓,他顧及妻子身上疲乏,打算忍一忍,現在實在忍不住了。

  姜芮正打算往他體內輸入一絲靈力,突然就被人壓了個滿懷。

  趙南急切地吻上來,動作有些急躁。

  「唔……」姜芮偏頭躲過,「你幹嘛呢?都生病了還想著這種事。」

  「沒生病。」趙南沒親到她的唇,吻落在耳後,順勢往下,聲音含糊暗啞,「一會兒就好了……」

  「騙子。」第二天起床,姜芮這麼說。

  他說一會兒就好,結果根本不是一會兒,折騰到半夜,害得她還以為他走火入魔了,哪知道一完事,他睡得比誰都香,什麼毛病都沒有。要不是她身體素質不比常人,現在還有可能起不來呢。

  早飯的時候,張麗雲一雙眼就往他們兩人身上瞥,見兒媳婦神色如常,身體靈活,兒子眼睛下卻有一點點青黑,她的心情有點複雜,難道臭小子是銀樣蠟槍頭,看著健壯,裡頭虛得很?實在不應該啊。

  吃完飯,姜芮和趙南回娘家。

  將近一年不見,杜家人和之前比都有了些變化,王桐花看著蒼老許多,而小山楂已經會搖搖晃晃走路了。

  變化最明顯的要數杜寶珍,她放寒假在家中,穿著一件黃色的毛衣,原本兩條麻花辮梳成高高的馬尾,走路時頭髮在身後一甩一甩的,顯得特別青春亮眼,那活潑的性格倒還沒變,一見到姜芮就驚喜地撲上來,「阿姐!」

  姜芮伸手扶住她,「小心點,別摔倒了。」

  「我看你過年沒回來,以為咱們兩個見不上面了。不過你怎麼才來,我過兩天都要走了。」杜寶珍嘟著嘴抱怨。

  「妹夫是軍人,回家得要部隊批准的,哪能說回就回。」張小華插嘴。

  杜寶珍皺了皺鼻子,一家人坐著說了會兒話,王桐花張小華起身做飯後,她就把姜芮拉到房裡說悄悄話去了。

  「怎麼了?」姜芮看她興致不高。

  杜寶珍瞥了眼門外,小聲說:「嫂子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,老讓我幹這個幹那個,我都要走了,今天還要我餵兔子,媽也不幫我說話。」

  「嫂子要照顧孩子,又要兼顧家裡,確實比較累,媽年紀大了,精力不足,你在家的時候就幫一把。」姜芮勸道。

  「我有幫忙的,小山楂老是要坐在地上,地那麼髒,我一直看著沒讓她坐,還陪她玩,教她說話,嫂子就說我閑,跟那麼小的小孩都能玩。」

  這裡頭的事情說不清,誰都有自己的想法,自己的主意,而且都認為自己是對的。

  姜芮只說:「只剩兩天了,你再忍一忍。從前為了供你讀書,嫂子也是出了力的,現在就讓她說幾句也沒什麼。」

  「我知道我知道,每個人都說這個,家裡供我讀書,我又不是不想回報,可我現在還是學生,能做什麼?等我畢業掙了錢,肯定會給家裡寄錢的。」杜寶珍皺眉。

  姜芮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,轉而問道:「學校怎麼樣?老師和同學好相處嗎?」

  一說這個,杜寶珍眉眼立刻展開了,張口便滔滔不絕。

  姜芮偏頭聽著,時不時點點頭。

  杜寶珍忽然停下,小心翼翼看了看她,試探著說:「我們學校好多同學都談對象了,姐,你有什麼看法?」

  姜芮看她一眼,正色道:「要是以結婚為目的,談對象當然是可以的。可是很多人只是一時新奇,想要玩一玩,那就要謹慎了。你是不是也——」

  「沒有啊,」杜寶珍立刻否定,「我只是說說而已。」

  姜芮不置可否,「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頭,要學會保護自己。」

  杜寶珍猛點頭,「我真的只是說說,姐你別這麼嚴肅。對了姐,你身上這件衣服好漂亮,哪裡買的?」

  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,她隨口問道,然而細看之下卻有些愣住了。她姐身上這件衣服,跟她之前在百貨大樓裡看中的一件很像,那件衣服的標價,她不吃不喝一個學期都買不起。

  「我在服裝廠找了一份工作,是內部員工價買的。」姜芮說。

  「哦哦。」杜寶珍點了點頭,之後便沒說別的。

  姜芮和趙南在杜家吃過午飯才回去。

  見張麗雲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麼,趙南身形一僵,走了進去。

 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房,姜芮正坐在桌邊等他,見他回來,指了指對面的位子。

  「昨晚到底怎麼了?」姜芮隔著桌子發問。

  趙南著實有點難以啟齒,憋了好一會兒才說:「是那碗湯的問題。」

  姜芮奇道:「那湯不是媽特意給你燉的嗎?怎麼會有問題?」

  「……那是羊鞭湯。」趙南艱難地說。

  姜芮也沉默了一會兒,繼續問道:「媽為什麼忽然燉那種東西?」

  這個問題,趙南剛才也去問張麗雲了,「她想讓我們儘早生個孩子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沒說什麼。

  大概是趙南的話起作用了,晚飯的時候,桌上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湯水。

  夜裡睡覺,趙南對昨晚折騰了小妻子覺得很愧疚,即使姜芮說身上沒有不舒服的地方,他還是固執的把人抱在懷中,替她揉腰。

  姜芮躺在他懷裡,心裡想著事。

  關於孩子,她不是不能生,只是會比較麻煩罷了,而且她也一直在猶豫,要不要在這個世界留下與他的孩子。

  現在看來,這個問題並不是她願不願意這麼簡單,人類對於後代的願望似乎很執著,要是她想和趙南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,孩子的問題不可避免。

  當初寶琴這具身體是死亡狀態,她用靈力一點一點滋養激活,才有了如今這具鮮活的身體,可以說,眼下這副軀殼,姜芮的氣息遠多於杜寶琴的氣息,雖然外表是個人,但內部構造早已跟常人不同,如果想要孩子,她還得費點心神才行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48 AM

第二十三章 八零兵哥23

  探親假很快結束,姜芮和趙南又回到部隊。

  這段時間,姜芮一直在改造自己的身體,為孩子的到來做準備,怕受到干擾,她拒絕了趙南夜裡的親近。

  趙南以為是回家那晚太過孟浪,嚇到了她,也不敢有異議,每次自己忍著,實在忍不住的時候,就跑去跟底下的兵一起操練。直練得那些兵叫苦連天,還不敢說。

  張大發等幾個連長偷偷跟鄭彬訴苦,鄭彬便去探趙南的口風,想著是不是他跟姜芮吵架了,如果是,他就跟媳婦兒兩頭說合說合。

  但是這種不可言說的原因,趙南怎麼可能說得出口,他總不可能告訴鄭彬,他把小妻子弄怕了,她不讓他碰了吧?

  鄭彬問不出什麼,反倒越發好奇,又讓宋春燕去姜芮那探一探。

  對比趙南的沉默,姜芮倒是開口了。可她的回答更讓人猜不著頭腦,因為她和趙南壓根沒有鬧彆扭,每天還是好得一個人似的,早上一起出門,晚上前後腳回家,飯後一起散步,夜裡窩在一塊看電視,連句口角都沒有,模範夫妻也就這樣了。

  搞得鄭彬都開始懷疑,老趙這麼躁動,不會是想萌發第二春了吧?若這是真的,他身為戰友,是要替老趙打掩護,還是要一磚板拍醒他?

  好在沒讓他糾結太久,事情很快有了轉折。

  某日夜裡,即將入睡的姜芮忽然睜開眼,一個翻身跨坐在趙南腰腹上,將人叫醒。

  已經是初夏,兩人睡衣單薄,隔著薄薄的布料,肌膚相接的溫熱觸感,讓趙南剛清醒的大腦又開始昏沉。

  他扶住姜芮的腰,想要把她從自己身上抱下去,但手一碰到纖細的腰肢,就彷彿鐵塊被磁鐵吸引,再也挪不動。

  素了許久的身體迅速起反應,他盡力控制著不讓姜芮發覺,又吸了口氣,才問她:「怎麼了?」

  姜芮手掌撐著他的胸膛,興致勃勃地說:「我已經做好準備了,咱們來生寶寶吧!」

  趙南沉默,他覺得是不是自己忍了太久,所以產生了幻覺?

  「幹嘛不說話?」姜芮疑惑,「睏了嗎?還是太累了?嫂子前兩天找我,說你這陣子總是和新兵一起訓練,雖然鍛煉鍛煉對身體是有好處,可是你也不能太拼了,那些新兵那麼年輕,你都當了十幾年兵了,精力會跟不上的。」

  趙南還是沒說話,他只是翻了個身,把姜芮壓在身下。

  不管是不是幻覺,他都不能讓妻子懷疑他的能力。

  一整個夏天,姜芮都熱衷於生寶寶這件事。

  趙南既甜蜜又煩惱,他總覺得自己早晚有一天,會在妻子的誘惑之下,在大白天就幹出荒唐的事。

  秋天來臨的時候,姜芮肚子裡終於多了個小生命。

  她寫了封信回家,告訴家裡人喜訊。

  這一年,家裡也有了不小的變化。農村開始全面推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,土地包幹到戶,從前整個公社一起幹活,不管幹多幹少都一樣的日子終於結束。

  杜家也來了信,是張小華寫的,信上說家裡不養兔子了,挖兔子草實在太累,掙得也少。這兩年,街道上有人偷偷摸摸擺小攤做生意,她娘家哥哥就在做,而且如今,國家已允許個人經商,她決定跟她哥哥一起擺攤。只是王桐花覺得兒媳婦做這個太丟臉,兩人已經吵過幾次。

  姜芮看後,並不怎麼覺得意外,因為張小華一直就是個有主意的人。

  她認真寫了封回信,表明對張小華的支持,又提了一些自己的小建議。還另外給杜有福寫了一封,讓他幫忙勸一勸王桐花。

  別人懷孕,頭幾個月害喜害得厲害,姜芮一點事都沒有,還是該幹嘛幹嘛。

  倒是趙南,從宋春燕那兒得知女人生孩子得受多少罪後,整天小心翼翼的圍著她,姜芮就是不小心磕了下腿,他都要緊張半天。

  而且現在他的行程裡還多了件事——每天從營區下來,先跑去服裝廠接姜芮下班,路上必定要買點排骨之類的,回來穿上圍裙,挽起袖子,親自燉湯。

  在外頭,他是讓新兵腿軟的鐵面營長,一回家,儼然成了家庭煮夫。

  好在姜芮不是普通人,不然照他這個餵養法,肚子還沒鼓起來,身體就要先胖發一圈了。

  因為她懷了孕,今年趙南沒有回家探親。

  除夕夜,兩人坐在電視機前一起看春晚。

  趙南一手從腰後摟住她,手掌落在隆起的腹部上。窗外忽然傳來別家孩子的哭聲,他聽了一會兒,對姜芮說:「不知道咱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。」

  「男孩。」姜芮說。

  趙南好奇:「為什麼這麼肯定?」

  姜芮笑得露出小尖牙,「要不要和我打個賭?」

  「行。」趙南點點頭,順著她的意,「我賭女孩,你賭男孩。」

  「叔叔輸定了。」姜芮笑眯眯道,小寶寶就在她的肚子裡,沒有人比她更清楚,她連他的小啾啾都看見了。

  趙南低頭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,「男孩女孩都好。」

  現在國家鼓勵只生一胎,身為軍人,更應當作出榜樣。因此,有些人就動了歪心思,想方設法要個男孩。趙南是真的覺得男孩女孩都挺好,不過……

  「有了孩子,就不能再叫我叔叔了。」他對姜芮說。

  「為什麼?」

  趙南無奈道:「你叫我叔叔,孩子該叫我什麼?」

  「嗯……」姜芮認真想了想,忽然彎起眼睛,壞笑道:「叫你叔公咯,公公?公公?」

  她故意歪著頭,對著趙南叫了好幾遍,趙南還沒什麼反應,她就笑倒在沙發上。

  「小心肚子疼。」趙南搖了搖頭,把她扶起來,靠在自己身上。

  姜芮笑夠了,趴在他耳旁小聲說:「那就等寶寶不在的時候叫,我叫叔叔的時候,叔叔明明也很喜歡呀,是不是?」

  溫熱的鼻息噴在頸邊,趙南喉頭一陣滾動,心裡無聲歎了口氣。

  他對她,總是沒有法子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9:54 AM

第二十四章 八零兵哥24

  第二年夏天,姜芮果真生下一個男孩。

  那孩子生下來就是白白胖胖的模樣,讓人看得嘖嘖稱奇。

  姜芮產後恢復的速度,更讓人瞠目結舌。

  她當初花了不少心思,儘量讓這孩子更像趙南,而不是像她,如今他果真各方面就如普通孩子那般,只是更聰明一些。

  孩子小需要照顧,姜芮索性把服裝廠的工作搬回家裡,將客臥當成工作間,反正只是做衣服而已,在哪裡做都是一樣,等她做出了樣品,再給石開明送去。

  現在她和趙南每年都回去一次。

  趙茜茜和趙北相繼結婚,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。

  張小華擺了兩年小百貨攤,成了遠近出名的萬元戶,讓王桐花再沒有話說。最近一次她給姜芮來信,說自己打算在縣城租個門面,開一間真正的店鋪。如今她極少在信裡跟姜芮訴苦,風生水起的事業讓她整個人充滿自信,以前愛計較的東西,現在也都不在意了。或許如此爽利豁達,才是她的本性。

  杜寶珍大學畢業後,家裡都期待著她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,可她卻回家跟王桐花說,要和人結婚。那人是從前下放到朝陽公社的知青韓文柯,眼下在省城一所高中教書。

  王桐花反對得很厲害。

  韓家「成分不好」,祖上是地主,特殊時期被打成黑五類。所以後來,其他知青都能找到門路回城,就他一直等到高考恢復,才考回城裡。

  聽說他家早已經沒什麼人,更不要說家底,只是個一窮二白的教書匠,杜寶珍如果嫁了他,連房子住都沒有,只能縮在學校分配的教師宿舍裡。王桐花一心指望女兒嫁個好人家,哪裡能接受?

  況且,杜家花了那麼多精力供杜寶珍讀書,如今她一畢業,不說回報家裡,反倒要補貼別人去,實在叫人心裡不舒坦。

  但家裡再反對也沒用,杜寶珍是非嫁不可,因為她已經懷了孕。

  王桐花的心一下就涼透了。她把杜寶珍趕出門外,指明不會再管她的事,任杜寶珍如何哭鬧也沒心軟。

  姜芮不在家,這些都是從張小華那兒得知的。

  杜寶珍和韓文柯在省城結婚時,杜家其他人都沒出現,只有姜芮去了。

  一見到她,杜寶珍就哭得喘不上氣。

  姜芮問她是否後悔,她只搖了搖頭。

  既然不後悔,自己選的路,只能往前走。

  她結婚後,先是懷孕,後來又要帶孩子,一直沒法出去工作,僅靠韓文柯一人的工資艱難維持全家人開支。

  原本的甜蜜美滿,漸漸被柴米油鹽消磨殆盡,兩人開始相互指責,爭吵,冷戰,周而復始。

  直到有一天,杜寶珍發現了韓文柯寫給一名女學生的情詩。

  他讚美她,愛慕她,如同當初對她那般。

  杜寶珍驚訝於自己的冷靜,甚至在心裡想:看吶,他一如既往的專情,專情於少女的純真,專情於風花雪月的浪漫,專情於他想像中唯美的愛情。

  她忽然想到結婚那天,姐姐隻身前來,問她後悔麼。

  沒辦法後悔的。

  她把韓文柯寫的那些情書送到了學校校長、每一位老師以及那名女學生家長手裡。

  一個生活作風有問題的人,一個毫無師德的人,怎麼能夠為人師表?韓文柯很快丟了工作,一家人被迫搬出學校宿舍。

  杜寶珍沒管他,也沒告訴家裡人這事,自己租了間小屋子。因為帶著孩子,沒法做別的工作,只能出去擺攤,賣點針頭線腦。

  從前張小華擺地攤,她對比避之不及。沒想到眼下卻成了賴以生存的手段。

  每當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,她都問自己,後悔麼?

  沒辦法後悔的。

  孩子的成長速度總是讓人驚訝,彷彿昨日還在自己手邊咿咿呀呀的小寶寶,今天已長成了俊俏的少年。

  孩子長大,伴隨著父母的老去。

  姜芮的外表倒沒有太大變化,趙南眉間的川字卻一年比一年加深,嘴角也出現了冷硬的法令紋,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精悍威嚴。

  當然,其中或許還有他的軍銜越來越高的功勞。

  托他的福,現在姜芮走出去,凡是知道她底細的人,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的,不敢有絲毫冒犯。

  石開明的服裝廠越開越大,品牌名聲早已傳遍中國,下一步就要走向世界。

  他學外國人做派,給姜芮搞了個首席設計師的頭銜。最近又要舉辦一場時裝展覽,弄得很隆重,連電視上都播了。

  姜芮身為首席設計師,無法避免要出席,現在她就在家裡試到時要穿的衣服。

  這是一件純白色的禮服,設計比較保守,既沒有露出大片鎖骨,也沒有顯露整條手臂,只有貼身的面料,將她玲瓏的身材襯托得分外完美。

  就算這樣,趙南還是不大高興。

  他的不高興表現為,當日非要送姜芮到場,並且坐在車裡,準備等到散場接她回家。

  姜芮只能下車前湊過去親他一口,「我很快出來。」

  前頭開車的警衛員眼觀鼻鼻觀心,早已習慣首長和夫人的恩愛。

  姜芮只在場館內露了個面,石開明請她上臺說句話,也被拒絕了。

  即便如此,她的出現還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視線。所有人都在猜測她的身份,以及她的年紀。

  她看起來既有年輕女子的美貌,也有成熟女性的風情,一舉一動從容得體。不管是嘴角的淺笑,還是輕微的頷首,都顯示出極好的姿儀,也讓人猜到,她必定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。

  不少人想要上前搭訕,都被石開明不動聲色擋下。有人隱晦開他們兩人玩笑,全被石開明嚴肅否認。

  要是早前,這種話他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,現在可不敢,人家已經當了將軍的丈夫,在那虎視眈眈盯著呢。

  沒多久姜芮就走了,石開明送她出去,兩人在場館外說了兩句話,趙南便下了車,石開明趕緊把剩餘的話吞回肚子裡,目送姜芮離開。

  場內追出來一名年輕人,想要與姜芮搭話,卻只看見她的背影,遺憾之下,拉著石開明追問:「石總,剛才那名女士到底是什麼人?」

  這種情況,石開明早已應付自如,只問他:「看見車旁那位了嗎?」

  年輕人仔細看了一眼,點點頭,「看著有點眼熟,那是誰?似乎與女士很親密。」

  「眼熟就對了,今天回去守著電視,或許還能在新聞裡看見他。親密也對了,他是那位女士的丈夫。」石開明說完,拍拍他的肩膀走了。

  年輕人愣在原地,過了好一會兒,終於回想起來那個冷硬的男人到底為何眼熟,整個人嚇得打了個抖,暗自慶倖剛才沒有輕佻地上前搭訕。

  汽車裡,趙南一言不發。

  平常他這樣的時候,對面的人總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,姜芮卻不怕,用小指頭勾了勾他的手指:「還不高興?」

  趙南慢慢收攏手掌,將她的小指握在掌中,嘴裡說:「沒有。」

  「沒有為什麼不說話?是不是擺臉色給我看,嗯?」

  趙南看著她,眼中露出面對她時才有的無奈縱容,「說什麼?」

  「隨便說什麼。」姜芮說,「你還沒說我今天這身衣服好不好看呢。」

  明知他不高興為了什麼,她卻非要提起,趙南只得道:「好看。」

  姜芮輕笑一聲,將頭靠在他肩上,耳語般小聲道:「怎麼年紀越大越小氣了,我可是要陪你一輩子的,跟別人說句話你都要計較麼?」

  趙南垂眼凝視她。

  她不知道,他不是計較別人與她說話,而是連旁人多看了她一眼,他都在意。

  這種話他不會說出口,只親了親姜芮的額頭,「說定了。」

  說定了一輩子。

  姜芮說到做到。

  他們兩人的孩子越長越大,漸漸有了自己的朋友,自己的愛人,自己的生活。他已經足夠成熟,足夠堅強到能夠承受父母逝去的事實。

  趙南去世後,姜芮隨之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  她在一處宮殿中醒來,有一瞬間恍惚自己身在何處,直到耳旁有人喚她。

  「什麼?」她下意識問。

  宮娥恭敬地說:「仙君告知仙子,一切順利。」

  姜芮緩緩點頭。

  宮娥又說:「仙君還詢問仙子,是否要去看一看?」

  「……不必了。」

  宮娥很快退下,姜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抽離元神,前往下一方世界。

  她還是如上一次那般,找到一具願意與她交換條件的身體,然後想辦法靠近目標。

  這個世界的目標名叫沈煜川,以演技和潔身自好出名的影帝。

  眼下,沈煜川正在片場拍電影,他是其中的主角。

  而她此刻,正躺在主角腳下,扮演一具屍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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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老二,你媳婦兒在你腳下,不要踩到啦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01 AM

第二十五章 禁欲影帝01

  夏日酷暑,滾燙的太陽曬得人都打了蔫。

  姜芮身上穿著灰撲撲的古裝,一手拿飯盒,一手捧個巨大的保溫杯,正尋找可以避暑的地方。

  「小悠!」

  忽然有人叫她,她轉頭望去,看清對方是誰,稍顯寡淡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。

  「趙姐。」她跑過去。

  趙姐坐在樹蔭下,往旁邊挪了挪,給她騰出一個位置。

  「怎麼樣?今天沒被曬壞吧?」

  「沒有,上午不是很熱。」

  「還不熱呢?」趙姐咋舌,「我看你都在地上趴了一上午,就是烤肉也烤熟咯。」

  姜芮被她逗笑。

  這是電影《俠道》的片場,她是名群眾演員,在其中演了具屍體,連正臉都沒有的那種。

  早上正拍到主角被人追殺,有一連串武打戲,拍了好多次導演都不是很滿意,她作為屍體,只能在地上躺一上午。

  「今天又帶了什麼解暑湯?」趙姐問。

  姜芮忙把保溫杯打開,「荷葉山楂茶,消暑解渴,聽說還減肥。」她將保溫杯的蓋子倒滿,遞給趙姐,自己直接捧著杯喝。

  解暑茶是昨晚就煮好的,在冰箱裡冷凍了一夜,早上起來灌到保溫杯中,現在喝還有點涼意。

  大夏天的,礦泉水被都被太陽曬得溫熱,喝下去根本不解渴,也提不起食欲吃飯,此時喝一口冰涼酸甜的解暑湯,不只味蕾被激活了,整個人更是由內而外的清涼爽快。

  自從入夏,姜芮一直自備解暑茶,她用這個方法,成功拉起群頭趙姐對她的好感。

  她這次的身體名叫夏小悠,是一名孤兒,跟前男友喬伊同在孤兒院長大。

  喬伊有個明星夢,夏小悠就跟著他輾轉各個影視城。兩人做了好幾年群眾演員,因為沒有人脈,外表也不是十分出眾,一直混不出頭。

  幾個月前,喬伊攀上一名女編輯,轉頭就把夏小悠甩掉,現在他正在一部偶像劇中出演男三。

  夏小悠接受不了打擊,割腕自殺了。

  她的願望是讓喬伊一輩子窮困潦倒,永遠無法成為明星。

  姜芮接收她的身體後,選擇繼續當群演。

  她的目標是接近影帝沈煜川,如果去了別處,與他碰面的可能性就會更小。

  雖然一名群眾演員,和影帝豈止雲泥之別,就算同在一個片場,想搭上話也不亞於癡人說夢,不過姜芮並不著急,她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。

  趙姐是這個影視基地較為有名的群頭,和許多劇組的演員副導關係都很好,她是目前為止姜芮能搭上的最大一條人脈了。

  「舒服!」趙姐一口喝光解暑茶,「還是小悠你心思靈活,知道帶這些清涼的東西,不然咱們兩個也要跟其他人一樣熱成鵪鶉了。」

  姜芮笑著又給她倒了一杯,「趙姐多喝點。」

  兩人開了胃口,再對著寒酸的盒飯,也能吃得津津有味。

  現在是午休時間,劇組器材已經停止運轉,眾人吃了飯,正準備找個陰涼的地方打個盹,忽然聽到一聲怒喝。

  「讓她滾!愛演不演!」

  姜芮和趙姐對視一眼,停下說笑,豎起耳朵來聽。

  發怒的是總導演王其坤,不管國際國內都享譽盛名的大導演,與其才氣同樣出名的是他的壞脾氣。拍戲的時候,把演員批得一文不名是常事,有時候連早已成名的老演員都不能倖免。但他拍的每一部電影,都能夠拿到各類大獎,由此捧出的影帝影后一隻手數不過來,所以雖然他脾氣不好,仍有許多演員上趕著想要與他合作。

  姜芮聽了一會兒,聽明白個大概。

  電影《俠道》是一部男人戲,裡頭的女性角色寥寥無幾,就算出現了,也只有幾個鏡頭幾句臺詞。

  即便如此,能夠與大導演合作,能夠與影帝沈煜川同場演戲,這兩個誘惑還是吸引了不少資深女演員。許多有靠山的新人,也想在其中露個臉。

  製片方就塞了個純新人進組,定好她的角色是一名農家小姑娘,在主角招受追殺昏迷的時候救了他,總共就兩個鏡頭,一句臺詞。

  原本下午就要拍到那場戲,結果那個新人卻臨時說要加戲,不然不拍。

  她大概是被她的金主寵壞了,或者因為剛進圈,沒聽過王導的名聲,提起要求來有恃無恐,卻不知一下子捅了馬蜂窩,當場就被趕出片場。

  王導的火氣一時消不下來,現在還對著演員副導罵。

  趙姐聽了一會兒,見王導罵夠了,演員副導蔫蔫走到休息室外,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,忽然起身走過去。

  不知兩人說了什麼,沒多久她就回過頭,急急對著姜芮招手。

  姜芮連忙站起來小跑上前。

  「丁哥你看,就是她,小姑娘可乖巧了,又有靈氣,反正現在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,不如帶她去給王導過目過目?」趙姐把姜芮推到面前。

  副導抬起眼皮上下看了看她,「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丁哥您好,我是夏小悠。」姜芮對他笑了笑,笑容有些拘謹。

  趙姐見演員副導還在猶豫,又開始細數姜芮的優點。

  今天這個角色要是在普通片場,只能是一個小特約演員的級別。

  群演一天五十塊,有一兩個鏡頭臺詞的小特約演員一天一百來塊,兩者其實沒有相差太多。

  因此,趙姐才敢替姜芮爭取一把。

  一來,她對這個小姑娘挺有好感,二來,如果姜芮果真被王導看中,以後有更好的發展,對自己來說,就是一條人脈了。

  副導心中焦慮,也憋著氣,任誰大熱天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,心情都不會好。可王導又犯了牛脾氣,非要下午拍那場戲不可,一刻也不能耽誤,逼得他不得不馬上去找個人選。

  他再次看了看姜芮,皺眉點點頭:「行吧,先跟我去給王導看看,一會兒機靈點。」

  「謝謝丁哥!謝謝趙姐!」姜芮喜道。

  「別緊張,穩住。」趙姐沖她擺擺手。

  副導帶著姜芮來到休息室外,讓她在外面等一等。他進去了一會兒,才出來叫她入內。

  休息室的空調打得很低,姜芮一進門就打了個激靈。

  裡頭有不少人,各自忙碌著自己手上的事,聽見她來了,也沒有人好奇抬頭看一眼。

  王導坐在一張躺椅上,邊上竟然坐著沈煜川,兩人拿著劇本,應該是在討論劇情。

  這是姜芮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,第一次如此接近的見到沈煜川。

  他看年紀三十歲上下,一張臉無可挑剔,並不是陽剛硬挺的長相,卻有一種特別的氣質,看著冷淡又矜貴。

  姜芮如同一個普通人見到明星那般,往他那兒多看了兩眼,然後才想起自己此時的處境,忙低下頭,垂首乖乖站在那兒。

  「就是她?」王導從劇本中抬起頭來,打量著姜芮。

  聽他出聲,休息室中才有其他人看向姜芮。

  沈煜川也抬頭看了一眼,很快又專注於自己的劇本。

 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矚目,姜芮表現出些手足無措,開口也帶著微微的顫音:「王導您好,我是夏小悠。」

  王其坤脾氣是不好,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著個小姑娘發怒,細看她了一會兒,突然提了個要求:「笑一下看看。」

  農家小姑娘這個角色,一要演員臉嫩,二要天真,不用很驚豔,卻要給觀眾一種純真美好的感覺。

  許多女演員演技不錯,但王其坤需要的不是演技,而是一種單純無垢的氣質,這是她們給不了的,所以他才會選用一個新人。

  夏小悠這張臉不會讓人一眼驚豔,卻屬於耐看型。姜芮聽了王導的要求,有些緊張地笑了笑。

  笑容有點僵硬,沒什麼特色,但好在那雙眼睛裡藏著的情緒:忐忑、天真與好奇,挺符合一個鄉下小姑娘見到一名陌生男子的形象。

  王其坤在心裡點了點頭,將姜芮當作考慮對象之一,他還想再看幾個人。

  即便是一個小角色,他也要親自看過演員,謹慎又謹慎地做下選擇,這大概就是他如此成功的原因。

  正準備讓姜芮回去等消息,旁邊一個工作人員的電話忽然響起來,接起說了幾句之後,苦著臉走到王其坤身旁。

  「王導,是鄭總的電話,他說原本談好的注資可能要再考慮考慮。」

  鄭總就是剛才被趕跑的新人背後的靠山,想來新人回去哭訴了。

  王其坤一下就炸了,從躺椅上彈起來,跟暴怒的獅子一般來回走了幾步,「告訴他,老子不是被嚇大的!那誰——」

  他猛地轉身,伸手指著姜芮,「就你了!下午就拍!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05 AM

第二十六章 禁欲影帝02

  姜芮飾演的農家女孩小名鶯娘,父母雙亡,跟隨祖父居住在山間。某日中午,她出門去喊在河邊垂釣的爺爺回家吃飯,在小樹叢邊發現沈煜川飾演的主角陸昭,把人救回家中。

  這就是姜芮的第一個鏡頭。

  之前王其坤說完,立刻有人帶她去化妝,並讓她換上一套粉衫葛布裙。

  《俠道》這部電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喜劇,也不能說是悲劇,整部影片色調灰沉,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,妝容服飾都是灰朴樸的,唯有這個僅兩個鏡頭的小姑娘,是影片中唯一一抹亮色。她也是整個故事從頭到尾,最無煩惱,最無憂無慮的人。

  姜芮化完妝,現在正聽王其坤講戲。

  王導不發怒的時候,和尋常的半老頭子沒什麼差別,很難想像他乾瘦的身軀裡,能爆發出那麼大的怒火。

  姜芮現在的表情已經不再緊張,一雙圓溜杏眼緊緊盯著王其坤,生怕漏過他說過的任何一句話。

  王導是受慣了矚目的,站在臺上,幾千人看著他,他都不怯場。可是任誰被這樣近距離緊緊盯著,恐怕都沒辦法視若無物。況且那雙園溜溜的眼裡,還都是崇拜、欽佩和驚歎。

  他閱人無數,一個人表現的是真心還是假意,自然分得出。瞧姜芮一臉崇拜的樣子,王其坤都要懷疑這丫頭是不是自己請來的托兒了。

  他忽然停下,凶巴巴瞪了姜芮一眼:「盯著我做什麼?豎起耳朵來聽!」

  「豎了,耳朵豎了。」姜芮忙說。

  王其坤無語,「只豎耳朵就好,不用盯著我!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姜芮捏了捏指頭,有些羞愧,「不盯著您看,我怕記不住。我這麼笨,等一下出了錯,會惹王導生氣的。」

  是挺笨的。王其坤心說,出口的話依舊語氣不善:「我有那麼凶,還能吃了你?」

  姜芮低著頭,小小聲道:「天這麼熱,老發火對身體不好。」

  王其坤啞然,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,只得不耐煩似的擺擺手,「一邊去自己琢磨琢磨,再過十分鐘開拍。」

  姜芮乖乖跑到一旁琢磨去了。

  十分鐘很快過去,現場儀器調試完畢,演員就位。

  隨著籬笆門吱呀一聲,姜芮飾演的鶯娘從農家小院走出。

  劇本上根本沒有對這一段的描寫,王其坤剛才跟她說走位時,也只說是走出來,卻沒有說怎麼走。這些細節,表情、神態等肢體語言,都需要演員自己體味,自己發揮。

  鶯娘雖然是一名古代少女,但自小沒有雙親,跟著爺爺長大,必定沒有人教她如何做一名舉止合宜的淑女,況且她年紀又不大,性格不夠沉穩,所以走路時還哼著歌,一雙眼左遙又盼,看見路邊野花開得正好,隨手就摘下兩朵,經過一叢茂盛的狗尾巴草,又抽出兩根草枝,邊走邊編小狗。

  這些都是姜芮自己揣摩的,但她沒有聽到王導喊停,就知這麼做沒錯。

  鏡頭外,王其坤略略點了點頭。

  他剛才一時衝動之下點了姜芮,過後冷靜下來就有點懊惱,可看人家小姑娘滿臉殷切期待的模樣,又不好出爾反爾,跟人說不要你了,只得耐下性子,屈尊降貴給她一個小配角講戲。好在這丫頭看著雖然有點笨,上鏡後倒也不怯場,對人物琢磨的也挺透,演出了一個天真活潑、無憂無慮的少女模樣。

  鏡頭內,鶯娘哼著小調,專注於手上的草編,沒留意腳下,忽然感覺踩到一個軟軟的物體。

  山間經常有蛇鼠出沒,她以為自己踩到了蛇,登時山歌也不哼了,小狗也不編了,驚叫一聲回頭就跑,跑出十幾步遠才停下來,戰戰兢兢回頭看去,卻見到樹叢裡躺了個人,上身掩蓋在雜草裡,兩條腿橫在小路上。

  鏡頭拉近,給了昏迷在地上的主角一個特寫。

  「Cut!」王其坤喊卡。

  沈煜川的助理立刻上前,把人從草叢裡扶起來,替他拍去身上的草屑。

  姜芮一直站在旁邊,看他們兩人快忙完了,遲疑著說:「沈老師……剛才冒犯了。」

  沈煜川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,才明白她說的是剛剛踩了自己一腳的事,「沒事。」

  姜芮又看了看他。

  沈煜川以為她還有話說,結果人一轉身跑了。

  「沈哥,那小姑娘是不是有點怕你?」他的助理小陳說。

  「怕我?」沈煜川微微挑眉,這個說法少見。

  「是啊,我看她剛才在旁邊站了半天,以為是要找你搭話,或者跟你要簽名,結果人家只是來跟你道歉的。道完了歉她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想說話不敢說,這可不是粉絲見到偶像的表現。」小陳自覺說得有理有據,說完還點了點頭。

  沈煜川瞥了他一眼:「少看點所謂的推理小說。」

  小陳不服:「可沈哥你得承認,我說的就是事實啊。」

  沈煜川沒理他,抬步向導演走去,準備看看這一條拍得怎麼樣。

  姜芮已經跑到王其坤身邊了,正貓著身子看攝像機。

  別人對爆脾氣的王導又敬又怕,不拍戲的時候避之不及,她看起來倒一點也不怕。

  王其坤忽然豎起眉毛不知說了句什麼,她只沒脾氣的傻笑。

  沈煜川看見這一幕,小陳的話還在耳邊,不由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:「怕我?我又沒亂罵人。」

  這場戲一條過了。

  說實話,在場的人都挺意外。以往王導哪次不是吹毛求疵,非要挑出一點毛病來不可?

  其實這次王其坤挑也是挑了的,比如嫌姜芮自己哼的山歌不好聽,嫌她編的小狗太醜,嫌她驚叫的聲音跟烏鴉似的。

  可他都這麼挑剔了,人家還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說是,一句反駁都沒有,他挑著挑著自己就覺得沒意思了。

  況且除了他說的那些雞蛋裡挑骨頭的毛病,這一條確實沒有別的瑕疵。

  暴脾氣的人都這樣,越逆著他,他的火氣越大,要順著來,多順幾次,他的脾氣遇不著對手,高處不勝寒,自然就消停了。

  既然沒問題,那就開始拍下一場。

  第二個鏡頭的時候,主角陸昭已經被挪回屋裡,正在床上躺著,人還沒醒。

  鶯娘在一旁觀察他。

  她從小住在山裡,除了祖父以外,沒見過幾個外人,因此對於這個路邊撿回來的,就很有些好奇。

  一開始,她只是圍在床邊看。

  看了一會兒,膽子慢慢變大,伸出手去,左碰一下他的衣服,右撩一下他的頭髮,一邊碰,一邊還分神去觀察他有沒有醒來。

  見人一直昏睡,她的膽子更大了,試試探探提起陸昭的手,和自己的手對比了一下,發現他的手掌比自己大了一圈不止,不由既新奇,又驚歎。

  這個過程有點長,王其坤只在攝像機後頭看著,並不催促。

  電影拍完後需要後期製作剪輯,有時候演員演了十分鐘,真正播出來的未必有一分鐘。就像姜芮拍的這兩條,合起來有五六分鐘,可在電影中,她或許只會出現幾十秒。

  但就算是這樣,她也需要把這一整個過程連續完整地表現出來。

  鏡頭內,鶯娘捧著陸昭的手玩了一會兒,漸漸又被他的臉吸去注意。她趴在床邊,對著陸昭挺直的鼻樑看了許久,終於下定決心要去摸一摸。

  沈煜川一直閉著眼,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細微的動靜,像是什麼小動物在試探。沒多久,他就發覺自己的手掌被捧住了,捧著他的手十分細軟,掌心微涼。

  他並不怎麼喜歡他人的觸摸,有時候劇情需要,才不得已忍耐。

  但像現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天氣,身上穿著厚重的古裝,連掌心都在冒汗的時候,忽然接觸到一雙冰涼柔軟的手,他不得不承認,這樣的感覺並不讓人討厭,甚至還想直接把那雙手捏在掌中,以此驅散渾身的熱意。

  不多時,他感覺身邊安靜下來,有個身體緩緩靠近。

  就是現在——

  陸昭猛地睜開眼,以迅雷之勢握住來人的手腕,兩人大眼對小眼。

  鶯娘驚呆了,愣愣看著他。

  陸昭眉頭微皺,很快判斷出面前的少女並無威脅,鬆開手,看了看四周,知道自己被人所救。

  「多謝姑娘。」大約昏睡太久,嗓音有點沙啞。

  鶯娘卻起身就跑,一眨眼消失在門外。過了一會兒,從門板後頭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,謹慎打量著陸昭,似乎確定他不會來追自己,忽然偏頭燦爛一笑。

  她的臉並不算很有特色,可笑起來的時候,卻彷彿有星辰落入那雙黑溜溜的眼中,看得人心頭一動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09 AM

第二十七章 禁欲影帝03

  第二條王其坤不是很滿意,一下來就對著姜芮吹鬍子瞪眼,「我讓你演個天真的小姑娘,沒讓你演個傻姑娘!笑笑笑,牙床都露出來了!」

  姜芮悄悄吐了吐舌頭,她總不能說,剛才那個笑是故意的吧?

  王其坤讓再拍一遍。

  姜芮跟沈煜川道歉:「對不起,沈老師,要再麻煩您一次。」

  「沒事,王導要求高,很少一條能過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聽出他話裡安慰的意思,姜芮感激地道了謝。

  第二次拍,開頭還跟前一次一樣,只是後來陸昭醒來,鶯娘轉身跑出去後,卻沒像之前一般又返回來,而是說出了她在本片中唯一一句臺詞,「爺爺,他醒了!」

  聲音越來越遠,她找爺爺去了。

  沈煜川一直盯著門口,直到王導喊卡,才反應過來,那小姑娘不會回頭笑了。

  他看了姜芮一眼,見她又走到王其坤身後,也過去一起看剛才那一條。

  越看,王其坤眉頭皺得越緊。

  剛才姜芮笑,他嫌她笑得太傻,這一次姜芮不笑,規規矩矩的來,他又覺得少了點什麼。

  鶯娘這個角色之所以在片中只有兩個鏡頭,因為很快,她就會被主角陸昭的仇人所殺。

  一個天真無辜的人被殺,和一個作惡多端的人伏法,這兩種死法,給觀眾的觸動肯定是不一樣的。

  這個情節,也是主角心態轉變的關鍵點。

  如人們常說,悲劇就是把幸福完美的事物破壞給人看。

  類似的道理,少女鶯娘出場時越活潑天真,當她被殺後,主角才會越悲憤,觀眾也更能因此產生共鳴。

  王其坤把前後拍了兩條在此對比著看了一遍,發現前一次雖然姜芮演的有些傻,但確實比後一次更能打動人心。

  「笨丫頭演個傻姑娘,正好。」看了半天後,他下了定論。

  而且他發現,當鶯娘對著陸昭笑時,陸昭嘴角不自覺微微動了動。這個一閃而過的畫面,讓他心裡有了點想法。

  「就這樣吧,差強人意。」王其坤似乎很是勉強地說。

  按計劃,接下來應該拍鶯娘被殺的鏡頭,這一次,姜芮什麼都不用做,只需要臉色蒼白、胸口湧血躺在地上就行。

  但王其坤卻擺了擺手:「剩下的明天再拍,今天收工吧。」

  「收工收工!」有人歡呼了一聲,不少人跟著鼓掌。

  姜芮和劇組人員道了謝,換回自己的衣服,在人群中找到趙姐,立刻向她跑去。

  趙姐正在給群演發工資,見她來了,塞給她五十塊,「這是你今天當群演的錢,下午特約演員的報酬,等劇組結了我再給你。」

  「謝謝趙姐,姐,我請你吃烤串吧?」

  「呦,」趙姐把最後一個人的錢給了,轉過來看著她玩笑道:「這就奢侈起來啦?」

  當一天群演才五十塊,吃一頓烤串至少一百多,對於現在的姜芮來說,確實是件奢侈的事。

  她笑眯眯地說:「今天高興嘛,一起去吧?」

  「去去去,未來明星請我吃飯,怎麼能不去?」趙姐笑呵呵道。

  她當了十幾年群頭,帶過無數群演,也給劇組推薦過不少特約演員,見多了當個小小特約演員,就以為自己是個大明星、擺起明星架子的人,希望眼前這個小姑娘沒讓她看走眼。

  兩人就在街頭小攤上吃了一頓烤串,之後分開,姜芮回到自己的出租屋。

  這屋子是之前原主夏小悠和喬伊在一起時租的,還算寬敞,一室一廳,冰箱小廚房之類的也有,就是租金比較高,房屋下個月到期,照姜芮現在的收入是續租不起的,恐怕到時候得挪窩。

  晚上睡前,她把明天要帶去片場的酸梅湯煮好,放進冰箱裡。

  手機忽然叮噹一聲,是趙姐發來一條微信語音:「小悠,好消息啊!剛才丁哥給我打電話,說王導和編劇商量了,要給你加戲!」

  「真的?謝謝趙姐!」姜芮立刻打了一排字發過去。

  趙姐很快回過來:「不用謝我,是你自己演的好,才入了大導演的眼。小悠啊,你好好幹,以後有合適的角色,姐該再給你爭取。」

  其實,僅憑姜芮在王導的電影中有幾個鏡頭的經歷,以後她再演戲,就肯定不是群演或者特約演員的級別了,至少也是個算得上的配角,也不需要趙姐替她爭取,自然有人找上門來。

  趙姐顯然也知道這一點。

  不過,姜芮不會忘了她今天為自己出的力。

  第二天到片場,姜芮才知道到底加了什麼戲,看完之後,她的心情有些微妙。

  電影名叫《俠道》,顯然主題是圍繞俠之道展開,主角陸昭就是那個俠。整部影片,就講述他陷在家族的血海深仇,和天下家國大義的漩渦中兩難,是一個從頭悲情到尾的人物,也是一個具有男性滄桑魅力的人物。

  這麼個人,按理說是和所有桃色隔絕的,但現在導演要要給他和一個小姑娘加幾場戲。

  比如,他練功時,小姑娘在一旁撲蝶;他靜坐時,小姑娘編了個草環戴在他頭上;他望著星空出神,小姑娘在草地上追逐螢火蟲。

  雖然、雖然兩人看起來沒有什麼交流,可那場面只要想一想,就覺得怎麼看怎麼不夠正直呀。

  姜芮看著王其坤,都忍不住在心裡想:王導王導,你和我是一國的嗎?不然怎麼這麼幫我?

  王其坤被她看著,又有點炸:「看什麼!對加的戲有意見?」

  「王導,這會不會與主角的形象不大符合?」姜芮小聲問。

  「你知道什麼叫形象!難道人物的性格只有一面?!你以為我加這幾場戲是閉著眼睛瞎加的?是吃飽了撐著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?!一個人有他強硬冷漠的一面,必定也有溫情柔軟的另一面,我這是在豐富人設!」

  姜芮感覺口水都快噴在自己臉上了,只好趕緊點頭:「您說的是。」

  「哼!趕緊給我琢磨戲份去,別瞎問有的沒的!」

  姜芮正要走開,又被他叫住。

  「等等——你懷裡抱個大杯子幹什麼?」

  「這是酸梅湯,等一下喝的。」姜芮說。

  「酸梅湯?」王其坤咕噥著,「給我倒一杯。」

  「啊?」語氣轉得太快,叫人一時反應不過來。

  「怎麼?捨不得給我喝啊!」

  姜芮趕緊說:「沒有沒有,王導瞧得上,我很高興。」

  「這還差不多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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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導:請叫我神助攻,不謝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13 AM

第二十八章 禁欲影帝04

  沒多久,沈煜川也來了。

  雖然才早上七八點鐘,可氣溫已經升到了三十度,分泌的汗液附著在皮膚上,渾身都是黏膩的,比直接酣暢淋漓出一場汗更讓人難受。今天這個外景場地還沒有空調,只有兩個大鐵扇呼啦呼啦轉著,吵得人心煩意亂。

  以往這種時候,王其坤的脾氣比平時更爆。沈煜川跟他合作過多次,早已習慣他在片場指天罵娘,今天踏入劇組,沒聽見他的聲音,以為人還沒到,結果卻見他愜意的靠在躺椅上,正和副導演說話,語氣竟稱得上平和。走近了,才看見他手裡端個紙杯,裡頭盛著褐色的液體。

  「一大早喝可樂?」沈煜川問。

  「什麼可樂,這是酸梅湯!」王其坤喝了一大口,「痛快!」

  大熱天的,一杯散發涼氣的酸梅湯,確實讓人意動。沈煜川鬆了鬆衣領扣子,「哪買的?我讓小陳也去買幾份。」

  「不用買,那小丫頭給我的,我說不要,非給我。」

  片場不少女性,但他一說小丫頭,不知為何,沈煜川就想到了昨天那個小姑娘,雙眼下意識在四周看了一圈。

  「又沒了?嘖!小丫頭!小丫頭——」

  話音才落,姜芮急匆匆化粧室跑出來,已經上完了妝,手上抱著保溫杯。

  「再給我倒一杯。」王其坤一點不客氣的要求。

  「您都喝了三杯了,喝太多等會胃不舒服。」姜芮勸他。

  王其坤瞪眼,「一杯才兩口就沒了,哪算三杯?你這丫頭,是不是一口酸梅湯都捨不得給我!」

  「這真的是最後一杯了,等下我就藏起來。」姜芮沒辦法,一邊給他倒,一邊小聲嘟囔。倒完了,她才發現沈煜川坐在旁邊。忙站直了身體,規規矩矩和他打招呼,「沈老師早上好。」

  「早上好。」沈煜川看了看在她懷裡巨大的杯子,「自己做的?」

  姜芮抱緊了杯子,似乎有點緊張,「隨便做的,幸好王導不嫌棄。沈老師你們聊,我去換衣服。」說完轉身就跑了。

  沈煜川一句半玩笑的請我嘗嘗憋在肚子裡。

  雖然他不是真的有多想喝,可這小姑娘連客套都不客套一下,跟躲洪水猛獸似的躲著他,確實讓人納悶了。

  也有幾分好奇,昨天小陳說人怕他,他並不以為意,現在卻有點想知道,她到底為什麼怕他?難道他比發怒時候的王導更可怕?

  「看看看看,這就是差別待遇。」王其坤在旁嘖嘖有聲。

  沈煜川沒搭他的話,起身去化妝。

  助理小陳在他身後碎碎念叨:「我果然猜的沒錯,那女孩就是怕沈哥。沈哥你好好想想,是不是什麼時候嚇過人家?」

  沈煜川已經走到化妝間門口,回頭問他:「粉絲是怎麼評價我的?」

  「說沈哥斯文、優雅、禁欲,跟中世紀紳士似的。」小陳張口就來。

  「這麼紳士的我,怎麼會做出嚇唬人的事?」沈煜川反問,不等小陳回答,又說:「等會兒上完妝,我希望你已經替我買好了酸梅湯,記住,要純手工燉煮,不要沖劑。」

  小陳張了張嘴,眼睜睜看著化妝間的門在自己眼前關上,臉色一下哭喪,「荒郊野外,又是大熱的天,去哪裡買酸梅湯?沈哥你這是遷怒!還要純手工燉煮,您老直接說就要人家小姑娘手上那杯不就好了?」

  也不知小陳用了什麼辦法,等過了一會兒,沈煜川從化妝間出來後,他果真奉上了一杯酸梅湯,連紙杯都和王導同款,從哪裡來的不言而喻。

  小陳自己手上也捧著一杯,喝了一口,喜滋滋地說:「小夏真不錯,聽說她已經帶了一整個夏天的解暑湯了,什麼山楂茶、綠豆湯都煮過,現在這麼勤快的姑娘可不多了,她還讓我一會兒喝完了再去倒呢。」

  沈煜川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。

  小陳忽然有點不妙的預感,退了一步,緊張地說:「那……那什麼,沈哥,小夏是怕你,但她不怕我,您不能因為這個就嫉妒我的親和力是不是?」

  「怎麼會?」沈煜川略略勾起唇角,「我只是突然想吃那家老字號的醋溜藕片了,記得中午去買回來。」

  「……沈哥!老字號距這裡四五十個公里啊!」小陳哀嚎。

  沈煜川頭也不回,「我相信你。」

  「可是我不相信我寄己。」小陳嚶嚶嚶。

  今天的戲拍得比昨天更辛苦,頂著那麼大的太陽,沈煜川得揮劍練功,姜芮更是要追著莫須有的蝴蝶跑來跑去,還要裝作玩得很開心才行。

  旁邊工作人員看著都直抹汗,好在他們兩人狀態不錯,只NG一次就過了。

  中午吃飯,姜芮領到的盒飯比昨天豐盛許多。不但有一顆紅燒獅子頭,還有一個雞腿。

  這幾場戲不需要群演,趙姐不在這裡,她正準備獨自找個陰涼的地方吃,小陳開著車趕回劇組,手上提著一大個塑料袋子,「沈哥給大家加餐啦!」

  眾人紛紛道謝,每個人又領了個小便當盒,裡頭是葷素搭配的涼菜,看著就不知比黏糊糊的盒飯開胃多少。

  「謝謝沈老師,也謝謝小陳哥。」姜芮笑著說。

  「不謝不謝,小夏你怎麼坐在這裡?去沈哥的休息室吧,好歹太陽曬不到,還有個風扇。」小陳熱心道。

  姜芮遲疑:「會不會打擾到沈老師?我還是去樹下吧。」

  「怎麼會打擾,」小陳發完最後一個人,把袋子一收,「我跟你說,你別看沈哥不怎麼說話,瞧著挺高冷,實際上人可好了。走走走,和我一起去。」

  衣袖被扯住,姜芮只能和他一起走。

  到休息室外,小陳扣了兩下門,推門而入,「沈哥,小夏沒地方吃飯,我讓她過來跟我們一起坐,沒關係吧?」

  「歡迎。」沈煜川抬頭看了眼,把桌上的飯菜往自己這邊攏,「請坐。」

  姜芮拘謹坐下:「謝謝沈老師。」

  她的盒飯雖然比之前好,但是跟沈煜川的一比,又顯得寒酸了,至少人家飯和菜是分開裝的,還有四菜一湯。

  姜芮似乎沒有看到兩者的差距,低頭管自己吃飯。

  小陳閒不住嘴,飯桌上都是他的聲音。

  不過他雖然話多,卻不是不靠譜的人,否則不會給沈煜川當了這麼多年的助理。他把姜芮拉過來吃飯,雖然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在樹下蹲著,怪可憐的,更要緊的是,他看到了姜芮的安分,說吃飯就吃飯,絕不趁機會胡亂攀扯。

  要是換了個人,一看見沈煜川就兩眼放光,恨不得扒上來的,他可不會給人接近他沈哥的機會。

  「咦,小夏你竟然不挑食?」小陳忽然驚歎。

  姜芮正把一口青椒咽下,聽見他的話,眼神不自覺往他和沈煜川的飯盒瞥去。

  小陳倒還好,只有青椒不吃。沈煜川挑出來的食物就很多了,青椒、洋蔥、胡蘿蔔、芹菜、小蔥、肥肉,幾乎所有的配菜,他都不吃。

  姜芮欲言又止。

  「怎麼了?」沈煜川一看她這樣,就忍不住想問。

  「挑食……長不高。」她小聲說。

  「噗——」小陳差點噴飯,「沈哥沈哥你聽見沒有?長不高啊沈哥!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姜芮一下子漲紅了臉,手足無措:「我、我沒那個意思……」

  「沒事。」沈煜川給小陳遞了把眼刀,頓了下,又說:「你知道我的身高麼?」

  「知道的。」姜芮連忙點頭,「網上有說,沈老師187公分。」

  「那是虛假數據,實際上沈哥是186.8公分!」小陳又多嘴,再次收到一記眼刀,他忙乾咳一聲,試圖亡羊補牢,「小夏你對沈哥還挺關注的嘛,連他多高都知道。」

  姜芮有些不好意思,「沈老師很厲害啊,演技很好。」

  小陳偷偷往沈煜川那裡看,這次果然沒再收到眼刀,他心裡冷哼:哼,男人啊。

  「小夏也不錯,對了,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?」他又問姜芮。

  姜芮低頭捏了捏筷子,「我沒讀過大學,高中畢業就來影視城做群演,好多年了,一直沒什麼進步。」

  沈煜川有些意外,看了看她,又斜了小陳一眼。

  小陳忙說:「我覺得你演技挺好的,比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員還好,真的。你是沒看見,平時王導罵人罵得可厲害了,他都沒怎麼罵你,這就是最大的肯定。」

  姜芮聽了,抬起頭來,面上露出愉悅的笑意,眉眼彎彎:「王導人很好,批評我也是為了我好。」

  「呃……應該吧。」小陳乾笑,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王導那頭噴火龍,也不是誰都能被罵的時候還一點怨言也無,滿臉笑容應對。

  「以後有什麼打算?」沈煜川忽然開口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16 AM

第二十九章 禁欲影帝05

  姜芮愣了下,不大確定道:「還是和以前一樣吧。」

  沈煜川微微皺眉:「還做群演?」

  「不然我也不會做別的……」姜芮看他皺眉,有點慌張。

  小陳連忙解釋:「小夏你誤會沈哥的意思了,沈哥是說,除了群演,你還可以再往上發展發展。你看你有演技,長得也不差,雖然是新人,一開始肯定不能夠做主角,但演個配角總有的吧?熬兩年說不定就熬成主角了呢,難道不比你當群演好?」

  姜芮苦笑:「可是我既沒有資源,也沒有名氣,誰會無緣無故找我演戲呢?」

  「等這部電影播出,就都有了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「對呀,王導的本事你還不相信?」小陳補充說,「你現在在電影裡也算是個小配角了,王導電影裡的小配角,放在別人那,起碼得是個排得上號的角兒。所以小夏,你儘管放心,到時候肯定有人上趕著請你拍戲的。」

  「真的嗎?」姜芮眼前一亮,整張臉看著都明媚了幾分,「那我就借沈老師和小陳哥吉言了!」

  「以後繼續努力。」沈煜川最後說。

  「嗯,我會的,謝謝沈老師!」姜芮用力點了點頭,端著自己的飯盒站起來,「我吃完了,沈老師和小陳哥慢慢吃。」

  看她出去後小心將門帶上,小陳感慨了一句,「這麼單純的女孩子可不多見了,希望以後——」他搖搖頭,沒說下去。

  娛樂圈裡單純本分的女生不是沒有,可往往都是開始的時候單純,過後被這大染缸染上了色,連純都帶著幾分假。

  沈煜川看了眼姜芮離開的方向,不置可否。

  姜芮出了門,熱浪席捲而來。

  見她從沈煜川的休息室裡出來,劇組不少人竊竊私語。

  她似乎毫無所覺,丟了飯盒就找個地方坐下,等待下午的戲份。

  今天過後,她的鏡頭就拍完了,之後不用再來劇組,也見不到沈煜川。

  不過她並不怎麼焦慮。

  要接近沈煜川,不能操之過急。他在娛樂圈中沉浮了這麼多年,什麼人沒見過?就是他身邊嘻嘻哈哈的助理小陳,也不是好糊弄的。但凡她露出一點想要勾搭的意圖,恐怕立刻就會引起兩人的警惕,想再接近就難了。

  反正就如剛才休息室中小陳所說,等電影播出,還會有人找她拍戲,同在娛樂圈,不怕沒有碰面的機會。

  下午兩個鏡頭拍完,姜芮和王其坤鄭重道了謝:「謝謝王導給我這次機會。」

  王其坤不耐煩地擺擺手,「行了,回去休息吧,別搞得肉麻兮兮的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,又去和小陳道別:「小陳哥,我先走了,沈老師還在忙,就不去打擾他了。」

  「那你路上小心點。」

  小陳與她揮了揮手,看她纖瘦的身影孤零零離開,不知為何,心中忽然有些不忍,又叫住了她,幾步趕上去:「小夏,咱們加個微信好友吧,以後有什麼事聯繫一下也方便。」

  「好啊。」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。

  兩天後,姜芮得到了這次的報酬。除去趙姐抽成,還有8000多,足夠她維持一段時間。

  她沒有急著繼續工作,而是回到夏小悠長大的孤兒院,給了老院長5000塊錢。又陪孩子們玩了一個下午。從前夏小悠還在的時候,也是每隔一段時間回來看看。

  《俠道》片場,拍攝仍在繼續。

  這一場是配角戲,沈煜川坐在一旁休息。

  小陳蹲在小馬紮上刷朋友圈,忽然咦了一聲,點進姜芮名為夏日悠悠的微信相冊,往下拉了一段,轉頭對沈煜川道:「沈哥,真看不出來,小夏竟然是在孤兒院長大的。你看,她還經常回去陪孩子們玩呢。」

  沈煜川抬起眼,照片上的女孩正抱著個小孩子,衣著簡單,紮著馬尾,臉上也沒化妝,五官看著並不十分出眾,可笑容卻燦爛得很。

  小陳還在嘖嘖稱奇,「孤兒院出來的,難得性格還那麼好。」

  一個月後,電影拍攝完畢,後期製作的同時,影片也該著手宣傳了。

  期間,姜芮接了幾次工作,沒有再碰上俠道劇組,直到有一天,忽然接到個電話,邀請她參加《俠道》電影發佈會。

  這通電話確實讓她有些意外,據她所知,電影發佈會並不是所有的演員都能出場,特別是像她這種只有幾個鏡頭的小配角。

  不過,不管怎樣,對她來說,這是個好消息。

  掛了電話後,她想了想,給小陳發了條微信:「小陳哥,現在忙嗎?」

  過了一會兒,小陳回復:「不忙,小夏有事?難得找我。」

  「確實有件事,剛才俠道工作人員給我打電話,邀我參加電影發佈會,可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,不知道該做些什麼,也沒有人可問,只好向小陳哥求教,希望不會耽誤你的正事。」

  「這是好事啊,小夏,你可得好好把握。」小陳劈裡啪啦發了一堆語音過來。

  「謝謝小陳哥!等見了面,我請你吃飯。」姜芮十分感激。

  小陳笑呵呵應下,一轉身跟沈煜川說:「王導電影發佈會還叫上了小夏,真讓人意外。我現在覺得王導挺看好小夏的,說不定他下個片子裡還能有小夏的角色,要真那樣,小夏的前途就平坦多了。」

  沈煜川只是淡淡嗯了一聲。

  「你怎麼一點都不驚奇?難道早就知道了?」小陳狐疑,看多了推理劇的毛病又冒出來,「是王導事先通過了氣?還是說——這件事就是沈哥你的手筆?!」

  沈煜川正眼都沒看他,只說:「你放在辦公室裡那些書是不是不想要了?」

  「別呀,沈哥我錯了!沈哥你是如此的偉光正!我怎麼能懷疑你偷偷幹這種潛規則預備役的事情?!都是我的錯呀,求你別動我老婆!」小陳哭爹喊娘。

  「你不去做演員,可惜了。」沈煜川眼角微抽。

  小陳忙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,瞬間露出大白牙,「沈哥你也發現我的英俊帥氣了嗎?」

  「不,我說你是戲精。」沈煜川很是冷酷。

  「你這是惡意中傷!」

  沈煜川拿過他的手機,不知道點開什麼看了幾眼,又丟回去。

  小陳手忙腳亂接住,看他走出去,摸了摸下巴,一臉高深:「有情況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10:19 AM

第三十章 禁欲影帝06

  《俠道》全球首映禮發佈會將在B市舉行,姜芮出發之前,要先做些準備。

  首先她需要兩身拿得出手的衣服、一雙合適的鞋子,還要購置一些化妝品,到了B市之後,還得留點錢租房子——短期內她不準備回到影視城了,恰好這邊的屋子即將到期,不用煩惱續租的問題。

  每項計劃都是一筆開銷,而她在清點了夏小悠留下的財產,以及自己這幾個月的進項後,發現只有一個詞能形容眼下的處境,那就是拮據。

  夏小悠沒有多少存款,當初她和喬伊在一起,都是喬伊管錢,後來兩人分手,喬伊走得乾淨俐落,錢的事隻字不提,夏小悠手邊只有幾千塊錢,加上姜芮近期掙的,也不到一萬。

  她在網上查了B市的房租,從手頭預留出4000塊錢,作為到時兩個月的租金。等俠道上映,最晚兩個月,總該有工作上門。

  她又到商場跑了一趟,買了幾樣中檔化妝品,一雙質量不錯的一字帶高跟涼鞋,又花出去2000多塊。

  其實她還去女裝區看過,最終也沒下手買什麼,因為稍微一條好點的裙子,至少也要好幾千,大大超出她的預算。

  從商場出來後,她直奔老市場,花了將近一千塊,買了幾塊有質感料子,打算重拾老行當,自己做衣服。

  之後幾天,她不再去片場接活,只關在屋裡。

  發佈會前三天,小陳給她發了微信:「小夏,來B市了嗎?」

  「還沒有小陳哥,我買了明天晚上的動車票,後天早上能到。」姜芮回他。

  「那你準備得怎麼樣了?」

  姜芮給他發了一個圓嘟嘟委屈臉的表情,並不掩飾自己的窘迫:「衣服太貴了,都買不起,我自己做了兩件,希望到時候別給王導丟臉。」

  「自己做?!!!」小陳連發幾個感嘆號,緊接著又說:「快給我開開眼,好奇死我了。」

  姜芮換上做好的一套連衣裙,拍了張照片。

  這具身體年紀不大,才20出頭,臉上還帶著少女的圓潤,原本略偏黃的肌膚,經過姜芮這幾個月的滋養後,變得白裡透紅,整個人粉嫩嫩的,一看就適合走清純可愛路線。

  姜芮特地選了一塊白底印紅櫻桃的料子,做成收腰荷葉邊裙擺,換上後果然很青春,配上她的笑臉,又帶了幾絲純真的甜味。

  小陳一見到照片,就倒吸口氣,吧啦吧啦連發幾條語音:「小夏你可以啊,想不到還藏著得這麼好的手藝!」

  「這衣服你要說不說,根本看不出是自己做的。」

  「我看你最近臉色比之前好看了,加油,保持住這個狀態!」

  姜芮發個害羞的表情,「小陳哥過獎了,說手藝算不上,就是以前給小孩子做過衣服。」

  難怪,小陳心說,不然他還奇怪,一個非服裝專業的女孩子,怎麼會做衣服?原來是給孤兒院的孩子做過。

  他忍不住又跑去跟沈煜川八卦:「沈哥你看,小夏還會做衣服,她也太神奇了。」

  沈煜川正帶著眼鏡看書,從書裡抽空看了一眼,沒說什麼。

  「難怪人家說女大十八變,咱們才兩個多月沒見小夏吧?我看她比之前又漂亮了。」

  小陳說了幾句,將這事拋到一旁,轉而說起近期娛樂新聞。

  過了一會兒,沈煜川忽然問:「她定幾號的票?」

  「啊?沈哥你問顧寧?我剛不是說了,他昨天就回國了。」

  沈煜川放下書,定定看了他幾秒,把小陳看得摸不著頭腦,然後拿過他的手機,自己點出聊天記錄。

  這一次,小陳是眼睜睜看著他操作,親眼見他看了什麼,愣了好一會兒,才小心翼翼地問他:「沈哥,你怎麼這麼關注小夏?」

  「有麼?」沈煜川淡淡反問:「不是你關注她?別太敏感了。」

  他將手機還回去,拍了拍小陳的胸口。

  小陳捂著胸,背過身去,小聲碎碎念:「別太敏感了……要真是我的錯覺,我就把我那一屋子老婆吃咯!」

  兩天後,姜芮坐了一夜動車到達B市,入住製片方訂的酒店。發佈會是在明天,她趁今天有地方落腳,在網上找了幾處房子,分別實地看過後,定下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單間。

  回到酒店,剛踏出電梯,迎面走來兩人,她微微一愣,很快驚喜道:「沈老師,小陳哥!」

  「呦,小夏!」小陳也挺高興,「剛剛我還納悶,前臺明明顯示你已經入住了,怎麼不見人,原來是出去了。」

  姜芮不太好意思地說:「去租了個屋子,想在這邊待一段時間,看看有沒有發展的機會。沈老師和小陳哥這是要出去?」

  「去吃飯,小夏你吃了嗎?」

  姜芮示意一下手中的袋子,「晚上沒什麼食欲,我在便利店買了兩個麵包,夜裡餓了再吃。」

  她往旁邊偏了偏,讓出通道:「沈老師和小陳哥快去吃飯吧,不耽誤你們了。」

  「晚飯只吃麵包?」沈煜川沒動。

  「嗯?嗯……是啊,今天不知道怎麼了,肚子一點都不餓。」她避開兩人的視線說,眼睫眨得有點快。

  這下連小陳也看出她沒說實話了,稍微一想,猜到幾分。也是,她之前一直做群演,能有多少積蓄?連出席發佈會的衣服都買不起,肯定手頭拮據。

  其實姜芮倒沒窮到那份上,手上還有一兩千,吃頓飯的錢是有的。不過看他們兩人的表情,她沒做解釋。

  沈煜川說:「一起去吃飯吧。」

  姜芮驚訝的抬頭,不只是她,連小陳也覺得意外。

  「不、不用了吧,會讓人看見的。」

  沈煜川沒理她的推辭,做了個偏頭的動作,「走吧。」

  三人僵持了一會兒,走廊裡傳來一些響動,好像有其他人正要過來,姜芮擔心被人撞上,只得跟著他和小陳走。

  電梯直下地下停車場,姜芮和沈煜川站在通道口,小陳入內開車。

  手上的袋子忽然被人拿過去,姜芮轉頭一看,沈煜川把她的袋子團了團,作勢要往垃圾桶裡丟。

  「等等沈老師!」姜芮忙拉住他的衣袖,「這個不能丟。」

  她把塑料袋搶回來,寶貝似的抱在懷裡。

  沈煜川轉頭看她。

  姜芮似乎這才應過來,剛才的動作太大膽,緊張得磕磕巴巴道:「還可以……做明天的早飯,丟了太可惜了。」

  「早飯吃麵包沒營養。」沈煜川皺眉。

  「就一頓,沒關係的。」姜芮小聲辯解,「再說,沈老師你——」話說到一半,又吞了回去。

  看她這樣子,沈煜川總是忍不住刨根問底:「我什麼?」

  姜芮瞄了瞄他,小心觀察他的臉色,然後才說:「沈老師你還挑食,更沒營養。」

  沈煜川挑眉,這是他第二回被這個小姑娘說起挑食的事。

  姜芮看他沒怎麼樣,膽子又大了點,「青椒洋蔥和胡蘿蔔其實也挺好吃的,沈老師可以試一下。」

  就和任何一個挑食的熊孩子一樣,沈煜川不接這話茬,而是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,「你為什麼怕我?」

  「咦?沒有啊。」姜芮僵硬的轉移話題,「小陳哥怎麼還不來?」

  沈煜川盯著她不說話。

  姜芮踮著腳尖左顧右盼,過了好一會兒,似是被他盯得受不了,終於準備開口。

  「滴——」

  就在這時,一輛車停在他們二人面前,車窗降下,露出小陳的臉,「久等了,這邊停車場我第一次來,差點迷了路。」

  沈煜川看著自己助理那張蠢蠢的臉,深吸了一口氣,拉開車後座,讓姜芮先進去。

  「謝謝沈老師。」

  多了個小陳,立刻就熱鬧不少,「沈哥,咱們去哪裡吃飯?還有小夏,想吃什麼?」

  姜芮搖了搖頭,「我什麼都吃的,沈老師和小陳哥做決定就好。」

  「你可真好養活,不像咱沈哥——」小陳正欲長編大論,忽然在後視鏡中對上沈煜川的眼,出口的話硬生生拐了個彎,「哈哈,咱沈哥也好養活。」

  姜芮捂著嘴巴笑,「沈老師和小陳哥感情真好。」

  小陳打了個抖,「小夏,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?我可是有老婆的清白人呀。」

  「小陳哥結婚了?」姜芮沒聽出他話裡另一層意思。

  「那是,我座擁三宮六院七十二妃,大小老婆三千個,還有數之不盡的美人等著我——」

  「就是幾本書。」沈煜川打斷他的吹噓。

  小陳咳了一聲,「沈哥,你好歹等我享受了小夏的崇拜再揭穿我啊。」

  「小陳哥可真有意思。」姜芮笑道。

  一句話讓小陳又得瑟起來,直到車子上了路,才見他安分開車。

  姜芮轉頭望著車窗外的夜色,忽然耳旁聽到沈煜川說,「你剛才還沒說原因。」

  她一回頭,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,兩人坐得有點近了,立刻不自在地往車門挪了一點。

  「也、也沒有什麼,就是小時候看過沈老師拍過的一部電影。」

  「什麼電影?」

  「《雙面警司》。」

  「哦。」沈煜川又不說話了。

  那是他的銀幕首作。

  演了個變態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16 PM

第三十一章 禁欲影帝07

  車裡一時安靜,只有前排小陳的肩膀可疑的抖動著。

  姜芮小心地看了看沈煜川,怕他不高興,又補了一句:「那時候不懂事,以為是真的,後來才知道是演出來的……」

  「噗哈哈哈——小夏你快別說了,哥要給你笑死了!」小陳終於憋不住,要不是現在開著車,都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滾。

  他就說奇怪吧,沈哥看著人模人樣,俊美矜貴,事業有成,從來只有小姑娘尖叫著往上撲的份,哪有見了他就直躲的,原來是給人留下了童年陰影。

  那電影他也看過,記得當年,沈哥就是憑此一舉奪下最佳男主角。剛出道就得了個影帝,多麼春風得意,哪裡料到會因為演技太好,被人當成了變態?

  這個笑話,他能笑一年!

  姜芮發覺自己說錯了話,絞著手指坐立難安。

  沈煜川沖小陳甩了把眼刀,直到他噤聲,才對姜芮說:「沒什麼,誤會說開了就好。」

  姜芮直點頭:「對,見到沈老師我就知道,沈老師是個好人。」

  「滴——好人卡。」小陳笑嘻嘻道。

  沈煜川已經懶得理他,問姜芮:「你有微博麼?」

  「有的,就是不怎麼玩。」姜芮趕緊拿出手機,登錄微博。

  沈煜川看了眼她的頁面,只有一條微博,還是半年前發的,是夏小悠穿著群演服裝的自拍照,照片上的女孩大約是因為境遇不佳,即使帶著笑,眉眼間也有幾分壓抑,看著不如現在開朗,也沒有現在的靈氣。

  「以後可以偶爾發表些積極的東西,等電影上映後,一些粉絲和資源會通過微博找到你,這也是他們瞭解你的途徑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姜芮得到他的指示,想了想,當即就從手機相冊裡翻出一張前兩天剛拍的照片,配上文字發了出去。

  「新的衣服,開心。[圖片]」

  這是她新做的另一件衣服,明黃色絲質感的面料,剪裁成無袖收腰A字裙擺連身裙,有著少女獨有的活潑與明媚。

  「衣服做得不錯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姜芮抿著唇,笑得羞澀:「謝謝沈老師。」

  「明天打算穿這件?」

  「不是的,」姜芮又打開手機相冊,點出另一張照片給他看,「穿這件。」

  是白底紅櫻桃那件,沈煜川見過的。

  「這件也挺好,但黃色的更好看。」他說。

  姜芮點點頭,「我也更喜歡黃色的,可是這個顏色太顯眼了。」

  小陳不甘寂寞,「顯眼還不好,越顯眼才越有人注意你啊。」

  「明天還有那麼多前輩在場呢,我一來沒有作品,二來在電影裡戲份也少,太張揚反而招人閒話。」姜芮解釋。

  「唉,我看小夏你就不像混娛樂圈的,人家恨不得有話題有關注,招粉招黑都不怕,黑紅也是紅嘛,你偏偏擔心給別人說閒話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:「我大概紅不了的,有戲拍就好了。」

  小陳搖了搖頭,沒說話。他覺得小夏的心態太佛性了,這樣的人很難在娛樂圈混出頭。可轉念一想,要是小夏也跟別人一樣,一門心思只想紅,只想往上爬,她能入王導的演?能入沈哥的眼?現在能跟他們坐在一輛車上?

  所以說,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準。

  「對了沈老師,王導也住在酒店裡嗎?」

  「他明早才到,怎麼,找他有事?」

  姜芮說:「也沒什麼事,只是我在想,我這次在影片中只演了個小配角,卻能夠來參加發佈會,應該和王導道聲謝。」

  小陳偷偷瞟了眼沈煜川,不知為什麼,他就有種直覺,這一次小夏能來發佈會,裡頭有他們家沈哥的手筆。

  沈煜川面色如常:「有時候不看戲份多少,你這個角色對整部影片有著不小的作用,我想王導就是考慮到這點,才想讓大家提前熟知你。」

  「真的嗎?」姜芮有點驚喜,想想自己之前在片場的表現,又有些後悔,「我當時應該演得更用心些才對的。」

  「以後還會有機會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姜芮期待道:「要是以後還能跟王導和沈老師合作就好了。從前不瞭解,聽別人說王導總罵人,就以為他脾氣不好,接觸了才知道,他發火也都是為了大家能把戲拍的更好。」

  沈煜川還沒開口,小陳就好奇道:「那沈哥呢?你從前有沒有聽別人說沈哥怎麼樣?」

  沈煜川也轉頭看她。

  姜芮不大好意思:「我一開始有點怕沈老師,之前聽其他人說沈老師待人很冷淡,就更不怎麼敢和他說話了,那天在片場踩到了沈老師,我醞釀了好久才敢道歉的。現在發現,別人的話一點也不能當真,沈老師和小陳哥這麼熱心幫我,怎麼會冷淡?」

  熱心?小陳剛要說這都是你的錯覺,就收到一股熟悉的眼風,默默把話咽下。

  「只是舉手之勞。」沈煜川神色仍然是淡淡的。

  「以後有機會,一定要好好謝謝沈老師跟小陳哥。」姜芮鄭重的說。

  另外兩人沒有說些推辭的話。

  很快到了目的地,車子停在一家私家菜館門外。剛下車,姜芮就察覺暗裡有人注視著他們,應該是蹲守的記者。

  她看了看沈煜川和小陳,見他們兩人神色如常,像是沒發現什麼,便也當做不知道。

  走了幾步,沈煜川忽然往她這邊側了側身,剛好擋住暗地裡的視線。

  直到進店,他才對姜芮說:「有記者。」

  姜芮立刻緊張,「他們是不是拍了照?會不會亂報導影響沈老師的名聲?」

  「沒事。」沈煜川說,「有關注才有熱度,對你來說,這是一次機會。明天不管看到什麼消息,都不要慌張,也不用著急解釋,等發佈會後,大家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」

  「就是,小夏別擔心,沈哥出道十幾年,那些捕風捉影的報道,沒有上千篇也有上百篇了,跟家常便飯似的。」小陳也在一旁說。

  「好,我記住了。」

  這家店,沈煜川應該常來,他和小陳二人熟門熟路。店裡的服務生素質也很高,並沒有因為見到了明星就做出不合宜的舉動。

  晚飯吃了一個多小時,回到酒店,姜芮和他們倆人道別。

  第二天醒來,她拿出手機,隨便點進一個娛樂版新聞,果然入眼的都是些十分抓人眼球的標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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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影帝:帶你上頭條。

  姜芮:可我只想上【嗶——】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21 PM

第三十二章 禁欲影帝08

  沈煜川和神秘女子這幾個關鍵詞,以極快的速度上了熱搜。

  就如小陳所說,沈煜川出道多年,已經「被戀愛」不知多少次。每一篇報導都說得有鼻子有眼,似乎是親眼所見,可實際上連個讓人相信的照片都沒有。

  圈裡人對他的評價是看著溫和,實際上並不好接近,身邊俊男美女眾多,卻潔身自好,從不拉幫結派,也不為誰站台說話,更不和女星搞曖昧。雖然多次被傳緋聞,但都只是捕風捉影,並沒有見他真正承認過某一段戀情。

  網友和粉絲們已經習慣,每次媒體報道影帝所謂的緋聞女友,都跟看熱鬧似的圍觀:瞧,又有一名女星要借著沈煜川炒熱度了。

  這一次,不少人抱著同樣的心態點開頭條娛樂新聞,甚至還在心裡猜測,近期是不是有哪名女星新片新劇要上映了,所以來蹭一把熱度。

  但令人意外的是,從來只閉著眼睛瞎寫的娛樂記者,這一次竟然有圖有真相!

  多少人在看見那張圖的時候,還不敢自信的揉了揉眼睛,最終不得不承認,圖上那個就是沈煜川。

  影帝的粉絲一下子沸騰了。

  所有人都在問,圖片上的女孩是誰?沈大大真的和人交往了嗎?

  也有幾個理智的粉絲,認真看過後,發表自己的意見:「沈大大和那個女士走得不近,也沒牽手,應該不是戀人,可能只是普通朋友。」

  緊接著就有人跳出來反駁,「樓上的,你見過哪一對明星在公開戀情之前就手拉手的?不都裝作路人的模樣,此地無銀三百兩。」

  「沈大大不是那樣的人,他要是有了戀情,肯定會第一時間公開。」

  「你難道是他肚子裡的蛔蟲?睜大眼睛看看吧,別一廂情願了,這幾張照片一開始,沈煜川跟那女的離了幾步遠,後來他就趕上去替那女的遮擋鏡頭,你瞧見沒,要是沒關係,能做到這一步?」

  「呦,以為自己是福爾摩斯呢?」

  兩方人就此起了爭執。

  剩下的粉絲要麼吃瓜,要麼去沈煜川微博下求真相,要麼化身為名偵探,抽絲剝繭,試圖扒出照片上女孩的身份。

  只是昨晚姜芮發現有人偷拍後,就不動聲色的調整了姿勢,只留給鏡頭幾個背影,她現在又沒有名氣,網上連資料都找不到。網友看著她的背影,幾乎把娛樂圈內所有身形相似的女星都猜了一遍。

  有意思的是,某些被猜測的女星,既不承認,也不否認,只說些曖昧不清的話,把一潭水攪得更渾。

  就在愈演愈烈的熱議中,俠道電影發佈會開始了。

  姜芮作為一個小配角,自然站在最邊上,雖然也有人好奇這個長得挺漂亮,看著卻眼生的女孩,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導演王其坤、主演沈煜川,和幾個主要配角身上。

  直到後來,有個記者問了沈煜川大家都好奇的那個問題。

  「有人拍到昨晚您和一名神秘女子共進晚餐,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,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沈老師好事將近。請問是真的嗎?」

  沈煜川嘴角微勾,「共進晚餐是真的,好事將近是假的。而且昨晚不是只有兩人,我的助理也在場,但是那位記者朋友大約覺得他有礙觀瞻,並沒有把他拍進去。」

  眾人聽了他的調侃,都笑起來。

  這其中的把戲,在場的人心知肚明。有時候明明是一群人聚餐,娛樂媒體為了奪人眼球,也要說成是兩個人燭光晚餐。

  不等記者追問,沈煜川又說:「那名女孩現在就在臺上。」

  台下頓時譁然,所有的視線立刻集中在臺上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星身上。

  沈煜川側過身,對姜芮做了個邀請的手勢,等姜芮走到他身邊,介紹說:「就是這名新人小姑娘,剛才已經介紹過,她在俠道中飾演的女孩和我有幾場對手戲。」

  面對眾多目光,姜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,「大家好,我叫夏小悠,很高興能夠與大家見面。」

  「請問兩位是因戲結識,一見如故嗎?」一名記者不死心。

  姜芮保持著微笑,仍然是沈煜川開口,「或許你們並不相信,我的助理人緣比我更好,小夏就是在片場和他結交成為好友。昨天晚上,原本是他們二人久別重逢,相約一起吃飯,我只是順帶。但是那位記者朋友厚愛,給了我主角的待遇,非常感謝他。」

  眾人再次失笑。

 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,不管台下的人信不信,但當事人已經這樣說,再追問就顯得不知趣了。

  之後的話題又重新回到電影上來。

  不過這一次,姜芮明顯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關注,連主持人都不再忽視她,幾次將話頭往她那兒引。

  發佈會還沒結束,網絡上已經有幾篇關於她的新聞稿。

  與沈煜川共進晚餐的神秘女子、參與王導新片拍攝的新人女星,這些前綴讓不少人注意到她。也有人摸索到她的微博,原本只有寥寥幾個的微博粉絲,終於眼見著多起來,慢慢變成幾百個,又漲到上千個。

  真正讓她的粉絲數量爆發式增長的,是當天晚上,沈煜川發的一條微博。

  他發了一張電影海報,並且@了姜芮。

  深藍色的畫面中,沈煜川飾演的主角陸昭在夜空下負劍而立,仰望著星空沉思。姜芮飾演的鶯娘圍著他在草地上轉圈,追逐螢火蟲。點點熒光與夜空中閃爍的星光幾乎融為一體,星空下的二人一粉一灰,雖然沒有對視,也沒有言語,卻意外的和諧、靜謐。

  許多粉絲在沈煜川微博下尖叫:

  「雖然只是一張海報,但是我嗅到了姦情的味道!」

  「沈大大好帥,小姐姐好可愛!」

  「對沈大大在發佈會上的解釋,我是一個字也不信噠~」

  「天吶,我沈單身三十年,終於要脫單了嗎?」

  「官方發的狗糧,哭著吃下去。」

  但也有一部分不和諧的聲音:

  「這個新人根本配不上沈大大!」

  「是新人抱大腿吧?」

  「不知道你們激動什麼,這種手段不是很常見嗎?借著緋聞炒作自己的新電影而已。故意說些曖昧的話,等到電影上映完之後,肯定又要說,謝謝大家關心,我們只是朋友而已。真讓人噁心。」

  「樓上的滾出去,不許侮辱我沈大大!」

  「就是,你說的是你家主子的套路吧!沈大大從來不屑做這種事。」

  一夜之間,姜芮的微博多了數十萬粉絲。她唯二兩條微博下,也多出許多留言。

  大多數只是來圍觀的吃瓜群眾,有些問她到底和沈煜川是什麼關係,也有些噴子,留下些不好聽的話。

  姜芮一概沒理,只給沈煜川發了條道謝的私信,之後就開始忙著佈置自己新租的屋子。

  房間很小,十個平方,帶了一個小小的陽臺,只花小半天就整理好了。

  她正盤算著要不要出去買點盆栽裝飾屋子,一個電話打進來。

  是夏小悠的前男友喬伊,約她出去見面。

  夏小悠許下的願望,姜芮還沒有幫她兌現。之前喬伊不在眼前,她也空不出手,現在他自己送上門,正好順手解決了,省得以後還出來蹦噠,礙她的事。

  兩人相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。姜芮先到,過了一會兒才見喬伊出現。

  他頭戴鴨舌帽,鼻樑上掛著墨鏡,還掩著一副口罩,坐下來後也不把帽子取下,儼然一副天王巨星的架勢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已經紅透半邊天了。實際上,姜芮沒記錯的話,他到現在為止,也只拍成一部電視劇,演了個男三而已。

  「小悠,好久不見,最近好嗎?」喬伊言語真誠,似乎之前拋棄女友,背叛兩人十幾年情誼的渣男不是他一般。

  剛才他一進門,姜芮就嗅到他身上一股頹靡的味道。

  喬伊竟然吸毒,這就更好辦了。

  她懶得跟他廢話,直說:「把墨鏡取下給我看看。」

  喬伊以為夏小悠對他餘情未了,心頭一喜,取下墨鏡,深情款款的看過來。

  「看著我的眼睛。」

  姜芮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股魔力,讓人不自覺跟著她說的話去做。

  隨著二人對視,喬伊眼中廉價的深情很快消失了,眼神變得茫然而空洞。

  「去吧。」姜芮最後說。

  她目送喬伊出去,坐在原位上將自己的咖啡喝完,才結了帳離開。

  結帳時,有點小肉疼。早知道隨便找個小巷將事情解決了,還不用花這一百多塊錢,夠買好幾個盆栽了。

  她走出咖啡店,正想順著馬路走一走,忽然發現停在店外的一輛車有點眼熟,凝眼一看,前頭開車的可不就是小陳?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24 PM

第三十三章 禁欲影帝09

  姜芮轉過身,從咖啡館外看自己方才坐的那個位置,因為有綠植遮掩,在窗外大概能夠看見那裡坐著的人,卻看不清做了什麼。她剛才給喬伊下了暗示,動作不大,應該不會讓人發現。

  心中有了數,再轉身時,姜芮面上帶出幾分心事重重,沿著街道毫無目的遊走。

  大約走了幾十米,身後緩緩開上來一輛車,在她面前停住,車窗滑下,露出小陳的臉。

  「小夏,去哪兒呢?」

  姜芮見了他,面上愁色一斂,驚喜道:「小陳哥,這麼巧!」

  「是啊,我看你在路邊走著,這是準備去哪裡?上來帶你一程吧。」

  「不用麻煩了,」姜芮看了看四周,指著前頭不遠的站牌說:「我準備到花草市場,坐公交車去就行了。」

  「巧了!我正有事要去城東,快快,趕緊上來。」小陳說。

  「會不會耽誤正事?」姜芮遲疑。

  小陳擺了下手,「順路著呢!」

  「那就謝謝小陳哥了。」姜芮不再推辭,拉開後車門,「咦,沈老師也在?」

  沈煜川對她點點頭,「去花草市場做什麼?」

  「買幾個盆栽,我剛租了屋子,房間光禿禿的,什麼都沒有,裝飾一下。沈老師和小陳哥去城東辦事?」

  「嗯。」沈煜川並未多說,又問:「房子租在哪裡?」

  姜芮如實道:「梧桐小巷,租了個小單間。」

  「一個人租?沒和朋友一起?」

  「對的,就我一個人。朋友……我在這邊沒什麼朋友。」

  「單獨住在外面要注意安全,對房東和別的租客都稍微留意一下,別太相信他們。」沈煜川說,看姜芮直點頭,話題一轉,「剛才見你和人在咖啡廳內說話,是新認識的朋友?」

  「啊……沈老師看見了?」姜芮睫毛一顫,眼神遊移。

  沈煜川見狀,道:「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。」

  姜芮扯了下嘴,勉強笑了笑:「其實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,剛才沈老師看見的那個人是我前男友,我和他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,做群演也是因為他,不過不久前已經分手了。」

  「抱歉。」沈煜川抿住嘴角。

  姜芮深吸一口氣,搖搖頭,「不關沈老師的事。其實他也沒錯,從小他就想做大明星,我卻幫不上什麼忙,既然別人能幫他,我還有什麼理由要求他留下?」

  「話不能這麼說。」前排的小陳忽然開口,「他既然想當明星,就該靠自己的實力,指望別人幫忙算什麼男人?而且聽小夏你的意思,他是傍著別人上位的,那就更讓人瞧不起了!」

  「人總想要變得更好吧。」姜芮笑得有些苦澀。

  沈煜川看著她的側臉。從初識開始,面前的女孩就一直很樂觀,臉上總是帶著笑,就算五官並不驚豔,笑容卻明媚得讓人難忘。

  他發現自己喜歡看她燦爛的笑臉,而不是眼前這樣苦澀勉強。

  他想讓她開心。

  小陳又問:「那他現在來找你是為了什麼?」

  「我也不清楚,他說了些我們從前的事,又說為之前傷害了我道歉,希望以後還是朋友。」

  「渣男!」小陳氣憤道:「小夏,雖然我也是個男的,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一句,這個男人他就是個人渣!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,什麼以後還是朋友,他要是還想跟你做朋友,怎麼早不來說晚不來說,偏偏等現在,你有了熱度才靠上來?當別人都眼瞎,不知道他的算盤呢!」

  「我知道的,謝謝小陳哥。」姜芮看他這樣為自己義憤填膺,臉上漸漸帶出些愉快的笑:「我走到現在,離不開很多人的幫助,王導、沈老師、小陳哥,還有影視城的趙姐,所有我遇見的人,都對我很好。這是大家對我的善意,我絕不會讓別人奪走。」她說著,神色慢慢堅定。

  沈煜川注視著她,嘴角在自己都未察覺的時候微微勾起,「你能這樣想,很好。」

  車子停在花草市場外,姜芮和兩人道別,沈煜川目送她進入市場。

  「沈哥,您能別這樣笑嗎?怪滲人的。」車內,小陳苦著臉。

  「有麼?」沈煜川反問。

  小陳猛點頭,兩根指頭比出一咪咪的距離,「就像這樣,嘴角勾起大概5°的幅度,要笑不笑的,看得我有點腿軟。」

  沈煜川不語,過了一會兒,忽然說:「小陳。」

  「是!」小陳猛地一個激靈,挺直了身體。

  「剛才做得不錯,批准你在辦公室再加一個書架。」

  「哎喲沈哥,您是我親哥呀!」小陳瞬間笑靨如花,「您看咱們現在是要去哪兒?在這裡等小夏出來不?」

  沈煜川想了想,搖頭:「別等了,她知道會不自在。」

  「那咱們假裝在周圍繞一圈,等一會兒小夏出來,再來個偶遇?」小陳又提議。

  「哪有那麼多巧合偶遇,次數多了就會讓人懷疑,當她和你一樣傻麼?」

  小陳一噎,「好好的幹嘛人身攻擊呀,那咱們打道回府?」

  沈煜川沒說好,也沒說不好。

  小陳等了一會兒,正打算啟動油門,就聽他說:「開到路口去,等她坐上公交車再走。」

  手下一滑,差點撞上方向盤,小陳嘴角抽了抽,心說大白天的,難道還怕人走丟?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偷窺欲吧,您老這很有做變態的潛質啊!

  嘴上滿口答應:「行行行,你是老大聽你的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35 PM

第三十四章 禁欲影帝10

  姜芮在B市安頓下來,手頭暫時沒有工作,無聊之下,她鉤了個絨毛玩偶,將步驟和成品圖拍下來,發到微博上。

  「做個玩偶一起玩耍。[圖片]」

  她現在的粉絲數目已有好幾十萬,很快刷出許多評論。

  「小姐姐心靈手巧,好棒!」

  「哇,好漂亮的娃娃,是做給沈大大的嗎?想要……」

  「這是買的吧?還假裝自己做的,真是臉大。」

  不管好話壞話,姜芮都沒理會,點開私信,其中有一條消息引起她的注意。

  對方自稱是星娛傳媒的,問她現在是否已經簽約了經紀公司,如果沒有的話,想和她進一步交流。

  對於業界內的各家公司,姜芮不怎麼瞭解,不過之前在劇組聽人說過,那名被王導換掉的新人,她身後的金主鄭總,就是星娛傳媒的股東之一。

  有這件事情在前,就算她並不是有意去搶那個新人的角色,也難保要被人記恨,所以星娛是不能去的了。

  不過她沒有馬上拒絕,而是向小陳詢問星娛的情況。

  小陳看到後,立馬去找沈煜川,「沈哥,小夏說星娛傳媒公司的人找她談簽約,她問我這家公司怎麼樣。」

  「星娛?」沈煜川皺眉,「不行。」

  「我也覺得不行,外表看著挺光鮮,裡頭什麼髒的臭的都有,圈子裡的風氣就是被這些人帶壞的。那我跟小夏說一聲,讓她別同意。」

  「嗯。」沈煜川點頭,又遞了張紙給他,「這件事也和她提一提。」

  「是什麼?」小陳接過快速看了一遍,越看眼睜得越大,「這傢伙是瘋魔了啊!」

  他突然抬頭看向沈煜川,「沈哥,這不會是你的手筆吧?您這速度也太快了!」

  沈煜川搖搖頭,「不是我,還沒來得及。」

  原來您真準備下手啊。小陳心裡呵呵,不過那種人渣也是罪有應得。

  原來近期有個小明星,吸完毒後去警察局自首,不僅把自己吸毒藏毒的事全部供出來,還咬出了幾十個圈內人物,其中不乏一些一二線明星和編劇導演。

  有人動用了關係,事情沒有捅出去,不然恐怕整個娛樂圈都要遭遇動盪。

  就算如此,那個小明星算是完了,得罪了這麼多人,又有污點,這輩子別想要在演藝圈混下去。

  「我回去組織一下語言,再和小夏說。」小陳準備往外走。

  沈煜川將他叫住,「在這裡和她聊。」

  小陳剛要問為什麼,看了看他的神色,忽然反應過來,「沈哥,您不會是要偷窺我和小夏的聊天吧?」

  「光明正大的看,怎麼能叫偷窺?」沈煜川說。

  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,偏偏這人還是他的頂頭老闆,小陳只能忍。

  他先和姜芮說不建議她去星娛,讓她不要著急,再等等,還會有別的經紀公司。

  姜芮很快回過來,「好的小陳哥,我知道了,聽你的。」

  「沒事沒事。」小陳在沈煜川的注視下,冒著冷汗打下這幾個字,又說:「小夏,有件事你聽說了嗎?跟你一起長大的那個喬伊,為了獲得一個角色,陪人吸毒,進去了。」

  姜芮那邊沒有立刻回復,但小陳看到頁面上顯示她正在輸入,過了很久之後,才見發過來一句話,顯然之前一直在寫寫刪刪。

  「他總是這麼心急,終於做了錯誤的事,其實他的天分不錯的。」

  小陳剛要回復,旁邊伸出了一隻手,將他的手機拿去。

  沈煜川盯著這句話看了許久。

  小陳瞄了瞄他的臉色,試探的說:「沈哥,我覺得小夏對那個渣男已經沒有感情了,只是畢竟是一起長大的,十多年情誼在那裡,所以才會替他惋惜,應該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  沈煜川沒說話,拿著他的手機開始打字。

  頁面上飛快一出現一串文字:「天分不錯的人很多,天分不錯,又靠自己努力的人也不少,他那一點天分並沒有什麼特殊,也不值得惋惜。」

  小陳張了張嘴,無聲吶喊:看吶,這就是男人嫉妒的嘴臉,心頭的姑娘誇一句別人都不行,都要擼袖子親自下場手撕情敵!

  「對的,小陳哥說的不錯。」姜芮這次回得挺快。

  沈煜川看了一眼,用小陳的微信號發送她的名片到自己的賬號,然後掏出手機,加了姜芮。

  「我是沈煜川。」

  姜芮發過來一個驚喜的表情,「沈老師,真的是你!」

  沈煜川將小陳的手機丟還回去,「剛剛小陳和我說,你準備簽約經紀公司,有沒有想去的?」

  「我現在對那些公司都還不瞭解,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要我,所以打算再看看。」

  「我知道嘉恒工作室不錯,你可以給他們投遞簡歷。」

  「好的,沈老師,你等我一下,我上網查查。」

  「嗯。」沈煜川放下手機,往後靠在椅子上。

  「沈哥,你給小夏推薦了顧寧的工作室?」小陳問。

  沈煜川沒回答,反問他:「你怎麼還在這兒?」

  「我這——我一直站在這兒啊,難道沈哥你現在才發現?」

  「我是說,你怎麼還不出去?」

  小陳瞪大了眼,「沈哥,你這媳婦還沒娶進門呢!就要把媒婆扔過牆了啊!」

  沈煜川只用一句話就打發了他,「剛才門衛打電話,說有你的快遞,是不是新買的書到了?」

  「真的?」小陳立刻跳起來往外跑,「小老婆我來啦!」

  耳根終於清靜,沈煜川看了看手機,姜芮的短信還沒過來,他給顧寧打了個電話。

  「在忙?」

  「再忙也得接你的電話啊。」

  「向你推薦個新人。」

  「什麼新人?不會是前幾天,和沈大影帝一起共進晚餐的那個女孩吧?」顧寧語氣揶揄。

  「就是她。」沈煜川波瀾不驚。

  「喂喂!現在都這麼囂張了嗎?連掩飾都不屑掩飾一下?」

  沈煜川繼續說:「一會兒她會給你的工作室投簡歷,你看看合不合適。」

  能讓沈煜川看中,並且還推薦到他這兒來的,必定都是有真正實力的人,這一點顧寧還是相信好友的。

  但他故意問:「那要是不合適呢?我要是把人拒之門外,你捨不捨得?」

  「我最近比較空,恰好之後沒什麼安排。」沈煜川說了句不相關的話。

  顧寧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,「行啊,混出去了你老沈!你這是要千金博紅顏一笑是不是?為了捧個新人,都打算自己開工作室了?那你還找我幹嘛?」

  沈煜川說:「她比較內向,害怕麻煩別人。」

  「哦,所以為了不讓她覺得麻煩了你,你就來麻煩我了?嘖嘖嘖,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,竟然能讓我們遺世獨立的沈大影帝變成個俗人。」

  沈煜川任他調侃,又說:「別在她面前開玩笑,我們還沒到那一步。」

  「謔?」顧寧是真的驚訝了,「感情現在還是你剃頭擔子一頭熱,在這單相思呢!」

  沈煜川沒否認,聽到手機來信的聲音,又說了兩句,便掛斷電話。信息是姜芮發來的。

  「沈老師,我稍微瞭解了一下,嘉恒工作室簽約的藝人都很有名氣,會不會不願意接收我這樣的新人?」

  「沒事,你的實力不錯,儘管去試一試,就算不成功,也可以當作磨練自己的機會。」

  「好,聽了沈老師的話,我頓時信心百倍,要是真的成功了,一定請沈老師吃飯。我還欠小陳哥一頓飯呢,現在囊中羞澀,等手頭寬裕了,請你們吃大餐!」

  沈煜川幾乎能夠想像,此時在手機另一頭女孩的笑臉,他說:「靜候佳音。」

  姜芮發過去一個努力奮鬥的表情,之後就開始製作自己的簡歷,投遞給嘉恒工作室的郵箱。

  第二天,接到工作室打來讓她去面試的電話。

  她立刻告知沈煜川:「沈老師,嘉恒讓我去面試啦!」

  「加油,不要緊張。」沈煜川發過來幾個字,停了一兩分鐘,又發來一張加油的圖片,圖上的小人奮力甩著拉拉隊花球,顯得可愛極了。

  姜芮發出一個哈哈大笑的小人,「沈老師的表情包一點都不像本人,太可愛了!我要偷偷收藏起來。」

  沈煜川盯著手機,嘴角無意識向上勾起。

  小陳在旁邊看得直打哆嗦。沉迷在戀愛中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,想想沈哥剛才要自己找表情包,還要求越可愛越好,他就覺得像是在做夢。

  當天下午,姜芮乘車前往嘉恒工作室。

  面試比較順利。雖然她不是科班出身,但要演技有演技,要外在條件有外在條件,還參演過王導的新片,現在正有點熱度,這些都是優勢。最終雙方都挺滿意,很快簽了合同。

  之後一段時間,工作室請老師對她進行了各方面的指導培訓。

  自從那天和沈煜川加了好友後,姜芮就控制著和他聯繫的頻率,兩三天發一條信息,有時候向他詢問一些專業的問題,有時候把新做的玩偶拍給他看,問有沒有比他的表情包可愛,偶爾也跟他說自己買的盆栽又多了幾個花苞。

  慢慢的,她沒有發信息的日子裡,沈煜川會主動發過來,問她在嘉恒適不適應,問那些植物開花了沒。

  就這樣,在兩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,他們開始持著每天一次,甚至幾次的聯繫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39 PM

第三十五章 禁欲影帝11

  電影俠道終於上映,大導演王其坤和影帝沈煜川的強強聯手,吸引了不少人走向電影院,第一天票房過億。

  網絡上隨之出現許多影評,姜芮飾演的鶯娘雖然戲份少,但是幾乎每一次都會被提及。追根究底,源於主角陸昭對其特殊的感情。

  影片從頭到尾沒有點明那是什麼感情,但正因為如此,才更引人遐想。不少網友成為兩個角色的CP粉,他們固執的認定,那就是愛情。

  因為劇中二人生死兩隔,有粉絲因此跑到沈煜川和姜芮的微博底下,希望他們兩人在現實裡早日在一起。

  姜芮的粉絲數量又漲了一波,趁著熱度,工作室給她安排了工作,在一部諜戰電影中飾演女三,戲份不是很多,但人設討喜,如果演得好,可以掙足觀眾的眼淚和喜愛。

  姜芮提著行李進組了。

  這一次雖然也是配角,但好歹是數得上的,待遇比從前好許多,工作室給她配了個助理,劇組訂了酒店房間,每天有專車接送去片場,發的盒飯也不再是飯和菜糊到一起。

  第一天吃午飯時,她拍了個照片發給沈煜川。

  「[圖片]我喜歡這個劇組,飯菜好豐盛好好吃!」後面帶著個心滿意足的表情。

  沈煜川同樣正在吃午飯,放大她的照片仔細看了看,不過是普通的兩葷一素,看她滿足的樣子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麼山珍海味。

  他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飯桌,忽然起了點壞心思,也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。

  「羨慕,我今天吃得有點寒酸。[圖片]」

  圖片上八道菜,六葷兩素一湯。

  「……過分了沈老師!我要和你絕交三分鐘!」附帶一個氣咻咻的小人。

  沈煜川輕笑出聲。

  飯桌上另外兩人,沈父和沈母對視一眼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。

  姜芮沒有再發來信息,沈煜川放下手機,端起碗吃飯。

  只是每過幾秒鐘,他就要看一眼屏幕,大約過了一分鐘後,他又把碗放下,重新拿起手機。

  「生氣了?」

  姜芮沒回。

  「和你開玩笑的。」

  還是沒回。

  沈煜川嘴角的淺笑漸漸消失,眉頭微微皺起,雖然在心裡分析,她可能正忙於吃飯,可能和劇組的人說話,也可能沒看到消息,但再多的猜測,都不能安撫他此刻心中突生的焦慮。

  正當他準備打個電話過去的時候,一條信息冒了出來。

  「三分鐘到啦!」

  沈煜川眉頭一鬆,所有的焦躁不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姜芮又說:「沈老師果然是土豪,竟然吃得起那麼大的蝦,快把大腿伸出來讓我抱抱。」

  「給你寄一份?」

  「算啦,那也太麻煩,等我拿到這一次的報酬,就請沈老師吃海鮮大餐,點比這還大的蝦!」

  「坐等你的大蝦。」沈煜川勾著嘴角。

  沈母將他全部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,心裡更加驚訝。

  這個兒子自小就有主意,看著乖巧聽話,實則他決定了的事,誰都改變不了,就像當初大學還沒畢業,忽然決定要去做演員,她和他爸怎麼說都沒用,只能讓他試一試,還想著等吃了苦頭自然會回頭。

  結果他拍的第一部電影就得了獎,之後每年雷打不動一部電影,幾乎將國內外的獎項得遍。


  應該說,擁有如此出色的孩子,作為母親,應該感到十分欣慰和自豪,但沈母卻常常覺得有些挫敗,因為在兒子的人生裡,她的教育和指導幾乎沒有用武之地。

  他似乎早就規劃好了一切,也掌控著一切,每一步每一步該做什麼,都有著明確的目標,而且他總能得到想要的。

  這是沈母第一次在兒子臉上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,如此患得患失的情緒。

  「剛才是小陳嗎?」吃完飯後,她試探著問。

  沈煜川搖搖頭,「不是。」

  「那是個女孩子?」

  他照實說:「是女孩。」

  沈母立刻激動:「媽認識的嗎?是個怎麼樣的女孩?」

  「應該不認識,她——」

  沈煜川頓住,在腦子裡篩選眾多詞語,但一時間竟想不出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。

  記得當初在片場初見,只略瞥了一眼,並不覺得她有什麼特殊。

  後來她因為在戲中踩了他一腳,特意來道歉,那時候才算第一次正眼看她。

  緊接著發現她竟然怕他,這就讓人有點好奇了。他雖不是自戀狂,但也清楚自身的魅力,除了演戲時,還未有人在現實中對他如此敬而遠之。

  有這個原因在,之後就開始有意無意的留意這個小姑娘。

  留意到她的手在炎炎夏日中,依舊清爽冰涼;留意到她並不驚豔的五官,笑起來時卻那樣明媚;留意到她膽子不大,卻一點也不怕爆脾氣的王導……

  不知不覺中,隨著觀察到的細節越來越多,這個原本可以稱之為陌生人的小姑娘,在他腦子裡逐漸變得鮮活明朗起來。

  他是個天生演員,擅長演戲、揣摩人心、把握人性的多面,卻沒有想過,有一天會沉迷於觀察揣摩另一個人。

  他原本以為她只是一隻膽小的怯生生的小兔子,後來發現她是溫順卻堅忍的小兔子,這段時間的接觸,又讓他覺得她是一隻活潑偶爾也會頑皮的小兔子。

  或許以後,還有更多的另一面等著他去發掘。

  「是個可愛的女孩。」他最終對沈母說。

  「什麼時候帶來給媽看看?」沈母有點迫切。

  不怪她如此,兒子長到三十歲,終於對某個姑娘動心,她都想燒支高香拜拜佛祖了。

  「現在還不合適,等以後時機成熟,再帶她回來見您和爸。」

  「好好。」沈母連連答應,想想他剛才在飯桌上的表現,又不大放心交代道:「和女孩子交往要耐心一點,遇見了什麼問題就來問媽,媽好歹是過來人,總能給你一點意見。」

  她是生怕這個有點影的兒媳婦被兒子弄跑了,從此一輩子都喝不上媳婦茶。

  沈煜川點點頭,「好。」

  但他心裡充滿了自信,覺得自己能夠把控好,不會出問題,這一聲好,只是為了安撫沈母。

  看著他的表情,不知道為何,沈母覺得更加不放心了。

  在劇組裡,沒有戲份的時候,其實挺無聊。姜芮早有防備,在行李箱裡塞了毛線和鉤針。

  夜裡洗完澡,穿著睡衣,盤腿坐在床上鉤娃娃。

  沈煜川發來信息時,她恰好鉤完一個。

  「睡了麼?」

  「還沒,鉤了個娃娃,看起來有點像沈老師。」

  「給我看看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姜芮拍了照片發過去,明明鉤的是一條小狗,卻還故意問:「是不是很像?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沈煜川目光盯著照片,一時轉不開眼。

  那玩偶是姜芮掛在穿衣鏡上拍的,連帶她自己的人也照了半個進去。因為剛洗過澡,再過一會兒就要睡覺,所以她的睡衣裡什麼都沒穿。睡衣是很普通保守的款式,長袖的,衣扣一直繫到領口,但因是絲質材料,有時候會貼在身上,顯露出一段曲線。

  就像此時照片裡。

  沈煜川在心裡默念著非禮勿視,然後把照片保存到手機中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44 PM

第三十六章 禁欲影帝12

  電影俠道最終獲得三十五億票房,製片方為表慶祝,舉辦了一場慶功宴。

  恰巧姜芮新片戲份結束,直接從片場趕到酒店。

  沈煜川自然也出席了。兩人雖然每日聯繫,但已有一個月沒見面,沈煜川身邊圍著不少人,姜芮沒有上前。

  酒宴快結束時,有人提議轉場去唱歌,姜芮找了個藉口,先行離開,還未走出酒店門口,就收到沈煜川發來的信息。

  「等我,送你回去。」

  「好。」她便坐在酒店大堂裡,拿出手機刷微博。

  粉絲數目已經漲到一百多萬,數量多了,各種各樣的人也就多了。

  有人拿她和沈煜川拉CP,自然就有人看不過眼,天天來微博底下刷存在感,說她抱大腿上位,蹭熱度,不要臉。

  姜芮一概不理會,看熱鬧似的看著。瞧他們氣急敗壞,上串下跳的模樣,心裡還有點想笑。她算是理解了,為什麼有些人會說那句話——我就喜歡看你急得跳腳,卻又對我無可奈何的樣子。

  她找個角度給自己拍了張照片。

  「終於結束工作,從明天開始美美的睡大覺。[圖片]」

  「小姐姐越來越漂亮啦。」

  「照片背景有點眼熟,這是在哪?」

  「醜人多作怪。」

  「抱大腿滾出娛樂圈!」

  發完後,她又查了下自己賬戶的餘額。這次片酬除去公司抽成以及各項費用,還剩十來萬。跟以前比是很多,可她現在花錢的地方也多,還是不經用。

  正在心裡規劃著這筆錢的用途,手機蹦出一條信息。

  「我在門口。」

  酒店外燈影下停了輛車,姜芮走上前,拉開車門坐進去,「沈老師,小陳哥。」

  「小夏,好久不見。」小陳回頭來跟她打招呼。

  「是好久不見了,小陳哥最近怎麼樣?」

  「老樣子嘍,不過小夏你倒是越來越漂亮了。」

  但凡是女人,沒有不喜歡這句話的,姜芮笑道:「還是小陳哥會說話。」

  她轉頭看向沈煜川:「沈老師幹嘛不說話,這麼深沉做什麼?」

  小陳啟動油門,心裡嘖嘖有聲。兩個人熟悉了就是不一樣,說話都帶著從前沒有的親昵。

  「什麼時候回來的?」沈煜川問她。

  「下午才到b市,今天早上還早起拍了最後一場戲。回來的車上一直補覺,你看,我連頭髮都沒時間洗,髮膠還在。」她靠近了些,身上帶著股淡淡的香味。

  「回去了好好休息。」

  「要的要的,」姜芮直點頭,「等我今晚睡一覺,明天緩過來,就兌現之前的承諾,請沈老師和小陳哥吃海鮮大餐,不知道你們二位明天有沒有空,肯不肯賞臉?」

  小陳笑嘻嘻地說:「賞臉是肯定願意賞臉的,有沒有空得沈哥說了算。」

  「那就請沈老師高抬貴手批准一下唄。」

  沈煜川卻說:「要請吃飯,以後有的是機會,不急一時。」

  姜芮鼓著嘴,「可是之前都說好了,沈老師想讓我失信?」

  「你的經濟狀況……」

  「好吧,原來是怕把我吃窮了。」姜芮鬱悶地一手托腮,「不過我現在確實還挺窮的,就算請吃飯,也肯定請不起那些高檔的地方,要是租的屋子有廚房就好了,可以讓沈老師嘗嘗我的手藝。」

  「小夏還會做飯?」小陳問。

  姜芮立刻挺了挺胸膛,「那當然,當年我可是我們孤兒院廚房一把手,連院長媽媽的手藝都沒我好。」

  小陳脫口而出:「沈哥以後有口福了。」

  話一出去,他就意識到失言,在他們倆人反應之前,忙打了個哈哈:「大家都有口福,都有口福。既然小夏那裡不方便,不如明天去我那?」

  姜芮只作沒聽見他那句話,「會不會太打擾?」

  「怎麼會,我家就我一個人。」

  「那——」姜芮剛要說那正好,沈煜川開口:「他的房子容不下三個人。」

  小陳立刻抗議:「沈哥,你這麼說太誇張了吧,我那好歹是兩居室!」

  沈煜川又說:「明天去我那。」

  小陳馬上沒意見了,連連點頭,「好好好,去大別墅,體驗當土豪的感覺。」

  「沈老師和父母一起住嗎?」姜芮問。

  沈煜川搖頭,「我父母有另外的居所,放心,不會打擾到別人。」

  姜芮這才放心,「那就說定啦。」

  車子行駛到姜芮居住的梧桐小巷外,巷子太窄,車開不進去,沈煜川下車送她。

  長長的巷子,只有巷子口點著一盞路燈,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又細又長。

  雙方都沒有說話,只有鞋跟踩在地上,發出整齊而有規律的聲音。

  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,卻並不讓人覺得難堪,反而有一種微妙的默契。

  「到啦。」姜芮停在一處樓道下,轉身對沈煜川說:「謝謝沈老師送我回來。」

  沈煜川仰頭看了看四周老舊的樓房,皺著眉說:「有沒有考慮換一處房子?」

  「有打算的,等這個月到期就搬。」

  「嗯,早點睡。明天要出發前發信息給我,來接你。」

  姜芮點頭,「好。」

  話已經說完,按理兩人該各自道別,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,都沒有將再見說出口,仍然面對面站著。

  姜芮這具身體並不算高挑,站在身形頎長的沈煜川面前,更顯得嬌小。他看著她微微低頭的模樣,心裡忽然有股衝動,想要將人圈在懷裡。

  手已經抬起了幾分,硬生生壓下,對自己說,還不是時候,要一步一步來,不能把人嚇到。

  樓上有人發出一陣咳嗽,突兀地打破夜裡的寧靜。

  姜芮似是忽然驚醒,抬起頭飛快看了他一眼,略偏急促地說:「沈老師再見,我上樓去了。」話說完就急匆匆踏著樓梯上去。

  沈煜川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裡,心裡有兩個聲音在打架,一個人說他是笨蛋,錯過了機會,剛才明明可以發生些什麼。還有一個說他做的沒錯,按照計劃,現在還不能發生什麼。

  兩個聲音越吵越厲害,他的眉頭也慢慢皺起來,最終也沒有判斷出到底誰的話是對的。

  姜芮也在想著剛剛的事,沈煜川比她以為的還不主動一些。不過沒有關係,依兩人現在這樣越來越曖昧的情況。最終發展成她想要的關係,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。

  他不主動,她可以主動。

  她打開屋子大門,撲鼻而來一股酒精味。

  男房東正在客廳裡喝酒,看見她回來,睜著雙渾濁的眼睛打招呼:「喲,妹子回來了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繞過他進屋,將門反鎖。

  但是沒過多久,就傳來粗魯的敲門聲,「妹子,妹子你睡了嗎?出來陪哥喝一杯吧。」

  姜芮反感地擰起眉頭。當初她來租房,出面的是女房東,入住了之後,才知道還有個男房東。平時看他也是人模人樣的,誰知喝了點酒就本性暴露。

  門外含混地聲音還在喊:「開開門嘛,大家都是成年人,喝個酒有什麼?是不是怕你嫂子說話?放心,那臭娘們今天不在。」

  姜芮拿起手機,冷靜地報了警。

  許是看她沒反應,門外人說話越發難聽,「開門吶,臭娘們,別敬酒不吃吃罰酒,裝什麼清高啊!當老子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?不就是要錢,老子有的是錢,臭娘們,開門!」

  到後來,他開始用腳踹門,木質的門板被踹得嘣嘣作響,牆上石灰撲簌簌掉落。

  這間房子除了姜芮,還有另外兩名租客,但現在房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,另外兩個房間沒有任何聲響。

  這倒也如了姜芮的意,她估摸著警察過來的時間,在他們來到之前,打開了房門。

  男房東一見她,立刻赤紅著眼要撲過來,卻又在下一瞬,變得眼神空洞,神色木然。他忽然衝向牆壁,把頭在牆上撞得咣咣響。

  姜芮就倚在門邊看著。

  房東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,又拿起地下的啤酒瓶子,一個一個往頭上磕,酒瓶磕光了,他又拿起煙灰缸,高高舉起,狠狠砸向自己胯下。

  「啊!!!」

  一聲慘叫響徹夜空,附近鄰居漸漸有了動靜,大門外也傳來些許聲響。

  姜芮這才關上門。

  等警察來了,她紅著眼眶走出去,向警察敘述了事情經過。至於房東為什麼突然發瘋,把自己砸成傻子和太監,她當然不知道。

  最終,警察聯繫了房東家人,把他送去醫院。診斷結果是酒精中毒,自殘大概也是因此而引起的。

  這和姜芮已經沒什麼關係,等人走後,她就拿出手機,給沈煜川打了電話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51 PM

第三十七章 禁欲影帝13

  沈煜川剛到家,看到來電顯示,還有些驚訝,「還沒睡?」

  「沈老師,能和我說說話麼?」姜芮的嗓音裡帶著明顯的顫音。

  「怎麼了?」沈煜川立刻問。

  「剛才房東喝多了酒,突然發起酒瘋,一直敲我的門……」姜芮斷斷續續地描述。

  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,沈煜川已經拿起鑰匙衝向車庫,

  姜芮在那頭聽到動靜,忙說:「現在已經沒事了,沈老師不用過來。」

  沈煜川面沉似水,語氣還算平靜:「別怕,你現在鎖上房門,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,放兩首歌,等歌放完我就到了。」

  姜芮沉默了一會兒,沒有再拒絕,小聲說:「那你慢慢開車,注意安全,我不怕的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姜芮掛了電話,點開一首輕音樂,走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,臉是白的,眼眶有點紅,是受驚之後的模樣。

  她坐在床邊聽歌,當音樂循環到第五次的時候,電話鈴聲響起來。

  沈煜川的聲音有點喘,「我在門外。」

  姜芮跑出去開門,見到沈煜川的那一瞬間,眼眶一下濕透了,眼淚湧出來,整個人難以自持的撲到他懷裡。

  「沈老師!」

  沈煜川緊緊摟住她,一手在背後輕輕拍著,「沒事了。」

  姜芮發出小聲的咽嗚。像是故作堅強的忍了許久,終於看見了可靠的人,所有的委屈和恐懼全部爆發出來。

  沈煜川感覺自己的胸口被誰狠狠揉了一把,皺巴巴的。

  他抬頭看向屋子,客廳一片狼藉,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和血跡,可以想像當時另一個人有多癲狂,給人造成多大的恐懼。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個男人揪出來狠狠打一頓,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。

  過了幾分鐘,姜芮逐漸平靜下來,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,忙從沈煜川懷中退開,「沈老師,我——」

  沈煜川卻牽起她的手往屋裡走,「哪個房間是你的?東西收拾一下,我們現在就搬。」

  姜芮都來不及說什麼,就被牽回房。

  房間小小的,佈置得卻很溫馨,被子也整整齊齊疊著。她在這裡住的時間不長,沒多少東西,兩人合力全都塞進行李箱,之後沈煜川提箱子,她抱著兩個盆栽下樓。

  坐進車裡後,姜芮說:「沈老師,麻煩你把我送到附近的酒店吧,我先住一晚,明天再找新房子。」

  「去我那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姜芮怔了一下:「這、這怎麼可以?」

  沈煜川轉頭看她,「現在這種情況,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放在酒店,要是不放心,可以送你去我父母那裡。」

  「不不不……」姜芮連連擺手,「不要打擾伯父伯母。」

  「那就這麼說定了。」沈煜川發動了車子。

  姜芮呆呆坐在副駕駛座上,似乎沒反應過來他的話,等進了沈煜川的別墅,還有些不自在。

  沈煜川提著她的行李在前面帶路,「家裡就我一個人住,平時不在家的時候才會叫人來打掃,所以你不用擔心遇上什麼人。」

  他把姜芮帶到二樓客房,房間很寬敞,家具床鋪一應俱全,還帶陽臺和衛生間。

  「今晚先住在這裡,需要什麼跟我說,我就在斜對面那個房間。」

  姜芮輕輕吸了吸鼻子,「沈老師,今晚要不是有你,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

  「別想那麼多,洗個澡,好好睡一覺,明天早上起來都忘了,要是不想睡就找我聊天。」

  「嗯。」姜芮用力點頭,「沈老師晚安。」

  「晚安。」

  今晚折騰到現在已經很晚,姜芮洗了個澡,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。

  倒是走廊對面房間的沈煜川,翻來覆去到很晚。一想到她在他的房子裡,就無由來的雀躍。

  第二天,沈煜川打著哈欠從房裡走出來,還沒下樓梯,就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。

  他愣了一下,立刻返回房中,對著浴室洗臉台的鏡子,仔仔細細照了一遍。確定頭髮沒亂,下巴沒鬍茬,眼角也沒有眼屎,才拍了拍居家服上的褶皺,重新走出去。

  「早上好沈老師!」姜芮聽到動靜,回頭跟他打招呼,語氣輕快。

  睡過一覺,她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狀態,頭髮紮成簡單的馬尾,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T恤,圍著圍裙,正在廚房裡煎蛋。

  「早上好。」沈煜川看了她好一會兒,才說。

  姜芮不大好意思道:「我剛剛實在太餓了,附近又沒有早餐店,所以擅自借用了沈老師的廚房。」

  「沒事,不過廚房裡好像也沒吃的。」

  「這倒是真的,看來沈老師不怎麼開火。我找了半天,才找到一包米和幾個雞蛋,然後又從客廳零食籃裡拿了一包海苔和肉脯。」

  廚房檯面上放著兩碗白粥,兩份煎蛋,姜芮把脆脆的海苔磨碎,撒在白粥和煎蛋上,肉脯切成恰好入口的大小,裝在碟子裡。

  「好了,沈老師要是不嫌棄,跟我湊合吃點吧。」

  廚房外就是餐廳,餐桌是長條型的,兩人面對面坐著。

  沈煜川喝了一口粥。雖然沒什麼材料,但米是好米,入口清香軟滑,又有海苔的鹹香味,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。

  「很好吃。」他說。

  姜芮笑得愉悅,「不管沈老師說的是真的還是客套,我都當做讚美收下啦。」

  沈煜川眼角也帶了笑意,「當然是真的。」

  早餐吃到一半,姜芮說:「昨晚真的太麻煩沈老師了,等一會兒我就出去找房子。」

  手下一頓。沈煜川緩緩放下調羹,似乎在醞釀著什麼,半晌,突然說:「住下來吧。」

  姜芮愣了愣,很快玩笑道:「我倒是想留下,可實在付不起沈老師這兒的租金呀。」

  「不用付租金,住下來,一直住在這裡。」

  臉上的笑維持不住,睫毛如風中的蝴蝶,飛快顫抖著,姜芮語氣裡帶著慌,「我知道沈老師是好意,可這種話實在容易讓人誤會,以後還是不要說了。」

  沈煜川鄭重地坐直了身體,直視她的眼睛,「我知道現在場合不太合適,一點都不浪漫,但有些話必須現在就說。」

  他頓了一下,清清嗓子,「我喜歡你。」

  兩個人都穿著居家服,腳下還踩著拖鞋,面前放一碗白粥,這樣的場合一點都不適合表白。

  但是沈煜川覺得如果不說就晚了。

  雖然按照他的計劃,這個環節不會來得這麼早。可昨晚的事讓他知道,計劃有時候沒什麼卵用。

  「我——」姜芮臉頰發紅,不敢與他對視。

  「我認為你也喜歡我。」沈煜川用的是肯定句。

  姜芮一下子捂住了臉。

  沈煜川又說:「我們兩個相互喜歡,我不接受否定的回答。」

  姜芮似是終於忍不住,惱羞成怒般從指縫裡擠說一句話:「你怎麼這樣……不講道理。」

  「可我說的挺有道理。」

  姜芮含羞帶惱瞪了他一眼,「就算你說的有道理,那我們兩個也是今天才算表白心意,哪有一表白完就同居的?」

  沈煜川唔了一聲,「在原本計劃中,確實不該這麼快,現在是特殊情況。而且我們兩個可以暫時不睡在一個房間裡,這就不算同居了。」

  「謬論,都是謬論。」姜芮嘟囔著,似乎拿他沒辦法,放棄似的往嘴裡塞了一口粥。

  見狀,沈煜川也重新拿起調羹。他是用左手拿的,特地空出右手,越過桌面,去牽姜芮放在桌子上的左手。

  姜芮瞪圓了眼睛看他。

  他理直氣壯:「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,可以牽手。」

  「那也不用吃飯的時候牽呀。」姜芮無語,報復般用小指在他手心撓了一下。

  沈煜川將她握得更緊。

 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動,小陳用鑰匙開了門進來,因為角度原因,他站在玄關處,只能看見飯桌旁的沈煜川,驚訝道:「沈哥今天這麼早就起了?正好我給你帶了生煎包子,趁熱吃。」

  他換好鞋進門,繞過遮掩的盆栽,見到坐在餐桌另一旁的姜芮,頓時呆立原地,「小夏?你怎麼在這裡?」

  等他看見兩人交握的雙手,連手中的生煎包都掉在了地上,「你、你們……」

  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!明明昨晚睡前一切還是照常,為什麼今天一早起來,就錯過了十八集劇情,這兩個人直接勾搭成姦了?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4:57 PM

第三十八章 禁欲影帝14

  沈煜川神色如常,還沖小陳點了點頭,「早。」

  姜芮想把手收回來,抽了一下沒抽動,於是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,和小陳打招呼,「小陳哥早。」

  「……」小陳張了張嘴,一時不知該說什麼。

  這明明是件大事,可看他們兩個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表情,反倒顯得他太過大驚小怪了似的。

  果然,他早就該想到的,沈哥不是常人,能夠和沈哥談戀愛的小夏又怎麼會尋常?

  只有自己才是凡人呀。

  這麼一想,他立刻不糾結了,彎腰把早餐袋子撿起來,「來來吃生煎吃生煎,這家店生意可好了,我排了半個小時才排到。」

  吃過早飯,把碗往洗碗機裡一丟,幾個人三角分佈坐在沙發上。

  小陳清清嗓子,「那什麼,沈哥、小夏,說個正事,你們倆現在算是正經交往吧,對外怎麼說?要瞞著還是要公開?」

  姜芮抱著個抱枕看向沈煜川。

  沈煜川也轉頭看她,「你覺得呢?」

  姜芮還沒開口,小陳先替她分析:「一般圈內人談朋友不願公開,大多是擔心事業受影響。像沈哥這樣,十幾年下來,不管是口碑、熱度還是粉絲都已經很穩定了,公開戀情後,就算有部分粉絲不能接受,也掀不起大波浪。主要是小夏,你現在正處於上升期,而且對象又是沈哥,肯定有一部分人會因此攻擊你。但是如果不公開,你們兩個又會比較辛苦,要遮遮掩掩。」

  「我一開始就說過了,紅不紅沒關係,有戲拍就行,我也不在乎別人指指點點。不過,這事是不是要先經過工作室同意?」

  沈煜川點點頭,「我去和顧寧談。你本人的意願是什麼?」

  姜芮彎了彎眼睛,「我自己的意願當然是想要公開呀,不公開,別人怎麼知道沈老師是我的了?」

  沈煜川眼裡帶著明顯的笑意,拉過她的手捏了捏,說:「你也是我的。」

  小陳惡寒,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,故作疑惑,「咦,怎麼突然有這麼濃重的酸臭味?」

  「是狗糧的味道吧,好吃嗎?」姜芮笑眯眯地說。

  「你學壞了小夏!」小陳深受打擊,不敢置信,「當初剛認識的時候,多害羞多內斂啊,怎麼現在淨學沈哥的樣子了!」

  姜芮偏了偏頭,認真思考一會兒,「因為近朱者赤?」

  「是夫唱婦隨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小陳站起來就走,「不能跟你們一起玩耍了,以前一個沈哥就讓我招架不住,現在又來一個老闆娘,簡直不給老實人活路了。」

  姜芮捂著嘴直笑,笑了一會兒,見沈煜川盯著她,便說:「看到沒有,小陳哥都給你欺負跑了,還不趕緊把人請回來。」

  「他自己會回來的。」

  「這麼有恃無恐?」

  「他三千小老婆在我手上,這個月工資也還沒發。」沈煜川一本正經。

  姜芮笑得停不下來,「小陳哥說的沒錯,沈老師真的太壞了。」

  笑鬧了一陣,姜芮說:「中午還要做大餐呢,這附近有超市嗎?我去買菜。」

  沈煜川從茶几上拿起平板,點了幾下,打開一個頁面,遞給姜芮,「在網上買,等下會送過來。」

  「哇,這樣好方便。」

  兩人坐在沙發上選菜,一開始還離得有點距離,慢慢越坐越近,越坐越近,身體靠在了一塊,漸漸的,頭也碰在了一處。

  小陳從衛生間出來,看見他們倆人膩歪的樣子,忽然有種預感,恐怕以後他都得遭受這種精神上的荼毒了。

  不久,超市工作人員將商品送貨上門,姜芮在廚房裡準備午飯,沈煜川和小陳擠進來要幫忙,她給兩人分配了洗菜切菜的任務。

  「沈老師,我的圍裙繫帶好像掉了,你幫我再綁一下。」

  「好。」沈煜川甩乾手上的水,走到她身後,拉過兩條圍裙帶子打了個結。

  帶子猛地收緊,顯出姜芮纖細的腰線,她的腰比尋常人還細一些,隱藏在寬寬大大的T恤裡,感覺似乎兩個手掌就能收攏。

  沈煜川不知不覺看出了神。

  姜芮以為他已經走開,彎腰準備從碗櫥裡拿碗,結果剛一彎下去,就感覺臀部碰到了什麼,她立刻直起身體回身,瞪向沈煜川,瞪著瞪著,臉頰慢慢紅起來。

  沈煜川收回手,也覺得有點不大自在。

  他其實沒準備幹壞事,就想用手去掐一掐她的腰到底有多細。結果手剛伸出去,姜芮就彎下腰,不小心就摸了不該摸的,然後又不小心捏了一把。

  唔,很彈,很軟。

  小陳低眉順耳的管自己剁蒜蓉。一把菜刀舞得飛快。

  夭壽啦!他真的什麼都沒看見,沒有轉身去拿碟子,也沒有看到沈哥伸出的安祿山之爪,更沒發現他斯文外表之下的禽獸之心!

  鍋裡水沸開的聲音驚醒了姜芮,她又燒紅著臉瞪了沈煜川一眼,才轉過頭繼續忙碌。

  沈煜川摸摸鼻子,他真不是故意的。

  不過,手感真好。

  一頓午飯成功讓那兩人豎起大拇指。小陳捧著肚子靠在沙發上,試圖為以後謀取福利,「小夏小夏,咱們搭夥吧。」

  姜芮用牙籤戳蘋果,聞言笑眯眯的說:「小陳哥這麼捧場,我當然沒意見。」

  小陳心頭一喜,又聽她說:「只要別嫌棄空氣裡酸臭味太重就好了。」

  小陳噎住,「嚶嚶嚶……小夏,你真的變壞了!」

  沈煜川在院子裡給顧寧打電話。

  「我和小夏正式交往了。」

  那邊頓了頓,才說:「所以在飯點打電話,打擾別人吃飯,就是為了通知我,你把我手下的藝人拐跑了?」

  「不是通知,是商量。」

  「呵呵,原諒我愚鈍,沒聽出商量的味道。」

  「嗝。」

  「……這是什麼意思?嘲諷我?」

  沈煜川說:「吃太飽了。」

  「怎麼不撐死你!」顧寧咬牙。

  「小夏的意思是,要不要公開,看工作室的意見。」

  「得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。你們兩個自己都同意了,我還能有什麼意見?公開就公開吧,也不全是壞事,雖然會有一些黑子,但她的熱度肯定也會大增,正好趁機會接個戲份多的女二。」

  沈煜川點點頭,「需要我就說,你多費心。」

  「別說肉麻話。」顧寧說,「真沒想到,老沈你竟然就栽一個小姑娘手上了。怎麼樣?老牛吃嫩草滋味好麼?」

  「你也可以找棵嫩草嘗嘗。」沈煜川提議。

  「去去去,我不需要找,咱自己就是顆嫩。」

  沈煜川眼也不抬,「有年輪的嫩草。」

  「滾!」顧寧憤然掛斷。

  下午的時候,沈煜川坐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看劇本。他手頭上有三四個電影劇本,都是明年開拍的,準備從中挑選一本。

  姜芮趴在他身邊,撐著下巴翻看時尚雜誌。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,跑回房把毛線和勾針取出來,坐在那兒鉤玩偶。

  她的動作很快,鉤針翻飛,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
  沈煜川看了一眼,便放下劇本,湊過來專心致志看她。

  「上次說像我的那個呢?」

  「你是說那隻小狗?」姜芮故意問,嘴角含著揶揄的笑。

  沈煜川捏了把她的臉蛋當懲罰,「既然說像我,就應該送我。」

  「你來晚了,」姜芮往後仰,試圖躲開,仰得太過,倒在地毯上,她索性躺著不起來,「有幾個粉絲一直在我微博留言,說想要娃娃,我決定送給她們。」

  「不行,都是我的。」沈煜川霸道地說。

  姜芮斜眼看他,「那幾個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呢,沈老師好意思跟人家搶?」

  「是不是在你箱子裡?進了我家的門,連人帶的東西都是我的。」

  「真不講理,」姜芮嘟噥,「還厚臉皮。我問你,之前在廚房,你的手幹嘛呢。」

  「唔。」沈煜川眼神遊移,但只心虛了一瞬,很快就說:「只是不小心,況且就算是故意的,也沒什麼,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。」

  「什麼叫故意的也沒什麼,男女朋友就能耍流氓啦?」

  「那……給你摸回來?」

  姜芮氣笑,抓起一個毛線砸他,「才不要摸你,硬邦邦的。」

  沈煜川贊同地點點頭,「是沒有你的軟。」

  姜芮又砸了他一個毛線。

  三人在別墅裡窩了一整天,到晚上小陳回家,姜芮和沈煜川決定出門覓食。

  先吃了飯,然後又臨時起意去看了一場電影,才結伴回別墅。其間發現有記者偷拍,但兩人都沒有在意。

  當天晚上,網絡上就出現了一篇新聞:《震驚!禁欲系影帝顛覆人設,豪宅藏嬌十八線小女星!》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29 05:01 PM

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-10-30 08:43 AM 編輯

第三十九章 禁欲影帝15

  沈煜川和姜芮又一次上了熱搜,網上幾乎炸開了鍋。

  兩人的cp粉自然歡欣鼓舞,不粉不黑的圍觀群眾依舊吃瓜,剩下的有理智表示祝福的,有跑到姜芮微博下滿嘴噴糞亂罵一通的,也有義憤填膺,直說看錯了沈煜川,原以為他是個有內涵的人,結果還不是看上一個除了臉、除了胸什麼都沒有的十八線。

  還有些黑子趁機渾水摸魚,說些不清不楚的話,暗指姜芮之前的電影角色,是她用不正當的手段從另一名新人那搶走的。還暗示除了沈煜川,姜芮更與某著名導演關係親密。

  姜芮到目前為止,總共也就參演了兩部作品,一部還在拍攝之中,並未放映。這位著名導演指的是誰,不必說大家也知道。

  不過這條傳言沒有多少人相信,王其坤雖然脾氣暴,但他的才華與人品還是讓許多人敬佩的。

  果不其然,之後陸續有原俠道劇組的人員出來澄清,反倒把那位新人和他背後的金主扒了個乾淨。

  網上的瓜一波接一波,兩個當事人把手機一關,跑去國外度假去了。

  北半球此時是冬季,南半球的夏天卻熱情似火。

  姜芮穿著比基尼躺在陽傘下,鼻樑上架著副墨鏡,手裡捧個椰子,兩條又直又白的大長腿架在躺椅上一晃一晃,晃得人心神不寧。

  沈煜川說要在沙灘上給她堆個城堡,堆了半天連個雛形都沒得出來,一雙眼不住往她身上瞥,最後索性把鏟子一扔,直接坐在沙堆上看她。

  姜芮察覺到他的視線,特意翻了個身,趴在躺椅上,滿臉期待的看他,「我的城堡好了嗎?」

  雪白如羊脂玉的兩團軟肉受到擠壓,呼之欲出。

  沈煜川下意識摸了摸鼻子,覺得鼻腔裡有點癢。

  他乾咳一聲,艱難地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,「沙子堆的沒意思,改天去真的城堡。」

  姜芮翹起腿晃了晃,捧著下巴說:「咱們兩個沒把小陳哥帶上,他會不會不高興?」

  「他巴不得不用出門,可以窩在家裡。」沈煜川靠近她。

  姜芮翻身坐起,拿過手機,將頭往他肩膀上一靠,「說耶。」

  沈煜川聽話擺了個耶的手勢。

  姜芮拍了照,開始擺弄起微博。

  「要做什麼?」

  「把照片發出去呀,喜歡娃娃的那幾個小姑娘天天來我微博底下留言,說會堅定不移的支持咱們兩個,讓我們要堅持,我總要表示表示,拍張照片給她們看看。」

  「不許發這張。」沈煜川拿過她的手機。

  「為什麼?」姜芮伸手搶了一下,沒搶到。

  「這張不好,我們再拍一張。」

  沈煜川四下看看,拿過丟在一旁的外套罩在姜芮身上,然後攬著她又拍了一張。

  姜芮看了一眼,和先前那張比,這張她被包得嚴嚴實實的,別說胸,連脖子都沒露出來。

  「這張太醜了,」她抗議,「我不要!」

  「怎麼會,很漂亮的。」

  「哪裡漂亮了?睜著眼睛說瞎話,連脖子都沒有,矮墩墩跟個癩蛤蟆似的。不行,要麼發第一張,要麼再拍一張。」

  兩人一陣討價還價,最終沈煜川敗下陣來,同意她拍一張露脖子露胳膊露鎖骨的。

  兩人越親近,她越是展現出那些別人見不到的一面,他越拿她沒轍。

  現在只要她一挑眼角,又嬌又嗔的聲音說出口,不管是什麼,他都得同意了。

  但有時,她又可愛得讓人酥軟,比如眼下。

  姜芮額頭蹭了蹭他的下巴,順口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,「沈老師把我拍得真好看。」

  沈煜川只能攬住她,看著那張照片發出去,暗暗把酸水往肚裡吞。

  娛樂圈總是不缺話題,他們兩人的事熱鬧了兩天,很快被另一位著名男星出軌的消息蓋過。

  姜芮照片發出去,底下立刻出現許多評論。

  「真的在一起了?」

  「原來和沈大大度假去了,兩個人看著好般配!」

  「竟然還有臉出現,垃圾滾出娛樂圈!」

  「樓上是哪家的狗?不好好看著我打死了啊。」

  「罵人的確實沒素質,人家談戀愛怎麼了?又沒犯法,又不觸犯道德底線,總比那些結婚了還出去亂搞好得多。」

  「哇,小姐姐皮膚好白呀。[口水]」

  「沈大大轉發了!這是徹底公開的意思嗎?」

  姜芮點進沈煜川微博,他底下的評論要平和許多。

  其實比起前幾天的腥風血雨,現在的評論區已經可以說如春風般和煦,雖然還有一兩個無腦黑,大部分粉絲都還算理智。

  姜芮瞥了幾眼,回頭對沈煜川笑道:「果然還得靠同行襯托,有人家出軌在前,我抱大腿都不算事了。」

  「你沒抱大腿。」沈煜川說。

  姜芮正要說開玩笑呢,就見沈煜川把大腿往著她這邊伸了伸,語氣似乎有些遺憾,「它都沒被你抱過。」

  「你好幼稚。」姜芮無語,伸手在他腿上彈了一下。

  晚上有沙灘篝火晚會,兩人都不愛熱鬧,只在酒店陽臺上看。

  小陳的語音信息發進來:「沈哥,伯母電話打到我這兒,問小夏的事,要怎麼說?」

  沈煜川轉頭看姜芮,她正趴在陽臺欄杆上,專心圍觀沙灘活動,火焰和燈光落進眼睛裡,有如星辰閃爍。

  察覺到他的視線,姜芮回過頭來,「怎麼了?」

  「我媽跟小陳打聽你。」

  「然後呢?」姜芮靠近一步,「沈老師是不是感覺我這醜媳婦見不得公婆?」

  兩人離的很近,沈煜川攬住她的腰,慢慢收緊,「我怕你覺得太快太突然。」

  「作為第一天告白就要求同居的人,你說這句話不臉紅嗎?」姜芮調侃他。

  沈煜川要開口,她又說:「我知道你肯定要說,按照原計劃不會這麼快的,其實我很好奇,按照沈老師口中的計劃,如果是正常情況,談個戀愛得有幾個程序呢?」

  沈煜川還真一一給她說來,「先要有個追求的階段,正式告白後開始交往,然後是牽手,擁抱,親吻,然後——唔……」

  姜芮輕笑出聲,伸出玉白的指頭在他胸口上畫圈圈,故意問:「唔是什麼意思?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?」

  「……你知道的。」沈煜川聲音有點發啞。

  他現在知道她還愛捉弄人,卻還是摟著不放開。

  姜芮又笑了笑,「那按照你的計劃,什麼時候才能——唔?」

  沈煜川喉頭明顯滾動了一下,才說:「決定結婚之後。」

  「看來沈老師還挺保守,不過這也是責任心的體現。」姜芮話題一轉,「你回復小陳哥了嗎?」

  「還沒。」

  「你讓小陳哥照實說嘛,又不用替我遮掩什麼。我要是伯母,兒子三十歲了才終於交上一個女朋友,心裡肯定又著急又好奇呀。」

  沈煜川雙手將人抱住,下巴抵在她髮頂上,「你很好,不用掩飾。」

  「咦?嘴這麼甜,讓我看看是不是偷吃糖了。」姜芮捧住他的臉,踮起腳尖,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,回味似的呷呷嘴,粉嫩的舌尖在唇齒間若隱若現。

  還不等她說出答案,沈煜川早已抑制不住,熱情的吻追逐而至,恨不得將她整個人吞入腹中。

  許久後,他嗓音沙啞,附在她耳旁:「如果我說想要儘快結婚,你會不會覺得太草率了?」

  「嗯……」姜芮摸了摸嘴唇,有些腫,麻麻癢癢的,「草率不草率也分人,有些人不合適,就算花上三五年去磨合,最終還是走不到一起,但如果是沈老師嘛——」

  「怎麼樣?」沈煜川追問。

  姜芮吊足了他的胃口,才撲哧一聲笑道:「如果是沈老師,第一天見面的時候,我就知道就是你了,沒有別人。」

  沈煜川屏住呼吸,彷彿不敢相信一般,好一會兒後,才看著鎮定,實則緊張地問:「不是說怕我?一開始還躲著我。」

  「你要聽一半還是聽全部?」姜芮眉眼含笑看著他。

  「都想聽。」

  「真是貪心。」姜芮笑道,「之前跟你說過的,有點怕你,覺得你不好接近,這只是一半。還有一半,當我在片場看見你的時候,心裡就覺得歡喜得很,可是沈老師那麼冷淡,根本就不看我,沒辦法,我只能自己想法子引起你的注意啦。」

  沈煜川沉默著。

  姜芮抬頭直視他的眼,嘴角還是含著笑,「怎麼了?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?」

  「不,」沈煜川搖頭,「我只是……覺得很慶倖,幸好你第一眼就看見了我。」

  「所以呀。」姜芮敲著他的胸膛,「你之前說先要有個追求的階段,咱們也是有的,只不過是我追求的你。以後別人問起,你不要說反了,我可是憑本事追到的沈大影帝。」

  「那我呢?」

  「你什麼?你當然是靠臉才吸引的我。」姜芮揪著他的臉頰,「你要是沒這張臉,我才瞧不上你呢。」

  沈煜川摸著下巴考慮,「看來回去得拉個皮,削個骨什麼的。」

  姜芮樂道:「要是整殘了,我就把你給踹了。」

  「那我化身牛皮糖黏著你。」

  「化身厚臉皮才對吧!對了,你是不是忘了什麼?」

  「應該沒有。」

  被丟在一旁的手機,連續收到幾條信息。

  「沈哥,你怎麼不回消息?」

  「沈哥?」

  「小夏?」

  「嚶嚶嚶……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8:47 AM

第四十章 禁欲影帝16

  兩人在國外待了一個多星期才回國。

  姜芮假期用完,趁著這段時間的熱度,工作室給她接到一個電影中女二角色。雖然是小製作文藝片,但沈煜川看過劇本,那個角色挺適合姜芮,演好了未必會比主角差。

  她投身劇組,沈煜川也開始琢磨劇本,他已經選定了明年要接的戲,等過完年就開拍。

  分隔兩地,每天只能手機聯繫,其間沈煜川要來劇組探班,都被姜芮駁回,直到過年前兩天,她才暫時休息回到b市。

  一回來就面臨見家長的問題。

  沈母早就想見一見姜芮,只是顧及兩個小輩交往時間還不長,怕太著急給他們壓力,一直忍著沒說,後來得知姜芮是個孤兒,便天天打電話叮囑沈煜川,讓他把人帶回家過年。

  這種事情,姜芮自然不會怯場,去商場買了身喜慶的衣服換上,又準備了見面禮,大年三十中午,和沈煜川一起回沈宅。

  路上,沈煜川怕她緊張,一直介紹家裡的事,「爸話比較少,你進門時和他打過招呼就行了。媽可能會問些問題,你要是回答不出來就看我。還有兩個幫傭的阿姨,胖的姓王,負責廚房,瘦的姓李,負責整理打掃屋子,我們現在住的地方,平時就是李阿姨幫忙打掃的。」

  「光是幫傭的阿姨就有兩個,那是不是還有園丁、司機、保鏢什麼的?」姜芮好奇,「想不到沈老師家境很不一般呢,難道就是傳說中,要是不好好演戲,就得回家繼承百億家產真人版?」

  「哪有那麼誇張,」沈煜川失笑,「是還有個司機,是李阿姨的丈夫,別的就沒了。爸媽年紀逐漸大了,我又不在身邊,多個人陪著放心些。」

  「這倒是真的。」姜芮點點頭。

  不過,等見到沈父沈母的時候,她立刻暗地裡斜了沈煜川一眼。剛剛聽他說爸媽年紀大了,她還以為他們至少有六十來歲,結果見了面,怎麼瞧都只像四十幾的模樣,顯得很年輕。

  讓人驚奇的是,沈煜川和沈父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,只是沈父眼角多了些皺紋,眉心也有深深的褶子,這些才透露出他的真實年齡。看著他,就彷彿看到二十年後的沈煜川,姜芮不由多看了兩眼。

  她叫了聲伯父伯母。

  沈父頷首應下,沈母直接拉住她的手,給她塞了個紅包做見面禮。

  來的路上,沈煜川還擔心沈母的問題會讓姜芮不好回答,實則她是個文化人,就算心裡對姜芮再好奇,也把握著分寸,不會讓人為難。

  而至於姜芮,如果她願意花心思去和一個人相處,就一定會讓對方覺得愉悅。

  兩人可以說是相談甚歡,見面不過半個小時,沈母就翻出幾本相冊,指著照片跟她講沈煜川小時候的糗事。

  「你看這一張,是他剛上幼兒園時拍的。他從小看著就特別神氣,不願意跟大院別的孩子玩,覺得他們幼稚,其他小孩玩堆沙丘,他撇著嘴站在一旁,嫌髒。結果小夏你知道麼?有一回我下班晚了,接他的時候,整個幼兒園就剩他一個人,我看他在沙堆裡玩得不亦樂乎,還嫌沙子不夠濕,還撒了泡尿下去!」

  「真的嗎?哈哈哈哈……」姜芮笑得東倒西歪,「沈老師小時候竟然玩尿!」

  沈煜川聽不下去,出言抗議:「媽,我怎麼不記得有那樣的事?肯定是您記錯了。」

  「不可能記錯,你那個時候才三歲,知道什麼?來,小夏你看,還有這一張,他初中的時候……」

  兩人時不時就發出一陣笑聲。

  沈煜川坐在邊上,簡直要懷疑今天回家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了。

  下午準備年夜飯,沈母要親自下廚做兩個拿手好菜,姜芮進了廚房想幫忙,又被推出去。

  沈煜川帶她參觀自己在家裡的房間。他雖然沒怎麼回家住,房間卻維持得很乾淨,其中有一整面牆的架子上,擺滿了獎狀獎盃和各類模型。

  姜芮走上前仔細看了看,都是規模較大的比賽,有市裡的、省裡的、甚至有國家的,數學物理建模都有。

  她忍不住驚歎:「沈老師竟然曾是個理科學霸!真看不出來。」

  沈煜川的下巴微不可察往上揚了揚,看似謙虛,實則炫耀地說:「還有一些收在倉庫裡了,都擺出來太張揚。」

  「那你後來怎麼會去做演員?不然你現在或許是個科學家、學者之類的呢。」

  沈煜川搖搖頭,「大學時忽然有很強烈的想法,恰好那時顧寧介紹我認識了個新人導演,一拍即合。現在回想只覺得慶倖,如果我不做演員,大概就遇不上你了。」

  「不會的。」姜芮說。

  就算他不做演員,而是成了別的什麼,她也依然會找到他,只是換個身份而已。

  不過這話只有她自己知道,即便說出來,也只有她自己相信。

  「所以,」沈煜川下了定論,「我小時候玩的都是各種模型,絕對不會撒尿和沙子玩。」

  「原來在這裡等我呢!」姜芮樂道,「不過我還是相信伯母的話,因為——」

  「因為什麼?」

  「因為我還看到了沈老師穿開襠褲,露著小啾啾的照片!哈哈哈哈……」姜芮樂不可支。

  「……」沈煜川。

  他記得明明把那些黑歷史都藏起來了,他媽到底是怎麼找出來的?真是心累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8:52 AM

第四十一章 禁欲影帝17

  年後,姜芮電影戲份殺青。而就在前幾天,沈煜川進了劇組,兩人完美錯開。

  接下來一段時間,姜芮忙於新片宣傳,直到電影上映,才有空去劇組探班。

  之前每次電話聯繫,沈煜川話裡話外都透露出想要她來看他的意思,卻不直說,姜芮也當做沒聽懂。每每看他語氣裡幾分失落,卻又強裝不在意的模樣,就覺得好笑。

  到達影視城已經是晚上,沈煜川人在酒店,正和她發消息。

  沒說幾句,姜芮就說自己睏了,要睡覺。

  沈煜川只得發出晚安兩字,盯著手機出神。

  小陳收到一條信息,他看了一眼,「沈哥,我去拿外賣。」

  沈煜川一動不動,只應了一聲。

  小陳開門出去,沒多久有人走進來。沈煜川還是維持著方才的動作,頭也沒抬。

  「先生,您的外賣。」

  沈煜川明顯一愣,而後迅速抬頭,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,笑吟吟看著他。

  姜芮噗嗤一聲,撲進他的懷裡,「驚喜不驚喜?」

  沈煜川回過神來,抱緊了她,「什麼時候跟小陳串通好的?」

  「就剛剛跟你聊天的時候呀。」

  沈煜川讓她坐在自己腿上,「一聲不吭跑過來,要是我在忙怎麼辦?」

  「那就等嘛,你總不會一天忙到晚,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。還是說,你其實並不想我?」姜芮手掌抵在他胸口上,推開一段距離,挑起眼角看他。

  沈煜川哪聽不出她話裡暗藏的威脅,不慌不忙地說:「我是怕你太累,吃過飯了麼?」

  「還沒呢,你幫我點個外賣,我去洗個澡,身上黏黏的。」

  酒店浴室隔音效果一般,沈煜川聽著耳旁嘩啦啦的水聲,不太自在的調整了下坐姿。

  姜芮簡單洗了個澡,套著件寬大的T恤就走出來。衣服長度到大腿中部,露著兩條細白的長腿。她往床邊一坐,將雙腿盤起。

  「當心著涼。」沈煜川乾巴巴的說。

  「著涼總比上火好。」姜芮笑得意有所指。

  沈煜川乾咳一聲。

  姜芮把自己的晚飯吃完,刷了個牙,伸伸懶腰,跟隻睏倦的貓一樣,從床尾爬到床頭,掀開被子縮進去,然後把頭探出來,說:「晚上我要睡在這裡,沈老師是要一起睡,還是另外訂個房間,自己看著辦吧。」

  她一點也沒有鳩占鵲巢的自覺,在被子裡舒服的把自己團成一團,又說:「要是準備來睡就快點,別等我睡著了又把我吵醒。」

  沈煜川笑得無奈,他雖然身在娛樂圈,某些方面卻意外的保守,就如之前所說,在決定結婚之後,才會跟女方更進一步。

  不過現在兩人心意已定,離結婚也只差一個流程,小女友又這樣主動,他要是再遲疑,未免太不解風情。

  姜芮閉著眼,剛有些睡意的時候,身旁的床鋪凹陷下去,沈煜川帶著涼氣靠近。

  睏神被驚走,她撇撇嘴,有點嫌棄。

  一雙手在身上撫摸,帶著幾分試探的意思。

  姜芮揚起頭,嘴唇微微嘟了嘟。

  沈煜川立刻會意,低頭親上來,兩具身體漸漸纏在一起。

  姜芮停留了兩天才回B市。

  那部文藝片票房雖然一般,但口碑意外的好,最終為姜芮贏得了最佳女配角獎。

  頒獎那天,她穿了一襲紅色禮服,看著特別喜慶。

  別人以為她知道自己會得獎,特意這樣穿,等她上臺接過獎盃的時候,左手露在人前,無名指上戴著婚戒,眾人才恍然大悟,原來沈煜川已經向她求婚,可兩人竟然這麼低調,一點風聲也沒透露。

  後來他們的婚禮,也只請了一些親朋好友,全程沒有媒體跟拍,只在微博上發了張結婚照。

  粉絲們這才發覺,似乎他們兩人從談戀愛開始,就一直這樣低調,管自己談戀愛,管自己求婚,管自己結婚。一點不像娛樂圈其他明星,求個婚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,不蹭足了熱度不罷休,等到婚禮,更是個個宣稱世紀婚禮,奢華程度一個甚於一個。

  婚後,他們夫妻二人步調一致,除了拍戲,除了新片宣傳,幾乎沒有任何通告,不上綜藝節目,也不接廣告,就時不時在微博上發些虐狗日常。

  不看好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少,只除了些固執的黑粉,每日留言坐等離婚。

  婚後第五年,導演王其坤找上門,欲與他們二人再次聯手。

  這些年,姜芮和沈煜川各自接了不少電影,湊巧的是,兩人竟一次也沒有碰上,如今唯二兩次,都是王導促成的。

  因為這個,王其坤每次見到他們,都要以媒人自居。

  就是這部電影,為姜芮摘得影后桂冠。

  粉絲們自此稱他們夫妻為帝后夫婦。

  兩年後,應沈煜川一名朋友極力邀請,兩人出席了一個名為《七年不癢》的訪談節目。

  顧名思義,節目組專門採訪娛樂圈中結婚多年的恩愛夫妻,向他們討教避免七年之癢的秘訣,當然,最主要的是為了八卦。

  早已得到消息的粉絲們早早守在電腦前,蹲等吃狗糧。

  經過一段開場白,主持人笑著說:「大家都知道,帝后夫婦從談戀愛到結婚,以及婚後這幾年,一直都特別低調。咱們影帝到底是怎麼把影后追到手,又花了多少心思才求婚成功,這些都是粉絲們非常好奇的。今天既然到了這裡,不知道可不可以滿足一下大家的八卦之魂呢?」

  主持人看著他們兩人,姜芮則含笑偏頭,看向沈煜川,很明顯是要他來回答。

  「其實是小夏追求我。」沈煜川說了第一句,便遭到一片噓聲。

  主持人也打趣道:「這話可信度不高哦。」

  沈煜川無奈看了眼姜芮,姜芮只是笑。

  當初是她和沈煜川提的要求,以後若有人問起他們的戀愛史,得說是她追求的他,結果現在說出來沒人信,她又不管了。

  沈煜川只得改口:「是我追求的小夏。」然後說了幾件兩人當初相處的事。

  主持人這才滿意,又說:「下一個問題希望能得到夏夏的回答。沈影帝在圈中一直有紳士之稱,那他平常在生活中是不是也特別浪漫?」

  「浪漫?」姜芮笑了笑,「恐怕你們不知道,沈老師是個理科生,當初和我告白的時候,我們兩人面前不是燭光晚餐,沒有牛排,沒有紅酒,只有一碗白粥,他就跟我說,我喜歡你。然後不等我說什麼,又說,我覺得你也喜歡我。自己一個人就把兩個人的話都說光了。」

  「這就完啦?連朵花都沒有?」主持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。

  「沒有花,草都沒有。」姜芮看著沈煜川笑。

  沈煜川微窘,「一會兒補上。」

  電腦前的粉絲瘋狂刷屏。

  「沈大大竟然害羞了。」

  「你們看見了嗎?他被夏夏看得臉紅了!」

  「反差萌,超可愛。」

  「不過他看著夏夏的眼神好寵溺喲,不愧是盯妻狂魔!」

  節目裡主持人恰好也問到這個問題,「因為不管私下還是公共場合,只要你們二人同框,沈影帝的視線一直都在夏夏身上,因此有了個盯妻狂魔的外號。這件事夏夏知道嗎?一直被看著會不會覺得不自在?」

  「這個外號是有聽過,不自在應該不會,我已經被他看習慣了。」姜芮抿著嘴角,笑得含蓄。

  「嗷嗷嗷,看習慣了!承認吧沈大大,一天二十四小時,你肯定花了二十五小時盯著夏夏!」

  「這是在秀恩愛吧,是在秀吧?」

  主持人也被秀了一臉,笑了兩聲才說:「二位曾經發生過爭執嗎?後來是怎樣解決的?」

  「爭執……」姜芮偏頭想了想,問沈煜川:「有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沈煜川肯定的說。

  她便燦爛一笑,「沒有爭執,沈老師不和我吵,我也不跟他吵。」

  主持人乾笑,使出殺手鐧,「就沒有不愉快的時候嗎?有沒有某一瞬間,覺得跟這個人過不下去了?如果有這種心態,又該怎樣調整?我想觀眾朋友也很想學一學。」

  「沈老師會覺得跟我過不下去嗎?」姜芮又轉頭問沈煜川。

  沈煜川握緊她的手,「從來沒有。」

  兩人相視一笑,姜芮說:「我也沒有,就算有,也要先把這輩子過完呀。」

  電腦前粉絲們紛紛說晚飯不用吃了,狗糧已經吃飽,還餘出一部分可以當夜宵。

  當然也有一兩道不和諧的聲音,說他們秀恩愛分得快,坐等分手。

  可惜未能如他們所願,姜芮和沈煜川做到了當初的承諾,在娛樂圈中多少情人夫妻高調分分合合的時候,他們相攜走過了一輩子。

  沈煜川去世後不到一個小時,姜芮也相繼離世。

  得知這個消息,粉絲哭得不能自已。

  「沈大大肯定是捨不得夏夏,所以把她也帶走了。」

  「人間雖好,可惜沒有你。」

  「一路走好,謝謝你們讓我相信世上有真正的愛情。」

  「我怕晚了一步,來世遇不見你,所以說好一起過奈何橋。」

  「這真的是最後一把狗糧了,嗚嗚嗚……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8:58 AM

第四十二章 霸總他叔01

  蜿蜒的盤山公路兩旁,種滿高大的法國梧桐,黑色汽車沿著山道盤旋而上,半山腰上坐落著充滿西歐風情的庭院。

  姜芮此時就坐在這間大宅的客廳中。

  她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位富家女,名叫周喬喬,是周家獨女,家世優渥,相貌明豔,自小受盡寵愛,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女。

  可惜這麼一名嬌嬌女,卻因飲酒過度,獨自死於公寓中。起因是其未婚夫樓明朗變心,看上了公司實習的女大學生。

  周喬喬不屑和別的女人搶男人,同樣,她也不能忍受有人將她的自尊踩在腳下。所以她的願望,希望姜芮不管使用什麼手段,都要讓樓明朗在她面前低頭,這輩子不能翻身。

  而姜芮在這個世界的目標,正是樓明朗的三叔,樓聞遠。

  「周小姐喝茶。」傭人李嫂端上茶水。

  「謝謝。」姜芮略略點頭。

  這處庭院是樓家主宅,從前周喬喬常來找樓明朗玩,是這裡的常客,直到幾年前樓明朗搬出去,才沒怎麼來,宅子裡的老傭人都認得她。

  周喬喬雖然驕傲,也有幾分小姑娘的任性,但從小受到良好的家教,讓她就算對著傭人說話,也是矜持中帶著禮貌,大家都挺喜歡她。

  「周小姐要來,應該提前打個電話的,先生這幾天回來得挺晚。」李嫂說。

  「沒關係,李嫂去忙吧,不用管我。」

  「要不要吃些小點心?我記得周小姐小時候最喜歡熔岩蛋糕了。」

  依周喬喬現在的心情,怎麼吃得下?姜芮婉言拒絕,「謝謝李嫂,我還不餓。」

  「哎,那要是等會兒需要什麼就直說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這樣臨時起意跑上門,其實算得上衝動,但周喬喬就是這樣的性子,受不得委屈,說風就是雨。

  好在姜芮運氣不錯,傍晚的時候,樓聞遠回來了。

  鐵藝雕花大門緩緩拉開,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進來,停在主樓大門外。

  管家早已候在門外,等車停穩,上前拉開後車門。

  車內先是伸出一隻腳,腳下穿著做工精湛的皮鞋,筆挺的褲腿沒有一絲褶皺。

  「周小姐等了您一下午。」管家彙報。

  樓聞遠臉上神情沒什麼波動,「明朗來了?」

  「沒有,周小姐是專程來找您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姜芮聽到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,抬頭看去。

  樓聞遠雖然是樓明朗的長輩,但年紀並未比他大多少,不過三十五六,一身西裝革履,戴著金框眼鏡,斯文儒雅,不像生意人,更像無害的書生。

  但港城年紀稍大些的人都不會忘記,十幾年前,剛過二十歲的樓聞遠,是如何不動聲色奪得樓家家主之位,將兩個私生子哥哥逼得不得不遠走他國。

  在他接手之後,樓家逐漸壯大,從前還有與幾家可與之並稱,如今都難以望其項背。在港城,樓家若屬第二,便沒人敢認第一了。

  誰也不敢將樓聞遠的無害,當作真正的無害,那些拎不清的人,都已經為他們的輕視,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

  「樓叔——」姜芮站起身和他打招呼,一聲樓叔叔已經出口,想起此行的目的,又硬生生改口:「樓先生。」

  樓聞遠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,嘴角帶笑,語氣溫和:「喬喬來了,今天怎麼沒去找明朗?」

  樓明朗移情別戀之事,暫時只有他和周喬喬兩人知道,旁人並不知情。

  聽樓聞遠提起他,姜芮眼中劃過一絲傷心與不甘,但她強自忍下,抿著唇,仰了仰下巴,像一隻驕傲的小鳳凰,「我有一件事想和樓先生單獨談談。」

  「哦?值得這樣鄭重其事,必定不是小事,隨我去書房吧。」嘴裡雖這樣說,但看樓聞遠的表情,大約還是將此看作小孩子的要求,並未怎麼放在心上。

  姜芮跟著他到二樓書房,李嫂給兩人上了茶。

  「給周小姐端一份點心。」樓聞遠吩咐。

  李嫂還沒應下,姜芮就說:「不用了,謝謝樓先生。」

  李嫂看向樓聞遠,見他點了頭才離開。

  「和明朗鬧彆扭了?」兩人隔著茶几,面對面坐在沙發上,樓聞遠開口。

  姜芮不答,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,鼓足勇氣後,直接說明來意:「我希望樓先生能和我結婚。」

  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,樓聞遠眉頭微微挑起。

  他的母親是法國人,他遺傳到她的深目挺鼻,眼球虹膜是淺淺的灰色,和人對視時,幾乎如冷血鱗甲動物般冷酷。

  所以他時常戴著眼鏡,這一層薄薄的隔絕,讓他看起來溫和許多。

  但越是單純的人,直覺就越敏銳。雖然樓聞遠總是以笑示人,周喬喬卻偏偏從小就怕他,每次來樓家找樓明朗,見到他,總是遠遠叫一聲樓叔叔就躲開。

  像是天性中,食草動物對頂級獵食者與生俱來的恐懼。

  姜芮與他對視一眼,幾乎立刻就要移開,但她咬住唇強行忍住,腰背挺得筆直,放在膝上的手掌不自覺捏緊。

  樓聞遠依舊勾著唇,將她的話當成小孩子的任性,「真的和明朗鬧彆扭了?一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,讓他好好給你道歉。」

  「不用。」姜芮斷然拒絕,嘴唇倔強的抿著,強迫自己與他對視,「我已經不喜歡他了,要和他退婚,我希望能和樓先生結婚,您有什麼條件可以提。」

  聽她把結婚當作了談判,樓聞遠似乎覺得好笑,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些,「不要說孩子氣的話,我現在就把明朗叫回來,讓他當面給你道歉,然後一起吃頓晚飯,樓叔叔替你教訓教訓他,讓他以後再也不敢惹你,怎麼樣?」

  他說著,準備拿出手機。

  「不要給他打電話!我說了不喜歡他了!就是不喜歡他了!」姜芮終於保持不住強裝出來的平靜表像,嚷著阻止他,語氣很凶,但話裡卻帶著哭腔。像一隻對敵人張牙舞爪的幼貓,竭力維護自己最後一絲尊嚴。但它的利爪一點威力也無,只會撓得人心癢,更加想要肆無忌憚的欺負她。

  樓聞遠暫時停下。

  姜芮的情緒一時卻收不住,也有可能是她想要借這股衝動將話全部說出,不然等冷靜下來,恐怕就沒有這樣對樓聞遠說話的勇氣了。

  「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順眼麼?現在我和他退婚,跟你結婚,周家也會站在你這一邊,可以跟你一起扳倒樓明朗,這不就是你想要的!你難道不滿意?還是有什麼條件,都說出來呀!」

  這話可以稱得上遷怒,但樓聞遠並沒有生氣,還給她遞了張紙巾,語氣仍舊寬容:「明朗是我的侄子,我怎麼會看他不順眼?也不需要扳倒他。從哪裡聽來的胡話,以後不要說了。」

  姜芮胡亂擦了擦眼淚,鼻頭哭得發紅,固執地重複:「反正我不喜歡他了,是我先不喜歡他的!」

  她像是想到什麼,猛的抬頭看向樓聞遠,「你為什麼不同意和我結婚?我難道不夠漂亮嗎?是不是你也喜歡那些清湯寡水的女大學生?」

  一個也字,立刻讓樓聞遠明白了來龍去脈。但他沒說話,只是靜靜地回視姜芮。

  姜芮幾乎瞬間就轉開了眼。她對他的懼意如此明顯,但為了報復另一個人,又將自己逼到這樣的程度。

  此時她就像隻落了水的小鳳凰,撐起全身的羽毛,只為了護住最後一點驕傲。

  她再一次強迫自己與他對視,語氣嬌蠻不講理,但又帶著哽咽,「我不會放棄的,我會一直找你,直到你同意。」

  樓聞遠對此沒有任何反應。

  「我不會放棄的。」她又重複一遍,吸了吸鼻子,揚起下巴起身離開。

  樓聞遠在書房裡做了一會兒,換上居家衣服,下樓用晚飯。

  李嫂端上碗筷,看了看他的面色,小心試探著問:「先生,周小姐怎麼了?」

  「一隻小奶貓而已。」樓聞遠嘴角帶笑,漫不經心,不知想到什麼,笑意微微凝固,無聲呢喃:「又是一隻貓……」

  另一邊,姜芮開著車下山,眼眶雖然依然發紅,但她臉上的神色已經平靜如水。

  對於樓聞遠,她之前做過瞭解,知道他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,甚至十分危險。這樣的人往往心思深重,多疑敏感,要是在他面前耍心計,恐怕立刻就會被識破。而越是嬌橫衝動,蠻不講理,越表現出無腦的真性情,或許還不容易被懷疑。

  至少今天的試探算得上成功,樓聞遠雖然將她的話當做孩子氣的笑話,但同樣的,他也沒有拒絕她再次上門的要求。

  這就足夠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9:02 AM

第四十三章 霸總他叔02

  周家雖然沒法和如今的樓家相比,但是在港城也是數得上的,不然周喬喬也不能夠和樓明朗定親。

  她生母早逝,和後媽關係又一般,成年後就從家裡搬出來,住在外頭的公寓裡,平時不需要上班,單單靠名下幾支基金的收入,就能夠供給她富裕的生活,況且她爸每個月還會往她賬戶裡打零花錢。她平日裡做的最多的,就是和幾名朋友飛往國外購物度假。

  樓明朗和公司實習生走得近的事,便是一位朋友告訴她的,她立刻去找樓明朗對峙,對方竟然沒否認,只說當初兩人訂婚時年紀都小,太過草率,希望她能夠重新考慮。

  周喬喬聽得話都說不出來。他們兩個幾歲就認識,到現在將近二十年,訂婚時都已經成年,這就是他所謂的年紀小?這就是他所謂的太過草率?

  她從十八歲就開始期待做他的新娘,等了這麼多年,等來的就是他移情別戀的結果。

  她的驕傲不允許卑微地乞求挽回,但由此而生的不甘和恨意卻蓋過了傷心絕望,所以在姜芮找到她時,她幾乎可以稱得上冷靜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
  公寓位於市中心,寸土寸金的地段,周喬喬一個人獨享下次五十平方米的大房子。

  姜芮進門的時候,天已經黑透了。

  屋裡一片漆黑,窗外燈火通明。

  她靜靜站在落地窗前許久。

  前兩次任務完成得很順利,帶回去的兩個魂片也已經融合,這說明她的方法是正確的,離任務徹底結束又更進了一步。

 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。她接通說了幾句便掛斷。

  是周喬喬一起玩的朋友打來的,約她過兩天去巴黎看時裝秀,姜芮推辭了。

  說起來,周喬喬朋友雖多,但真正稱得上好友的卻一個也沒有,不然她那天借酒澆愁時,也不至於酒精中毒後仍無人發現。

  姜芮深吸了一口,將手機拋到一旁,進廚房隨意做了點吃的。

  第二天,她躺在沙發上看了大半天電影,下午兩三點動身去樓家。

  傭人看見她又來,心中都有些驚訝,但無人多問,李嫂照例給她上了茶。

  樓聞遠回來後見到她,臉上沒有一絲異樣,似乎她昨天說的話,在他看來就是孩子的氣話,聽過就忘了,面色如常地與她打招呼:「喬喬來了。」

  姜芮抿著唇問他:「我來等答案,你同意了嗎?」

  樓聞遠連嘴邊笑意的弧度都沒改變,像一個寬容的長輩面對任性的晚輩,「不要說傻話,昨天走得那麼急,連茶都沒喝,今天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。」

  經過一個晚上沉澱,她的情緒看起來穩定許多,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與他進行長期的拉鋸戰,聽到如此明顯的搪塞,也不像昨天那麼激動。

  她還是怕他,並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吃飯,但又不願放過這個可能會讓他退讓的機會。掙扎與矛盾都表露在臉上,像一隻小貓,渴望香甜的奶水,又怕被燙了舌頭。

  最終,他們還是一同坐在餐桌邊。

  晚餐是西式的,刀叉與碗碟相觸,卻無聲無息。

  周喬喬的餐桌禮儀經過嚴格訓練,非常規範,但和樓聞遠比起來,又少了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從容。

  吃過晚飯,姜芮起身告辭,離開前對樓聞遠說:「明天我還會再來。」

  樓聞遠神色溫和:「明晚想吃什麼跟廚房說,讓他們提前準備。」

  看他對此毫不在意,姜芮終於鼓起勇氣對他哼了一聲,賭氣般故意踏著重重的腳步走了。

  之後每天,她果真都來樓家報道,見到樓聞遠說的第一句話,必定是問他同意了沒,然後兩人一起吃晚飯,她再一個人氣鼓鼓離開。

  連李嫂等人都習慣了如此規律的行程,每天到了點就準備好她愛喝的飲料,等她來時端上去,溫度正好,廚房也會採購她愛吃的食材,每日晚餐做兩人份。

  一連十幾天,姜芮都拒絕了朋友出去玩的邀請,剛開始那些人不解,等她某次無意間說漏了嘴,提起自己與樓明朗之間感情生變,找她的人就漸漸少了。

  除了她們,樓明朗也發來幾次信息,她都沒理會。

  這天,他直接打了電話過來。

  那時姜芮正準備出門,原打算無視,之後心頭一轉,又接了起來。

  「喬喬?」

  「有事?」

  大約是沒聽過她如此冷淡的語氣,那邊頓了頓,才繼續說:「這幾天給你發信息都沒回,在忙什麼?」

  之前周喬喬一天要和樓明朗聯繫好幾次,有時候他不勝其煩,還會假裝錯過她的電話。這次十幾天沒一點消息,他發了兩三次信息也沒得到回復。

  「不是你讓我考慮咱們兩個的關係?我考慮過了,你說的不錯,當初確實太草率,婚約取消吧。」

  「喬喬,你不要賭氣。」樓明朗幾乎立刻說,「我是想讓兩人都冷靜一段時間,並沒有立刻取消婚約的意思。況且就算最終做不成夫妻,我還是想要做你的哥哥,你不要因為意氣用事,斷了我們多年的交情。」

  姜芮語氣淡淡:「說完了?你怎麼想是你的事,反正我已經決定要退婚。至於什麼哥哥妹妹的,你找別人玩吧,我不玩這種無聊的把戲。」

  「喬喬——」樓明朗話沒說完,就被掛了電話。

  他盯著手機,心頭有些意外,但並不怎麼著急,以周喬喬對他的感情怎麼,可能這樣乾脆俐落的退婚?大概正在氣頭上,過幾天再哄一哄就好了。

  這一步棋走得有些險,但他不得不這樣做。這些年,周家明面上是站在他這一方,但和樓聞遠的公司依舊有生意上的往來,就像牆頭草一般,哪裡有利益往哪裡倒,他只能給周喬喬製造一些危機,讓她逼著她爸往他身上添加籌碼。

  和那個男人比,他手中可以掌握的勢力終究太少了。樓家本該是他的,早晚有一天他會奪回來。

  半山庭院,樓聞遠從車上下來。

  管家和他彙報今日的事,末了提了一句,「周小姐今天沒來。」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樓聞遠神色如常。

  吃飯時,李嫂也說:「可惜周小姐沒來,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住了,廚房還準備了她吃的小羊排呢。」

  樓聞遠沒回答,過了一會兒,忽然說了句不相干的話,「貓是養不熟的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9:09 AM

第四十四章 霸總他叔03

  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。

  彼時樓聞遠已經用完晚餐,正準備上樓,扶著樓梯欄杆轉過身,透過客廳巨大的落地窗,看到姜芮跌跌撞撞從駕駛座上下來。

  她身上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小皮裙,腳下踏著紅色高跟鞋,臉上濃妝豔抹,顯然是去夜店的穿著,且看她的模樣,似乎已經喝了不少酒。

  李嫂低呼一聲,忙走出屋外去扶她。

  姜芮將人推開,踉踉蹌蹌往屋裡走,眯著眼睛在客廳裡看了一圈。發現樓聞遠站在樓梯臺階上,立刻走過去,如剛學步的孩子,步履蹣跚,好幾次差點撞上家具。

  人還沒靠近,就聞到一股酒精味。

  「你不許走。」姜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。

  樓聞遠站在兩級臺階上,比她高出不少,姜芮努力仰起頭看他,仰得太過了,差點往後跌倒,忙又扯住他另一隻衣袖。這動作就像小孩子和大人撒嬌要糖似的,但她臉上卻做出很凶的表情,妝容精緻描繪過,豔麗驚人,眼尾微微上挑,嘴上塗著豔色的口紅,大概吃過了東西,口紅有點暈開。

  「不答應我的要求就不放你走!」她使勁瞪著樓聞遠,語氣凶巴巴,只是眼睛裡因為酒精氤氳出來的水汽,讓這份氣勢打了不知幾個折扣。如一隻喵嗷喵嗷叫著的幼貓,以為自己兇狠如老虎,實則那粉紅的爪墊,稚嫩的爪尖,都暴露了她的色厲內荏。

  「胡鬧。」樓聞遠終於開口,「喝了酒還敢開車?」

  「不要你管!」酒精或許確實壯人膽,要是在平時,她怎麼敢這樣頂撞他?

  樓聞遠不予計較,轉頭對李嫂說:「帶她去客房收拾一下,再讓廚房準備醒酒湯。」

  「我不要。」聽出他要讓人將自己帶走,著急之下,姜芮竟一把抱住他的手臂,整個人幾乎都要吊在他的手上,「別想甩開,我是不會罷休的!」

  管家等人都嚇了一跳,他們知道樓聞遠歷來不喜歡有人近身,忙上前半哄半拉的要把姜芮扶開。

  「放開、放開、你們都放開我!」姜芮使勁想要甩開他們的手,但一個喝得半醉的人,怎能敵過兩三個人的力氣,眼看就要被扯開,她忽然哭了起來。

  「嗚嗚嗚……你們這些壞蛋,都欺負我!都欺負我!嗚嗚……」

  其他人一時嚇住,停了手,畢竟來者是客,周喬喬又是樓明朗的未婚妻,等進了門,也算他們的雇主了。雖然作為侄兒的未婚妻,卻和做叔叔的拉拉扯扯,著實有些不大合適,但在場都是機靈人,沒人多嘴。

  眼淚和口紅都糊在樓聞遠衣袖上,他的眉頭漸漸皺起。

  李嫂看得心驚膽戰,生怕姜芮惹怒了他,正要再上前去勸一勸,就聽他說:「身上都是酒氣,臭熏熏的。」

  「嗝……」姜芮打了個哭嗝,因為沒有人再來拉她,哭聲漸漸止了,又聽樓聞遠這麼說,忙在自己身上聞了聞,之後抬起頭來瞪他,「胡說!我好香的,你再聞聞。」

  「那是你的鼻子壞了,問問李嫂,看他們覺不覺得你臭。」

  姜芮趕緊轉頭,眼巴巴看著李嫂等人。

  剛剛哭過,她的眼睛又黑又亮,被這樣一雙眼滿含期待的盯著,拒絕都是一件艱難的事。

  但樓聞遠在一旁看著,李嫂只得硬下心腸來,點了點頭,「是有些味道。」

  「嗚——」姜芮一下子鬆開樓聞遠,雙手捂住臉背過身去,像是羞恥得沒臉見人。

  李嫂趁機扶住她往客房走,邊走邊哄勸:「沒事的,洗個澡就香噴噴的了。」

  這一次姜芮沒再鬧,乖乖讓她牽走。

  樓聞遠上樓洗了澡,進書房辦公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叩門聲。輕輕地扣一下,過了許久,又輕輕地扣一下,雖然是在敲門,卻又像是怕驚醒了門內的人。

  宅子裡的傭人可不敢這樣沒規矩,會這樣敲的是誰自然不必說。

  「進來。」

  姜芮扭開把手,站在門口磨磨蹭蹭,好一會兒才蹭進來,低著頭不敢開口。

  「酒醒了?」樓聞遠沒抬眼,專注於面前的文件。

  姜芮飛快看他一眼,又垂下頭去,臉頰臊得通紅,想來是記起自己方才醉酒後的癡態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她小聲嚅囁,語氣和之前的張揚嬌縱判若兩人。

  樓聞遠眉頭微挑,視線轉向她。

  她洗過了澡,換下那件露胳膊露腿的小皮裙,雖然穿著浴袍,但領口衣袖都規規矩矩的收著,臉上的大濃妝也卸去了,露出原本乾乾淨淨的大眼挺鼻,烏黑捲曲的長髮挽在腦後,兩縷髮絲俏皮垂在耳旁。她低著頭,露出一段白皙細長的後頸,看起來乖巧異常。

  樓聞遠看了一眼便移開:「以後酒後不要開車。」

  姜芮抿抿唇,走進幾步,「你還是不同意和我結婚嗎?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同意?」

  樓聞遠神態依舊溫和,笑道:「你一個小孩子胡鬧,難道我還能跟你一起鬧?」

  「誰說我胡鬧了?」姜芮憋著嘴。眼眶又有點發紅,但她忍住了,帶著鼻音說:「你都沒點頭,怎麼知道我胡鬧?我是真的要和你結婚,你就跟我試一試嘛。」

  和之前比,她此時的語氣神態帶著從前沒有的親近。似乎是因為剛才酒後那樣放肆,樓聞遠都沒對她發火,這給了她一種錯覺,好像他不像她以為的那麼可怕。

  或許她自己還未意識到這一點,但樓聞遠立刻發覺了,雙眼微不可察地眯起。

  姜芮猶不自知,又靠近了些,「你就同意了吧,跟我結婚沒有壞處呀,反正你以後都要找人結婚的,整座港城,家世比我好的沒我漂亮,比我漂亮的家世一般,你還有什麼不滿意?」

  樓聞遠垂眸,不知在思索什麼,忽然笑了笑,抬頭直視她。

  姜芮嚇了一跳,她雖然潛意識裡覺得他好像並沒有那麼可怕了,但說到底還是怕的,眼睛下意識轉開。

 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,樓聞遠勾起嘴角。

  她這麼怕他,被他看一眼都想逃開,現在卻幾次纏上來,想要與他結婚,只為了報復另一個人。

  她對那個人有著濃厚的恨意,但這樣的恨,是由更加濃烈的愛轉化而來的。

  愛情。

  樓聞遠冷冰冰地在心裡品味這兩個字。

  周喬喬不是他見過第一個為愛瘋狂的人。更早之前,另一個女人,他的母親,也因為一個男人喪失自我,癲癲狂狂,難以自拔。

  而且至死,她都不曾後悔。

  那麼多年他冷眼旁觀,意興索然,眼下見到這相似的一幕,忽然有了點興趣,想知道周喬喬為了她所謂的愛情,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?是不是會像他的母親一樣,到死都不願回頭?

  一成不變的日子如此乏而無味,希望她別讓他太失望。

  冰冷的眉眼隱藏在鏡片後,他笑得溫和:「說說條件吧,如果我和你結婚,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?你又能給我什麼?」

  見他有了退讓的意思,姜芮喜上眉梢,忙說:「如果我們兩家聯姻,樓家就是周家最重要的商業夥伴,一些生意上的合作,肯定會首先考慮樓家。我的要求……我希望你能夠對付樓明朗的公司,這也正是你想要做的不是麼?」

  樓聞遠嘴角含笑,面色不變:「不知你是哪裡聽來的,有件事需要重申一遍,明朗是我的侄子,我從來沒想過主動對付他,公司和他的摩擦,是商場上正當競爭,並不是惡意打壓。更何況,如果我要出手,並不需要借助外力。」

  姜芮訕訕住了嘴,抿住下唇。

  樓聞遠又說:「你說的條件還不夠吸引我,而且我想,就算沒有感情,也不會有人希望娶一個心裡有別人的妻子。」

  「沒有!」姜芮立刻反駁,「沒有別人,我已經不喜歡他了。」

  樓聞遠不置可否。

  姜芮看著他,鼻頭又開始發酸,「你是不是逗我玩的?其實一點都不想和我結婚,就是為了看笑話故意逗我?」

  「怎麼會?我又不像你,跟個孩子一樣,把結婚當成玩笑。」

  「我沒有玩笑,」姜芮語帶哭腔,「我真的不喜歡樓明朗了,我、我以後會喜歡你的,我會愛你的!」

  樓聞遠笑意微凝。

  書房忽然異樣安靜,只有姜芮小聲的哽咽。

  許久後,他起身繞過書桌,遞了方手帕給她,「還說不是小孩子,一晚上哭幾次了?」

  姜芮接過手帕,沒好意思抬頭。

  「天晚了,今天留在這裡吧,客房裡缺了什麼跟李嫂說。」

  「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……」姜芮不依不饒。

  樓聞遠語調柔和,「不是已經答應了你?」

  姜芮猛的抬頭,「真的?」

  「真的,去睡吧。」

  姜芮仍有些不敢置信,迷迷糊糊走出書房。

  夜黑而寂靜,整棟樓的人幾乎都已經陷入夢鄉。

  樓聞遠坐在燈下,許久後突兀地笑了一聲,但他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。

  姜芮回到客房,麻利洗了個臉,清清爽爽躺下睡覺,哭鬧是個力氣活,她得養好精神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9:12 AM

第四十五章 霸總他叔04

  管家給姜芮安排的客房在二樓,樓聞遠書房和臥房都在三樓,第二天清早,他穿戴整齊,剛轉下三樓樓梯,就看見二樓走廊邊站著個人。

  她似乎是匆匆忙忙從屋裡跑出來的,鞋都沒穿,光腳踩在地毯上。

  「在這裡做什麼?」樓聞遠問她,又說:「回去把鞋穿起來。」

  姜芮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,如貝殼般白皙精緻的腳,不自覺在深色地毯上輕輕劃動,小心翼翼地問:「你昨晚說的話算數嗎?」

  看她似乎後悔了,樓聞遠將視線從她的腳上收回來,彎唇道:「你希望算數還是不算數?」

  「當然算數。」姜芮卻急促地說。

  樓聞遠怔了下,點點頭,「那就算。去穿鞋換衣服,下樓吃飯。」

  「好,你等等我。」姜芮急急忙忙跑回房間,不過兩分鐘就換好了衣服。

  昨天那套小皮裙當然不能再穿,今天這一套是管家昨夜叫人買回來的。米白色寬鬆毛衣罩住她纖細苗條的身體,頭髮隨意束在腦後,臉上沒有特意濃妝豔抹,乾乾淨淨的,整個人青春活潑,看著顯得年紀更小了。

  餐桌上,姜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物,轉頭對李嫂說:「李嫂,我還想要一個熔岩蛋糕,現在有嗎?」

  「有有有。」李嫂連連點頭,忙去廚房端了一份。

  熔岩蛋糕是周喬喬愛吃的,以前來找樓明朗,李嫂都會給她準備。可這陣子她來樓家,卻一次也沒吃,李嫂以為她變了喜好。現在看來,喜好沒變,只是之前沒心情,現在心情好了。

  姜芮的好心情顯而易見,吃早飯嘴角都勾著,用勺子挖開蛋糕,裡頭的巧克力流出來時,更是哼起了歌。

  樓家餐桌上向來安靜,樓聞遠看了她一眼,姜芮立刻噤聲,吐了吐舌頭。

  她這樣子,倒讓樓聞遠心生疑慮。

  他以為今早會看見她惶惶不安的樣子,就算衝到他面前說後悔了,他也不覺得意外。

  再怎麼樣,他不會認為,她會因能夠和他結婚而高興。難道她對樓明朗的恨意當真如此深厚,一有機會報復就這麼開心?可她不也同樣愛著他麼?

  因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姜芮的動作越來越拘束,最後實在受不了,委屈道:「我都沒出聲了,你幹嘛還盯著我?」

  樓聞遠收回視線。

  姜芮瞄瞄他,又說:「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私人號碼給我一個?」

  「有事?」

  姜芮戳戳蛋糕,吞吞吐吐:「沒事就不能給了嗎?我、我認為我們兩個……」

  話沒說完,但樓聞遠聽懂了。

  他答應她結婚,在她看來,兩人的關係就和從前不一樣,所以她跟他要私人號碼。

  「不給就算了。」見他沒說話,姜芮嘟著嘴說。

  樓聞遠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,照她對他的懼怕,他以為同意後,她會迫不及待的遠離他,畢竟目的已經達成,還在這裡花功夫做什麼?難道怕他反悔,不替她對付樓明朗了?

  若真是這樣,大可不必。他是說過不會主動對付樓明朗,但沒說人家來招惹他時還不反擊。商場應敵,對手若太過弱小,往往沒什麼意思。只有一次次讓人以為希望就在不遠處,又一次次在眼前破滅,這樣的教訓才足夠深刻。

  姜芮嘟了會兒嘴,很快又把這事忘掉,「我等一下就回家跟我爸說這件事,讓他出面和樓明朗退婚,你看怎麼樣?」

  「嗯。」樓聞遠頷首。

  「那、那我們呢?」

  樓聞遠看她一眼,面上含笑,「不用急,等我挑個日子上周家拜訪。」

  「誰著急了?」姜芮小聲嘟囔,過了一會兒又碎碎念叨:「都答應結婚了,連個號碼也不給我,真小氣。」

  他們兩人的談話內容沒有特意掩飾,周圍的傭人聽見了,臉上再也無法偽裝成平靜的模樣,心底更是波濤翻湧。

  雖然說這一陣子姜芮頻繁上門,讓他們覺得反常,可她和樓聞遠並沒有什麼親近的接觸,而出於對樓聞遠的敬畏,他們更不敢往偏了想,誰知道一下子就來了個這麼勁爆的消息。

  叔叔搶了侄子的未婚妻,這事若傳出去,恐怕整個港城都要震動了。

  只是樓聞遠默許之前,他們並沒有膽量往外傳。

  吃過早飯,樓聞遠準備出門,離開時問姜芮:「讓司機送你回去?」

  「不用了,我自己開車。」

  他便沒再多說。

  姜芮仍在享受她的早餐,管家忽然給她遞了一份名片,「這是先生讓交給周小姐的。」

  和之前相比,他的態度在禮貌之外,又多了一份恭敬。

  「謝謝。」姜芮驚喜道謝,忙掏出手機把號碼輸進去,並且立刻發了條信息:「這是我的號碼。」

  樓聞遠的車沒開出多遠,仍在盤山公路上,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,沒有理會。

  但沒過一會兒,又收到第二條信息:「是不是還沒到山下?讓司機小心些開。」

  樓聞遠仍然沒回復。

  很快收到第三條信息:「你怎麼不說話?難道在車上看文件嗎?小心眼睛度數變高哦,到時候眼鏡會厚得跟啤酒瓶底一樣。」

  之後沒有別的信息發來,樓聞遠盯著這幾行字看,昨夜她帶著哭腔的聲音似乎在耳旁。

  「我會喜歡你的,我會愛你的!」

  所以她今天一系列反常的作為,就是為了兌現這句話?

  他沉默許久,突然面色古怪地笑了。

  「呵,笑話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9:17 AM

第四十六章 霸總他叔05

  姜芮回了趟周家,因為提前知會過,周父和周喬喬後媽蘇玥都在。

  周喬喬生母在她五歲時就去世,周父算是個長情的人,獨身守了將近十年,才又娶了蘇玥。

  但那時候,周喬喬正處於青春叛逆期,一門心思認為周父背叛了她和她母親,在家裡大鬧好幾場,父女關係一度降到冰點,等到十八歲之後,更是直接搬出去。直至後來年紀漸長,心性成熟,狀況才有所緩解。不過她一個人在外面自在慣了,仍然沒有搬回家。

  「爸,蘇姨,我回來了。」

  「寶貝女兒回來啦,快讓爸瞧瞧,在外面有沒有瘦了?」

  姜芮剛進門,周父忙不迭就迎上來,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,身材適中,略偏富態。

  「沒瘦,前兩天剛稱過,胖了一斤。」姜芮任他拉著打量。

  「胖了好,胖點才好看。」周父樂呵呵道。

  沙發上坐著個美豔婦人,正是蘇玥,她是名演員。

  三人說了些家常,姜芮直接丟下一枚炸彈,「爸,我要和樓明朗退婚。」

  周父嚇了一跳,連蘇玥也驚奇地看著她。

  周喬喬對樓明朗的喜歡,眾人是有目共睹的,十來歲就天天跟在人家身後,明朗哥哥明朗哥哥的叫,直到前幾年終於訂婚。

  其實周父心裡,對於這個未來女婿是有點芥蒂的,因為樓明朗的父親是樓家私生子。

  樓家的事,說起來也是上一輩的風流債。樓老爺子年輕時英俊倜儻,出國談個生意,就把國外一大家族的小女兒迷住,非要嫁給他不可,後來兩家果真聯姻,那名女子如願成了樓太太。

  但樓老爺子生性風流,結婚前在外面就有好幾個情人,結婚後也沒見收性,而且因樓太太多年不曾生育,婚後第五年,他就把一個八歲,一個四歲的兩個私生子領回家,直到長子十八歲,樓太太才生下唯一的孩子,就是樓聞遠。

  彼時兩個私生子都已經長成,而且都是照著繼承人來培養的,正經婚生的孩子太小,看不出好壞,樓老爺子又偏心,當時沒人把樓太太和她兒子放在眼中。

  這種狀況持續了許多年,樓老爺子逐漸年老,兩個私生子如日中天,樓聞遠被他兩個哥哥襯得一點亮光也無。那種情況下,周喬喬又一門心思只在樓明朗身上,周父怕惹她不高興,也就沒阻攔兩人來往。

  誰能料到所有人都看走了眼。懦弱無能的未必是綿羊,還有可能是偽裝的雄獅。

  當初沒人瞧得上的樓聞遠,如今成了沒人攀得上,兩個風光一時的私生子則被迫遠走他鄉。

  樓明朗作為樓家長孫,並未隨其父離開,樓聞遠也沒為難一個孩子,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。

  要是樓明朗安安分分,周父也不會擔心他和周喬喬的事,可明眼人都看得出,他像他父親,野心勃勃。要知道,十幾年前,他父親加上他二叔,兩個人都不夠樓聞遠玩的,何況如今?

  如今的樓聞遠,遠不是當年牛刀初試,鋒芒畢露的樣子了,現在的他就是隻真真正正的笑面虎,吃人不吐骨頭,誰都不會想不開,站到他的對立面去,周父也不想。

  所以聽到姜芮的話,他先是一驚,而後大喜:「好好好,退婚好,爸爸同意你的決定。」

  還是蘇玥心思細,多問了一句,「怎麼突然要退婚?」

  「他不老實,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。」面對周家人,姜芮並不隱瞞原因。

  「什麼?!」周父驚怒。

  正當他要說去找樓明朗算帳,姜芮又輕飄飄丟下一句,「我要和樓聞遠結婚。」

  「……什、什麼?」周父嚇得忘了生氣,驚疑不定看著女兒。

  蘇玥倒吸口氣,忙說:「喬喬,這可不能任性。」

  「是啊!」周父回過神來,趕緊勸道:「寶貝,要不爸爸去幫你把樓明朗打一頓?你是不是太傷心了,怎麼還說起胡話來?」

  「我沒傷心呢,也沒說胡話,腦子很清醒。爸,你幫我把樓明朗的事解決,剩下的不用操心,過幾天樓聞遠會上門的。」

  周父欲哭無淚,「寶貝呀,爸爸怎麼可能不操心,爸爸的心快操碎了呀。快和爸說,你是開玩笑的對不對?」

  姜芮無奈道:「沒開玩笑,爸,我說正經的呢。」

  周父好像沒聽見,又問蘇玥:「玥玥,我是不是還在做夢?」

  蘇玥原本也驚得不行,見他這樣,又好笑又好氣,伸手就在他腿上擰了一把,「你看是不是做夢?」

  周父都不知道喊疼,呆呆往後一靠,「完了完了,不是夢……」

  蘇玥沒理他,問姜芮道:「喬喬,你真的要和樓聞遠結婚,他也同意了?」

  「是的,他答應我了。」姜芮點點頭。

  蘇玥也說不出話了,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,好似第一天認識一般。

  她這名繼女,說好聽點是單純率直,實際上就是被她爸慣得太天真太任性,還沒眼光,被樓明朗三言兩語就哄去了。誰想到一陣子沒見,她不僅把樓明朗甩了,還讓樓聞遠答應跟她結婚!

  樓聞遠是誰?

  這麼說吧,她蘇玥在娛樂圈裡打拼了那麼多年,過五關斬六將,付出多少艱辛,才終於嫁入周家,當了個豪門太太。而周家若屬一般豪門,現在的樓家就是豪門中的豪門,她敢把目標定在周父身上,但是再借她個膽子,也絕不敢打樓聞遠的主意!

  周父喃喃自語,「我的寶貝喬喬,你怎麼偏跟樓家的男人過不去?從前那個好歹是一眼看得穿的狼,現在這個……他叫我岳父我都不知道怎麼應啊……」

  不過周父天性樂觀,緩了一天之後,當晚飯桌上又開始沾沾自喜,「還是我的寶貝魅力足,想要哪個男人哪個男人就到手,連樓聞遠那樣的也不能例外,有我年輕時的風範!」

  姜芮和蘇玥對視一眼,都沒理會他的吹噓。

  當晚,姜芮留在周家,洗了澡,給樓聞遠發去一條短信:「我猜你現在又在書房,對不對?」

  樓聞遠確實在書房,看到信息,沒像之前那樣置之不理——他要看看,她的熱度能持續幾天。

  「對。」他回了一個字,放下手機,拿起筆。

  但還沒等他開始寫,對方回復了,速度之快,似乎就拿著手機等他,「猜對了有沒有獎勵?」

  樓聞遠擱下筆,準備問她要什麼獎勵,只是他很少發短信,打字速度慢,沒等這條信息發出去,姜芮又發來一條。

  「你就沒有別的樂趣嗎?整天工作工作,工作總是做不完的呀。」

  樓聞遠看了一眼,把之前寫的幾個字刪掉,重新開始寫,但手機很快又震了一下。

  「這個週末有沒有時間?我們一起出去玩吧。」

  樓聞遠沉默地看了看自己才寫了不到半行的字,全部刪掉,不再回她。

  信息跟紙片一樣飛進來。

  「你有沒有想玩的?」

  「不許說打高爾夫,那是我爸爸那樣的老頭子才玩的!」

  「嗯……你要是非玩那個,我也可以陪你。」

  「人呢?怎麼不理我了?」

  「人人人?」

  「樓先生?」

  「……樓叔叔?」

  樓聞遠把手機調成靜音,然後開始反思,將號碼給她這個行為,是愚蠢還是太愚蠢。

  手機屏幕又斷斷續續閃爍了幾下,之後終於安靜下來。

  他拿起來,屏幕上是她發來的最後一條信息:「再過五分鐘,你要是不回我,我就去找你了。」

  樓聞遠下意識看了眼時間,四分鐘前發的,考慮到自己的打字速度,他忽然有了種緊迫感,立刻打了兩個字發過去,「還在。」

  發送成功後,他才反應過來,就算不回她,就算她一會兒來找他又如何?隔著手機她敢放肆,真到了眼前,還不是怕他?

  「終於出現啦,我的提議你看到了嗎?週末陪我去迪斯尼樂園吧!」

  樓聞遠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,確定自己沒看錯,那麼,是誰給她的錯覺,認為他會同意陪她去玩小孩子的遊樂項目?

  「沉默就是同意了!」

  「不行。」他打字速度似乎快了些。

  「為什麼?那去水上樂園?」

  「也不行。」

  「去衝浪?去滑雪?去攀岩?還是你想來點刺激的,去跳傘?」

 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,樓聞遠不得不專心打字應付,等終於把她所有念頭都打消,牆邊的座鐘適時響了十二下。

  他放下手機,看了看面前的文件。

  很好。

  他浪費了一整個晚上,就跟她說了一堆廢話。

  另一邊,姜芮也放下微燙的手機,活動了兩下發酸的大拇指,安心睡去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9:22 AM

第四十七章 霸總他叔06

  周父是真心實意想要和樓明朗撇清關係,姜芮頭一天說要退婚,第二天,他就約好了人。

  不過,關於姜芮和樓聞遠的事,因樓聞遠此時還未表態,事關寶貝女兒的名聲,周父暫時沒有對外提起。

  退婚時姜芮沒在場,事後樓明朗打了好幾通電話,她也懶得接,後來他直接找到公寓。

  樓明朗比周喬喬大三歲,周喬喬還跟個孩子一樣整天到處玩,他大學沒畢業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,如今更是港城有名的青年才俊,不止年輕多金,還高大俊朗,跟小說裡的白馬王子似的,確實有讓人著迷的資本。

  他來時,姜芮正收拾周喬喬留下的一屋子衣服,穿著一件寬大的居家服,腳踩拖鞋,素面朝天就出現在他面前。

  見到她之前,樓明朗還有些著急,見了之後,立刻安心不少:她果然還是愛他,雖然賭氣要退婚,可他打聽過了,這些日子,她連出去玩的心情都沒有,每天獨自一人躲在家裡,現在更是妝也沒化,頭髮也沒做,肯定還因為他傷心。

  想到此,樓明朗心頭柔軟,他此行本就打定了主意,要把周喬喬哄得回心轉意,因而立刻溫柔地抱住了她,語氣又愧疚又心疼:「喬喬,我錯了,不該惹你生氣,之前的話都收回,我們和好吧。」

  姜芮的回答是一把推開他,力氣之大,讓樓明朗連退兩步,撞在門上,咳了幾聲。

  她環起手臂,雖然因為身高原因需要仰視他,可冷漠的臉,平淡的語調,無不顯示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勢,「我爸沒和你說清楚嗎?」

  後背被撞得生疼,樓明朗勉強忍下,蹙起眉頭不捨得看著她:「周伯父和我說了,但是喬喬,我後悔了,這幾天你不理我,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。」

  「哦。」姜芮沒什麼誠意道。

  「喬喬,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?」樓明朗有些無法接受她的冷淡。

  「說什麼?後悔是你的事,難受也是你的事,跟我有什麼關係?不然,你去找你們公司那個實習生,讓她好好安慰安慰你?」

  樓明朗臉上有一瞬間的心虛,但立刻掩蓋過去。他承認,確實對別的女人動過心,特別是當周喬喬不理解他的辛苦,只會抱怨他沒時間陪她,胡亂發脾氣的時候。但那些女人只是調劑品,他不可能真的為了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,放棄周家這棵大樹。

  他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,「喬喬,你要相信,我和那個實習生真的沒有什麼,之所以跟她走近,都是我故意的,都是為了你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更加痛苦地看著姜芮,但是姜芮並不配合,他只好自己接著往下說。

  「你知道的,三叔一直看我不順眼,我費了許多功夫,才在他的打壓下,把公司發展成現在的規模。我早就說了,不會和三叔搶樓家的家產,可他並不相信,不止在生意上處處為難,還往我的工司裡塞間諜,那個實習生就是三叔的人。

  「她無意間說漏嘴,被我套出話,原來不只是我,三叔還不滿周家讓你跟我定婚,打算連你們周家也要一併對付。我擔心他傷害你,才想從那個實習生嘴裡套出更多的消息。之前說要再考慮我們兩人的婚事,也是因為這個。三叔他最恨的是我,只要周家和我撇清關係,他應該就不會再對周家出手。我沒有關係的,只要你不受到傷害,他再怎麼對我,我都能接受。」

  瞧他長篇大論情真意切,要是真的周喬喬在這裡,恐怕就要被哄得回心轉意了。

  畢竟長期以來,樓明朗一直告訴她,樓聞遠不僅搶了原屬於他爸的家產,還看他不順眼,處處打壓。周喬喬原本就喜歡樓明朗,害怕樓聞遠,對他的話相信得很,此時再聽他為自己做出的犧牲,為了自己委曲求全,還不得感動得和什麼似的。

  可惜,周喬喬已經死了。

  站在這裡的是姜芮。

  她聽樓明朗說完,點了點頭,說:「那現在不是挺好的。只要我和你退了婚,樓聞遠就不會拿周家怎麼樣,你既然那麼愛我,捨不得我受到傷害,咱們退婚不就好了?」

  沒見到自己預想中的反應,樓明朗看著她陌生的表情,頭一次從心底裡產生慌亂。

  對於周喬喬,他從來都有自信能把她掌控在手中,而周家更是被他視為囊中之物。但是現在,好像有什麼開始失控了。

  他竭力壓下不好的預感,勉強笑道:「是,只要退婚就好了。只是喬喬,我捨不得你,我們以後……還可以做朋友對嗎?」

  他並不相信周喬喬真的不愛他了,決定以退為進,回去之後重新謀劃,徐徐圖之。

  姜芮原本想說,咱們做不成朋友,我要做你嬸嬸了。可是轉念一想,有些事,耳朵聽見的不如眼睛看見的來得震撼。

  相信不久後的某一天,樓明朗在樓聞遠身邊看見她,表情一定會很精彩。她忍不住開始期待了。

  而她的沉默,在樓明朗看來就是對自己餘情未了的表現,心頭陰霾頓時消散不少,臉上重新露出溫柔中夾雜著不捨的笑:「那我先走了,喬喬,你要照顧好自己,不然,我見了會心疼的。」

  這個人類實在聒噪,姜芮耐著性子等他離開,立刻回屋,洗頭洗澡,化妝挑衣服,一會兒還有正事呢。

  傍晚的時候,她準時出現在樓家主宅。

  因為她從樓明朗的未婚妻,變成了樓聞遠的未婚妻,樓家幫傭的人再次見到她,都有些微妙。不過他們訓練有素,又知道樓聞遠不喜歡人大驚小怪,明面上都沒有表現出什麼,甚至還更小心禮貌了些。

  姜芮沒像之前一樣,老老實實在客廳等著,而是走到花園裡閒逛。

  樓家主宅很大,光建築樓就有兩三棟。聽說當年樓老爺子還在時,他的幾位情婦也都住了進來,家裡上上下下加上幫傭,有幾十口人。如今主人家只剩樓聞遠一個,其他幾棟樓也都封了,就剩主樓還住人。

  她繞著主樓轉了一圈,眼角看見牆邊一株蘭花有些打蔫,蹲下去仔細看了看,原來是莖斷了,像是被誰不小心踩了一腳。

  「小可憐。」姜芮伸手在莖上輕輕撫過,就見創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,整株花瞬間充滿活力,生命力甚至比受傷之前還要旺盛。

  她拍了拍手,正要站起來,忽然聽到茂盛的花牆之後,有兩道聲音傳來。

  「她又來了。」

  「是啊,真不要臉,明朗少爺那麼優秀,她還不知足,身為侄媳婦,竟然糾纏叔叔。」

  「不知道先生怎麼想的。」

  「能怎麼想?還不是她不要臉,那天晚上你看見沒有?她那條裙子,連屁股都包不住,兩條大腿赤裸裸露在外面,還一個勁往先生身上纏。也就先生脾氣好,才會放任這種人。」

  「可是這種人,以後要成為咱們的雇主呢。」

  「我真的想不明白,先生看起來和外面那些男人不一樣,怎麼也會看上這種女人?難道男人都那麼現實,不看一個人品行好不好,只看臉只看胸嗎?」

  「不是早和你說別想那麼多麼?」

  「我就是不甘心!」

  「你對先生——」

  「噓……」

  腳步聲漸行漸遠,之後就聽不到動靜了。

  姜芮蹲在牆角,托著下巴全程聽完,內心沒什麼波動。不過是兩個小姑娘而已,她還不至於因為幾句話就生氣。

  再說,她們現在背地裡說她,等下還不是得心不甘情不願給她端茶送水,面上還不能顯露出不高興。

  她再次準備起身,結果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,她被碰了一下,身形不穩,直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

  姜芮雙手後撐,抬起頭來,看清來人,立刻就鼓起嘴:「你怎麼也不吱聲?」

  樓聞遠收回不知看向哪裡的視線,居高臨下看著她。他總覺得自從同意和她結婚後,這丫頭就越來越不怕他,說話行事也越來越隨意了。

  「快拉我一把呀。」姜芮沖他伸出手。

  面前的手白皙細長,指尖嫩紅,指甲圓潤,掌心沾了些草汁和泥土,樓聞遠從胸前口袋裡掏出手帕。

  「你要是隔著手帕拉我,我就把兩隻手都在你褲子上擦一遍。」姜芮看出他的意圖,立刻舉起手來威脅,還仰起下巴壞笑說:「你可以試試看,是你躲得快,還是我擦得快。」

  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了。

  樓聞遠盯著她臉上的笑看了一眼。

  他倒不是怕了她的威脅,只是不想小孩子似的,在花園裡追追鬧鬧。

  姜芮如願握著他的手掌起身,面上露出得意的笑,眉目越發飛揚。

  「蹲在這裡做什麼?」樓聞遠收回手,用手帕把自己手上的草汁擦去。

  姜芮指指腳下那株蘭花:「我剛剛發現這株花開得特別好,就看了一會兒。」

  樓聞遠也看了看,是比別的花更鮮豔一些,但除此外沒什麼特殊的。

  「咦,你眼下怎麼黑黑的,昨天睡得很晚嗎?」姜芮偏頭打量他。

  她倒好意思問。

  樓聞遠語氣溫和:「昨晚有隻野貓太鬧,吵得人沒法安心睡覺。」

  「什麼呀,你才是野貓呢!」姜芮不服,「我跟你說完晚安就睡了,肯定是你自己之後又工作,沒好好休息。」

  「所以是我的錯?」

  「難道還是我的?」姜芮理直氣壯。

  「行了,吃飯去吧。」樓聞遠決定不再跟她廢話,不然又要浪費時間。

  姜芮在他背後吐了吐舌頭,同時凝出一絲細細的靈氣,注入他的身體中。

  樓聞遠腳下一頓,回過頭來,恰好把她的鬼臉抓個正著。

  姜芮嘻嘻哈哈跑開了。

  她今天穿了條白裙子,剛才在草上那麼一坐,裙子沾滿污漬,不得不到客房去收拾一下。

  好在管家那天買的衣服不止一身,她換了件乾淨的,正要下樓時,聽到樓下響起兩道壓抑的哭聲。

  她覺得聲音有點熟,聽了一耳朵,原來是剛才花園裡那兩名姑娘,突然被辭退了,現在正哭著跟管家求情。

  哭聲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,之後整間宅子變得比之前更加安靜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34 AM

第四十八章 霸總他叔07

 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事,家裡幫傭的人更加拘謹了,甚至到了戰戰兢兢的程度。

  姜芮親眼看著飯菜上桌時,端菜的人大氣都不敢喘。

  樓聞遠坐在主位上,雖然表情看著和平時差不多,但卻無端端叫人不敢多看他。

  餐桌上除了筷子偶爾碰到碗碟的聲音,沒有一點聲響,安靜得壓抑。

 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,好像吃進胃裡的不是食物,而是沉甸甸的石頭。

  姜芮有心打破這樣的狀態,故意把筷子一擱,發出不輕不重的啪嗒聲,然後拿起調羹喝湯,細細地呲溜著,把調羹放下時,又是輕輕吭的一聲。

  小動作多得樓聞遠想要忽視都不能。

  「想說什麼?」他終於問。

  他一開口,剛才那種無形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氣氛頓時一鬆,宅子裡的人無聲鬆了口氣。

  「嗯?」姜芮嘴裡塞了口飯,鼓著臉頰疑惑看他。

  看著她狀似無辜的表情,樓聞遠有點憋悶,好像自己沒她能忍,輸了似的。

  但要他承認,那不可能。

  他很是平和地說:「明明可以安靜吃飯,為什麼發出那麼多聲音?」

  「因為這樣聽著熱鬧呀,你不覺得太安靜,讓人壓抑得飯都吃不下了嗎?」姜芮把飯吞下。

  吃不下飯?

  樓聞遠瞧了眼她的飯碗,這都第二碗了,而且她還跟李嫂預定了飯後甜點,這就是所謂的吃不下?

  「你知道一般女孩飯量多大麼?」

  姜芮反問:「我不就是一般女孩?還是說,你觀察過很多女孩子?」

  「怎麼會。」樓聞遠勾了勾嘴角,然後決定不再和她說話。

  姜芮低頭扒飯,小心把嘴邊的笑意藏好。

  她早就弄清楚他那些龜毛的習慣了,有潔癖、有強迫症、不能忍受飯桌上不合禮儀的聲響,一舉一動規範得堪比教科書,比她還沒人間煙火氣。

  他要專心吃飯,她偏要說話。

  「我晚上不想回家。」

  「女孩子少說這種話。」

  「可我說都說了,晚上不回家,要睡你這裡。」姜芮語氣嬌蠻。

  樓聞遠端著飯碗開始反思,是不是他溫和的面具戴了太久,以至於讓她忘了原本怕他的事,現在越發肆無忌憚?

  他轉頭看她,想用眼神確認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忘了,如果是,那就提醒一下。

  如果戴著眼睛不夠,他可以考慮把眼鏡取下。

  但姜芮根本不看他,努力和碟子裡一塊排骨搏鬥。

  樓聞遠看了一會兒,看她弄得整個碟子都沾滿了醬汁,連碟子邊緣都不能倖免,卻還是不能把排骨裡的骨頭剔出來,實在看不下去,用公筷夾了一塊排骨,三兩下骨肉分離,推到她面前。

  「咦?謝謝!」姜芮笑眯眯和他道謝,「所以你同意我留下來了嗎?」

  樓聞遠沒說話,他又開始自我反思。

  姜芮自顧自道:「你不同意我也要留下來,我連抱枕都帶上了。」

  吃過飯,樓聞遠準備上樓,姜芮喊住他:「剛吃完飯不準備散散步嗎?小心肚子變成將軍肚,還沒到中年就開始發福了。」

  「這種狀況不會出現在我身上。」他一直保持著健身的習慣。

  「每一個還沒發福的男人都這麼想,我爸還覺得自己依然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呢。」

  雖然告訴自己不要理會她的話,但樓聞遠腦子裡還是出現了周父富態的肚子,圓潤的臉龐。

  他往樓上走的腳步沒停,但是到了三樓,沒有直接進書房,而是去了健身房,在跑步機上走了四十分鐘才出來。

  在書房處理公事的時候,每隔一段時間,他就往門的方向看一眼,或者看一下手機。

  從她說晚上要留下來開始,他就有預感,今夜不可能像從前那麼安靜了,可是這麼久都沒見她來,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等第二隻靴子落下,等半天卻還沒等到,讓人心裡一直記著吊著。

  終於,在他不知看了多少次後,敲門聲響起,他竟隱隱覺得鬆了口氣——趕緊應付完她就能安心做事了。

  姜芮從門外探進來一顆頭,偏著腦袋問他:「我能在你這裡看會兒書嗎?」

  現在倒很有禮貌,知道會打擾他了。

  樓聞遠正準備開口,姜芮就從門縫擠了進來,關好門,走到沙發上坐下,拿出一本明顯是雜誌的書,轉頭笑著對他說:「你做事吧,不用管我。」

  原來只是問著好聽的。

  樓聞遠默默又把嘴巴閉上。

  書房裡多了個人,安靜時多了沙沙的翻書聲,但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干擾,那一點翻書聲也不是不能忍受。他很快專心投入手頭的事務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他合上一份文件,伸手去拿另一份,眼前忽然出現一隻白色的碟子,碟子裡放著幾塊精緻的小餅乾,一杯牛奶。

  「我肚子餓了,你陪我吃點吧。」姜芮趴在書桌前,從下而上看他。

  樓聞遠放下筆,捏捏鼻樑,「夜裡吃太多不好。」

  「沒有太多呀,就這一點,你做了那麼多工作,等下餓著肚子也睡不著吧?而且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全麥蘇打餅乾,鹹味的,不甜,還好消化。」

  這是她觀察到他的另一個習慣,不愛甜品。

  樓聞遠戴好眼睛,上下看了看她,「你沒做什麼,怎麼也餓了?」

  「我知道你就是要說我能吃,剛剛飯桌上就這個意思是不是!」姜芮捏起兩個拳頭捶了下桌子。

  「是你說的,我沒說。」樓聞遠唇邊帶著點笑意。

  姜芮鼓著嘴道:「反正我就是餓了,以後還要吃更多,要把你吃成窮光蛋!」

  樓聞遠點了點頭,伸手拿起一塊餅乾,鼓勵她說:「理想很遠大,好好努力。」

  姜芮哼了一聲,撐著下巴看他吃了一會兒,腦袋四下轉轉,「我的書看完了,你有沒有什麼書可以借我的?」

  樓聞遠瞥了眼沙發上的雜誌,意有所指,「我這裡恐怕沒有你看的書。」

  「少瞧不起人!你就說要不要借我?」

  「左邊那排書架,你去找找吧。」

  姜芮走了兩步,回頭問他:「是不是有不能動的?你先提前跟我說說。」

  「沒有。」樓聞遠搖頭,有點意外她會考慮到這個,但轉念一想,她除了膽大包天突然跑來說要和他結婚、除了喝了酒抱著他耍酒瘋、除了纏著他一晚上說了一堆廢話、除了……

  算了,不想了。

  他竟然試圖從她身上發現優點,這不是等於從大海裡撈針一樣艱難麼?

  書房裡靠牆放著好幾排書架,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,每個書架上都放著密密麻麻的書,而且每一本都是厚皮精裝,不小心掉下來可以砸死人那種。

  姜芮仰著腦袋找了半天,終於找到一本薄一些的,努力踮著腳尖取下來。

  「咦?」

  這竟然不是書,而是一個側放著的相框,相框裡一名十來歲的小少年,細看輪廓,正是樓聞遠,只是除了外表和現在有幾分相似,通身氣質差得很遠。

  那時候的他雖然年紀小,身形也顯得纖細,可眉眼間卻給人一種陰森冷漠的感覺,加上那雙灰色的眼睛,被他冷冷注視著,讓人不自覺後頸發涼,好像被什麼冷血狩獵者盯上一般。

  照片是他在花園裡一棵樹下拍的,身後那棵樹葉間夾著一點白白的東西,姜芮仔細辨認一番,確認那是一隻渾身雪白的波斯貓。

  「你竟然養過貓。」姜芮驚奇地沖他揚揚手中的相框。

  樓聞遠看過來,也有點意外照片在這裡,但對於她的問題,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。

  姜芮又看了看照片,忽然笑道:「原來你也有這麼年輕的時候。」

  對於這種問題,樓聞遠懶得回答。

  姜芮繼續品頭論足,「你以前在學校裡,肯定是校草一級的人物,天天穿著乾淨的白襯衫,手裡拿著一本書,皮膚白淨,眼神憂鬱,哇,美少年誒!超級讓人心疼嘛,肯定有超多女孩子喜歡你,我要找找看有沒有情書!」

  她頓時激動起來,幹勁十足,拉過牆邊的梯子,開始爬上爬下找想像中的情書。

  「……」樓聞遠。

 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,不然為什麼跟不上她的思維?

 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跳脫麼?

  但……不可否認,身邊有一個嘰嘰喳喳、充滿活力的人,確實容易沖淡一些負面的情緒,比如他再次看到那張照片時的心情。

  憂鬱……

  她竟會認為那個眼神只是憂鬱,竟還可笑地以為會有人心疼。

  要知道,他父親在看過那張照片後,聽了別人三言兩語,認定他是頭養不熟的狼,從那以後幾乎把他隔絕在樓家所有產業之外。

  而他母親……不說也罷。

  姜芮找了好半天,什麼都沒找到,不由失望道:「沒有啊,難道你們那時候的女孩子都那麼害羞嗎?還是太沒有眼光?」

  不過她很快又竊喜:「幸好她們沒眼光,不能怎麼輪得到我?要是我和你同齡,肯定天天給你寫情書!」

  看著她臉上愉悅的神色,儘管明知她滿心滿眼只有另一個男人,但樓聞遠也忍不住跟著想,要是同齡,似乎也不錯。

  要是能早點認識,似乎也並非叫人難以忍受。

  可惜,她來得太晚。

  已經遲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40 AM

第四十九章 霸總他叔08

  吃過夜宵,樓聞遠繼續工作。

  姜芮從書架上找到一本文學名著,也不回沙發,直接拉開書桌對面的椅子坐下,和他共用一張桌子。

  夜越發安靜,時間流淌得飛快,不知不覺,牆邊座鐘響了十一聲。

  樓聞遠從書案裡抬起頭,見姜芮撐著下巴,正看得津津有味。

  「還不去睡?」

  「嗯?」姜芮按亮手機瞄了一眼,「還早呢。」

  樓聞遠道:「已經半夜了,小孩子應該早點睡覺。」

  姜芮沖他皺皺鼻子,「老人家才要早點睡覺。再說,你自己不也沒睡?」

  「我有正事。」樓聞遠往後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睛,捏了捏鼻樑。

  「你的正事怎麼總也做不完?天天看你要麼上班,要麼飛來飛去的出差,晚上回來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,你都那麼有錢了,幹嘛還這麼辛苦?」

  樓聞遠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,低低地笑:「誰會嫌錢多?」

  「我呀。」姜芮說,「我就不要那麼多錢,夠我買衣服鞋子包包就好了。掙錢不就是為了享受麼,又不是為了掙錢而掙錢。」

  「所以說你還是個孩子。」樓聞遠說。

  「不要老說這種話,天天說我是個孩子,你不也沒比我大多少?搞得自己像是個老頭子似的。」姜芮嘟囔。

  樓聞遠又笑了笑:「去睡吧。」

  「不要。」姜芮偏過頭,「明天一大早你又要出差,現在陪我一會兒怎麼了,我又不吵你。」

  還說自己不是孩子,這嬌蠻任性的樣子不超過三歲。

  樓聞遠卻沒再說話,搖了搖頭隨她去。

  快要十二點的時候,姜芮終於打了個哈欠,揉揉眼睛,把書合起來,「唔……有點睏了,你還不睡麼?」

  樓聞遠看了眼時間:「快了。」

  「我要睡了。」姜芮站起身,把書塞回書架,又對他說:「你也快點去睡覺呀,不然明天起來,眼睛下面又黑黑的。」

  「知道。」樓聞遠點點頭。

  姜芮邊往外走邊咕噥:「說是說知道了,肯定沒往心裡去,說我像小孩子,自己才是老孩子。」

  背後編排人,也不知道意思意思地壓低聲音,全被當事人聽進耳朵裡,樓聞遠聽得老孩子三個字,頗有幾分哭笑不得。

  姜芮走到門邊,不知想起什麼,忽的又竄回來,剛剛還睡意惺忪的眼睛,此時亮得好像落進了好幾顆星星,「明天我可以給你發信息嗎?我是說白天你上班的時候。」

  一聽說發信息,樓聞遠就有幾分戒備,謹慎地說:「我可能比較忙。」

  「沒關係的。」姜芮立刻說,「你可以等閒了再回復我。」

  「會忙一整天。」樓聞遠說。

  姜芮蔫了一下,很快又問:「再怎麼忙,吃飯的時候總會閑下來吧?不許說不閑!」

  正準備說不閑的樓聞遠被堵了回來,想想自己竟要想方設法躲一個小姑娘,心頭著實有些微妙的滋味。

  他只得退一步說:「可以給我發信息,但最好一條一條來,不要一次性發很多。」

  「嗯嗯嗯,我記住啦。」姜芮高興應下,「對了,我的號碼你存起來了嗎?」

  「嗯……」他沒存。

  「哼,禮尚往來都不知道,把手機給我,我替你存。等等——你手機裡要是有什麼不能讓我看的,那就算了。」

  她的本意是說是否有涉及到商業方面的東西,不方便給她看的,可話說出來,聽到耳朵裡就有幾分古怪,好像他手機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,特別是見不得她的東西似的。

  樓聞遠自問這方面還算正直,直接把手機遞給她。

  他的手機連解鎖密碼都沒有,頁面也簡簡單單,只有常用的幾個程序。

  姜芮飛快地輸入自己的號碼,然後在名字那欄打了三個中文。

  「喏,還給你,我去睡覺了,晚安!」她向樓聞遠揮了揮手,離去的步伐十分輕快,甚至還哼著歌。

  第二天,姜芮起床時,樓聞遠已經出門,昨天聽他提過,今天要飛往南亞談一個合約。

  姜芮吃過早飯,回了周家,周父和蘇玥都不在,她覺得有些無聊了。

  之前兩個世界,都沒有給過她這種感覺,說到底還是要找點事情做。

  其實對於事業什麼的,她並不怎麼熱衷,反正等樓聞遠壽命一到,她就會離開這個世界。

  這就好像是在玩一個遊戲,你明知自己不是遊戲中的人物,遊戲一結束就要抽身離開,又何必真情實感的在裡頭拼搏奮鬥呢。

  而且她主要的目標就是樓聞遠這個人,要是花費太多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業,忽略了他,豈不是主次顛倒?

  可要是什麼都不做,又實在太難打發時間,樓聞遠平時要麼去公司,要麼到處出差,以兩人現在的關係,她不可能時刻黏著他,平時大把的時間總要找點事情來消磨。

  如果只是她自己,輕易就能找出些事情來做,但她現在的身份是周喬喬,既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,也不是在辦公室裡坐得住的性子,所以得要好好琢磨琢磨了。

  中午的時候,蘇玥回來了,兩人在飯桌上一起吃飯,姜芮忽然意識到可以詢問一下別人的意見。

  「蘇姨,我最近想找點事情做,可是沒有什麼頭緒,你幫我一起想想吧。」

  蘇玥驚奇地看著她,心說最近的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。

  她這繼女原本一門心思紮在樓明朗身上,結果不知吃了什麼神丹妙藥,竟然回心轉意,一腳把那渣男踹了,還一舉攀上了樓聞遠。而且從來只顧吃吃喝喝買買的人,現在竟然說要做些事情,簡直稀奇。

  雖然在她看來,周喬喬除了有個好家世,要頭腦沒頭腦,要學歷沒學歷,可以說沒有拿得出手的優點,可現在人家要上進,還破天荒向她求助,自然不能潑冷水。

  她認真想了一會兒,又仔細看了看姜芮,忽然發現這個繼女也不是沒有優點,至少這一張臉就足夠吸引人,這一身白皙剔透的皮膚就足夠讓人羨慕嫉妒。

  蘇玥看著看著,忍不住在她臉頰上摸了一把,「喬喬,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皮膚這麼好呀。」

  「大概是最近沒怎麼曬太陽吧。」姜芮笑著說。

  其實蘇玥從前沒發現才是對的,因為她現在的皮膚是一身靈力滋養出來的,自然比從前好得多。

  難怪了,蘇玥心想,有這樣的外在條件,家世又好,如果她是樓聞遠,大概也願意娶她。

  想想自己花了多少努力,才得到如今這樣的生活,再想想周喬喬一出生,就站在了自己想要奮鬥的終點上。蘇玥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。

 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心態,這麼多年,什麼風浪沒有見過,早學會了自我開解,人生最要緊的是知足常樂,要是太貪心,早晚有一天,會讓貪欲吞噬了自己。

  她在腦子裡篩選著又不費腦、又不辛苦、又受小姑娘喜歡的工作,忽然記起前兩天一名小師妹說過的事,便對姜芮說:「喬喬,不如你去開一個美妝號,教人化妝穿衣吧。」

  「美妝號?」

  「對呀,現在微博上不是有很多美妝博主嗎?專門教人化妝,等有了些名氣後,一些品牌會請她們試用、宣傳產品,很多年輕的女明星也兼職做這個。不過人家是為了賺錢、為了名氣,咱們家不需要那個,你可以當做消遣,反正只是化化妝,什麼時候覺得沒意思就不幹了。」

  姜芮想了想,覺得這件事或許可以,反正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一些好看的衣服飾品,越來越喜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雖然說年紀一大把……咳咳,但也沒誰規定,年紀一大把的小姐姐就不能愛漂亮了呀。

  「謝謝蘇姨,我先關注幾個博主,看看人家是怎麼操作的。」

  「一家人說什麼謝。」蘇玥頗有點受寵若驚。

  午飯後,姜芮估摸著時間,給樓聞遠發了條信息。

  樓聞遠抵達南亞,正和子公司的幾名高管見面,開了個簡短的會議,商議下午與合作方的會談。

  結束後,一行人出了會議室,準備吃頓便餐。

  他的隨行助理跟上來:「董事長,有您的電話,還有一條信息。」

  「誰的?」樓聞遠接過手機,隨口問了一句。

  「電話是啟業劉總的,約您週末一起喝茶。信息是呃……」助理臉色微妙,欲言又止。

  想到會給他發信息的人似乎只有一個,樓聞遠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,點開手機一看,信息列表裡第一條,發信人是……親愛的。

  「今天想我了沒?」

  「……」樓聞遠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43 AM

第五十章 霸總他叔09

  樓聞遠盯著這條信息,他該料到那丫頭不會老實的。

  先改了名字,然後再想想怎麼回復。

  肯定不能說想她,但直覺告訴他,也不能回不想,不然必定還有後招等著,他選擇轉移話題:「吃飯了麼?」

  打完這幾個字,順手要把手機交給助理,伸到半途又收了回來,自己拿在手中。

  助理已經準備去接了,結果接了個空,心中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起,腦海裡閃閃發光三個大字:老闆娘!

  但是表面上還是一派平靜,滿臉精英模樣。畢竟,他可是專業的。

  姜芮回得很快:「吃過了,你什麼時候回來?我好無聊。」

  其實兩人之前也沒怎麼見面,就一起吃了幾頓晚飯,在一塊兒看了一晚上書。可她這麼一說,就好像有個人殷切期待著他回去一般。

  樓聞遠頓了頓,問過助理接下來的行程,回復:「後天中午。」

  「要那麼久。」姜芮發了個哭喪著臉的文字表情。

  「去和朋友玩吧。」

  「不想跟她們一起玩,沒意思。」

  周喬喬和她的朋友們其實關係一般,也就是在一起買買買,一起逛夜店、開party的交情,有時候還會互相攀比,比家境、比男朋友、比新買的包包首飾。姜芮不願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。

  樓聞遠就不知該說什麼了,他既沒有哄人的經驗,也不知道一般小姑娘喜歡做什麼。

  好在姜芮又發了條信息過來:「我準備做個美妝博主,你知道什麼叫美妝博主麼,就是在網絡上直播化妝給人看的。我瞭解過了,做這個工作只有三個要求,有錢有閑有顏。恰好我都有。」

  ……瞧她這樣,根本不需要安慰。

  化妝給人看?

  樓聞遠盯住這幾個字看了一會兒,好半天回復:「挺好。」

  「這得需要很多化妝品和工具呢,我最近懶得出國,你要是方便,請人幫我從國外帶一下吧,放心,會給你代購費的喲。」

  「需要什麼?」

  「等一下,我列個單子。」

  等樓聞遠吃完午飯,姜芮才終於發了一長串購物清單過來。

  他拉了一下,足足佔據好幾個手機頁面,複製發送給助理,「小劉,下午會議結束,將這張清單買齊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隨行助理忙應下,點開手機一看,頓時哭喪了一張臉。

  這、這些都是女士化妝品呀,要他一個大男人去買,合適嗎?他可是精英啊。

  不過,嘿嘿……老闆肯定是替老闆娘買的吧?

  還叫親愛的,嘖嘖,真是看不出來,老闆私底下竟然這麼有情調。

  這兩天樓聞遠不在,姜芮專心研究了幾個美妝博主的微博,然後自己拍了一個化妝視頻,先去徵詢蘇玥的意見。

  蘇玥看後,還是忍不住感歎道:「喬喬,你皮膚真的太好了,我敢保證,以後肯定有一堆品牌排著隊,要你試用他們的產品。不過你可以適當的解說一下,每個步驟稍微解釋兩句,讓人跟上你的步調。」

  她提了幾個意見,末了說:「等你把視頻發出去告訴我一聲,我給你轉發轉發。」

  她是知名演員,演了將近二十來年的戲,雖然沒有爆紅,但一直是娛樂圈常青樹,有著不小的粉絲數目,讓她推一把,少說也能漲幾萬關注。

  「謝謝蘇姨。」姜芮笑眯眯道,「我讓樓聞遠替我從國外帶化妝品,到時候蘇姨看看有沒有合用的,先挑幾樣。」

  「那我就不客氣了。」蘇玥忙說,樓聞遠幫忙跑的腿,怎麼說她也得用一用,跟著沾沾光。

  兩天後樓聞遠回國,直接讓人把姜芮要的東西送到周家。

  姜芮讓蘇玥挑了幾樣,然後坐在地板上,一邊拆包裝盒,一邊給他發信息。

  「你人在哪兒呢?」

  樓聞遠剛到辦公室,面前坐著幾位高管,等著向他彙報工作,他抽空回了條信息。

  「在公司。」

  姜芮拆出一個口紅禮盒,裡面十二支蘿蔔丁,她記得當時清單上只列了三個色,沒想到一下子來這麼多,便和樓聞遠開玩笑道:「有個口紅我只要三個顏色,你讓人給我買了十二個顏色,多出來那些是不是得便宜賣給我呀?」

  桌面上手機屏幕亮起,樓聞遠看了看,原準備一會兒再說,但還是拿了起來。

  正在說話的一位副總停下,他擺擺手,讓人繼續,然後回了兩個字:「送你。」

  姜芮立刻回:「你是樓聞遠嗎?不會是別人拿了他的手機假冒的吧!」

  樓聞遠有點無言,這丫頭是什麼意思?說他小氣麼?

  雖然買那個口紅禮盒確實是小劉自作主張,過後才向他彙報,可他從一開始答應替她買東西,就沒想過收她的錢。難不成她聽了他之前說的一句,誰會嫌錢多,就認定他是個守財奴?

  好在沒等他眉頭皺起來,姜芮又說:「哈哈哈開個玩笑啦,不能讓你白跑腿,晚上請你吃飯吧。」

  「不用了,回家吃。」

  「別呀,每次都是我去找你,我往你家跑得都不好意思了,今天在外面吃,讓我請你一次嘛。」

  不好意思?

  樓聞遠勾了勾嘴角:「你知道不好意思怎麼寫?」

  「什麼意思呀你!我跟你說,你這樣是會失去我的。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挽回我,要麼我去你公司等你,一會兒一起吃飯,要麼咱們約個地方碰面,一會兒一起吃飯。」

  這話可真不像是不好意思的人說的出來的。樓聞遠心說。

  兩人最終約定了見面地點。

  幾位高管從辦公室裡出來,互相看了看,其中一名小聲說:「董事長這是有情況啊!」

  另外幾個白了他一眼,懶得說話。

  這麼明顯的狀況,他們難道沒長眼睛嗎?瞧老大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樣子,看不出有情況的都是瞎子。

  姜芮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去赴約,見到樓聞遠時,撅起紅嘟嘟的嘴唇問他:「這是你送我的口紅,好看嗎?」

  樓聞遠瞧了一眼。沒看出和她平時的口紅有什麼不一樣,但好看確實是好看的。

  他點點頭,「不錯。」

  姜芮便笑得眉眼彎彎,很是滿足的樣子。

  等菜間隙,兩人隨意說著話,旁邊忽然插入一道驚疑的聲音:「三叔?喬喬?!」

  她轉頭一看,就見樓明朗一臉震驚地站在那兒。

  呦,意外之喜呀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47 AM

第五十一章 霸總他叔10

  相對於樓明朗的失態,姜芮和樓聞遠就顯得淡定得多。

  姜芮看了他一眼便轉開頭,對著燈光欣賞自己新做的指甲,一副懶得理會的模樣。

  樓聞遠沖他頷首,就如長輩見到尋常小輩,「明朗也來吃飯?」

  樓明朗沒說話,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什麼,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姜芮。

  樓聞遠不以為意,對外,他一直都是溫和寬容的面目。

  倒是姜芮,終於施捨了樓明朗一個正眼,紅嘟嘟的嘴唇輕飄飄吐出一句話,「有沒有禮貌呀你,你三叔跟你說話呢。」

  這話說的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也是樓明朗的長輩。

  樓明朗面色扭曲了一瞬。

  剛才遠遠看見他們二人對坐的場面,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。

  在他的印象裡,周喬喬一直都是畏懼樓聞遠,甚至因為自己的原因,有些討厭他的。樓聞遠就更不用說了,什麼時候見過他單獨和一名女性進餐?

  這兩個人,一個是他的三叔兼對手,一個是他青梅竹馬的前未婚妻,卻背對著他,在這間充滿情調的餐廳裡,在曖昧的燈光下相談甚歡,但凡他是個衝動的性子,恐怕立刻就要衝上前質問。

  不過他和樓聞遠不愧是叔侄,哪怕垂在身側的手因為情緒激動而發抖,哪怕全身血液都湧到頭上,也撕不開覆蓋在臉上的一張表皮。

  他很快收斂好失態的表情,只有嘴角依然有些僵硬,重新和兩人打招呼,「三叔、喬喬,這麼巧。」

  樓聞遠點點頭,「你一個人還是跟朋友?要不要一起坐坐?」

  樓明朗忍功不錯,竟果真坐了下來,「那就打擾了。」

  「知道打擾還要賴著不走。」姜芮不客氣道。

  樓聞遠看她一眼,「不要沒禮貌。」

  只是話雖然是教訓人的,語氣卻柔和得更跟問她要不要喝水一樣,隨便來個人都聽得出,這兩人關係不一般。

  姜芮更是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頭。

  樓明朗太陽穴青筋直跳,勾起的嘴角也一直不自然地抽搐,他看向姜芮,語氣溫柔,像是隨口問道:「喬喬今天怎麼會和三叔在一起吃飯,難道也是湊巧遇上?」

  「哪有那麼多巧合,當然是約好了的,而且不止今天,我們之前也一直一起吃飯呢。」姜芮挑著眼角看他,話裡幾分挑釁。

  樓明朗僵硬地笑了笑,「你和三叔什麼時候這樣熟了?」

  「也沒多久吧。」姜芮摸著下巴認真想了想,「大概還不到一個月?」

  樓明朗深吸了一口氣,又問:「最近是不是很忙?約你都沒空。」

  「不怎麼忙,就是不想見你。」姜芮絲毫不給他留面子。

  「喬喬,」樓明朗皺起眉頭,「我們——」

  姜芮打斷他,「我和你已經解除婚約了,別張口閉口就我們我們,讓人誤會。」

  「我沒想和你解除婚約,你知道原因的。」樓明朗急切道。

  「什麼原因,我忘了,不然你再說一遍給我聽?」姜芮渾不在意地喝了口水。

  「我——」

  樓明朗說不出話,因為他和姜芮都知道,他所說的原因是樓聞遠。在他的描述裡,樓聞遠可是個大反派,大魔王,而此時,反派魔王就坐在邊上,含笑看著他們,他怎麼能夠說得出來?

  姜芮便笑:「你看,你也忘了是吧。忘了就忘了,反正已經是過去的事,何必在意。」

  「喬喬,別這樣對我。」樓明朗痛苦地看著她。

  「你這人可真煩。」姜芮忽然放下水杯,皺起眉頭,不耐煩道:「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?」

  樓明朗心頭一窒。

  這是第一次,周喬喬用這樣冷漠又不耐煩的語氣對他說話。

  在記憶中,有幾次吵架的時候,他也曾這樣和她說過。那個時候她是什麼反應?好像是哭著跑開了。

  當時他依然覺得她嬌氣,不懂事。可當同樣的事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,他才發覺,那樣漠然的語氣,那種不耐煩的話有多傷人。

  那一瞬間,他幾乎覺得心口堵住了,甚至比看見她和三叔坐在一起吃飯還要難過。

  直到這一刻,他才意識到,周喬喬在他心中,到底處於什麼樣的位置。

  他垂下頭閉了閉眼,再抬起來時,臉上帶著笑,「是我的錯,不該說那些不高興的。週末要不要一起出海,給我一次賠禮道歉的機會?」

  「出海?」姜芮好像有點興趣,轉頭問樓聞遠:「你要不要去?」

  「不了,」樓聞遠面色溫和,「週末有安排。」

  姜芮失望地嘟了嘟嘴,「真沒勁,你不去我也不去了。」

  「那去看瑞德吧,你還記得麼,我們一起送去救助站的那條小狗。」樓明朗又說。

  聽他說狗,姜芮想起一事,問樓聞遠:「你養的那隻貓呢?後來哪裡去了?」

  樓聞遠神色不變:「老了。」

  「哦……也是,都一二十年了。」

  見她不理會自己,樓明朗神色有些黯然,還要再說什麼,恰好晚餐上桌,只得暫時止住。

  三人各自用餐,無人開口,到一半時,姜芮起身去了洗手間。

  樓明朗也放下刀叉,說了聲失陪。

  飯桌上只剩樓聞遠一人,他緩緩抬頭,看著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轉過牆角,被遮住了蹤跡。唇邊弧度未變,淺灰色的瞳孔隱藏在鏡片後。

  「喬喬,喬喬……」樓明朗快步追上姜芮。

  姜芮沒理他,直到手臂被拉住,才終於轉過來,「你幹嘛呀。」

  「喬喬,你和三叔到底是什麼關係?」樓明朗抿著嘴唇問。

  「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嗎?還是說這麼明顯的事你都看不出來?」

  「這、這怎麼可能?我不相信!」樓聞遠語氣激動,「喬喬,你是在氣我對不對?」

  「你以為你是誰,為了氣你,值得把我自己賭上?」姜芮冷冷反問。

  「那你為什麼這麼做?!」

  「因為我高興,這個理由夠不夠?我高興,愛怎麼樣就怎麼樣。我忽然發現樓聞遠是個不錯的人,就喜歡他了。」

  樓明朗雙眼赤紅,手掌緊緊捏成拳頭,「我不信,我不信!你知道三叔是什麼人嗎?他比魔鬼還可怕,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下手。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他?喬喬,你一定還愛我,你還愛我對不對?」

  「到底是誰給你自信,覺得我就得喜歡你?趕緊找個鏡子照照自己吧。還有,以後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說樓聞遠的壞話,不然我會一五一十轉告他。你好好想想,要是你跟我說的那些話,都被他知道了,他會怎麼樣?」

  姜芮走近一步,輕聲耳語:「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麼?你說他搶了屬於你父親的家產,說他不孝順,活活氣死了樓老爺子,還說他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下狠手,這些話我可都記著呢,要是被他知道了,你還有現在這樣瀟灑快活的日子麼?」

  樓明朗僵立原地。

  姜芮輕笑一聲,「所以啊,好好的幹嘛非逼得人撕破臉皮呢。一會兒麻煩你自覺一點離開吧,別打擾我們二人世界。」

  二人世界這幾個字幾乎像是一根針,狠狠紮在樓明朗心頭上,讓他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。他終於連看都不敢再多看姜芮一眼,轉過身,步履匆忙,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
  姜芮洗了個手,哼著歌回到座位上。

  「心情很好?」樓聞遠看了她許久,忽然問。

  姜芮點了點頭,眉目飛揚,「今天收到你送我的禮物,還發生了一件讓人開心的事,心情當然好啊。」

  讓人開心的事。

  樓聞遠在心裡品味著這幾個字。

  是讓人開心的事,還是……讓人開心的人?

  「和你說話呢,怎麼不理我?」

  他回過神,「說什麼?」

  「說禮尚往來呀,本來說好了是你幫我買東西,結果你不收錢,那我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。什麼時候有空,請你出去玩?」

  樓聞遠搖搖頭,「不用了。」

  姜芮鼓著嘴道:「你跟我說的最多的話,就是不用了、不行、不必,什麼時候才能說行、可以呀。」

  樓聞遠沒說話。

  姜芮悶了小一會兒,似乎又想起什麼高興的事,嘴裡再次哼起小調,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悅的神色。

  樓聞遠再次看了她一眼,垂下眼皮,斂去灰色瞳孔中的冷意。

  吃完飯,姜芮坐樓聞遠的車回公寓,到樓下時,轉頭邀請他:「要不要上去坐坐?」

  樓聞遠看著前方,話裡聽不出什麼情緒,「不必了。」

  姜芮也不再堅持,沖他擺擺手,「那路上小心啦。」

  她站在原地,看著黑色轎車絕塵而去,忽然勾起唇輕笑,「年紀不小,心眼不大。」

  不過,這還不夠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50 AM

第五十二章 霸總他叔11

  姜芮開始忙了。她聽從蘇玥的建議,重新錄了個美妝視頻發到微博上,蘇玥又替她轉發了一遍。

  幾天之間,頂著蘇玥繼女這個名頭,她的微博漲了十幾萬粉,趁著熱度,她一連錄了十來種妝容發上去。

  周喬喬這張臉本來就長得好,五官明媚豔麗,加上現在皮膚被她調養的白皙剔透,不化妝都讓人眼前一亮,化完妝更可以稱之為驚豔。

  每天都有新的粉絲關注她,有人向她學習化妝的技巧,有人純粹是來舔屏,還有數量不少的一撥人,對著她成套的大牌化妝品、色號齊全的口紅喊土豪。

  雖然也有一些不好的評論,但姜芮從來不會將一些無關痛癢的人的話放在心上。

  有了事情忙,自然沒空天天去找樓聞遠,算算日子,兩人已有七八天沒見面,姜芮還是會給他發信息,只是沒有從前那麼頻繁。

  因為經營美妝微博,有些事情要向蘇玥請教,她乾脆搬回了周家。

  對於這件事,最高興的要數周父,別說寶貝只是買一些化妝品,只要她高興,只要她肯搬回來,就是拿錢往海裡砸,光聽聲音玩都行。

  不過,也有一件事讓他憂心,喬喬之前和他說過,跟樓明朗退婚後,要和樓聞遠結婚,還說過段時間樓聞遠會上門,可怎麼到現在還沒消息?

  某日晚飯後,看著自己整天無憂無慮的女兒,周父忍不住將人悄悄拉住了。

  「爸,怎麼了?」

  「這個,寶貝啊……」周父糾結於如何開口,他很想問她,寶貝女兒呀,你不是說樓聞遠要娶你麼?人呢?不會是你白日做夢吧。可是用腳底板想也知道,不能這麼說,不能把好不容易回家的女兒又惹生氣了。

  他只好委婉地問:「這幾天怎麼都沒見你出門?」

  姜芮說:「我不是要錄視頻嘛,爸,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微博?」

  「看了看了。」周父樂呵呵道,「我的寶貝女兒那麼漂亮,好多人誇呢,那些說醜的都瞎了眼。」

  姜芮笑道:「管那些人幹嘛,就是個噴子,看見什麼都要噴一口。」

  「就是就是,」周父點頭附和。隨即想起自己的來意,見扯遠了,趕緊又扯回來,「那你都沒出門,樓聞遠那邊……」

  姜芮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,「爸,你有話就直說,跟我還拐什麼彎。」

  周父呵呵地笑,摸了摸肚皮,才說:「爸不是在催你,也不是說咱們家就非得跟樓家結親,他樓家是挺好,但是咱們周家也不差呀。要是樓聞遠沒那意思,我們也沒必要在他一棵樹上吊死嘛。」

  「爸,你的意思我明白了。」姜芮點點頭,「你放心,這件事我心裡有數,就在這一陣子了。」

  看她語氣淡然,似乎勝券在握的模樣,周父愣愣點了點頭,點過了才回過神,到底什麼事心裡有數?什麼又叫就在這一陣子?寶貝呀,你到底在玩什麼喲?

  看姜芮轉頭要走,他忙又拉住她:「還有一件事,樓明朗公司出狀況了,你知道嗎?」

  「什麼狀況?問題大嗎?」

  「是挺大,資金鏈出了問題。」周父一邊說,觀察她的表情。

  姜芮點了點頭,「那也不關我們的事。」

  「對對,是不關我們的事,讓他自己頭疼去。」見她神色不變,周父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,看來女兒是真的徹徹底底將樓明朗放下了。

  與此同時,樓家主宅裡,晚餐也剛剛撤下。

  李嫂收拾桌面,見樓聞遠已經上樓,忍不住小聲和身邊的人說了一句:「周小姐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沒來。」

  「我也疑惑呢,是不是先生吵架了?我看先生這幾天心情也不怎麼樣。」

  「看出來了。唉,其實周小姐就是小孩子心性,很好哄的。」

  「沒錯,她一來,家裡都熱鬧不少。」

  「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和好。」

  兩人都沒看見,樓聞遠就站在樓梯拐角處,現在才往樓上走。

  他如往常一般進了書房,面對枯燥的文件,破天荒有了幾分煩悶。

  手機就在手邊,屏幕一直是暗的,既沒有電話,也沒有信息。

  他微微皺著眉,不知思索什麼,許久後終於丟下筆,拿起手機。

  列表裡最後一條信息,是昨天晚上發來道晚安的,今天還沒有任何消息。

  點開信息往上滑,很輕易就能發現,越早的時候,信息發來得越頻繁,有時候他回一條,對方能發三四條,而且從早到晚,不分時段。

  某一天開始,忽然就少了。

  界限很明顯,那一天就是他們一起出去吃飯,遇見樓明朗的那一天。

  手機屏幕光線反射在眼鏡鏡片上,閃著冷冷的藍光。

  樓聞遠臉上沒什麼表情。

  他平常總是溫和帶笑,所以看不出來,他的嘴唇其實有點偏薄,是人們常說的薄情的唇型,不笑的時候,嘴角略下垂,顯得寡情而又冷酷。

  早就該清楚的。他冷冰冰地想。

  她來找他,從頭到尾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。

  而他答應她,不也只是為了給枯燥的生活找一點調劑?

  難道還要把她的話當真麼?

  會喜歡他,會愛他……

  笑話。

  他將手機關機,丟進抽屜裡,上了鎖。

  姜芮在聽到周父說樓明朗公司資金鏈出問題後,就有預感他會來找自己。

  果不其然,第二天下午,樓明朗打電話約她見面。

  姜芮原本興致缺缺,但是在他說出見面地點後,忽然又同意了。

  兩人約在市中心一間咖啡廳,姜芮剛下車,就看見樓明朗坐在靠窗的位子上。

  幾天不見,他看著憔悴了不少,公司的事應該讓他很苦悶,或許不止公司的事。

  姜芮徑直走過去,坐在他對面。

  樓明朗見了她,眼睛明顯一亮,「喬喬……」

  「找我有事?」

  「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麼?」樓明朗苦澀皺眉,「我們之前說好的,還可以做朋友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,「那是你說的,我可沒同意。況且,照我們二人日後的關係,做朋友恐怕不合適了吧?」

  這件事顯然是樓明朗不願意面對的,他的眉心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,立刻低下頭,借著攪拌咖啡來掩飾。

  好一會兒才聽他低聲說:「喬喬,你恨我麼?」

  「恨你什麼?」姜芮漫不經心地問。

  樓明朗苦笑:「你都知道了是不是?知道我以三叔為理由說要和你退婚,其實都是藉口,所以才用這種方法報復我。」

  姜芮說:「從前是恨你,現在無所謂。」

  樓明朗心口狠狠地顫了一下,比起周喬喬的恨,她的無所謂竟然更讓他難以釋懷。

  恨是因為有愛,如果無所謂,大概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吧。

  他深吸了一口氣,帶著一絲難以自持的抽噎,顫抖著用手捂住臉,「我把一切都搞砸了。是不是喬喬?我親手把你弄丟了。」

  姜芮沒理他。

  樓明朗自顧自說:「你還記得小時候麼?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你緊緊牽著周伯父的手,身上穿著一件很可愛的公主裙,眼睛又黑又圓,整個人驕傲漂亮得就像一位小公主。當時我就在想,以後我的妻子就要像你一樣漂亮。和你訂婚那天,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。我以為我會永遠那麼開心,那麼幸福,可惜人生的誘惑太多了,它們引誘著我,將我從你身邊拉開,越拉越遠……現在我終於失去了你。」

  姜芮百無聊賴地攪著咖啡,對於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,視線像是隨意落在街上。

  視野裡忽然出現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,與此同時,樓明朗對她說:「喬喬,我能再抱抱你麼?這是最後一次,今天之後,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中。」

  來了。

  姜芮心說。從樓明朗把見面的地點定在樓聞遠集團大廈附近,她就知道他肯定在謀劃什麼,現在終於給她等到。

  她轉頭看他,揚眉一笑,說:「好啊。」

  樓明朗臉上出現些掙扎的神色,有猶豫,有不忍,也有快意。但等姜芮站起來的時候,他終究還是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她。

  對不起。他在心裡說。

  那輛轎車在街角停了大約半分鐘,很快消失在面前。

  車一不見,姜芮便面無表情地推開了樓明朗。

  他送了她一份禮,禮尚往來,她應該回一份。

  她著樓明朗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:「我無所謂,是因為那個愛你的、也恨你的周喬喬已經死了。」

  說完,不再理會神色恍惚的樓明朗,留下一張紙幣買單,拿起包離開咖啡廳。

  唉,還有一個老孩子等著哄呢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0:58 AM

第五十三章 霸總他叔12

  天邊烏雲聚集,天氣預報提示今夜將有暴雨。

  姜芮開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。她心裡很清楚,今天去樓家,將有一場硬仗要打,成功與否,決定著她和樓聞遠的關係能否更進一步。

 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,樓聞遠對她的態度和對其他人依然沒有什麼不同,溫文寬和,卻也疏離冷淡,或許這些日子在她刻意所為下,還有了幾分縱容在意,但這遠遠不夠。

  樓聞遠這個人,遠不是他表現出來這般無害的模樣,只要他在她面前還戴著一天的面具,那就表示兩人的關係依然疏遠。

  她現在做的,就是要讓他把這層面具揭下。但是這個度並不好把握,太輕了,不痛不癢,太過了,又恐怕適得其反。

  姜芮盯著路面,腦海裡一遍遍設想一會兒可能會出現的情景。

  樓家庭院漸漸出現在眼前,她輕輕吸了一口氣,收斂好心緒,臉上掛起笑容。

  看見她來,李嫂第一個迎上前,驚喜道:「周小姐來啦。」

  「是我,好幾天沒見了。」姜芮笑著與她打招呼。

  「可不是嘛,剛剛我還在念,說周小姐這陣子都沒來,結果就給盼來了。吃過飯了嗎?」

  姜芮點點頭,視線在屋裡轉了一圈,「吃過了,樓先生人呢?」

  「在樓上。」李嫂小心觀察了一番她的臉色,斟酌著說:「周小姐別怪我冒昧,這幾天沒來,是不是和先生鬧不高興了?」

  「沒有呀。」姜芮不解道,「昨天我還跟他聯繫了呢。」

  「那就好那就好,」李嫂鬆了口氣,又有些憂心,「先生這幾天不知為何,心情不大好,今天連晚飯都沒吃,一回來就去書房了。」

  「真的?」姜芮一聽,立刻噔噔噔往樓上走,「不吃飯怎麼行,我去喊他下來。」

  三樓靜悄悄的,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影。姜芮到樓聞遠書房前扣了兩下門,等了一小會兒,沒等到回應,她自己在外面說了一聲,「我進來啦。」又等了等,才推門入內。

  書房裡窗簾沒拉開,也沒有點燈,昏暗暗的,只能模糊看見書桌後坐了個人影。

  「你在裡頭呢,敲門也不吱聲,害我以為沒人。」姜芮說。

  暗裡的人沒有回應。

  她走近幾步,雙手撐在書桌上,探過上身,歪著頭看樓聞遠。只是光線太過昏暗,並不能看清他的表情。

  「你怎麼啦?李嫂說你晚飯都沒吃,是不是為公司的事煩心?還是太累了?我早就和你說過,錢是掙不完的,幹嘛那麼拼命呢。」

  樓聞遠在暗中沉默著。

  「難道生病了?」姜芮繞過桌子,伸出手準備去摸一摸他的額頭,快要碰到的時候,手掌忽然被人擋開。

  樓聞遠終於有了動作。

  「夠了。」他說。

  不知是不是因為隱在黑暗裡的關係,他的聲音比起平常的溫和,更多了一分涼意。

  姜芮後知後覺縮回手,才發現他的異狀,疑惑道:「你到底怎麼了?什麼夠了?」

  樓聞遠抬起頭來看她。

  姜芮發現他平常總是不離身的眼鏡,現在竟沒有戴在臉上。

  窗外突然劈過一道閃電,借著這道光,她能清楚看見他那雙淺灰色瞳孔中的冷意,就像蛇類的眼睛冰冷而無機質。

  恰好雷聲大作,她不自覺退了一步。

  發現她的動作,樓聞遠譏諷地勾了勾嘴角。

  姜芮抿著唇,似乎有些不服氣,又往前走了一步,「你怎麼奇奇怪怪的?到底什麼夠了?有話幹嘛不直說?」

  「我說夠了,不想再陪你玩無聊的遊戲,這件事到此為止。」

  姜芮瞪大了眼睛,「什麼意思?」

  樓聞遠輕笑一聲,他的笑從來都是溫和有禮的,現在聽著卻顯得冰涼,又有幾分陰森。

  「不管你是裝傻還是如何,也不管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,我都不想玩了。你去找樓明朗吧,以後你們兩個要結婚還是要退婚,都和我沒關係。」

  「什麼叫和你沒關係,我們……不是說好要結婚嗎?」

  「逗你玩的而已,還當真了?」樓聞遠有些惡劣地說,「你在我這裡哭哭啼啼,糾纏不清,我如果不假裝同意,怎麼能夠擺脫?原本覺得挺有意思,不介意陪你玩玩,現在玩膩了,就這麼簡單。」

  姜芮搖了搖頭,嘴角固執地抿著:「我不想聽這種話,你別再說了。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不好,我平時心情不好的時候,也總是會想一些奇怪的東西,只要出去走走就好了,出去散散心,吃點好吃的,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。」

  樓聞遠沒說話,以一種古怪地眼神打量她,然後幾乎是輕佻地說:「你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這副樣子嗎?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裝作天真無辜的模樣,把一個個男人玩弄於鼓掌,看著他們為你犯傻,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?」

  姜芮嘴唇顫了顫,不敢置信地看著他,「在你眼裡,我就是那樣的人?」

  樓聞遠眼中飛快的閃過什麼,但一想起下午見到咖啡館中相擁的兩人,他的聲音更加冷漠:「不然你以為是什麼?」

  「樓聞遠!」姜芮氣壞了,胸口劇烈的起伏著,「我不知道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,在發什麼瘋!但是你最好把你說的話收回去!」

  「呵,」比起她的激動,樓聞遠的語氣平靜得驚人,「別鬧小姐脾氣了,我這裡沒人哄你,要鬧找樓明朗去。」

  「樓明朗樓明朗,樓明朗怎麼樣關我什麼事?你今天為什麼老提他?!」

  「真是薄情啊,一個月前,他還是你的未婚夫,今天就不關你的事了?也對,他要是滿足得了你,你又怎麼會來找我?」

  這話裡的暗示意味實在太不堪,姜芮幾乎忘了生氣,怔怔地看著他。

  樓聞遠靠近了些,噴出的鼻息快要觸摸到她的臉上,姿態如此曖昧,但他的話卻讓人心涼,「我拒絕了之後,你又要去找哪個男人?」

  啪——

  「你混蛋!」

  巴掌甩在臉上,樓聞遠略偏過頭。

  姜芮眼眶通紅,血液一股股湧上頭頂,她簡直要站立不住,捏緊拳頭,梗著脖子口不擇言:「你說的沒錯,要是樓明朗滿足得了我,我怎麼會來找你?可惜我瞎了眼,你這個老男人有什麼好!脾氣古怪,沒有情調,眼裡只有工作工作工作,樓明朗都比你強一百倍!」

  她用力推開他,忽又哽咽著說:「喜歡你的都是傻子!」

  樓聞遠退了一步。

  房間裡無人說話,只有姜芮細細的抽噎聲。

  天已經完全黑了,接連幾道閃電撕裂烏雲遮蓋的天空,沉悶的雷聲似乎就在耳旁,醞釀了大半日的雨點終於砸下來。

  「傻子,傻子……」姜芮喃喃自語,忽然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什麼,一把砸到樓聞遠胸口上,轉身跌跌撞撞跑出去。

  「我就是個大傻子!」

  那是個小盒子,砸到人後滾到樓聞遠腳下,他站著一動不動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李嫂在外著急地敲著門:「先生、先生?」

  沒有人應聲,要是平時,她不敢擅作主張,但今天實在顧不得太多,一把推開門,「先生,周小姐怎麼了?一直鬧著要走,外面下著雨呢。」

  樓聞遠沒反應。

  李嫂急得跺了跺腳,又匆匆忙忙跑去樓下。

  窗戶沒有關緊,夜風夾雜著雨腥氣吹入書房內。

  樓聞遠忽然回神,緩緩蹲下身,撿起腳邊的盒子。

  裡頭竟是一對精緻的袖扣,鉑金做成小貓的模樣,貓眼一黃一藍,是一對波斯貓。

  「你竟然養過貓。」

  「你養的貓呢?後來去哪裡了?」

  耳邊恍惚有人這樣問他,他當時怎麼說?

  「老了。」

  實際上,那隻貓作為他童年唯一的玩伴,並不是老了,而是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見。

  他幾乎把整個樓家翻了個遍,甚至為此得罪了他父親的情婦,遭受數不清的譏諷,都沒有找到,直到三個月後,它又若無其事的回來。

  但他並沒有開窗接納。

  他已經習慣獨自一人,不再需要它了。

  就如他父親情婦的諷笑:「怪物也需要人陪麼?連貓都不喜歡他。」

  連貓都不喜歡,更何況人?

  這麼多年,他一直記得這句話。

  但是很少很少的時候,在夜深人靜時,在工作無法充斥的夢境角落裡,他也曾想過,會不會——

  「先生、先生!您快去看看吧,我們攔不住,周小姐車也沒開,雨傘也沒拿,就這麼跑出去了!外面雨正大呢!」

  會不會真的那麼幸運,讓他遇上一個傻子?

  樓聞遠猛地站起來往外衝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06 AM

第五十四章 霸總他叔13

  大雨傾瀉而下,鋪天蓋地的雨簾幾乎隔絕了視線,樓聞遠剛衝入雨中,就被雨打得睜不開眼。

  暴雨伴隨著大風,雨傘根本不起作用,他索性收起傘,眯著眼睛,憑直覺大步跨出庭院。

  司機開車從後頭追上來,請他上車,他也沒理會。

  夜晚的山路和白天全然不同,更不要說還伴著閃電雷鳴,狂風暴雨,平日看著高大可靠的樹木,此時亂舞著枝丫,就如一隻隻可怖的怪影。

  樓聞遠心下著急,跑得更快,轉過一道彎後,忽然停了下來。

  山路兩旁的路燈下,一塊背風的石頭旁,孤零零蹲了個身影。她雙手抱漆,臉埋在手臂裡,夏天衣衫單薄,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濕了,原本纖細的身影顯得越發瘦小。

  他放緩腳步,怕驚到她似的,慢慢走過去,大雨遮蓋了腳步聲,等走到跟前,她依然沒有發覺。

  他撐開手中的雨傘,在她身邊蹲下來。

  如小石頭一般砸在背上的雨一下子停了,姜芮疑惑地抬起頭,眼角還帶著點紅,看見身邊的人,立刻站起來又要跑。

  樓聞遠眼疾手快攔住了她。

  「放開我!」姜芮用力掙扎。

  樓聞遠一手撐傘,一手拉她,好幾次差點被掙脫,索性手臂攔住她的腰,將人緊緊禁錮。

  姜芮對著他拳打腳踢:「放開我,你這個混蛋!」

  樓聞遠一言不發,任她打罵,摟著人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。

  他看著斯文儒雅,力氣卻大得驚人,身上的襯衫被雨打濕了,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可見。

  雨一刻不停的打在兩人頭上臉上,見姜芮不知疲憊,一個勁的推搡他,樓聞遠終於開口:「就算生氣,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。」

  「誰生氣?我犯不著生氣!」姜芮氣衝衝道,卻不小心被雨水嗆住,頓時咳得喘不上氣。

  樓聞遠擰起眉,沖跟在身後的車打了個手勢。

  車立刻緩緩停在兩人身前,司機跑下來,打開後車門。

  「放開,我不坐你的車!」姜芮用力推了他一把。

  樓聞遠順勢鬆開手,而後又上前一步,忽地將她整個人抱起來,塞進車後座裡,不等姜芮反應過來,自己也跨了進去,關上車門。

  司機趕緊繞道前面,熟練的在山道上轉了個彎,往山上開去。

  姜芮捶了捶車門,發覺不可能跳車,終於不再掙扎,但也不說話。

  樓聞遠也沒說話,兩人渾身濕噠噠,衣服褲腿直往下淌水,腳邊很快就聚起一灘。

  車子開進庭院,等候的人一擁而上,打傘的打傘,拿毛巾的拿毛巾。

  李嫂拉著姜芮的手直歎氣,但也沒問什麼,帶她去客房收拾。

  姜芮洗了澡,裹著浴袍靠坐在床邊發呆。

  門被叩響,來人敲了三聲,沒得到回應,推門進來。

  樓聞遠也洗過澡,不同於平日收拾得優雅得體,眼下他只套了件浴袍,總是整齊梳起來的頭髮,此時垂了幾根在額前。

  姜芮轉動著眼珠子,看見是他,立刻撇開頭。

  她這番反應倒讓樓聞遠鬆了口氣,要是她對他視若無睹,那才真正讓人束手無策。

  屋外大雨仍在繼續,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窗戶上,外頭的喧雜越發襯出屋內的寧靜,和一絲心安。

  樓聞遠踱步到她身邊,緩緩坐下。

  姜芮哼了一聲,一下子縮到床上,扯過薄被把自己從頭到腳捲起來,連個後腦勺都不留給他。

  「別生氣了。」安靜了許久的房間裡,忽然響起一道聲音。

  床上裹成一團的白繭子一動不動。

  「是我的錯,不該說那些瘋話。」他大約從來沒有和人道過歉,自責的話說得硬邦邦的,聽得人一點都不解氣。

  被子裡馬上哼了一聲,「你沒錯,明天我就去找別的男人!」

  她埋在被中,沒有發現這句話說出口時,樓聞遠猛然變得幽深的眼,淺淺的瞳孔裡劇烈翻滾著幽暗的情緒。

  他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,才說:「這種話我不會再說了,以後你也不要說。」

  姜芮一下甩開被子坐起來,「你無緣無故對我說這種話,憑什麼我不能說?我偏要說!我偏要說!明天我就去唔——」

  樓聞遠捂住了她的嘴,兩人此時都坐在床上,他的動作幾乎讓姜芮整個人靠在他懷裡。

  她張嘴就咬,尖尖的兩顆小虎牙釘在他的虎口上。

  樓聞遠一動不動,連手臂都不曾顫抖,只靜靜的看著她,似乎她的傷害不能讓他有分毫動容。

  姜芮咬著咬著,鼻頭發酸,眼眶突然紅了起來,「你欺負人,你憑什麼這麼欺負人!」

  「是我的錯。」樓聞遠又說。

  姜芮紅著眼指控:「這些話剛才都是你說的,你不想跟我玩遊戲了!是你自己把這一切當成了遊戲,又是你自己讓我去找別人,現在憑什麼來怪我?!」

  樓聞遠摟著她,另一隻手如哄孩子般在她背上輕拍著,他的語氣很平靜,說出口的話卻讓人不知為何,有幾分不寒而慄。

  「都是我的錯。可是你看,一開始是你先來招惹我,既然招惹了,總要負責到底,怎麼能夠半途和別人跑掉?你跑了,剩下的那個怎麼辦?」

  他幾乎是喃喃自語:「剩下的人當了真,會變成瘋子的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11 AM

第五十五章 霸總他叔14

  姜芮一時被他話裡的意思弄得怔住,忘了吵鬧,也忘了掙扎,呆呆坐在他懷裡。

  樓聞遠摟著她,單手摸了摸她的頭髮,兩人從未如此親近,但他的動作卻十分自然。好像理所應當就該這樣。

  「頭疼麼?」他低聲問她,語氣聽起來似乎和平常沒什麼兩樣,可又確確實實有什麼不一樣了。

  彷彿平靜無波的海面,底下卻壓抑著、克制著翻滾的暗湧。又像是一頭關在籠中的野獸,在沒有鎖緊的門邊徘徊試探著。

  如果是真正的周喬喬在這裡,恐怕早已被他看似平和的表像嚇住。

  姜芮卻扭開頭,仍和他置氣,但已不像剛才那樣激動。

  樓聞遠不以為意,只一下一下輕撫她的頭髮。

  窗外風聲呼嘯,房間裡靜得有些詭異。但遠遠看去,相擁無言的兩人又有幾分異樣的和諧。

  過了許久,屋外暴雨漸歇,猛烈的風雨聲變得平緩,姜芮情緒也逐漸平復。

  她推開樓聞遠,從他懷中出來,面對面坐著,是一副要與他談清楚的架勢。

  「你今天到底怎麼了?」

  樓聞遠的眼鏡從剛才就一直沒戴,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看得久了,便不怎麼覺得滲人,淺淺的虹膜更有幾分神秘。

  這既可以是一雙令人膽怯心驚的眼,但也可以深邃又迷人。全看對面的人是以怎樣的心態去觀賞它。

  兩人對視著,誰也沒有移開眼。

  「不怕麼?」樓聞遠問。

  記得不久前,她戰戰兢兢坐在他面前,嘴裡說著要跟他結婚,可一旦與這雙眼睛對上,便如被鷹盯上的兔子般,逃得飛快。

  那樣的躲避、恐懼、排斥,甚至厭惡,是他早就習慣了的,但是現在,她似乎忘記了害怕。

  如果,出言提醒她,是不是又會想起,又想逃離?

  「不要轉移話題!」出乎意料的是,姜芮氣惱惱捶了下被子,「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,不然別想去睡覺!」

  樓聞遠久久與她對視,想要從這雙眼睛看到她心底裡。

  姜芮似乎以為他在挑釁她,立刻氣衝衝瞪回去。

  可被她瞪了一眼,樓聞遠反而笑了。

  一開始只是嘴角向上勾起,而後低低笑出聲,慢慢的,那笑聲越發隨性,越發肆意,幾乎充斥了整個房間。

  姜芮氣壞了,抄起手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,「讓你笑我,讓你笑我!你這個大壞蛋,大魔頭,大混球!」

  軟綿綿的羽毛枕頭砸在身上不痛不癢,樓聞遠笑聲未歇,只是伸手一撈,就將她連人帶枕頭整個撈進懷中。

  姜芮被迫趴在他胸口上,低沉的笑聲透過胸膛的震動傳到耳朵裡,耳朵骨都被震得發麻酥癢,她手腳並用掙扎了一陣,怎麼也掙不開,只得惱惱地隨他去。

  又過了一會兒,瞧他還笑個不停,氣惱漸消,又憂心忡忡皺起眉頭:「不會笑傻了吧?」

  「沒傻。」樓聞遠忽然低下頭,湊在她耳邊說。

  「幹嘛湊這麼近!」姜芮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,立刻捂住發麻的耳朵。

  樓聞遠含笑看著她。

  「哼!對我笑也沒用,不上你的當。」姜芮撇開頭,拿後腦勺對他。

  樓聞遠看著面前的耳朵,白皙小巧的耳廓上,細細的絨毛清晰可見,耳朵骨充了血,粉紅色的耳垂微微顫抖。

  他著迷似的盯著,悄無聲息靠近,將那可愛極了的耳垂含進嘴裡。

  「呀——」姜芮幾乎立刻就要跳起來,可腰不知什麼時候被兩隻大掌牢牢卡住,她只如脫水的魚一般徒勞掙了一下,便不得不重新落入他懷中。

  灼熱的氣息噴在耳邊,小小的耳垂進了別人的嘴,被唇齒禁錮纏磨,一陣一陣酥麻從耳尖襲向四肢百駭。

  「你、快放開!」她竭力讓自己聽起來氣勢洶洶,可怎麼看怎麼色厲內荏。

  樓聞遠充耳不聞,幾乎將那顆耳垂含破了皮,才終於放過它。

  雙耳火辣辣,又麻又燙,還夾雜著細微的疼,姜芮惱得直捶他,「你是屬狗的麼!」

  樓聞遠任她捶,既不躲也不擋,等她捶累了,才用手掌裹住她的拳頭。

  姜芮沒什麼氣勢地瞪他,「你肯定是屬狗的,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開心,只有狗脾氣才這樣。」

  樓聞遠竟笑著點了點頭,「你說是就是。」

  「不要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,今天的事你必須老老實實交代清楚,為什麼突然發瘋?」

  樓聞遠臉上笑意微斂,但比起之前,現在回想起下午所見的那一幕,已沒有那種想要破壞一切的情緒。

  「我看見你和明朗在咖啡廳裡。」

  「今天下午?」姜芮追問。

  「對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從他懷中退開一些,然後說: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,你看見我和他一起喝咖啡,看見他擁抱了我,認定我和他和好了,是不是?或者認為,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他分開,來找你,只是為了利用你修復與他的關係?」

  樓聞遠沒回答,但沉默就是他的答案。

  姜芮輕輕笑了笑,垂下眼,「所以我在你眼裡就是那樣隨意,拿感情當做兒戲的一個人。」

  「不,不是你的問題。」樓聞遠緩緩開口,眉頭微微皺著,似乎在思索如何形容,許久才說:「是我……是我沒有信心。」

  樓聞遠沒有信心,這話說出去,恐怕沒有人相信。

  姜芮也驚訝抬起頭,微紅的眼眶看著他。

  樓聞遠曲起指頭,在她眼角輕輕碰了碰,擦去剛剛泌出的一點濕意,輕笑著說:「你也說了,我就是個老男人,沒有情調,只會工作——」

  「那是氣話,不作數的!」姜芮立刻打斷他,「你故意氣我,我也故意說這種話來氣你,實際上你一點也不老,比樓明朗強多了。我同意去見他,其實是想確認,是不是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他了。」

  「放下了麼?」樓聞遠看似隨意地問,眼睛卻緊緊盯著她。

  姜芮沒好氣道:「要是沒放下,我現在會在這裡?他抱住我的時候,我都想給他一拳,忽然覺得這個人太討厭了,以前都沒有這種感覺,我就知道我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了。」

  「那麼我呢?」樓聞遠輕聲問。

  姜芮瞪了他一眼:「你也討厭,捶了你好幾拳都不放開,賴皮糖一樣。」

  樓聞遠笑了,「要是放開,恐怕你才會真的討厭。」

  「胡說!」姜芮惱羞成怒,又用枕頭砸他。

  兩人笑鬧一陣,姜芮戳戳他的胸口,「你還說自己是老男人,我看你就是個老孩子,因為一件事生悶氣,生得晚飯都不吃了。又不來問我,在那瞎想,以為想得都是對的,說些沒頭沒腦的瘋話,以後要再這樣子,我就真的不理你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樓聞遠握住她的手腕,「以後不會再犯。」

  姜芮說:「我也不會再去見樓明朗了,他要是敢出現在我面前,見一次打一次。」

  說到這裡,她忽然斜眼看樓聞遠:「要是我和他打架,你幫誰?」

  「打他何必你出手。」樓聞遠說。

  姜芮這才滿意,「我以為他是你侄子,你會幫他呢。我跟你說,他這個人特別討厭,總在我面前說你的壞話,你別把他當作好人。」

  樓聞遠點點頭,卻又問:「他說我的壞話,你說了嗎?」

  姜芮立刻吐吐舌頭,眼珠子心虛地亂轉:「那、那是以前嘛,年紀小不懂事,你不能跟我計較。」

  樓聞遠大方地笑了笑,「好,不計較。」

  姜芮於是又挺起胸膛,「走走走,我也餓了,我們吃飯去。」

  吃了一頓不知該算是晚餐,還是夜宵的飯,吃完後已經將近十點了。

  兩人一同往樓上走,到二樓時,樓聞遠問她:「現在要睡麼?」

  「不睡也沒什麼事情幹呀。」姜芮說,「你又要去工作,我在旁邊只會打擾你。」

  樓聞遠道:「不會,陪我坐一坐吧。」

 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求陪伴,姜芮稀奇地瞧了他一眼。

  樓聞遠拿起她的手往樓上走,他不知從哪兒尋來許多雜誌,一本本色彩斑斕的雜誌堆放在深色實木辦公桌上,雜誌旁邊就是一疊疊文件資料,這樣並排放置,二者越發徑渭分明。

 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,樓聞遠處理文件,姜芮翻雜誌。

  看了一會兒,她掏出手機,點進微博四處瀏覽。

  「在看什麼?」樓聞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,忽然出聲。

  「微博啊,對了,給你看個東西。」姜芮興致衝衝點進自己的微博,「你看,我現在是美妝博主哦,粉絲已經有十五萬了,這些都是我拍的視頻。」

  樓聞遠拿起她的手機,點開一個化妝視頻看過,又把底下兩百多條評論一一看了一遍。

  看完後,他拿出自己的手機,打開幾乎沒使用過的微博,輸入姜芮的微博賬號,點了關注。

  「咦,你竟然也有微博。」姜芮奇道,湊過去看他的頁面,果不其然,裡頭乾乾淨淨的,一條微博都沒有,關注列表裡除了幾個新聞賬號,就只有她一個。

  「互粉互粉,我也關注一下。」她笑眯眯地說。

  「平時都用手機玩什麼?」樓聞遠問她。

  「很多啊。」姜芮指著手機裡的圖標,一個個點給他看,「對了,你有微信嗎?」

  「有。」

  「但是幾乎沒用是不是?」

  樓聞遠點了點頭。

  姜芮說:「你真的是個工作狂,一點娛樂都沒有,你要是玩微信,平時白天的時候我就可以給你發語音,給你拍照片,我們兩個還可以視頻呢。」

  樓聞遠沒說話,只默默的點開微信,要姜芮加他。

  姜芮一瞧他的版本都是八百年前的,只得先升級,然後加了他,兩個人頭碰頭坐在一起,把所有的功能都使用了一遍,還面對面來了一次視頻。

  十二點的時候,樓聞遠送她去二樓睡覺。

  姜芮打著哈欠:「你也早點睡吧,不要又熬夜了。」

  樓聞遠嘴上應下,回到書房後,文件在面前攤開著,他打開手機,點進微博,把姜芮所有的視頻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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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三:默默舔屏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16 AM

第五十六章 霸總他叔15

  樓聞遠心情變好了,這是樓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,雖然他就算情緒不佳,也仍然寬和有禮,但現在卻可以看得出,他整個人從裡到外透出的一種輕快愉悅。

  從李嫂那兒得知姜芮還沒下樓,他腳下一轉,又踏上樓梯。

  李嫂輕聲感慨,「這麼多年,先生終於不是一個人了。」

  「是呀,瞧先生和周小姐那樣,我看家裡好事將近咯。」

  像她們這樣在別人家做事的,最擔心雇主脾氣不好,現在眼看將要多一位女主人,除了替樓聞遠高興以外,自己也鬆了口氣,因為另一位雇主也是好相處的人。

  至於未來女主人原本該是這家的侄媳婦,這種事就不需要她們操心了。

  姜芮房門依然緊閉,樓聞遠在門上叩了三下,沒有回應,他隔著門板問:「起床了麼?」

  房間裡靜悄悄的,他又敲了三下,說:「不早了。」

  裡頭終於傳來一點響動,聲音似乎悶在被子裡傳來,「我再睡會兒。」

  「先起來吃早飯,一會兒接著睡。」

  「不要,你去吃吧。」

  「聽話。」樓聞遠鍥而不捨,又敲了三下門。

  他看著好脾氣,叫人起床也和聲溫言,態度卻堅定得很。

  姜芮終於被他一會兒三下,一會兒三下的敲門聲弄得睡不下去,咕咕噥噥爬起來開門。

  「你好煩。」門一開,她就嘟著嘴說。

  她睡得雙眼迷離,渾然忘記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吊帶睡裙,粉紅色細細的裙帶吊在白皙的肩膀上,似乎輕輕一勾,就會被扯下。她渾身上下白皙剔透,皮膚細膩得驚人,滿頭黑髮隨意披散在肩上,幾根捲曲的髮尾打著旋盤在精緻的鎖骨上方。絲質的睡裙貼合在身上,勾勒出玲瓏起伏的曲線,裙下似乎什麼都沒穿。

  樓聞遠呼吸凝滯了一瞬,屏息將她從頭至尾收入眼中,才若無其事地說:「早上清涼,這麼穿太少。」

  只是微啞的嗓音出賣了他的鎮定。

  姜芮沒發覺,揉著眼睛往洗手間走,「現在都夏天了,誰睡覺還穿那麼多。」

  樓聞遠踏入房內,一股屬於年輕女子的馨香撲入鼻中,這讓他想起昨夜將人摟在懷中時,鼻尖也彌漫在這樣一股淺淡的香氣。

  「昨晚你是幾點睡的?」姜芮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來,聽著比剛才清醒了些。

  「十二點多。」樓聞遠面不改色地扯謊,實際上他把姜芮那些視頻看完,就已經將近兩點了。

  姜芮在刷牙,聲音含糊,「我覺得不大可信,總感覺你在騙我,不行,以後得監督你,一把年紀了,學什麼不好,學年輕人熬夜。」

  「昨天你說我年紀不大。」樓聞遠倚在門邊,含笑看她。

  姜芮清乾淨口中的泡沫,斜了他一眼,「大不大你自己不知道呀?身體是自己的,不好好愛惜,等以後成了老頭子有你好受的。轉過去轉過去,我要換衣服了。」

  樓聞遠轉過身,雖然看不見,耳邊卻能聽到布料與皮膚摩擦的窸窣聲,無端多了幾分曖昧與難耐,他頓了頓,又走到房門外。

  姜芮洗了臉,也沒化妝,頭髮隨意挽起,套了件寬大的T恤和他一同下樓。

  飯桌上,她忽然看到他的袖口,咦了一聲,「你戴上啦。」

  因為還沒出門,樓聞遠只穿一件筆挺的銀灰色襯衣,看著儒雅又沉穩,可他的袖口上,卻赫然別著兩枚俏皮可愛的小貓袖扣,這樣的差異,著實讓人側目。

  姜芮捂著嘴笑說:「這是我自己設計,再讓人定做的,喜歡嗎?」

  「難怪像你。」樓聞遠嘴角帶笑。

  「你才像貓呢。」姜芮皺了皺鼻子,「不對,你像狗!哈哈哈……」

  樓家餐桌上向來安靜無聲,什麼時候這樣熱鬧過,可她如此隨意,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反感,甚至連吃慣了的早餐,在這樣輕鬆活躍的氛圍中,也比往常多了幾分滋味。

  宅子裡的電話忽然響起,管家接過後,與樓聞遠低語幾聲。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樓聞遠笑意微收。

  「怎麼了?」姜芮偏頭問。

  樓聞遠看著她,似有些遲疑,最終如實道:「明朗昨夜喝醉酒,出了車禍,現在人在醫院。」

  姜芮擰眉,「有危險嗎?」

  「只是擦傷,需要休養一段時間,不過他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。」

  姜芮哦了一聲。

  飯桌上一時無人說話,靜了幾息,樓聞遠問:「要不要去看他?」

  「我幹嘛去?在他病床前大笑三聲,說活該你個渣男被車撞嗎?」

  樓聞遠的眉頭微微一鬆,面上隱隱有些笑意。

  姜芮看在眼中,沒好氣地瞪視,「我就知道你個老男人小心眼,假裝大方問我要不要去看他,我要是真去看了,還不知道你心裡怎麼彆扭呢。」

  「怎麼會。」樓聞遠沒什麼誠意笑著說。

  「你還是做人叔叔的,侄子被車撞了一點都不著急?」

  「我又不是醫生,著急有什麼用?況且已經知道只是小傷,就不必大動干戈。他這陣子不大安分,正好趁現在消停消停,省得捅出大婁子。」

  姜芮沒好氣道:「他一心要給你添堵,就怕躺在病床上也不安生。」

  「沒事。」樓聞遠漫不經心地說,老的都蹦噠不出什麼格局,何況小的,「你放心,我心裡有數。」

  他忽然話題一轉:「周先生什麼時候方便,我上門拜訪一趟。」

  「一直都挺方便的呀。」姜芮脫口而出,而後反應過來,壞笑道:「哦……原來是醜媳婦要上門見公婆。」

  樓聞遠笑著看她:「我覺得挺好,雖然脾氣壞,愛使小性子,跟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一樣,長得倒挺可愛的,勉強不算醜媳婦。」

  「什麼呀。」姜芮聽出他反過來調侃自己,立刻不樂意了,「什麼叫勉強不算醜媳婦?你知道有多少人誇我長得好嗎?你這個老男人,也就我願意收,還不趕緊偷著樂!」

  「要是我想光明正大樂呢?」樓聞遠含笑注視著她。

  那樣一雙眼睛,全神貫注只看著一個人的時候,由不得人不臉紅。姜芮低頭喝了口牛奶,小聲彆扭地嘟喃,「又沒人不讓你樂。」

  看著她臉頰邊的緋紅,樓聞遠眼中笑意越發明顯。

  「不要笑啦。」姜芮被他看得有幾分惱羞成怒,「我等下問問爸爸,看他什麼時候有空,再和你商量一下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吃過早飯,樓聞遠出門,姜芮回到樓上,現在要再睡肯定是睡不著了,她索性擺出架勢,打算好好化個妝,順便拍視頻。

  拍之前,先給樓聞遠發了條微信:「你說我今天化個什麼妝呢?」

  樓聞遠想起昨晚看的那十幾個視頻,是十幾種不同的妝容,雖然每一種妝容在他看來差別甚小,可似乎都有著各不相同的名字,他很認真的想了想,實在想不出什麼,最後只能回復:「都挺好。」

  姜芮立刻回過來,「說了跟沒說一樣,就不能給我點實用的建議嘛。」

  看出她的不滿,樓聞遠一邊想著她此時撅嘴的模樣,一邊打開手機網頁,搜索了女性妝容,在一堆什麼煙熏妝、復古妝、水墨妝等讓人眼花繚亂的名字中,選了個看起來比較正常,比較可愛的。

  「桃花妝。」

  「那今天就畫這個啦,麼麼噠~」

  麼麼噠?

  樓聞遠盯著後面那三個字,和那一條怎麼看怎麼蕩漾的波浪線,想了一會兒,回問:「麼麼噠是什麼意思?」

  姜芮發了條語音過來,「就是親親的意思呀,麼麼噠麼麼噠~」

  最後她還掘著嘴,打了個俏皮的波聲。

  樓聞遠沒回復,車子在山道上平穩前行,他忽然說,「老陳,往回開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司機以為他落了東西,立刻調轉車頭。

  「呦,先生又回來了?是不是落下什麼?」家裡人見了他,驚奇道。

  「沒事。」樓聞遠神色如常往樓上走,到了二樓,敲門的聲音依舊穩得很。

  站在門外,可以聽見房裡頭的人哼著歌,步履輕快跑來開門。

  姜芮的臉出現在門後,「咦,你怎麼又回來了?」

  樓聞遠沒說話,低下頭慢慢湊近她,不聲不響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。

  姜芮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,「你、你……」

  樓聞遠面不改色,「不是你說要親我?」

  姜芮卡住了殼,好半天才說:「所以你開出那麼遠,又跑回來,就是為了親一下?」

  「嗯……」樓聞遠狀似思索,「親兩下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
  「什麼呀!」姜芮笑著往他身上撲,一下子掛在他的脖子上,對唇啾了好幾下,面色微紅,小聲嘀咕,「你可真是厚臉皮。」

  樓聞遠後退一步摟住她,贊同地點點頭,溫言笑道:「你也說了,一把年紀,皮是比較厚。」

  樂得姜芮直捶他。

  於是樓家眾人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家先生步履匆匆回來,在樓上待了有快二十分鐘,才又出門去上班。

  大夥兒都以為他落了東西,可心裡又疑惑,看他回來出去的時候,手上都空空的呀,到底落了什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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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三:落了個吻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20 AM

第五十七章 霸總他叔16

  樓聞遠不出意外遲了,其實他也不是每天都去辦公室,集團聘請專業人士打理,他只負責一些重大事項的決策。

  但是只要他去公司,就會像正常上下班那樣準時,要是過了上班的點還沒到,那說明今天他就不會來了,像這樣遲到的情況幾乎沒有,更何況今天還有個大會。

  「人都齊了?」樓聞遠走進位於大廈頂層的辦公室,透過巨大的落地窗,可以俯瞰整個城市。

  「是的,還有十分鐘開會。」女秘書踩著高跟鞋跟在他身後,行動幹練利索。

  樓聞遠拿出手機看了一眼,隨著他的動作,秘書敏銳發現他袖口上那對小貓袖扣,與其周身沉穩的氣質截然不同,可竟不覺得違和。

  想起最近總部員工之間,隱隱流傳著的老闆娘傳說,女秘書心底立刻豎起八卦天線:這麼俏皮可愛少女心的袖扣,肯定不是董事長自己買的!看來老闆娘確有其人啊。

  另一頭,姜芮畫了個少女風的桃花妝,拍張照片發給樓聞遠,然後才將視頻傳到微博上。

  她換好衣服回周家,見了周父的面就說:「爸,樓聞遠想上門拜訪,您說什麼時間合適?」

  周父手一顫,手機差點掉到地上,「寶貝呀,你這是認定就他了?」

  「就他了,以後也不變。」

  仔細看過女兒的神色,周父心裡歎了口氣。他倒不是覺得樓聞遠不好,而是這個人心思太深,實在不像是他女兒招架得住的,可寶貝女兒既然已經認定,他做爸爸的當然要支持。

  「這幾天都方便,你看他什麼時候有空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又給樓聞遠發了信息。

  樓聞遠開會時,手機在秘書手上,看著接二連三發過來的微信,秘書心底癢得不行。董事長從來都沒用過微信,現在突然開始用,而且來人還是這麼女性化的名字,不用說,肯定是未來老闆娘發來的,可惜她沒膽點進去看看。

  會議中途休息,樓聞遠回到辦公室,秘書把手機給他,彙報這段時間的來電。

  樓聞遠邊聽邊點頭,拿過手機第一件事就是點開姜芮發來的信息。最前頭一張照片,他放大了細看。

  姜芮這張臉大眼睛翹鼻子,皮膚被她滋養得細嫩出水,本來就顯嫩,化了粉粉的桃花妝之後,看起來簡直像是個學生。

  樓聞遠想起她說自己是個老男人,嘴角不由帶了點無奈縱容的笑意。

  底下還有一條語音,「我爸說最近都有空,你看要什麼時候來呢?」

  樓聞遠直接打了電話過去:「今天去你家怎麼樣?」

  姜芮說:「你不覺得倉促就行了,忙完啦?」

  「剛才開會,現在中途休息。」

  「既然是休息,你不要總是捧著手機,站起來走動走動。」

  「好。」樓聞遠便拿著手機起身,在辦公室裡踱步,聽到那頭傳來隱隱的水聲,「你在做什麼?」

  「沒幹嘛,就給家裡的花澆水。」

  「要不要來找我?」

  「找你做什麼,你不是還有工作麼?」

  樓聞遠說:「開完會就走,下午上門做客,你陪我去選禮物。」

  「呦,你也會偷懶了,可喜可賀。」姜芮笑著說,「好,我去找你,你可別讓前臺攔我。」

  「不會的。」兩人又說了幾句,才掛斷電話,樓聞遠接通內線。

  「董事長?」秘書在那頭回話。

  「等一下有位周小姐找我,你去樓下等她,將人接到我的辦公室。」

  「好的董事長。」女秘書沉穩的聲音裡藏著隱秘的激動,等電話一放下,她立刻在員工私群裡嚎了一聲:「老闆娘要來了!」

  姜芮很快到達,剛和前臺小姑娘報上自己的名字,旁邊就走過來一位幹練的女性。

  「周小姐您好,董事長讓我在這等您,請隨我來。」

  姜芮沖她笑了笑:「麻煩你了。」

  「這是我的工作。」秘書臉上帶著標準得體的微笑,將姜芮安頓好,一轉頭在群裡狂嚎不止:「接到了!少女!粉嫩嫩!看起來年紀很小!難道我搞錯了,不是老闆娘,而是老闆的私生女?!」

  底下一堆求照片的,還有人說:「不要大驚小怪,現在不就流行大叔和少女組合麼?況且咱們董事長年紀又不大,在一群謝頂的股東之間,簡直可以稱作青年才俊,年輕有為。」

  「這倒是。」

  秘書一邊八卦,一邊關注動靜,見樓聞遠開完會出來,立刻迎上去,「董事長,周小姐在辦公室等您。」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

  樓聞遠推門進去,門不知怎的沒有關上,秘書坐在自己的工位上,隱隱約約可以聽到裡頭傳出的聲音。

  姜芮剛剛在樓聞遠辦公室裡轉了一圈,又隨手翻了翻秘書送來的雜誌,覺得無聊,就撐著額頭養神,養著養著睡著了。

  樓聞遠進來時,就看見她靠在沙發上,抱著抱枕熟睡的模樣。他放輕腳步,脫下自己的西裝給她披上。

  「唔……你好了?」姜芮掩著嘴打了個哈欠,眼睛瞬間水霧朦朧。

  「是不是吵醒你了?」樓聞遠在她旁邊坐下。

  姜芮搖搖頭,「沒有,我就眯一會兒,本來也睡不深。」

  「裡邊有休息室,下次睏了進去睡。」

  姜芮笑,剛睡醒,聲線軟軟的:「我沒事天天跑你這裡睡覺呀?」

  「不好麼?」樓聞遠反問。

  「你還真敢想,公司裡其他人看見了要怎麼說?」

  樓聞遠也笑:「就說領導視察工作?」

  「給你當領導又不發工資。」姜芮假意嫌棄。

  樓聞遠一本正經道:「領導只要等孝敬就行了,我替領導掙錢,領導心情好了發工資給我。」

  姜芮笑得靠到他肩頭上,「聽你說起來真可憐。」

  樓聞遠微微側過頭,嘴唇就碰到她水潤的臉頰,「所以請領導批准。」

  臉被他蹭得癢癢,姜芮仰起腦袋親了他一口,「看你表面正正經經的,員工知道你私底下這麼黏人麼?」

  「這得要問他們了。」樓聞遠笑答。

  秘書在隔壁激動得不能自已,她是真的沒想到,沉穩儒雅的董事長,談了戀愛竟是這個樣子。原本以為看他們兩個的年紀,黏人的應該是老闆娘才對,沒想到實際上完全反過來,而且總覺得董事長這已經不是黏人了,連上班都要看到老闆娘在眼前,這已經上升到獨佔欲了吧!

  還有啊,聽他們剛才說什麼領導不領導,她還以為是在求婚呢,這不是妥妥的婚後工資全部上交的意思麼!

  等他們二人從辦公室裡出來,秘書終於忍不住,偷偷拍了張姜芮的側臉,傳到群裡去。

  「已經確定了,就是老闆娘!真的是漂亮又嬌氣,皮膚超級好,和董事長說話的時候,聲音軟軟糯糯的,我聽了都快把持不住,不知道董事長怎麼忍的!」

  「天真,或許老闆根本沒忍呢?」

  「喂喂,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汙?當心老闆在你背後啊。」

  「汙妖王啊……」

  「汙+1」

  「我看著怎麼有點眼熟?好像前一陣新聞上女明星蘇玥的繼女。」

  「哎,還真像,不是說蘇玥嫁入豪門了嗎?這麼說起來,咱們老闆娘家世也非同一般啊。」

  「果然,王子和灰姑娘只在童話裡,現實生活中,王子都是和公主一起玩的。」

  姜芮和樓聞遠一起吃過午飯,又花半下午挑了兩份禮物,然後前往周家。

  車上,姜芮轉頭觀察樓聞遠。

  「看什麼?」樓聞遠捏了捏她的手。

  「你不緊張嗎?」

  樓聞遠笑問:「你說呢?」

  「我覺得理論上應該有點緊張,可看起來你一點都不緊張。」

  「要是連你都看出來了,我得緊張成什麼樣子?」

  姜芮不服,「這話什麼意思,我有那麼笨麼?」

  樓聞遠思考了一下,含笑說:「我在考慮是要做個誠實的人,還是說個美麗的謊言。」

  「好呀,竟敢嘲笑我。」姜芮作勢要打他。

  樓聞遠摟住了她,兩人鬧成一團。

  司機老陳感慨萬分,真沒想到,他會有載著樓先生去拜訪未來岳父的一天,瞧老闆前三十幾年孤零零的趨勢,他還以為那座宅子不會有女主人了呢。

  車子停在周家別墅外,姜芮挽著樓聞遠的手下車。

  進了門見到周父,樓聞遠打招呼:「周伯父。」

  周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,他是比樓聞遠年長十幾歲不錯,可從前兩人好歹是平輩呢,現在無端端被人拐走女兒不說,還被迫抬了輩分。

  他看著樓聞遠溫和斯文的臉,心中腹誹不止,難怪周家的生意做不過樓家,歸根到底原因在這,臉皮沒人家厚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24 AM

第五十八章 霸總他叔17

  幾個人坐在沙發上,周父和蘇玥坐一排,姜芮跟樓聞遠坐一排。

  說是來拜訪,其實樓聞遠和周父早已認識,生意場上也有往來。只是時間若往前推一個月,恐怕兩個人都不會想到,今天會以這樣的身份坐在一起。

  周父雖然心裡腹誹人家,可明面上總要過得去,氣氛看起來還是和和氣氣的。

  樓聞遠在周家待了半下午,又吃了晚飯才離開,姜芮送他上車。

  「不和我回去?」離開前,他問姜芮。

  姜芮故意說:「不久前我說晚上不想回家,不知道是誰告訴我,女孩子不要說這種話。」

  「有麼?」樓聞遠面含笑意,一派淡然:「我怎麼不記得?肯定是年紀大了,忘性大。」

  「夠了呀你。」姜芮笑道:「小心眼,我說你老男人,你就老拿年紀說事,真年紀大了,剛才怎麼好意思叫我爸伯父?」

  樓聞遠面不改色:「因為臉皮更厚。」

  姜芮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皮,「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厚。」

  樓聞遠一臉縱容,任她在自己臉上捏來揉去。

  姜芮鬧了一會兒,說:「說正經的,晚上早點睡,聽見沒有?我明天會打電話給李嫂,問你到底幾點睡的。」

  「好。」樓聞遠點點頭,從前他對自己的身體無所謂,現在卻想活得長久一點。

  看女兒送個人半天送不回來,周父站在窗前唉聲歎氣。

  「好好的歎什麼氣?」蘇玥問。

  「唉,女兒還沒出嫁,心就已經是別人家的了。不知道樓聞遠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,我那傻寶貝,可別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。」

  蘇玥不太優雅地翻了個白眼,「就你瞎操心,婆婆媽媽。」

  其實今天見到樓聞遠之前,她的想法和周父差不多,總覺得繼女拿不住樓聞遠,以後肯定被人哄著走。

  不過剛一照面,女人的直覺告訴她,這兩個人到底誰哄誰還說不準呢。

  瞧剛才樓聞遠那溫柔周到的勁,要喝水怕燙了,要吃蝦親手給剝,她在一旁看得牙酸之餘,也要歎一句,真的是鹵水點豆腐,一物降一物。

  樓聞遠那樣的人物,誰敢有把握說能夠將他抓在手中?偏偏這個從前被她認定嬌縱莽撞的繼女做到了,不嘆服不行。

  家長都見了,樓聞遠和姜芮的事很快在這個圈層中傳開,眾人私底下的微妙就不必說了。

  叔叔搶了侄兒的未婚妻,這種事不管放在什麼時候,都是茶餘飯後的好談資。

  有人說從前看走了眼,沒想到周家女兒這麼有能耐,樓家叔侄兩個都不是尋常人,卻被她一拿一個准,聽說樓明朗跟她退婚之後,就有些渾渾噩噩的,還出了車禍進醫院,到現在都沒緩過來。

  也有人說,這事指不定不是周家女兒的本事,而是樓聞遠故意的。畢竟樓家的事要說起來,三天三夜也說不完。

  早一二十年前,樓家那兩個私生子多麼風光?把正房太太跟婚生子逼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,轉眼三十年河西,三十年河東,樓聞遠掌了權,將兩個哥哥趕出國門,或許想想還不解氣,所以才搶了侄兒的未婚妻也說不準。

  周父聽得挺生氣,讓人把女兒和樓明朗退婚的真正原因放出去。

  對於這事,有信的,也有不信的。

  信的人覺得樓明朗傻,為了外頭一朵小野花,放棄了周家這棵大樹。

  不信的人覺得樓明朗不至於這麼傻,說不準有什麼內幕。

  不過,不管私下怎樣議論,這樣的話,沒人敢傳到樓聞遠耳朵裡。

  他說上班想帶著姜芮,竟不是開玩笑。某天姜芮夜宿樓家,他早晨去公司,就非讓人和他一起,姜芮美妝視頻還沒拍,最終提子一箱子化妝品跟他出門了。

  上午樓聞遠辦公,姜芮就在旁邊連通的休息室裡拍視頻。

  她的微博粉絲漲得很快,一來有蘇玥的助力,二則她的臉長得好,在這個化妝堪比整容術,ps能當換頭術的年代,像她這樣素顏也挑不出毛病的臉實在少,還有第三個原因,就是她堪比土豪的裝備了。

  蘇玥嫁入豪門,這是眾人都知道的,而她既然是蘇玥的繼女,自然也是豪門之女,所以粉絲喊她土豪喊得特別順口。

  今天的視頻發出去後,除了一概的圍觀舔屏,眾人又有了新的發現。

  「背景房間又換了!」

  「這換了第三次了吧?這次的房間總算沒有前兩次那麼豪華,土豪簡直要閃瞎我的眼。」

  「樓上的太天真,請你睜大眼睛看看房間窗外的景色好嗎?」

  「我去,窗外那棟樓是港城大廈?!這個距離,這個高度,這個房間至少是在市中心某一棟樓三十層以上!光光房價就足夠我等屁民不吃不喝仰望一輩子了!」

  「所、所以……土豪閃瞎我的眼?」

  「土豪閃瞎我的眼。」

  底下一溜排隊的,不過哪都有不和諧的聲音。

  「要是沒有她爹,這種富二代屁都不是,對社會沒有一點貢獻,活著只會浪費糧食!」

  但是反駁他的人更多:

  「嘖嘖嘖,什麼味啊這麼酸?」

  「敢情你是小仙女,不吃不喝不浪費糧食?」

  「何必這麼偏激,她爸爸的錢也是辛苦掙的,留給兒女有錯嗎?要是你自己以後有錢了,難道不享樂,難道不給你孩子錢花?」

  「說到底就是仇富,人家一沒傷天害理,二沒違法犯罪,怎麼就浪費糧食了?」

  「喂喂,為什麼你們都吵得這麼起勁,難道就我一個人發現了嗎?3分48秒的時候,鏡子上映出一個男人的影子。」

  「你太討厭了,害得我又倒回去看一遍。」

  「倒回去+1」

  「真的啊,雖然因為反光瞧不大清楚,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,不過看得出來是個帥哥!」

  「是帥大叔吧,帶著金框眼鏡,西裝筆挺,一看就很貴那種。而且我看他似乎還看著小姐姐笑了笑,難道土豪今天不是來閃瞎我的眼,而是來撒狗糧照顧我的胃?」

  「嗯……我覺得這兩個可以同時進行,並不衝突。」

  「狗眼被閃瞎,狗糧吃飽飽,嘖,美滋滋~」

  別說他們,姜芮看到這條評論的時候,也倒回去看了一下,果真是樓聞遠,她跑出休息室找他。

  樓聞遠面前攤著幾張資料,看起來特別專心的樣子。

  姜芮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,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,「老實交代,剛剛幹什麼壞事了?」

  樓聞遠沒否認,笑著轉過椅子,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,「被你發現了?」

  「你不好好工作,跑去看我做什麼呢?」

  樓聞遠說:「我沒聽到動靜,以為你還沒開始。」

  姜芮一臉懷疑:「真的是這樣?」

  「真的。」樓聞遠很是誠懇。

  實際上真正的原因是什麼,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  他可不會告訴姜芮,每次看她視頻底下,有人留言小姐姐求嫁的時候,心裡那酸溜溜的是什麼滋味。

  所以這次看見姜芮開始了,他故意進去露個臉,是為了宣示主權去的。

  「視頻錄完了?」他摸了摸姜芮的頭髮。

  「錄完了,都已經發出去了。」

  「是不是覺得無聊,陪你出去走走?你之前不是說想去遊樂場,還去嗎?」樓聞遠說。

  姜芮反問:「誰說那是小孩子才玩的?」

  樓聞遠摟著她笑:「我現在腿上不就有個孩子。」

  姜芮斜他一眼,「不和你扯皮,還有這麼多工作沒做呢,趕緊專心點,不要摸魚。」

  她想從他懷裡出來,樓聞遠摟著她的腰不讓走,「陪我坐坐。」

  「那我坐到旁邊去,這樣子你怎麼做事?」姜芮說。

  「沒事。」樓聞遠穩坐不動。

  姜芮只得依他,她發現,自從兩人確定關係後,每次只要她在樓聞遠身邊,他就要摟摟抱抱,他似乎特別喜歡緊緊抱著她,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安心。

  姜芮在他懷裡玩了會兒手機,又和他一起看資料,但是很快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弄得昏昏欲睡。

  樓聞遠讓她靠在自己肩頭,嘴唇有一下沒一下輕碰她的髮頂,等人熟睡後,才放下資料,準備抱進休息室去。

  剛把人抱起來走了幾步,辦公室的門被敲響,他隨口說了聲進來。

  「董事長——」助理推門而入,看清門內的景象,頓時噤聲,然後不知想到什麼,慢慢臉紅。

  他、他是不是打擾了?

  可是董事長,大白天的,門都沒鎖,窗簾也沒拉,你抱著老闆娘這是準備幹嘛?這樣子讓他撞見,身為單身狗,他也很難為情的呀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30 AM

第五十九章 霸總他叔18

  對於姜芮和樓聞遠這一對,剛開始連周父都不是很有信心,總覺得女兒不是樓聞遠的對手,更不要說藏著看熱鬧心思的外人。

  可就在眾人不看好的眼光中,兩人感情越來越好,不管出入什麼場合都成雙成對,甜蜜的樣子可以說跌破一地眼鏡。

  某日,港城一位商界老前輩八十大壽,給樓聞遠發了請帖,當天姜芮與他一同出席。

  當兩人挽著手進入宴會廳時,大部分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。

  姜芮穿著一件裸色紗裙禮服,露出精緻的鎖骨和圓潤的肩膀,瑩白如玉的肌膚被襯得像是發著光,整個人氣色好得驚人,活脫脫被愛情滋養著的幸福形象。

  在場不少男士眼中帶著驚豔,女士們更是豔慕不已。

  樓聞遠也被姜芮拉著打扮了一番,換下他一貫的黑色西裝,特意定做了一身灰藍色的,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。

  兩人相貌又都出眾,身材也高挑,手挽著手走來,簡直像是明星走紅地毯,卻又比明星們多了一分優雅從容,看著越發賞心悅目。

  許多人在心裡想,撇去他們二人從前的關係不談,如今這樣倒也確實般配。

  見過老壽星,樓聞遠遇上商場上的合作夥伴,與人寒暄了幾句,姜芮在一旁含笑看著。

  「是不是覺得很無聊?」跟人分開後,樓聞遠低聲問她。

  姜芮搖搖頭:「還好,我又不是孩子,時時刻刻想著好玩的事。」

  樓聞遠替她整理好鬢邊一縷髮絲,笑道:「昨天鬧著要吃冰激淩的時候,可不是這麼說的。」

  「你還好意思說?」一提起這個,姜芮就頗為埋怨:「我要了那麼久,只給我吃了一口,真是小氣。」

  「怎麼不提事先你已經吃完了一整盒?那種東西涼颼颼的,吃多了肚子疼,況且你們女孩子不是整天喊著減肥麼,難道你不怕胖?」

  姜芮仰頭挺了挺胸,斜眼看他,話裡暗藏威脅:「你覺得我胖?」

  「當然不,完美得很。」樓聞遠很上道,笑著說。

  「這還差不多。」

  沒說幾句話,又有人接二連三過來與他攀談,姜芮陪了一會,實在對他們千篇一律的寒暄沒什麼興趣,便說了聲失陪。

  「不要走遠。」樓聞遠不忘叮囑。

  「知道啦。」

  姜芮走到自助餐桌邊,挑了份奶油小蛋糕,剛往嘴裡送了一口,旁邊就傳來一聲誇張的驚呼。

  「天哪,你竟然吃這個,膩死人了!」

  她轉頭,就見身後站著兩名有些眼熟的年輕女子,開口的那個身材略顯豐滿。

  這兩個也是周喬喬認識的人,只是相處得一般,明裡暗裡還有些較勁的意思。

  「這種垃圾食品,吃一小塊起碼長一斤肉,我是從來不碰的,真不知道這間酒店怎麼回事,這種食物也端上來。」那個豐滿的姑娘又不滿地說。

  姜芮上下瞥了瞥她,故意當面吞下一大口奶油,露出一臉滿足的表情,然後才苦惱道:「真羨慕你,吃什麼都能長肉,我就好煩啦,從小到大就沒胖過,只有胸上還有一點肉,買衣服只能買最小碼,同樣的價格,比起你的L碼,我覺得虧了好多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那姑娘臉色一下漲得通紅。

  旁邊瘦些的短髮女孩按了按她的手,然後笑著對姜芮說:「好久沒見了。」

  人家好聲好氣說話,姜芮自然也不會無故陰陽怪氣,客客氣氣的點了點頭:「好巧。」

  「最近在忙什麼?約你好像都沒時間出來。」

  「哪有忙什麼,就是犯懶,不想動。」姜芮說。

  「你真的跟樓明朗分手,和那個老男人在一起了?」那個豐滿的女孩似乎緩過來,又說。

  姜芮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個小姑娘計較,可是這胖姑娘不知道怎麼回事,說的話就是讓人覺得不動聽。她雖然平時總說樓聞遠老男人,可那是他們倆人的情調,她樂意說,樓聞遠樂意聽。

  現在來個外人也說他是老男人,她聽著就不大舒服了,語氣立刻淡了下來:「和樓明朗分手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,至於我現在男朋友是不是老男人我不知道,不過今天倒是聽見不少人說他年輕有為。」

  那胖姑娘好像沒看懂她的臉色,又在那大驚小怪:「居然是真的,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,樓明朗長得又帥又溫柔,還有本事,你為什麼不喜歡他?」

  話到後來,頗有幾分質問的意思。

  姜芮聽在心裡,有點譜了,這姑娘八成喜歡樓明朗,所以才看她不順眼。

  她想到對策,忽然皺眉歎了口氣,「唉,其實我也不想跟他分手,可是你不知道,他、他……」

  「他什麼?」胖姑娘立刻追問,連那短髮女孩也有幾分好奇。

  姜芮很是為難,幾次欲言又止,在兩人的追問下,才終於說出口:「他不行呀。」

  說完,抹了抹眼角,帶著一臉憂傷走了,剩下兩個姑娘震驚地呆立原地。

  一出了她們視線範圍,姜芮步履立刻變得輕快。她在宴會廳中搜尋樓聞遠的身影,很快發現了,正要走過去時,卻見他對面站著一名上了年紀的女性,看那女性說話的表情動作,似乎來者不善。

  而且,兩人周邊的賓客,視線都若有若無往那邊飄,一副看戲的模樣。

  有點意思了。

  姜芮心說,看來她和樓聞遠今晚運氣不太好,到哪兒都遇上麻煩。

  她凝神仔細看了看那名女性,明白了她的身份,是樓聞遠父親的情婦之一,生了樓家長子,她孫子就是樓明朗。

  她年輕時應該很得寵,就算現在早已失勢,對著樓聞遠說話也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。

  姜芮觀察了一小會兒,然後滿臉愉悅快步走過去,一下子挽住樓聞遠的手,膩聲撒嬌:「你怎麼在這兒,我找了好久。」

  樓聞遠略有些意外,很快反應過來,笑著拍了拍她的手:「去哪兒了?」

  「吃了點東西,咦,這位老婆婆是誰?」姜芮一臉好奇。

  聽見他的稱呼,對面的人臉色明顯扭曲了一下。

  樓聞遠聲音裡含著微不可察的笑意:「不能沒禮貌,叫秦姨。」

  姜芮嘟著嘴說:「你才沒禮貌呢,老婆婆年紀這麼大了,怎麼可以叫阿姨,婆婆你說是不是?」

  秦虹咬著牙,臉上的肉都抖了抖,「哪裡來的小丫頭,這麼不懂事?」

  「我年紀小嘛,等我像婆婆這麼大的時候,肯定就懂事了,聞遠你說是不是?」她拉著樓聞遠的手撒嬌。

  「你說是就是。」樓聞遠一臉縱容。

  雖然以她的年紀,叫婆婆確實不算錯,可聽在當事人耳中,就是覺得不舒坦。

  秦虹勉強壓下怒氣,見他們兩個言語親昵,想起最近的傳聞,終於認出來,「你就是周家那丫頭?」

  「是我呀,婆婆認得我?」

  樓聞遠適時介紹:「秦姨是明朗的奶奶。」

  「哦,難怪了……」姜芮恍然大悟。

  難怪什麼?

  在場兩人都聽出畫外音,難怪年紀這麼大了唄。

  樓聞遠眼中笑意越發明顯。

  秦虹強忍怒氣,「我問你,明朗哪裡對不起你,你要和他退婚?還恬不知恥的和他叔叔在一起,周家就是這樣教女兒的!」

  「怎麼今天這麼多人問這個問題?」姜芮皺起眉頭,有些不耐煩,「那我就大聲說一次吧,省得老有人來問。」

  秦虹忽然覺得有些不妙,想要阻止,卻已經來不及。

  姜芮清了清嗓子,以身邊十米之內都聽得見的聲音說:「我之所以跟樓明朗退婚,因為他不行呀,而且還喜歡玩sm,老要我用鞭子抽他,用蠟燭油滴他,我一個女孩子,哪好意思玩那個嘛,他非要逼我,嗚……」

  她說不下去,轉頭埋入樓聞遠懷裡,肩頭輕輕顫抖聳動著,似乎哭得很傷心。

  周圍轟地一聲,一下子議論開了。

  「你這賤人胡說!」秦虹面色猙獰,撲上來就要打她,被樓聞遠輕而易舉擋下。

  邊上的人趕緊過來勸,秦虹今天本來就是使了手段混進來的,不然以她如今尷尬的身份,主家怎麼可能會邀她?因此很快就被請了出去。

  樓聞遠擁著姜芮去了休息室,見她還低著頭,肩膀輕顫,只覺得心疼不已,正要哄一哄,卻聽噗嗤一聲,姜芮終於憋不住,在他懷裡笑得花枝亂顫。

  他愣了一下,立刻明白怎麼回事,無奈搖搖頭,「太淘氣。」

  姜芮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氣都要喘不上,聽他這麼說,哼了一聲:「誰讓她欺負你?還有你,你怎麼那麼笨,看著個子高高大大的,就被一個老太婆欺負了?」

  樓聞遠又是一怔,其實今天秦虹找他,是來求他放她兒子孫子一條路的,不過這話,眼下已經不必說了。

  看著姜芮一臉為他不平的樣子,他心裡充斥著一股奇異的情緒,滿脹得將要溢出來,在他淺淺的瞳孔裡翻湧著。

  「所以你是為我出氣?」

  「有什麼辦法,你這麼笨,總讓別人欺負,只能由我給你報仇了。」姜芮滿臉無奈。

  「可是。」樓聞遠語氣輕得有些飄忽,「你這樣,讓我想欺負你了怎麼辦?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11:33 AM

第六十章 霸總他叔19

  這話像是一個奇妙的按鈕,休息室裡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,只能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。

  樓聞遠緊盯著姜芮,像是在觀察她的神色,見她沒有異議,慢慢地靠近了。

  與之前許多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,這一次兩人分開時,喘息都有些急促,周身的溫度也好似升高了。

  樓聞遠摟住姜芮,力氣大得幾乎讓她的雙腳脫離地面,整個人貼在他身上。

  「明白我的意思麼?」他與她額頭抵著額頭,聲音微啞。

  姜芮的唇被他親得腫腫的,紅潤水嫩,如枝頭上掛著的鮮紅欲滴的櫻桃,兩瓣鮮嫩甜美的果肉上下一碰,「如果我不明白,你是不是也要欺負我?」

  樓聞遠勾起唇角,「是。」

  「壞蛋。」姜芮控訴。

  他又低頭吻住了她,「壞蛋只欺負你。」

  壽宴結束,兩人回到樓宅。氣氛恰好,情意正濃,之後的一切水到渠成。

  半夜姜芮醒來,往旁邊翻了個身,忽然察覺到什麼,摸了摸身側的床鋪,已經沒有餘溫,睜開眼,撐起起身子在房內看了一遍,房間裡只有她一人。

  她想了想,掀開被子下床。走廊裡點著昏黃的壁燈,整棟屋子靜悄悄的,只有盡頭的房間泄出一點白光。

  她慢慢走過去,那個房間房門沒有關緊,透過縫隙可以看見,房間裡什麼都沒有,只有一片純然的白,牆壁、天花板、地板全部都是白色的,白得刺眼。

  樓聞遠此時就在房間中央,背對著門坐在地板上。因為他的睡袍也是白色的,整個人看起來幾乎要與背景融為一體。

  她在房外看了他一會兒,然後敲敲門。

  樓聞遠聞聲轉過頭,面無表情,沒戴眼鏡,眼中是純粹的冷意。

  可當他看清了她,就好像是冬日的湖面遇見春風,寒冰被吹化了,湖水泛起漣漪。

  姜芮穿著一身粉色睡衣踏入房間,純白色營造出的壓抑氛圍一下子就被破解。

  樓聞遠注意到她光著的白皙腳丫,眼神帶著不贊同,沖她張開手,「到我這裡來。」

  姜芮小跑過去,坐在他盤起的雙腿上,整個人恰好窩在他的懷中。

  「怎麼不睡覺?」樓聞遠摸了摸她的臉頰,又用嘴唇輕碰。

  「已經睡了一覺,醒來發現你不在。」

  「是我不對,應該陪著你。」

  話是這麼說,可他暫時卻沒有起身的意思。

  姜芮也不催促,她在等他自己開口。

  這個房間連扇窗戶都沒有,四周只有高聳的白色牆壁,不像是一般人家中會有的屋子,更像一間牢房。

  果然,不知過了多久,樓聞遠說:「這是我母親用來懲罰我的地方。」

  姜芮沒說話,只蹭了蹭他的下巴。

  「沒事。」樓聞遠親親她,「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。」

  樓聞遠的母親樓太太,是名古怪的女子,這是許多人對他的評價。

  或許她年輕時並不古怪,反而有可能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,她如願嫁給了愛情,卻不知這愛情本身就是個謊言,求而不得的愛,硬生生將她搓磨成一名怪異婦人。

  她怨恨丈夫無情,卻又總希望著他能回心轉意,因此嚴苛對待自己的獨子,要求他將年長他十多歲的兩個私生子哥哥比下去,以此博得丈夫的關注。若有做得不如她意的地方,她就將幾歲的小小孩童,關進這間除了白什麼都沒有的房間,要求他在此反思自己。

  樓聞遠的童年,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這裡度過。

  或許這樣病態的手段確實有效,在樓老爺子病重之時,眾人爭奪家產,二十歲的他成功將兩個哥哥驅逐出樓家,同時也讓得知這個消息的樓老爺子氣得一命嗚呼。

  這個時候,樓太太又怨恨兒子讓她失去了丈夫,接受不了事實一病不起,沒多久就追隨她的愛情而去。

  「我不喜歡這裡。」沉默許久,姜芮忽然說。

  「我也不喜歡。」樓聞遠應和。

  姜芮在他懷裡轉了個身,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,「我們把這房間改造一下吧。」

  樓聞遠摟住她的腰,大掌輕輕撫動,「好——」

  他忽然頓住,掌下順滑的觸感告訴他,懷中這具身體,粉色的吊帶睡衣之下什麼都沒穿,不止是上面……

  「就這麼跑出來。」他話中似有些責怪的意思,雙手卻將她緊緊抱住,掌心溫度越發滾燙。

  姜芮在他唇上親了一下,然後退開些,似乎覺得自己的嘴唇有點乾,粉嫩的舌尖飛快探出,將兩片唇濡濕,才嗔嬌地說:「還不是怪你,之前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。」

  一句話讓樓聞遠的雙眼越發幽沉,他不再克制,低下頭把那總是說出惑人之言的唇舌堵上。

  過後,姜芮趴在他身上,將汗濕的頭髮撩到身後,「我要在那面牆上開個窗戶,然後把整個房間塗成彩虹的顏色。」

  「好。」樓聞遠摸著她的長髮。

  今日過後,這間禁錮了他從前三十多年的房間,不管是壓抑的白也好,鮮活的彩虹也好,在他心裡,都只剩帶著她淡淡體香的旖旎。

  因為有了她,過往一切,都將如逝去種種,盡數埋葬。

  他忽然說:「你會一直陪我。」這本該是尋求同意的話,卻被他說成既定的陳述。

  姜芮打了個小小的哈欠,「一直。」

  「永遠。」

  她微微一怔,「……永遠。」

  這個世界也是一樣,樓聞遠壽終正寢之後,姜芮抽身離開。

  與尋常人黯淡的靈魂不同,從樓聞遠身體中抽離出的是一團明亮的熒光,周身包裹的靈氣附帶她的氣息,這就是她滋養的結果。

  或許是這個原因,當她回到九天之上,將那團熒光交出去時,它在她指尖纏繞了幾圈才離開。

  姜芮一時有些怔愣,幾乎要以為他還記得什麼,但想也知道不可能。

  一旦壽命結束,重入輪回,必定要洗去前一世的記憶。

  記得兩人結婚時,樓聞遠固執地將婚禮誓言中的一生一世改成永遠。姜芮也都依著他,反正這一世結束之後,他不會記得曾許下什麼諾言。

  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,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,大約因為頻繁前往小世界,自身消耗過大。回到住所後,她進入短暫的休整狀態,等體內靈力恢復,才前往下一方世界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0 03:11 PM

第六十一章 陰鷙廠公01

  初春,御花園中桃花正豔,微風裹挾著花瓣,吹落在不遠處宮殿臺階上。

  長安宮內,姜芮坐在鏡臺前,宮女為她梳妝打理。

  鏡中的女子年約三十,相貌端莊,神態溫婉,她不算年輕了,嫁人也有十來年,無法和那些嬌嫩欲滴的少女相比。可若在這個年紀就守了寡,那不管是誰,恐怕都要歎一句,「可憐呦,年紀輕輕……」

  姜芮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當朝太后,謝家長女,入宮多年無所出,抱了個生母早逝的皇子養在膝下,正是眼下龍椅上坐著的小皇帝,兩人雖不是親生,情分卻不比親生的淺。

  如今朝堂上權宦當道,朝政把持在掌印大太監陸行舟手中,皇帝亦不過是傀儡。

  數日前,太后之父謝大學士入宮,意在與她謀劃剷除閹黨,以振朝綱之計,卻未料到陸行舟的勢力已滲透至此,連太后寢宮都有他的人,雖然那名小內侍並未聽到詳情,謝太后卻著著實實受了驚嚇,大病一場,病中又整日疑心自己身邊都是陸行舟派來的眼線,唯恐早晚一日要命喪他手,竟就這麼活活把自己嚇沒了命。

  姜芮得到她的身體,作為條件,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。謝太后原本要求殺了陸行舟,姜芮自然不能答應,因為陸行舟正是她此次的目標。太后只得退而求其次,要姜芮保住小皇帝的命以及皇位。

  殿外傳來一點聲響,沒一會兒,謝太后身邊貼身女官含煙附在她耳旁小聲道:「娘娘,崇政殿來人遞話,陛下哭鬧不止。」

  鏡子裡兩道細眉蹙起,端莊的面容立刻多了幾分憂慮與心疼,「可知道為了什麼?」

  「是、是陛下早朝打盹,恰被陸公公瞧見了……」

  剩下的話不必說,姜芮也明白,陸行舟的手段能將謝太后一個大人嚇壞,更不用說五六歲的小皇帝。

  她輕輕歎了口氣,「讓小廚房備上山藥蓮子羹,病了這些日子,今日才覺得身上舒坦些,正好出去走走,去看看陛下。」

  太后鸞駕停在崇政殿前,姜芮扶著含煙的手下輦。宮女內侍們見了她,紛紛行禮。

  「太后娘娘駕到!」

  還未踏入殿門,就聽到一陣陣抽噎,聽那嗓音都有點啞了,想來哭了許久。

  大概聽到了傳報聲,殿裡跌跌撞撞跑出個人,一下子撲入姜芮懷裡,「母后!嗚嗚……」

  姜芮這具身體大病初癒,輕減許多,被他這麼一撲,往後退了兩步,幸好讓身邊跟著的人扶住了。

  小皇帝並未察覺,只直把臉埋在她懷中,哭得更加大聲,就像尋常小孩受了委屈後看見靠山一般。

  可他卻不知,他的母后自身難保。

  謝太后盼了許多年沒盼來自己的孩子,漸漸死了那份心,只把這個抱來的孩子當作親骨肉,疼寵得如珠似寶,以至於小皇帝雖生在皇家,卻稍有不如意便哭鬧不休,遠不及排在前頭幾名皇子懂事。

  不過,或許這才是他最終能被陸行舟扶持上皇位的原因,一個沒腦的傀儡,總比有主見的傀儡容易操控。

  姜芮一手拿帕子給他擦眼淚,另一手在其背後輕輕拍著,「不哭了,嗓子哭壞了可怎麼辦?母后帶了你愛吃的山藥蓮子羹,還熱著呢。」

  小皇帝抽抽噎噎,從她懷裡抬起頭,偷偷去看大殿裡另一人。

  殿上一共擺了兩張案桌,一張位於上首,皇帝御用,另一張在左側方,案上擺滿奏摺,桌後此時坐了個人,正是陸行舟。

  姜芮順著小皇帝的視線,也看了過去。

  這位掌控無數人生殺大權的大太監,竟意外的年輕,瞧著與謝太后差不多,相貌也不是外人所傳猙獰可怖,反而長眉入鬢,雙目狹長,因其膚色比常人蒼白,看起來還有些文弱。

  剛剛小皇帝哭得那般可憐,他身為臣子卻穩坐不動,甚至還有幾分怡然自得,現在明知太后來了,卻也不行禮,直到現在姜芮的目光落過去,才放下手中奏摺,神色淡淡:「恭迎太后娘娘。」

  如此大不敬,謝太后不敢有異議,小皇帝不敢有異議,身邊低頭垂首的宮女內侍更加不敢有異議。

  姜芮抿住唇,握緊了小皇帝的手,勉強維持著面上的從容得體,略略點了點頭,似乎不是她不敢指出他的無理,而是不想拉下身份與他計較而已。

  她牽起小皇帝走入內殿,讓宮女打水為他洗臉,過後將人抱在膝上,凝眉歎氣,「陛下要懂事些啊。」

  「唔?」小皇帝一口吞下宮女餵來的蓮子羹,歪頭疑惑道:「母后說什麼?」

  姜芮給他擦了擦嘴:「我說陛下該長大了,不能總是哭呀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小皇帝抽抽鼻子,似乎又想哭了,「陸公公看著好可怕。」

  「他打罵你了?」姜芮問。

  小皇帝搖搖頭,「沒有,可他打小喜子板子了,小喜子叫得好可憐。」

  「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,小喜子身為陛下貼身內侍,夜裡卻沒有勸陛下早些安寢,反而慫恿你玩鬧,是該罰。」

  小皇帝垂下腦袋,吸了吸鼻子,不敢說話。

  姜芮摸著他的頭,又說:「陸公公再凶,可陛下身為一國之君,他既不能打你,也不能罵你,至多懲罰你身邊的人,以示懲戒,陛下若不想看到他們挨打,就該約束自己,不要讓人挑出錯處。」

  「母后。」小皇帝拉住她的衣袖,「我不想做皇上,一點意思都沒有,我們和陸公公說,讓別人來做皇上好不好?」

  他至少還知道,做皇帝這事是由誰說了算的。

  姜芮抱著他說:「可是陸公公早就說過了,這麼多皇子裡頭,只有我的皇兒最乖巧伶俐,別人都不行。」

  「好吧。」小皇帝癟癟嘴。

  他哭過一場,消耗不少精力,在姜芮懷中沒多久就睡著了。

  姜芮讓宮女守著他,自己去了外殿。

  「你們都下去,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與陸公公談。」她說。

  殿裡的侍從卻沒有立刻離開,直到看見陸行舟點了頭,他們才退下。

  見到這一幕,姜芮忍不住在心裡想,難怪謝太后生生被自己的設想嚇死了,這皇宮裡,確實早已叫陸行舟一手遮天。

  謝大學士的謀劃,陸行舟清楚麼?姜芮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,甚至謝太后為何病倒,他或許也一清二楚。

  可他卻沒有任何舉動,就如懸在人頭上的一柄劍,明知已經懸在了上方,卻遲遲不肯落下,讓人整日提心吊膽,惶恐不安,乃至日益絕望,最終耗沒了一條命。

  而他則從始至終在旁欣賞著。

  「不知娘娘何事?」陸行舟開口,視線落在她身上。

  姜芮立刻挺直了背,謝太后原本骨架不大,病了一場更加消瘦,幾乎要撐不起身上的鳳袍,但她仍竭力端出屬於一朝太后的雍容華貴,自上而下俯視人時,更有高高在上之感。

  陸行舟卻從中看出了虛張聲勢。

  這些人自詡皇族貴胄,鳳子龍孫,向來高人幾等,不把常人看在眼中,可如今在他面前,還不是如紙糊的老虎,戰戰兢兢,惶惶不可終日?

  越是自視高貴的人,跌下神壇時,越是讓圍觀者滿足。

  他幾乎是有些愉悅地看著這一切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8:41 AM

第六十二章 陰鷙廠公02

  瑞獸香爐飄著嫋嫋香氣,陸行舟坐在案桌後,雖與人說話,瞧著頗為散漫。

  姜芮微仰著下巴,話裡帶著指責:「陛下年紀小不懂事,便有做得不如意的地方,公公好生言語就是了,為何嚇他?」

  「娘娘言重,陛下貴為天子,我一介小小下臣,怎麼敢嚇他?只是有長了歪心思的小人存心要帶壞陛下,我不過小懲大誡而已。」

  陸行舟把玩著鎮紙,說出的話謙委恭順,語氣神態卻處處透著漫不經心。

  況且他一個閹人,既不稱奴,也不稱婢,卻在太后面前自稱我,此舉何止猖狂二字可以形容,分明沒有把滔天皇權放在眼中。

  「你——」姜芮欲要發作,又生生忍下,冷笑一聲,「公公何必說得冠冕堂皇,恐怕在公公心裡,陛下越不學好,反倒越如了你的意!」

  「娘娘這話何意,我怎麼聽不明白?」

  姜芮深吸一口氣,說:「明人不說暗話,這些日子病了一場,倒讓我想清楚一些事情。只怕那日我與父親的談話,公公早就一清二楚,或許還當成了一齣笑話來欣賞,是不是?」

  「豈敢笑話娘娘。」陸行舟言語誠懇,嘴角卻帶笑,顯然是默認。

  姜芮哼笑一聲,走近兩步:「公公也別太得意,就算你隻手遮天,可也總有手指縫裡遮不住的地方。我奉勸公公一句,別妄想動我的父親,天底下屈於公公淫威之人固然多,可正義之士卻從來不少,父親門下學生遍佈朝堂山野,若有朝一日他老人家遭遇不測,天下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你!」

  陸行舟像是聽了什麼好笑的事,輕笑出聲,這才抬起眼皮來正眼看她。

  這從前麵團似的太后病了一場,終於架起身體裡兩根骨頭,有了點脾氣,腦子也清醒了些,可惜,還是天真。

  文人,讀了兩本書,肚子裡裝了點墨水,一個個便自詡聖人門徒,自命清高,以為跟常人不同。

  可惜天下之人熙熙攘攘,皆為利來皆為利往。

  若他今日就殺了謝老頭子,固然有人替他出頭,可出頭之人難道是為了謝老頭子?

  錯,他們為是匡扶正義的名聲,為的是不畏強權的氣節。

  而這兩樣東西,是他們踏在謝老頭子的屍骨上,指天怒駡兩句就能得到的。要是讓他們來做第二個謝老頭子,這群烏合之眾,只會散得比雲煙還快。

  陸行舟眼神越發森冷,嘴角的笑卻越發明顯。他閉了閉眼,然後才慢條斯理道:「娘娘今天的話,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。好端端的,謝大學士怎麼會遭遇不測?」

  「你不用裝糊塗。」姜芮說,「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會成功,眼下既然已被你知道了,不如攤開了明說。世人皆知,如今大應天下盡在公公手中,我和陛下不過是公公手裡的提線木偶,你要我們生,我們就生,你要我們死,恐怕立刻就連明日的太陽都見不到。我已經明白自身的處境,只想和陛下過安生日子,斷不會礙到公公的事,公公手掌天下,何必與我們孤兒寡母過不去?」

  語氣強硬點明利害之後,她又開始示弱了。

  陸行舟倒真有點驚訝,看來這位太后娘娘確實長出了幾分腦子。

  只是好像沒人教她示弱的姿態該如何,頭抬得這樣高,脊背挺得這樣直,哪有一分求人的意思?

  好在於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太多,他早已看膩,並不稀罕別人向他示弱求饒,反而喜歡看人一面強撐,一面發抖的模樣。

  她如今這樣子,著實令他愉悅。

  原本他對於她和謝老頭子背後的動作已有些不耐煩,後宮裡還有不少先帝留下的女人,她這太后之位坐得煩了,自然有別人爭搶著要做。可現在她既然能取樂他,再留一陣也無妨。

  「你笑什麼?」姜芮示弱已是勉強,再看見他臉上意味不明的笑,頓時語氣厭惡。

  陸行舟非但不予計較,還出言恭維:「臣只是覺得太后娘娘鳳儀天成,雍容華貴,不愧為母儀天下之尊,令人嘆服。」

  這話若隨便出自其他人之口,都有可能是稱讚恭維,可偏偏叫陸行舟說來,卻像是正話反說,扯下了一張遮羞的布,讓人臉上火辣辣。

  「放肆!」姜芮惱羞成怒,伸手就要摑掌。

  陸行舟輕易攔下,他看著文弱,可動作卻快得讓人看不清,而且手勁之大,立刻就在姜芮手腕上握出一圈紅痕。

  「娘娘小心,彆扭了手。」陸行舟好言提醒。

  掌下的手腕瘦弱纖細,像是一折就能斷,因為其主人的憤怒與恐懼,正輕輕顫抖著。

  貴為太后又如何,高高在上又如何,還不是在他手心裡瑟瑟發抖?

  面前這一幕,讓陸行舟心中除了愉悅,又多了一股隱秘的興奮。

  趁他瞬間失神,姜芮掙開來,反手又是一巴掌,「無恥!」

  這一次他沒攔住,結結實實挨了一下。

  倒不怎麼疼,那手剛才被他握麻了,使不出多少勁。上頭紅痕已成了青紫,粗粗的一圈纏在白皙細瘦的手腕上,像是美麗的天鵝頸套上冰冷鎖鏈,瞧著可憐,卻也容易讓人滋生一些陰暗的想法。

  大殿裡的動靜如此之大,守在外面的宮女內侍卻無人敢入內一探,唯有內殿裡守著小皇帝的含煙大著膽子跑出來,「娘娘?」

  僵持對峙的氛圍被打破,姜芮轉身就走,背影帶著些許慌亂。

  大拇指刮了刮嘴角,陸行舟神色莫測。

  「督主,可要請太醫?」

  「不用。」他忽然想起什麼,語氣輕柔,「對了,讓太醫去看看太后娘娘,可別又氣壞了身體。」

  這哪是擔心太后氣壞了身體,是唯恐太后不夠生氣吧。

  小太監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看陸行舟,立刻又將腰彎得更低:「是。」

  長安宮內,含煙憂心忡忡看著姜芮:「娘娘何必呢,陸公公權勢之大,朝中無人敢攖其鋒芒,更何況娘娘處於深宮之中,身旁又無助力。從前還是娘娘教會我,忍而不語,方能得善其身,從前那麼久都忍下了,怎麼今日沒忍住?」

  姜芮靠在軟榻上,微微闔目,聞言睜開眼,說:「從前能忍,是他陸行舟願意讓我忍,如今我和父親的謀劃暴露,若再不放手一博,恐怕連忍的機會都沒有了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含煙謹慎的看了眼殿外,小聲說:「過了這麼多天,陸公公那兒都沒有動靜,會不會他並不知道此事?」

  「這宮裡哪有他不知道的事。」姜芮苦笑。

  陸行舟沒有動作,不過是如貓逗老鼠一般,等著謝太后自己被自己嚇死罷了,可如今她來了,他見「謝太后」沒死,未必還有心思繼續玩。畢竟,謝太后在他眼中只是傀儡,傀儡自然是聽話的好。

  含煙還要再說,殿外宮女來報,太醫來給太后娘娘請脈。

  「好端端的請什麼脈?平安脈不是昨日才請過。」含煙皺眉。

  「奴婢不知。」

  「我乏了,請太醫回去吧。」姜芮發話。

  「是。」那宮女出去傳話,沒一會兒又回來,戰戰兢兢道:「太醫說是奉了陸公公之命,若不能為娘娘診脈,恐怕無法回去覆命,請娘娘開恩。」

  含煙驚愕,隨後氣憤道:「這、這簡直欺人太甚!」

  姜芮面沉似水,忽然揮手打翻了茶盞。

  「娘娘息怒。」含煙和宮女忙道。

  許久,她又長歎一聲,「罷了,請太醫進來。」

  含煙立刻將她扶坐起,又放下紗簾,紗簾外安設小几,幾上放著小枕。

  姜芮伸出手置於枕上,那一圈青紫暴露出來,在白皙肌膚上顯得越發猙獰。

  含煙倒吸一口氣。出門前,娘娘手上分明沒有這道瘀痕,而皇宮中,又有誰敢如此放肆?不過只有那一人。

  「帕子。」姜芮出言提醒。

  含煙這才回過神來,急急忙忙將手帕蓋她手上。

  太醫來了,自然診不出什麼,只說了幾句鳳體尚虛,仍要小心調理的話。

  他一走,含煙便紅了眼眶,在榻前默默垂淚。

  姜芮腦子裡想著事,一時沒發覺,等過一會兒,見她眼睛都快哭腫了,驚奇道:「怎麼了?是不是身上難受?」

  「奴婢沒事,娘娘受委屈了……」含煙哽咽不止。

  姜芮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如此傷感,看她哭得可憐,便勸說:「別哭了,你昨日不是說御花園中桃花開得極好麼?去叫人準備一下,咱們明日賞花。」

  「好。」含煙也想找些事情讓她開懷,抽抽噎噎去了。

  另一頭,小內監正在向陸行舟彙報長安宮內發生的事。

  當他說到太后氣得打翻了茶盞,最終卻還是不得不讓太醫入內請脈時,陸行舟面上明顯有些愉悅的神色。

  小內監看在眼中,心道果然,督主此舉就是為了惹怒太后娘娘。

  今日殿內的聲響他們都聽見了,從前看著沒脾氣的太后不知為何,竟有膽量打了督主一巴掌,實在叫人驚掉下巴。

  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,督主似乎沒發怒。

  不過可以想像,以後長安宮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咯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8:45 AM

第六十三章 陰鷙廠公03

  天氣晴好,御花園中走動散心的人不少,姜芮等剛至萬春亭歇腳,就見後方桃花林裡,影影綽綽走出一行人。

  「娘娘,是貴太妃。」含煙提醒。

  姜芮微微頷首,仍穩坐不動。

  「喲,我當是誰,原來是咱們太后娘娘。娘娘病了這些日子,身上大好了?若還沒好全,可要在宮中好生歇養,別又見了風才是。」

  出言的女子身段風流,容貌豔麗,見之驚豔。謝太后也是位端莊佳人,可跟她一比,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。

  來人便是先帝在時最受寵的妃子,蕭貴妃,她與謝太后同時進宮,只因出身略低一籌,不得不屈尊妃位。

  本就不甘,這些年仗著得寵,又有皇子傍身,她一直不把這個膝下無子,性格溫吞的皇后看在眼中,如今陸行舟大權在握,謝太后和小皇帝就如紙糊的老虎,她更是連面上的客氣都不願做了。

  「勞貴太妃惦記。」姜芮說。

  蕭太妃呵笑一聲,沒等她邀請,徑直入了亭內坐下。

  姜芮抬眼看她,到底年紀不輕了,方才遠看著驚豔,走近了,便能看見她眼角幾道細紋,皮膚也不如年輕女子光滑細膩,臉上的粉打得有些厚。

  與此同時,蕭太妃也在打量她,越看越驚訝,越看越不是滋味。

  按理來說,大病初癒之人莫不神情憔悴,面色蠟黃,謝太后原本就不是絕美之姿,這麼一折騰,必定更加見不得人才是。

  她就是為了奚落幾句,才特意趕來。哪裡料到面前之人皮膚白皙,面色紅潤,臉上不說細紋,連一顆小小的雀斑都找不到,氣色比十五六歲的少女還好,哪裡有一點病弱之態?分明是返老回春了!

  蕭太妃眼中快要冒出酸水來,想想自己晨起梳妝時,對著鏡子裡日益老去的年華,幾乎想把寢宮裡所有的鏡子砸爛,而面前這個女人,處處不如她,只因出身好,就壓了她大半輩子,如今眼看連引以為傲的容貌都要輸給她,怎能叫人甘心?

  「難道是我記錯了,娘娘這段時間不是生病,而是躲著人吃了神丹妙藥,不然怎麼看著一日比一日顯嫩?」蕭太妃酸溜溜地說。

  姜芮淡淡笑道:「貴太妃說笑了,哪有什麼神丹妙藥?不過是大病一場,想通了一些事情,心頭沒煩惱,人自然就輕快,氣色也就好了。」

  「娘娘可真是心寬。」蕭太妃語含諷刺,「若我在娘娘這個位子上,必定如坐針氈,日夜不能安寢。聽說昨日陛下又哭鬧不止?到底是一國之君,這樣子也太過兒戲了些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似乎還有些無奈:「貴太妃與我想到一處去了,可陸公公偏就認為陛下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,不如太妃去勸勸,叫他換個人坐?太妃與公公向來走得近,你的話他必然願意聽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蕭太妃氣得面色漲紅。

  原來當初先帝還在時,朝政大權便已漸漸落入陸行舟手中,蕭太妃因此對其有意討好,她滿以為先帝去世後,該是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,哪裡料到陸行舟面上和氣,實際上卻根本不買她的帳,一轉身就推了個小娃娃出來。

  這事讓她成為宮裡的笑柄,偏她還絲毫不敢去找始作俑者的麻煩,不但不敢找麻煩,還要更加小心奉承。因為她已經看明白,陸行舟要的就是傀儡,要的就是把大應天下牢牢握在手中,她唯恐自己日漸長成的兒子礙到他的眼。

  「呵,娘娘這場病來得真是妙,不但容貌大盛,連口齒都比從前伶俐不少,我看這樣的病,不妨多來幾場才好!」

  「這就不勞貴太妃操心了。」姜芮拈了塊桃花糕。

  蕭太妃冷笑一聲,撫袖而去。

  含煙皺眉看著她的背影,等人走遠了,才不滿道:「貴太妃也太過分了,怎麼還詛咒娘娘生病呢。」

  「理她作甚,不過是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。」姜芮吃完桃花糕,又喝了半盞茶,「走吧,咱們也回宮。」

  鸞車在宮道上搖搖晃晃,姜芮撐著額頭養神,拐過一個牆角時,忽聽含煙小聲說:「娘娘,貴太妃的輦車在前面,陸公公也在。」

  姜芮睜開眼,只見十數丈外,蕭太妃的輦車停在宮道正中央,而她人此時卻下了輦,正和陸行舟說話,面上帶著盈盈笑意。

  宮道足可容納兩架車並排而行,但若其中一架正擋在路中央,另一架就過不去了。

  許是聽見這邊動靜,陸行舟看過來。

  視線剛一對上,姜芮便轉開頭,微微揚起下巴,不想與他對上,「調頭。」

  「怎麼也該是貴太妃回避才對。」含煙嘟嘟囔囔,命內侍調轉方向。

  但陸行舟卻不緊不慢道:「太后娘娘留步。」

  他一開口,抬輦的內侍便無人敢動。

  姜芮露出些許怒氣,又強自壓下。

  陸行舟繞過蕭太妃的輦車往這邊走來,蕭太妃在其後看了幾眼,才不太情願上輦離去。

  「公公何事?」待陸行舟走到面前,姜芮問道,她並不如蕭太妃一般下輦,而是居高臨下看著他,似乎這樣能叫她底氣更足。

  陸行舟面帶輕笑,「只是想與娘娘問安,不知娘娘今日鳳體可好?」

  「好得很,不勞公公記掛。」姜芮從他身上移開眼,目光冷淡落在前方,擺明不願與他說話,可又不得不忍耐。

  「沈太醫與我說,娘娘鳳體尚虛,可要好生調養才是啊。」陸行舟含笑看她。

  昨日請脈之事,她貴為太后,卻不得不聽由一個閹人擺佈,本就是恥辱,他卻又有意提起,姜芮怒意再壓不住,面上顯露幾分,脫口而出:「公公好本事,就不知臉還疼不疼,也該叫太醫看看才是!」

  陸行舟笑意微收。

  這世上敢摑他掌的人,都已經死絕了。

  姜芮話出口,便似意識到衝動,面色發白,脊背卻挺得更直,髮髻上一隻鳳凰步搖微微顫動,好似就要清鳴一聲衝上青霄。

  宮裝衣袖寬大繁複,她放在膝上的雙手握緊,隱約露出一點手腕,手腕上青紫顯眼。

  陸行舟看在眼中,面上森冷漸消,復又露出笑意。

  就是這樣。

  高高在上,惶惶不安。

  如此才讓人覺得有趣。

  瞧不起他又如何?還不是不甘不願任他擺佈。

  他語氣越發柔和:「多謝娘娘關心,臣也好得很,只是擔心皮糙肉厚硌疼了娘娘玉手,那就是我的罪過了。」

  這話不止猖狂,還稱得上輕浮。

  「無恥!」姜芮怒目而視,再不願與他周旋,「回宮!」

  可內侍卻不敢動,一個個低頭垂手。

  「你們……」姜芮氣得發抖,又瞪向陸行舟,神色憤怒,眼眶微紅,不知是氣是急。

  陸行舟笑了一笑,才慢條斯理道:「一個個都聾了?還不送娘娘回宮?」

  內侍們這才匆忙抬輦起駕。

  「恭送娘娘。」陸行舟慢悠悠道。

  「無恥之徒!」姜芮只冷哼一聲。

  陸行舟面上笑意絲毫不變。

  身後的小內監低著頭,他敏銳感覺到,見過太后之後,督主的心情愉悅了些。

  可他實在不理解,若督主特意將太后攔下,是為了激怒她,給人添堵,可他自己不也被太后罵了好幾聲麼,就有那麼高興?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36 AM

第六十四章 陰鷙廠公04

  之後兩天,姜芮不曾踏出宮門一步。

  含煙只當她是被陸行舟氣得不輕,所以才不願出門,怕她大病初癒,又悶在屋裡給悶壞了,便悄悄去崇政殿遞話,等小皇帝空閒時,請他來長安宮。

  原本照規矩,小皇帝應該每天來請安,但謝太后心疼孩子年紀小,捨不得讓他來回奔波,就給免了。如今小皇帝整日在陸行舟眼皮子底下,說話行事不甚自在,來得就更少了些。

  「母后!」

  姜芮睜開眼,恰好把衝過來的小身體接了個正著。

  「毛毛躁躁,摔了怎麼辦?」

  「不會的,母后身上大好了嗎?」小皇帝爬上她的腿。

  「好了。」姜芮將人摟住,「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母后?」

  小皇帝說:「是陸公公允了的,公公說母后心情不佳,讓我來陪陪母后,您為什麼心情不好呢?」

  含煙在一旁聽得撇嘴,娘娘為什麼心情不好?還不是被陸行舟以下犯上給氣的,如今又假惺惺這麼說,不知道的,還以為他當真是在關心娘娘。

  姜芮摸了摸小皇帝的頭,「母后沒有心情不好,瑞兒這兩天都在做什麼?」

  小皇帝的注意力立刻被轉開,掰著指頭說:「上早朝、看陸公公批摺子,和小福子玩……不過跟小福子玩好沒意思呀,他膽子太小了,那個不敢玩,這個也不敢玩,母后,我想去找皇兄他們,可不可以?」

  「瑞兒的皇兄們要入學讀書的。」

  「那我也要讀書!」小皇帝一聽,來了興致,拉著姜芮的衣袖撒嬌,「母后去和陸公公說說嘛,讓我跟皇兄一起讀書好不好?」

  皇子們五歲開蒙,原本去年小皇帝就該入學,不幸遇上先帝駕崩,就給耽誤下來。

  後來他坐上皇位,陸行舟不提這事,別的人也不敢說,只有謝大學士上了一次摺子,請奏給小皇帝選帝師,被陸行舟輕飄飄一句,陛下日理萬機,哪有空閒上學堂,給擋了回來。

  誰都知道他這話只是藉口,小皇帝大字不識一個,談何日理萬機?

  可就算如此,也沒人敢再提了。

  其他人可以趨利避害,但姜芮不能。

  一來她答應謝太后,要看護好小皇帝,保住他的性命和皇位,自古以來就沒有不識字的皇帝,入學之事勢在必行。二則,這也是她與陸行舟正面接觸的機會。

  她抱著小皇帝說:「讀書不是玩鬧,一旦入了學,不能夠中途反悔,不管寒來暑往,都必須堅持,瑞兒能做到嗎?」

  「可以的、可以的。」小皇帝猛點頭。

  姜芮摸摸他圓圓的臉蛋,笑道:「那我就找個機會去和陸公公說一說。」

  「謝謝母后!」

  小皇帝沒多久就回了崇政殿,含煙將他送出長安宮,回來後皺著眉頭,憂心道:「娘娘,陛下入學之事,只怕陸公公不會輕易答應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姜芮微微垂眼,「但陛下身為一國之君,總不能永遠這般懵懂無知,不管能不能成功,都要試一試。你讓人給陸公公遞個話,明日午後,我邀他於浮碧亭一見。」

  「是。」含煙應下,又輕歎,「但願陛下能明白娘娘的苦心。」

  她退下去安排,過了約半個時辰後,忿忿不平來回話:「娘娘,陸公公說事務冗雜,恐怕脫不開身,若娘娘有要緊事,請移駕崇政殿。」

  姜芮聽得蹙眉。

  含煙更加生氣:「他的架子也太大了,娘娘請都請不來,還要親自去見他才行,就是先皇在時,也不敢這般怠慢娘娘!」

  「罷了,」姜芮沉默許久,長歎道:「如今的局勢你還未看清麼,天下早已是他姓陸的天下,人為刀俎,我為魚肉,他還何必跟咱們客氣。」

  含煙聽後,一下子癟了氣,也只能跟著一塊歎聲。

  次日下午,姜芮去了崇政殿,小皇帝正在內殿午睡,她稟退了伺候的人,單獨面對陸行舟。

  「昨日娘娘相邀,臣受寵若驚,只是手頭雜事繁多,空不開手,動勞娘娘親自走一趟,實在是臣的罪過。」陸行舟從寬大的書案後走出來,請姜芮在茶几旁落座,面上帶笑,禮數周全,好似他就是這崇政殿的主人一般。

  姜芮不去看他,面色淡淡道:「公公何必說場面話,我今日來,只為了一件事。陛下已經到了開蒙入學的年紀,不知公公對此有何安排?」

  陸行舟笑道:「陛下乃是天子,臣怎敢安排天子?不如娘娘嘗嘗這茶,是下頭剛送上來的明前龍井,統共只有七八兩,臣思來想去,如此珍貴稀罕之物,恐怕只有娘娘這般尊貴之人才能享用。」

  他話是這麼說,可今年上貢的新茶,長安宮連影都沒見到,姜芮現在喝的還是去年的陳茶。

  她深吸了一口氣,而後端起茶杯,淺嘗一口,品也沒品,便說:「好茶。」

  陸行舟輕笑一聲:「既然如此,一會兒就讓人把茶給娘娘送去。」

  「不必了,公公留著自己享用。我只問公公一句,準備何時安排陛下入學?」

  「娘娘何苦為難下臣。」陸行舟道,只是他嘴上說著為難,眉目分明舒暢輕快,帶著漫不經心。

  姜芮漸漸顯露不耐,眉頭微微皺起:「這話該是我對公公說才是,陛下只不過懵懂幼兒,目不識丁,留在崇政殿也只是添亂,難道公公還當真要他日理萬機不成?」

  「陛下九五之尊,自然與常人不同。」陸行舟輕飄飄道。

  「夠了。」姜芮抿緊唇,微微抬起下巴,「陸公公到底憂心什麼?難道是怕陛下開了蒙,長了心智,往後不好掌控嗎?我倒不知,公公原來如此膽小,以你如今的權勢,還需要顧忌一名垂髫小兒?」

  陸行舟微微一笑,慢悠悠撥弄著杯盞裡的茶葉:「娘娘,激將法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。您若要讓我鬆口,不如再想想別的法子。」

  姜芮被他說重心事,一下又惱又怒,臉色漲得微紅,嘴唇卻抿得發白,似乎受不了他的輕慢,起身便要走。

  陸行舟也不攔,等她快要跨出殿門,才不緊不慢道:「娘娘須知,過了這村就沒這店,臣今日還有一點閒暇,只怕明日事務一多,想見娘娘一面都是奢望,到時候娘娘再想談陛下入學之事,也無人可談了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姜芮氣咻咻回身瞪著他。

  「娘娘何必動怒?」陸行舟笑道,「不如坐下來慢慢說話。」

  兩人一站一坐,僵持許久,姜芮最終不得不走回來。

  陸行舟面上笑意更甚。

  姜芮強壓下怒氣,「公公有什麼條件,何不直說?」

  「娘娘……」陸行舟頓了頓,「這是在求臣麼?」

  姜芮面上忽紅忽白,但沒出言反駁,是默認的意思。

  陸行舟笑了,語氣輕柔,但說出來的話,卻有幾分涼意,「可是娘娘,求人該有求人的姿態呀。」

  「你是什麼意思?」姜芮立刻問道,手掌緊緊捏起。

  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」陸行舟面含輕笑。

  「放肆!」姜芮霍然起身,胸口劇烈起伏,「陸行舟,別忘了你的身份!」

  「臣時刻不敢忘。」陸行舟站起來,似乎是隨意往她那靠近兩步,因身高比姜芮高出不少,他略略俯低了頭,「娘娘尊貴天成,臣怎麼敢忘?」

  姜芮迫於他的氣勢,不自覺往後一退,又跌坐在椅子上。她又驚又慌又怒,揮手就要打他。

  陸行舟輕而易舉攔將那隻手腕握住,更有閒暇輕笑出聲,眼中卻沒什麼笑意。

  「臣已經說過了,皮糙肉厚唯恐硌疼了娘娘的手,娘娘怎麼記不住?瞧瞧……」

  他將握住姜芮的手略略往上一舉,宮裝衣袖下滑,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,腕上前幾日留下的淤痕還未消退,今日又添了新痕。

  「陸行舟,你放肆!」姜芮驚慌不已,卻掙脫不得,面色嚇得發白,眼眶微紅,身體輕顫,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。

  陸行舟恍若未聞,細細打量著那一截凝脂般的手臂,似乎很是惋惜地說:「娘娘這般不知愛惜身體,實在叫臣心痛呀。」

  「無恥!」姜芮掙扎不休,氣急了,竟顧不得儀態,要用腳去踹他。

  陸行舟退開一步,被她掙脫。

  姜芮立刻起身,幾乎是逃一般驚慌離去。

  陸行舟站在原地,嘴角噙笑,很是愉悅地欣賞她慌亂的背影,一隻手背在身後,有一下沒一下磨娑著,指尖似乎還殘留一絲細膩的觸感。

  守在門口的小內監戰戰兢兢縮著脖子,他好像看見娘娘離開的時候,眼眶是紅的,聯想起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,以及這幾日督主的舉動,小內監心裡彷彿劃過一道驚雷,難道督主對太后娘娘——

  「三七。」

  「哎!」聽見督主喚他,三七忙躬身入內。

  「去把昨日呈上來的明前龍井送到長安宮去。」

  「送多少?」三七小心翼翼地問。

  陸行舟不甚在意道:「都送去。」

  在他看來,不過一點茶葉,若能再換一齣好戲,實在太值得。

  卻不知這隨口一句話,叫三七嚇得合不攏嘴,心頭翻起驚濤駭浪:果然!叫他猜對了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40 AM

第六十五章 陰鷙廠公05

  姜芮回到長安宮,讓人留在外頭,獨自一人進了內殿。

  含煙等人憂心不已,卻也只能不去打擾。剛才崇政殿內的動靜,她們只聽了個隱約,不過看娘娘出來時的神情,就知陸行舟肯定不同意陛下入學,而且還把娘娘氣到了。

  「真的太過分了。」含煙氣惱惱道,話音才落,小宮女跑來,說陸公公讓人給娘娘送了茶葉。

  「我去看看。」含煙氣勢洶洶往外走,她原本對陸行舟和他身邊的人都心存敬畏,但是這兩天看娘娘受委屈,心中氣憤一時壓過畏懼之心,見到三七,便眼不是眼,鼻子不是鼻子,「三七公公大駕光臨,不知有何貴幹?」

  要說三七,雖然在陸行舟面前謹小慎微,可在皇宮裡也是數得上的人物,以往見到含煙這位太后身邊的貼身侍女,也曾端過架子,今日卻笑盈盈的,被人諷刺了也不生氣。

  「含煙姐姐好啊,在下奉督主之命,給娘娘送茶葉來了,昨日剛呈上來的明前龍井,統共就八兩八錢,全部都在這裡了。」

  含煙被他的態度弄得心下疑惑,讓人接過茶葉瞧了瞧,果真是今年新貢茶,品相極出色。

  這些人會這麼好心?她狐疑不止。

  三七又笑眯眯地說:「以往多有得罪的地方,三七在這裡給含煙姐姐賠不是了,日後你我二人共事,還請姐姐多多指教。」

  他的想法挺簡單,以前太后只是太后,面上過得去就行,如今督主看上了太后,那娘娘就是他們第二位主子了,自然要小心伺候,連她身邊的人也要拉好關係。

  含煙幾乎受了驚嚇,這些得勢的太監,平日裡只差用下巴看人,何曾這樣客氣過?難道剛剛發生了她們不知道的事?

  等三七告辭後,她便想去探探太后的口風,走到門外又止了腳步,輕輕歎了口氣。

  還是讓娘娘單獨清靜一會兒吧。

  而外人心中本該委屈傷神的姜芮,此時悠哉地躺在軟榻上。

  說起來,有一件事確實挺讓她傷神的。

  前幾次去的都是科技較發達的世界,她用習慣了手機電腦空調,出門招手有車,躺在家裡刷刷刷就知天下八卦,眼下這裡什麼都沒有,實在有些無聊。

  都說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。

  從前天上那麼多歲月,什麼打發時間的東西都沒有,不也照樣過來了。現在來這裡不過幾天,就感覺悶得慌,這麼沒耐性,真是學壞了呀。

  要說當太后有什麼好的,也就是不管做什麼,身邊都有人伺候。穿衣伸手就好,吃飯張嘴就行,她剛來時上廁所,竟還有人要替她擦屁屁,真嚇了一跳。

  她側過身,換了個舒服的姿勢。

  今天陸行舟沒同意小皇帝入學,對她而言,並不算一件壞事——既然他不讓別人來教小皇帝,那她自己教總行了吧。現在皇帝年紀還小,只教他認些字,懂些道理,她從前也養過孩子,自問能夠勝任。

  而從陸行舟目前的態度來看,必定認為她教不出什麼,多半不會阻止這一行為,只會抱著看戲般的心理等她去求他。

  姜芮是沒打算求他的,只要她教小皇帝識字,出現在陸行舟面前的次數必定會增多,往後的事,誰還說的準呢。

  她躺在榻上懶散夠了,才又重新端起太后的儀態,讓人進來伺候。

  含煙將茶葉奉上,「娘娘,這是陸公公方才讓人送來的。」

  姜芮回想了一下,先帝在時,每年的明前龍井,只有受寵的蕭貴妃分得一點,還有謝皇后因為身份在這,也能分到一些,其他那些位分低的不受寵的,連味都聞不到。

  她不怎麼愛喝茶,也沒覺得一年只得八兩八錢的明前龍井有什麼稀罕的,便說:「拿去給諸位太妃分了吧。」

  「啊?」含煙有點捨不得,「這本來是娘娘一人的呢。」

  「我一個人全喝了,是能成仙還是能長生不老?那麼多人眼巴巴盯著這點茶葉,咱們獨吞了,只怕被人紮小人。」

  含煙恍然:「我說他怎麼那麼好心,給娘娘送茶葉,原來是想讓人罵咱們呢!」

  陸行舟到底有沒有這想法姜芮不知,第二天,她又去了崇政殿。

  剛下朝不久,陸行舟仍在批摺子,小皇帝跟個小內監玩耍。

  太后來崇政殿,不管她這太后是不是紙糊的,那些宮女內監們明面上自然都不敢攔,她徑直入內。

  小皇帝欣喜跑來:「母后!」

  姜芮含笑略點頭,也不去看旁邊的陸行舟一眼,牽了他的手入內。

  「母后我要讀書的事,你和陸公公說了嗎?」小皇帝迫不及待的問。

  「說是說了,不過陸公公覺得不太妥當。母后想了想,想出一個更好的法子,以後每天下午,母后來陪你讀書好不好?」

  小皇帝先是失落,聽她說完,又喜道:「母后親自來陪我嗎?每天都來?」

  「對。」姜芮笑著摸摸他的腦袋,「不知道瑞兒願不願意?」

  「願意願意。」小皇帝連連點頭。

  兩人的聲音沒有刻意壓制,陸行舟在外殿聽得一清二楚。

  他原以為這位太后娘娘今日又來,是要繼續昨日的目的,沒想到她換了條路走,準備親自教小皇帝讀書識字。

  陸行舟並不認為一名深宮女子和一個垂髫小兒,會成長為自己的威脅,更何況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,他倒有幾分好奇,不知這位太后娘娘能教出什麼?能堅持幾天?

  因為小皇帝此前並無基礎,姜芮準備從三字經開始。

  她剛開了個頭,小皇帝就興沖沖道:「這個我知道,我聽皇兄讀過,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習相遠……」

  他搖頭晃腦,念了約有十來句,才撓撓臉頰,「後面的不知道了。」

  姜芮誇讚道:「瑞兒很厲害,只是聽皇兄念就已經會背這麼多了,後面的跟母后一起念。」

  陸行舟在外,就聽到太后極有耐心的,一句一句帶著小皇帝念下去,念到習禮儀後,又返回去念第二遍。

  足念了有四五遍,她讓小皇帝試著背一背,前面聽他背的還算順暢,到後面就開始磕磕巴巴,丟三落四。於是太后又帶著他開始念,七八遍之後,讓他第二次試著背。

  如此反復幾次,陸行舟聽得不自覺皺眉,這小皇帝怎麼這麼笨?腦子裡除了撒嬌耍懶,恐怕沒有別的東西。

  「瑞兒真聰明,這麼快就背下來,比母后小時候厲害多了。」

  他剛腹誹完,便聽到裡頭傳來太后娘娘誇張的稱讚,忍不住嗤笑。

  小皇帝被姜芮誇得雙眼亮晶晶,「母后母后,我們繼續吧。」

  姜芮卻搖了搖頭,把書收起來,攬過他笑著說:「今天已經背得夠多了,要讓瑞兒的小腦袋瓜休息一下,剩下的明天繼續,我們一起來玩一些有趣的東西好不好?」

  小皇帝一聽,更加興奮,拍著手贊同。

  姜芮便拿出一副七巧板,與他一同玩了半個下午。

  陸行舟連腹誹也已懶得腹誹,在他看來,太后根本不是教小皇帝讀書,而是帶著他玩的。

  背了幾句便說累,念了幾段就要休息,每日玩耍的時間比讀書的時間更多,唯恐小皇帝受累。

  莫怪人說,慈母多敗兒。

  這麼個教法要是能教成才,天底下寒窗苦讀的人,豈不是成了笑話?

  他只當個逗趣的事一般,看姜芮每日來教小皇帝,也不阻止。

  姜芮花了十幾天,才讓小皇帝把三字經從頭到尾背了下來,之後開始一句一句解讀。

  「人之初,性本善。是說人出生的時候,天性是善良的。瑞兒知道善良的意思嗎?」

  「善良的人就是好人。」小皇帝奶聲奶氣的說。

  姜芮笑道:「可以這麼說,就像之前,瑞兒看到小喜子被打板子,覺得很內疚,很不安,還讓人給小喜子送了藥,這就說明瑞兒也是個善良的人。」

  小皇帝眼前一亮:「真的嗎?瑞兒要一直做個善良的人!」

  「娘娘此言差矣。」身後忽然傳來個聲音,把兩人都小小的嚇了一跳。

  陸行舟聽了這麼多天,覺得除了誤人子弟二字,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太后娘娘的教法。

  況且,什麼人之初性本善,騙騙小孩子也就罷了,莫非她還當了真?

  「臣倒覺得,人之初,性本惡。如娘娘方才所提,小喜子挨板子一事,若不是陛下玩鬧不肯安寢,小喜子又怎會挨板子,說到底是陛下害了他。」陸行舟慢悠悠指出。

  小皇帝眼裡立刻噙了淚,淚珠子滾啊滾。

  姜芮一把抱住他,偏頭不悅道:「小喜子挨打是因他失職,與陛下何干?況且,下令打人的是陸公公,若說到惡,恐怕首當其衝的是公公才對。」

  她說完,又去哄小皇帝:「瑞兒可聽說過一句話,仁者見仁,智者見智,心中有仁愛的人,見到的是仁愛的一面,有智慧的人見到的是智慧的一面,那麼善良的人見到的肯定是善良的,為惡的人才會只見惡,我們不用去管別人的想法。」

  「好。」小皇帝可憐巴巴抹著眼淚。

  看他們倆人抱成一團,孤兒寡母,孤苦無依的模樣,陸行舟嘴角的笑不見了。

  以為他聽不出,她剛才是在拐彎抹角罵他?

  怎麼,現在不必求他,腰杆子就直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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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皇帝:壞人!

  陸行舟:……小兔崽子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43 AM

第六十六章 陰鷙廠公06

  三七發現,督主這幾天不大高興了,而且原因和太后娘娘有關。

  其實要他私心裡偷偷評判,也不認同督主的做法。

  這些日子,太后娘娘教陛下讀書識字,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在邊上聽著,覺得娘娘教得挺好的,至少大字不識一個的都聽懂了。有時看娘娘陪陛下玩七巧板,或者是魯班鎖,他也覺得挺有趣味,看得手癢癢。

  可督主不知為何,對娘娘的教法很不認同,時不時冒出一句潑冷水的話,把陛下惹得眼淚汪汪,把娘娘也惹得沒好臉色,幾天沒正眼看他。

  過後,他又在那不高興,臉上的笑越發瘮人。

  要三七說,這都是督主自己找的。

  可惜他不敢說,只能在督主陰森森的笑容裡,抖著腿聽差。

  姜芮教小皇帝的方法,和學堂先生的教法很不相同,偏向於她所在前幾個世界的教育,小皇帝才五歲多不到六歲,要是在後世,這個年紀還在幼兒園裡混著呢。

  所以就算他是皇帝,姜芮也沒打算教他所謂的帝王心術,更何況陸行舟不會允許她教。她只每個下午花一個時辰教學,剩下一個時辰玩些益智遊戲。

  這天,她讓人抬了個大沙盤去崇政殿,沙盤做得很精緻,山地平原,樹林草原皆在其上。

  小皇帝一見就移不開眼,想去碰又怕給碰壞了,眼巴巴看著姜芮:「母后,這麼多沙子要做什麼?」

  姜芮笑著說:「母后今天要和瑞兒玩一個找寶藏的遊戲,在沙盤裡這片土地上,有幾個地方藏著珍貴的寶物,只要瑞兒答對了母后問的問題,就可以得到藏寶圖。」

  此話一出,不但小皇帝眼睛裡閃著光,一個勁催她快問,連周圍的宮女內侍也都伸長脖子往這邊看。

  姜芮便開始出題目了,她問的都是三字經的內容,這陣子教過小皇帝的。

  例如隨便挑出一句,讓小皇帝背出上句或下句,或者讓他解釋其意。

  有些小皇帝答的挺順利,有些便要絞盡腦汁想上許久。

  每當他答不出來的時候,旁邊的小內侍們比他還著急,這些日子他們旁聽,有記性好的也記去了不少,眼看沙漏時間要到了,陛下還答不出來,一個個抓耳撓腮想方設法偷偷提醒他。

  姜芮都注意到了,也只做不知。

  於是小內侍們膽子漸漸變大,當小皇帝背不出「炎宋興,受周禪」下一句時,有個小內侍一個勁比劃十八的手勢。

  「十八傳,南北混!」小皇帝受了啟示,忙說。

  姜芮看了那個小內侍一眼。

  小內侍臉色一白,就要跪下,卻聽太后娘娘道:「偷偷提醒也就罷了,這麼明目張膽,豈不是為難我這放水的?好歹做得隱蔽一些,再讓我抓到,得罰你陪陛下一起抄書才行。」

  她嘴上說罰,話裡卻含著笑意,顯然是玩笑。

  那小內侍心頭一鬆,大著膽子去看她,見到娘娘笑意盈盈的樣子,立刻紅了一張臉。

  因天氣逐漸炎熱,內殿與外殿之間的簾子並未放下,在外殿不僅可以聽到裡頭的動靜,還能隱約看見。

  陸行舟聽到身旁有小太監說了句娘娘真好,抬起頭來往內殿看去,恰好看到她臉上還未消散的笑意,還有跟前那個面紅耳赤的小內侍。

 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。

  收買人心收到他這裡來了。

  見到他就是一張高高在上的冷臉,對別人卻一點都不吝嗇笑容,幾個小內侍而已,也值得這般費力收買?

  三七也正踮著腳尖張望,忽然聽到一聲森冷的笑,後頸發涼,戰戰兢兢回頭一看,果真是他們督主。

 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,從前他怎麼沒發現,督主有那麼點、有那麼點笨呢。

  您老人家看上了太后娘娘,不去討人歡心,反而整天拆臺潑冷水,人家說東你偏要說西,這樣子誰能高興?

  現在太后娘娘不過和人說了個玩笑,您就這麼陰森森的冷笑,至於麼?

  沒一會兒,小皇帝答完所有題目,姜芮果真遞了張藏寶圖給他。

  「圖上的紅點就是寶藏所在,你找找看,那個點是沙盤上哪個部位。」

  小皇帝拿著藏寶圖左顛右倒,看不太明白上面的線條。

  經過剛才一事,內殿裡氣氛放鬆不少,兩個小內侍大著膽子靠過來和他一起尋找。

  「這條彎彎曲曲的是河道嗎?咦,沙盤上有條河。」

  「河邊一座山……是這座!」

  「還有樹林,寶藏肯定在樹林裡,陛下您仔細找找。」

  小皇帝仔細搜尋那一小片樹林,忽然發現有一塊沙地的沙子比旁邊濕一點,立刻興奮道:「母后,是不是在這裡!」

  姜芮讓人給他遞了把小鏟子:「你自己挖一挖看是不是。」

  沙子和鏟子的組合,對小孩子簡直有著魔性般的吸引,就算他是個皇帝也不例外。

  小皇帝興奮得臉都紅了,小心翼翼用鏟子挖了幾下,很快放開來,挖刨掘輪番上場,不多時就挖出個小箱子。

  「寶藏!真的有寶藏!」

  幾名小內侍把脖子伸了又伸,迫不及待想看看箱子裡到底有什麼。

  姜芮笑道:「寶藏是給你們找到了,可鑰匙還在我手上呢,再猜出一個謎就給你。」

  「母后快問吧!」小皇帝急切道。

  「駝背公公,力大無窮,愛馱什麼,車水馬龍。猜一物。」姜芮緩緩道來。

  小皇帝呆了一下,皺著小眉頭使勁想了想,沒想出來。

  其實謎底不難,只是小皇帝自小在宮裡長大,車水馬龍的場景都沒見過,無怪一時猜不到。

  姜芮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,正打算放水,忽聽有個聲音說,「是橋。」

  小皇帝回頭一看,原來是陸行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邊,他一時顧不得陸公公可不可怕,興沖沖對姜芮說:「母后,是橋!」

  姜芮笑著把鑰匙給他,小皇帝歡呼一聲,跟那幾個小內侍頭碰頭開寶箱去了。

  陸行舟繞過沙盤,不請自來到姜芮身旁的椅子坐下,面上含笑道:「我也提醒了陛下,娘娘是不是要罰我抄書?」

  姜芮正嘴角帶笑看著小皇帝,聽見這話,笑意斂了,端起茶喝了一口,而後才淡淡道:「天底下哪有人敢罰公公。」

  陸行舟笑意不變:「娘娘何必奚落下臣?」

  「公公說笑了,一句實話而已,談何奚落?」

  陸行舟看著她淺淡的神色,自從上次他沒同意讓小皇帝入學,她見到他就一直是這幅模樣,冷冷淡淡,甚至他要是不開口,她便視若無物。

  因為沒有同意她的要求,所以就毫無價值了麼?

  陸行舟垂著眼,不知思索什麼。

  「母后,裡面有好多漂亮的珠子!」小皇帝抓著一把琉璃珠,撲到姜芮懷裡。

  姜芮用帕子給他擦了擦汗。她在箱子裡放了不少東西,有彈弓、琉璃珠、草蟋蟀等小孩子喜愛的,也有一些金銀錁子。

  「剛才寶箱是好多人陪你一起找到的,現在這些寶藏,瑞兒是不是也該拿出來分一分?」她對小皇帝說。

  「好!」小皇帝倒也不吝嗇,抱著箱子扒拉了一番,把他不怎麼稀罕的金銀錁子分給了那幾名內侍宮女。

  他卻不知,對他來說不稀罕的東西,正是別人喜愛的,一時謝謝娘娘謝謝陛下的聲音不斷。

  陸行舟一看箱子裡的物品,就知道姜芮早已料到眼下的場景,不由道:「娘娘好手段。」

  比起直接拿黃白之物收買,顯然眼下這樣更能得人心。

  「公公今天說的話,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?」姜芮撩起眼簾,漫不經心瞥了一眼,把前幾日他對自己說的話,原封不動還了回去。

  陸行舟扯了扯嘴角,正要開口,小皇帝又跑過來,他記得剛才陸行舟幫自己猜謎的事,怯怯地說:「陸公公,這個給你。」

  陸行舟看向他手中的物品,是一枚玉佩,才要拒絕,又覺得這玉佩有幾分眼熟,拿起來仔細看了看,忽然笑道:「這可是娘娘的玉佩?」

  姜芮也看了一眼,面上露出幾分意外,「定是宮女拿錯了,還請公公不吝返還。」

  事實上,那玉佩就是她故意放進去的。

  陸行舟慢條斯理把玩了一陣,還將玉佩收入袖中,「既然是娘娘所贈,臣自當小心珍藏,方不負娘娘美意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姜芮惱怒瞪了他一眼。

  陸行舟含笑道:「娘娘放心,臣定會時時欣賞,不忘娘娘雍容之姿。」

  「無恥之徒!」姜芮撫袖而去。

  陸行舟笑得越發愉悅。

  三七看在眼裡,又歎了口氣。人家只是理了你一下,還是在瞪你,就這麼高興,督主誒……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46 AM

第六十七章 陰鷙廠公07

  那天找完寶藏後,恰逢端陽節,姜芮便給小皇帝放了兩天假。

  兩天後,她再去崇政殿,一入內便感覺氣氛不對。所有內侍一個個戰戰兢兢低著頭,大氣也不敢喘,她往陸行舟那看了一眼,卻見他滿臉陰沉看著面前的摺子。

  這段日子時常來崇政殿,姜芮發現陸行舟對於朝政意外的上心。他身為掌印大太監,又兼提督東廠,每日事務繁忙,卻還總花費大量時間批看奏摺,就是先帝在時,也沒他這般兢兢業業。

  人家當了個把持朝政的大奸臣,是為了享樂的,如他這樣,不知樂趣在哪裡。

  不過,或許正是這個原因,先帝去世這麼久,小皇帝懵懵懂懂,朝堂上下卻還是照常運轉,百姓的日子並未受到影響,大臣們私底下罵一兩句,也沒有誰真要以死相拼鬥倒這個太監,就連謝太后的父親謝大學士,在之前謀劃暴露之後,最近也暫時安分了。

  當然,真正讓他們不敢妄動的,還是陸行舟手中的權柄與勢力。

  姜芮腳下頓了頓,仍往內殿走去。

  小皇帝見到她,不敢大聲說話,而是小心看了眼外殿,才說:「母后,有地方發洪水了,陸公公很生氣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「那我們小聲些,別吵到他。」

  兩人壓低了聲音,一個教一個學,小皇帝正聽得入神,忽聽外殿物體砸在地上,並伴隨一聲陰森森的怒語:「這些沒有的蠢貨!」

  小皇帝明顯嚇了一跳,整個人一抖。姜芮忙摟住他,輕輕拍著他的背。

  「母后……陸公公是不是氣壞了?」小皇帝小心翼翼道。

  「不怕,母后在呢。」姜芮安慰。

  看樣子,今天是教不了了,她安撫完小皇帝後,索性讓他跟幾個內侍出去走走,別在這裡嚇壞了膽。

  她自己也出了內殿,才走幾步,便感覺腳下踩到一物,低頭一下,是本攤開的奏摺,地上還散落著好幾本,內侍們都不敢去撿。

  含煙見她盯著地下,便撿起來遞給她,「娘娘。」

  姜芮遲疑了一下,才接過來。奏摺上寫了發水的原因,是因河水中泥沙較多,沉積在底部,河床連年升高,導致降水稍一多,河水就漫過河岸,氾濫成災。

  姜芮握著奏摺,看了看陸行舟,慢慢走過去,將摺子輕輕放在書案上。

  「我有幾句話,不知說得說不得。」

  陸行舟抬頭看她,扯了扯嘴角,雖是個再應付不過的笑,表情到底不似剛才那般陰森:「原來是娘娘,有話請說。」

  姜芮並不賣關子,直接道:「公公可聽說過束水攻沙法?」

  陸行舟愣了一下,擰起長眉細思,很快想明白什麼,追問道:「請娘娘賜教。」

  「賜教不敢,我在閨中時曾看過幾本雜書,筆者在書中提到,要是河水含沙較多,流速必定緩慢,泥沙容易沉積,解決之道便是築堤束水,以水攻沙,沖刷河底。不知依公公看,是否有幾分道理?」

  她越說,陸行舟臉上陰霾越消,到最後已是面含笑意道:「何止是幾分?我對娘娘倒有了十分的敬佩。」

  這話並不全是正話反說的刻意恭維,這些日子看她教小皇帝讀書,看她不動聲色籠絡崇政殿伺候的人,再聽她說出這個治水方法,陸行舟便知自己從前小瞧了這位太后娘娘。

  姜芮不為所動:「不過是前人智慧,公公過譽。而且這方法說起來簡單,若真正要實行,需不少財力物力,這恐怕也是個問題。」

  陸行舟緩緩露出個笑,意有所指道:「娘娘已為他們想了方法,若那些廢物還辦不成,頂上的腦袋就不必要了。」

  姜芮便不再多說,略點了點頭,轉身要走。

  「娘娘留步。」陸行舟出言攔住她,「前日有人送了下臣一叢珊瑚,顏色豔麗,品相上佳,臣自覺唯有娘娘才配得上此等珍品,還請娘娘不要嫌棄。」

  不久前,他說要把明前龍井送給姜芮,也說了類似的話。但姜芮能夠發覺其中微妙的差別,看來這段日子的接觸,確實有了點成效。

  她轉著心思,面上看著不怎麼感沒興趣:「既是珍品,公公不如留著自己把玩。」

  陸行舟嘴角帶笑,說出的話輕緩,但又隱隱透著不容拒絕:「望娘娘給臣一個借花獻佛的機會。」

  姜芮微微皺眉,露出幾絲惱意:「那就請公公自便吧。」說完便離開了崇政殿。

  陸行舟目送她走遠。

  不知為何,以往看她生氣,心中只覺得趣味,可今天看她惱了,似乎又不是全然的愉悅。

  他稍稍出了會兒神,回過神來後,便讓三七把珊瑚送到長安宮去。

  姜芮前腳回到長安宮,後腳珊瑚就送到了。

  三七客客氣氣送來,還給姜芮請安問過好才離開。

  含煙奇道:「娘娘,你覺不覺得最近這個三七態度好奇怪,以前從來沒見他這麼客氣。」

  姜芮打量著半人高的珊瑚,隨口道:「大概是近來熟悉了些吧。」

  含煙也被那珊瑚吸引了注意,沒心思深究,「這個也要分給太妃們嗎?」

  「不分。」姜芮說。

  都是她憑本事得來的,分不分也得看心情,她還等著這株珊瑚掉下點枝丫來做首飾呢。

  「太好了,這株珊瑚多麼漂亮,要是得分,我可捨不得拆開。以前娘娘那麼大方,也沒見她們記娘娘的好,以後都不分了。」

  姜芮笑道:「你倒是個守財奴。」

  含煙皺著鼻子道:「真的呀,上次的茶葉,我們一點沒留全分了,可我看貴太妃的意思,總懷疑咱們私藏呢。娘娘,以後都不分她們好不好?」

  「好,聽你的就是。」

  之後姜芮去崇政殿,依然和從前一樣,只教小皇帝讀書,並不主動與陸行舟說話。

  倒是陸行舟,自從聽她說了束水攻沙的法子之後,偶爾會和她說一說治水的進展。

  兩人也就那一小會兒言語平和些,往往沒過多久,姜芮便要惱怒離去。

  三七從旁圍觀,覺得督主太后娘娘,應該是漸入佳境了。

  除了每一次督主和娘娘說話,都以娘娘撫袖而去為結尾。除了每次督主要送娘娘好東西,卻都搞得像是強買強賣一樣。除了督主還是會在娘娘教陛下讀書時,在旁說些不中聽的話惹人生氣。

  嗯,除了這些以外,兩人應該是漸入佳境了……吧?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50 AM

第六十八章 陰鷙廠公08

  春去夏來,暑氣漸濃,宮裡各處都用上了冰。

  小皇帝夜裡貪涼踢了被子,守夜的人又不夠警醒,讓他光著肚皮睡了大半夜,第二天就發熱了。

  太醫看過,用了藥暫時退下去,但沒多久又燒起來。小孩子發熱最怕反復,白天還好,容易發覺,特別是夜裡,若身邊的人沒注意,體熱上去下不來,燒傻了都有可能。

  姜芮不大放心,怕他燒壞了,決定守一夜。

  「母后,瑞兒好難受。」小皇帝額頭頂著濕布巾,臉蛋紅彤彤,苦著臉可憐巴巴的說。

  姜芮握著他肉乎乎的手捏了捏,「很快就舒服了。」

  她凝出一絲絲靈氣,通過兩人交握的手注入小皇帝身體,不敢輸得太多,怕孩子身體稚嫩,承受不住。

  剛輸完,就聽小皇帝驚奇道:「咦,好像真的舒服了。」

  姜芮在他臉上捏了一把,「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踢被子,趁現在舒服快睡吧,睡完一覺病就好了。」

  小皇帝咋巴著眼睛看她:「母后要不要和瑞兒一起睡?」

  「這麼大了,羞不羞?」姜芮玩笑,又說:「睡吧,母后在這陪你。」

  小皇帝這才睡了。

  姜芮在床邊坐了一會兒,起身坐到桌子旁,撐著額頭養神,不多時,聽到寢宮外傳來一串輕緩的腳步聲,眉間微微一動,仍然閉著眼睛。

  陸行舟打了個手勢,讓隨行的人留在外面,緩緩踏入殿內。

  寢殿裡十分安靜,只有燃燒的燈芯發出細微的嗶啵,小皇帝睡得打呼嚕,桌邊的人似乎也睡著了,昏黃的燭光照亮半張瑩白如玉的臉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子般的陰影,眉眼安寧,神態嫺靜。

  陸行舟不自覺放緩了呼吸,像是怕驚醒了什麼,站在原地許久,忽然回神,又退出去。

  「取件披風來。」

  很快有內侍送上披風,他回到內殿,屏息將披風搭在姜芮肩上。

  姜芮眼睫輕顫,慢慢睜開,眼中帶著幾絲朦朧,落到他身上後才逐漸清醒,有些驚訝,待發現自己身上的披風,又點了點頭,「多謝。」

  陸行舟退開一步,面上帶笑,「可是下臣驚擾了娘娘?」

  「本就不曾深眠,與公公無關。」姜芮搖搖頭。

  陸行舟又說:「娘娘對陛下一片慈母之心,但也不應疏忽了自己的身體。」

  姜芮到床邊看了看小皇帝,用手摸他的額頭,見不怎麼燙,才說:「公公的好意我心領了。眼下宮門恐怕已經落鎖,難道公公又忙碌到此時?」

  許是夜色太過寧靜,兩人談話難得沒有平時的劍拔弩張,帶著一種屬於夜晚的心平氣和。

  這樣的氛圍很難讓人討厭,陸行舟也看了眼小皇帝,「只是些瑣碎小事,不敢勞娘娘掛記。陛下如何?」

  「現在不燒了,今夜過去應當能夠大好。」姜芮拿起小皇帝額頭上的布巾,親自過水重新擰乾。

  白皙細長的十指沾了水,在燭光下顯得越發細膩剔透,指甲圓潤,指尖微紅,美妙的宛如最精緻的玉雕。

  陸行舟神色恍惚了一瞬。

  「公公特意來看陛下,有心了,若無其他事,還是早些出宮吧。」姜芮給小皇帝捏好被角,回身來說。

  陸行舟也覺得自己今夜有些疲憊,就這麼一會兒晃神了兩次,便含笑道:「下臣告辭,娘娘早些安寢。」

  「公公慢走。」姜芮並未相送,稍顯淺淡的語氣神態與平常並未有太大差別。可陸行舟看她坐在燈下,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。

  第二天,小皇帝果然退燒了,姜芮讓他再休養兩天,不急著讀書。

  天氣炎熱,長安宮各個角落都擺了冰盆,屋裡屋外簡直兩個天地。

  姜芮午睡方醒,正吃著冰湃的西瓜,含煙來傳話。

  「娘娘,貴太妃來訪。」

  「請進來吧。」她仍歪在涼榻上。

  蕭太妃剛踏入長安宮主殿,就察覺涼意沁面而來,比她宮裡還要涼快舒適,心頭一陣不甘。

  從前先帝在時,她比皇后得寵,雖說后妃的冰按照品階各有定數,但那些總管太監們為了討好她,每年往她宮中送的冰是最多的,皇后就算知道也不敢說什麼,如今倒是讓她得意上了。

  她走近了,仍不行禮,逕自坐下,「娘娘好生悠閒,怎麼今日沒去崇政殿?」

  「陛下身體方好,再讓他休息兩天。」對她的無禮,姜芮不以為意。

  蕭太妃輕輕一笑:「原來娘娘去崇政殿,當真是為了教陛下讀書的,我還以為……」

  姜芮撇她一眼,又專注於自己玉碗裡的西瓜。

  見她不接話,蕭太妃暗地咬了咬牙,又說:「我聽人說,陸公公最近往娘娘宮中送了不少好東西,不知娘娘什麼時候和陸公公這樣好了?」

  「是麼,不知貴太妃聽誰所說,我怎麼不知道?」

  「娘娘何必裝糊塗?」蕭太妃湊近了些,壓低嗓音:「從前倒不知,娘娘有這樣的好本事,連陸公公那樣的人都能籠絡住,要是娘娘早些發力,恐怕在先皇面前,也就沒有我和其他幾位妹妹的事了。」

  她雖沒有明說,可話中的暗示已經十分明顯。

  太監和宮女對食並不少見,就是偷偷和后妃也不是沒有,諾大的皇宮,表面有多光鮮亮麗,暗裡就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。只是沒有想到,看著端莊溫婉的太后,竟也會做下這種事。

  「若先皇知道了,娘娘說他會有什麼想法?」蕭太妃幽幽的說。

  姜芮終於正眼看她,「知道又如何,難道死了的人還能從陵墓裡跳出來?」

  「你……你這是大不敬!」

  「哦?」姜芮笑道,「那就等我見了先皇,再給他賠禮謝罪吧。」

  從前的謝皇后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,蕭太妃意外的看著她,好一會兒才說:「娘娘真的不一樣了,原本我還將信將疑,如今看來,你難道……是心甘情願?」

  「貴太妃莫要誤會,我可沒有承認什麼,怎麼倒被你說得有鼻子有眼了?」姜芮將玉碗放到一邊,用手帕擦了擦嘴角。

  蕭太妃嗤笑一聲:「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,這些日子娘娘日日去崇政殿,說是教陛下讀書,可其他人又看不見,誰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?況且陸公公又頻頻往娘娘宮裡送好東西,從前可沒有這樣的事。」

  要是以前,她就算聽說這種事,也只會當個笑話,如今看著面前這張臉,卻覺得極有可能了。

  自從謝太后前兩個月大病痊癒,之後每次見她,蕭太妃都覺得嫉妒不已。

  明明都是一樣的年過三十,明明都已年華消逝,憑什麼只有她像是得到了神仙眷顧一般,又恢復到最美的容貌?這張臉,甚至比當年還要迷人,既有成熟女子的風情,又有清純少女的嬌嫩。

  蕭太妃自己就是個絕色美人,她知道,這種複雜又奇異的氣質,比一張美麗的臉,更能夠讓男人難以自拔。

  姜芮沒有再反駁,只漫不經心道:「貴太妃說是就是吧,只請太妃約束好自己的人,莫要亂說話,不然,若有人生氣了,我可攔不住。」

  雖然在某些人眼中,她和陸行舟已經是既定的關係,可姜芮自己心裡很清楚,陸行舟甚至還沒有往那方向想,要是有人說些閒言碎語被他聽見,指不定他會不會因為震驚惱怒而出手。

  她這話是在提醒蕭太妃,可聽在對方耳中卻成了威脅。

  蕭太妃冷笑一聲:「娘娘好威風,您如今背靠大樹好乘涼,誰敢說閒話?只怕這長安宮,以後我也不敢來了。」

  她說完,也不說告退,起身便走。

  宮外,陸行舟在自己私宅裡,面前是整整一盒戒指和手鐲,各種各樣的材質,有紅寶石、祖母綠、貓眼石、珍珠、瑪瑙、碧璽,一枚比一枚精美。

  瞧他盯著看了好久沒做聲,三七忍不住問道:「督主,這是準備送給太后娘娘的嗎?」

  陸行舟微微頷首,仍看著錦盒。

  「要不要小的替督主跑一趟?」三七主動請纓。

  「不必。」陸行舟點了點桌面,說:「再去置辦一盒,這些太陳舊了。」

  三七失笑,大著膽子道:「您不知道,有些首飾是越老越值錢。前些日子,二八把他老娘留給他的簪子送給對食的宮女,人家還感動得哭了。這都是心意,督主對娘娘的一片心,娘娘就算不說,也肯定是知道的。小的斗膽說一句,這些日子看下來,娘娘對督主也未必無意,只是娘娘一看就矜持守禮,不曾表露罷了。」

  他自顧自說,並未留意到自家督主先是疑惑而後錯愕震驚的神情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55 AM

第六十九章 陰鷙廠公09

  書房裡忽然變得分外安靜,三七以為自己逾越說了不該說的話,立刻住嘴,戰戰兢兢低著頭,好一會兒沒聽見督主開口,又斗膽用眼角瞥了一眼。

  卻見督主面上神情複雜奇怪得很,似疑還驚,似驚更惑,隱隱還有幾分迷惘,一絲微亂。

  這樣的表情,怎麼也不應該啊。

  三七忘了怕,心裡困惑地思索著,腦中突的靈光一現,後知後覺:難道從頭到尾,都是他會錯了意?!

  若真是這樣……

  想想自作聰明的後果,三七有些欲哭無淚,腿一軟,就要跪下去,便聽督主說:「這話是誰與你說的?」

  三七忙苦著臉道:「沒有誰,是小的自己胡亂猜測,請督主責罰。」

  陸行舟並未說罰不罰,又問:「宮裡有什麼傳言?」

  「這……」三七咬了咬牙,說:「不敢隱瞞督主,因這陣子太后娘娘時常來崇政殿,督主又看似和娘娘走得近了些,幾位太妃宮裡是有些閒言碎語,但前朝還未有人知曉。」

  陸行舟沉默許久,才說:「我知道了,你出去吧,讓人把嘴巴都管得緊些。」

  「是。」三七如蒙大赦,忙退了出去,到了門外才敢直起腰來,擦了擦額頭泌出的冷汗,一陣後怕。

  這會兒才有心思品味督主對此事的態度。

  雖說是他誤會了,但三七自問對督主的瞭解,若這事果真只是捕風捉影,恐怕不會這樣輕飄飄揭過。

  所以督主對娘娘到底……三七有點看不明白了,不過想來,繼續對長安宮的人客氣些總沒有錯。

  書房內,陸行舟面色古怪地看著面前的錦盒,最終拉開抽屜,將盒子收進去。

  兩天後,小皇帝身體完全康復,姜芮繼續教他念書。

  她很快發現,以往總是在崇政殿批看奏摺的陸行舟,現在行蹤忽然變得不定了,連著好幾天都沒有讓她碰上面。

  她裝著隨口一問,從小內侍嘴裡套出了話,原來在她來崇德殿之前,陸行舟都是還在的,而每當她要來的時候,他就恰好去了別處。

  之前兩個月都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,更何況還是連著好幾天。

  姜芮便明白了,陸行舟是在有意回避。

  得出這個結論,她非但沒有一點著急,還越發的氣定神閑。

  他躲她,對她來說是好事。

  如果對陸行舟而言,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,他又何必躲她?

  只有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中有了不同的意義,才會產生不確定、退卻、回避的心態。

  他既然要躲,就給他躲吧。

  姜芮如往常一樣,每日下午去崇政殿教小皇帝讀書。有時候會向內侍問一句陸行舟,有時候不問,隨意得像是她問起他,只不過是心血來潮,臨時起意。

  夜晚,陸行舟私宅。

  「……未時三刻教陛下習字,申時一刻用了點心,酉前回長安宮……」一人立於地下彙報。

  等他說完,房中安靜了許久,才響起另一道聲音:「她還說了什麼?」

  「沒有。」那人老實回答。

  燭火微跳,陸行舟坐在暗處,看不清神色。

  三七站在房外,百無聊賴盯著臺階下草叢裡一隻螢火蟲。房門吱呀一聲,有人出來後又關上了門。

  他忙湊過去,小聲問:「今天娘娘問起督主了麼?」

  二八仍是那副沒有起伏的語氣,「不曾。」

  「哎呦,」三七一下子苦了臉,「今夜督主心情肯定不好,咱們又要不好過了。」

  「是你不好過。」二八說。

  三七很恨瞪他:「你小子別得意。你說你是不是傻?白天在娘娘面前,娘娘沒問你不會提起嗎?你不會引著娘娘去問嗎?你說你這樣的木頭腦袋,長得不如我好,人沒我聰明,嘴沒我甜,碧桃怎麼會看上你?」

  二八沒說話,只居高臨下看了眼他的頭頂,意思很明顯。

  三七氣得跳起來踢了他一腳。

  踢完後二八回去休息了,他還得唉聲歎氣的守著。

  能怪誰呢?還不是怪自己嘴賤,好好的在督主面前瞎說什麼心意不心意,這下好了,原本就不太正常的人,眼看就要整瘋魔了。

  可他真的搞不清督主到底在想什麼呀。

  說喜歡娘娘吧,他老人家好像沒那個意思,這幾天一直在回避。

  說他不喜歡吧,最近兩天又開始讓人彙報娘娘的行蹤,什麼時間、在哪裡、幹什麼、說了什麼話他都要知道。

  要是得知娘娘今天曾問起他,那周身的氣勢不說如沐春風,也是和風細雨。要是娘娘壓根問都沒問,那完蛋了,之後一整天,那叫一個陰風陣陣,毛骨悚然。

  三七只能暗歎一聲命苦,自己做的孽,哭著也要做完。

  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天,陸行舟才恢復了往常行事規律。

  姜芮來崇政殿時,總能見到他坐在書案後。但是與之前時不時過來與她說話的情況不同,現在陸行舟見了她,臉上雖然含笑,但語氣生疏遠離,像是她剛成為謝太后時兩人的關係。

  姜芮只當沒發現他的異常,仍和從前一樣,他若沒來與她說話,她也不曾開口,只陪著小皇帝。

  但是許多次,她都能感受到暗裡打量觀察的視線。

  那視線有時候落在她臉上,反反復復掃視她的表情。有時候落在她拿書的手上,特別是當她將手稍稍舉起,衣袖下滑的時候,聚集在手腕上的視線,幾乎能夠感受到熱度。

  若她察覺到什麼,回視一眼,書案後的人面上含笑,鎮定自若地移開眼。

  若沒有得到回應,那視線過許久才會收回去,這個時候,姜芮狀似無意地往他那撇去,十有八、九能瞥到一張略顯陰森的臉。

  又過一小陣,天氣越發炎熱,先帝在時,往年這時候都會帶著得寵的妃子皇子出宮避暑。

  如今他不在,小皇帝又小,這事自然得姜芮安排。這幾天,已經有後宮太妃來她這裡詢問,今年是否要去避暑了。

  姜芮也不想在京城裡待著,雖說有冰,可還是熱,而且除了御花園,宮裡其他地方連樹都少,一眼望出去,到處黃慘慘的,看著壓抑。

  但眼下整個皇宮都在陸行舟手中,讓不讓避暑,得他說了算。

  這一日,姜芮佈置了幾個字讓小皇帝照著寫,自己出了內殿。

  「公公眼下可有空閒?」

  她剛剛往外走,陸行舟就已經察覺,裝模作樣看著面前的奏摺,等她開口了,才放下摺子,起身引她坐下,嘴角微勾,「娘娘有話請說。」

  「最近日漸炎熱,陛下年紀小,宮裡幾位太妃又體弱,受不得酷暑,我想是不是該安排出宮避暑了?」

  陸行舟垂眼盯著自己手下的茶杯,杯蓋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茶葉,嘴角的笑越發明顯,話裡卻聽不出語氣,「娘娘此舉當真是為了避暑,還是——」

  還是為了避人?

  姜芮微微挑起眉頭,「去避暑山莊不避暑,還能為什麼?」

  「娘娘果真不懂?」陸行舟意味不明。

  姜芮便說:「公公有話不妨直說。」

  陸行舟抬頭直視她的眼。

  姜芮不躲不閃。

  他忽然笑了,笑意並未傳達到眼中,「下臣錯了,不是娘娘不懂,而是臣一直沒懂娘娘。」

  說完這句,他放下茶杯起身離去。

  茶是好茶,姜芮目送他走遠,又喝了一口。

  三七緊跟在陸行舟身後,看著面前督主的身影,再回頭看看坐在原地喝茶的娘娘,他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,不久前才發生過,那時也像這樣,娘娘拂袖而去,督主不緊不慢喝著茶。

  只是不知何時,兩人角色調換了。

  回到長安宮,含煙期待道:「娘娘,陸公公同意避暑了嗎?」

  「且需商榷,必竟不是小事。」

  「好吧。」含煙一下垮了臉。

  姜芮笑道:「你那是什麼表情?若想去總能去成的,只是早幾日晚幾日而已。」

  含煙憂心道:「希望如娘娘所說吧。」

  晚膳後仍有些天光,姜芮靠在窗前涼榻上,含煙守在身邊打扇。

  悶熱了一整日,直到這會兒,吹來的風中才帶著一絲清涼。

  姜芮百無聊賴望著空中的紅霞,忽然察覺到什麼,側頭聽了幾息,對含煙說:「庫房裡有兩匹雲錦,趁現在涼快,你去取出來送到靜太妃宮中,說是我給五公主做衣裳的。」

  「怎麼又要往別人那送東西?」含煙悶悶不快,還是起身去了。

  她走後,姜芮一手托腮,望著西邊天空最後一絲亮光。慢慢的,暮色終於吞沒所有彩霞,本該掌燈的宮人不知為何沒有出現,屋內屋外只餘一片昏沉。

  身後,微不可察的腳步緩緩靠近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9:59 AM

第七十章 陰鷙廠公10

  遠處宮殿華燈初上,長安宮掩藏在暮色中。

  屋裡比屋外更暗些,姜芮坐在窗邊,從身後看,只能看到周身輪廓的剪影。

  但這樣看不清面容表情的情況,更合陸行舟的心意。

  他忽然開口,聲音輕柔,像是怕驚到了誰,「娘娘。」

  窗前的身影徐徐回過頭來,髮髻上搖曳的步搖微微顫動。她看起來既不驚,也不怕,對這位權勢滔天天的大太監,於夜幕即將降臨時忽然出現在自己寢宮裡,只表現出恰到好處的一點意外。

  「公公為何在此?」

  陸行舟輕輕笑了,果然如之前所說,他小瞧了太后娘娘。

  他緩步走近,到了姜芮面前單膝蹲下來。

  姜芮微微垂眸看他,夜幕四合,窗外唯剩的一點微光落在他眼中,將他一雙古井似的眼襯得越發幽深。

  就像這樣看著他。

  就該這樣看著他。

  在她的注視中,陸行舟幽沉的視線變得專注而熱烈,隱隱藏著興奮。

  這幾日的患得患失、焦慮煩躁,此時全都不見了,他終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。

  他要她的眼裡一直有他。

  只有他。

  他不自覺伸出手,想要去觸摸那雙眼眸,她卻在此時略略偏開了頭。

  半空中的手指蜷縮了一下,陸行舟似是回過神,笑著將手收回,「下臣冒昧打擾,有幾樣不起眼的小東西想送給娘娘。」

  他另一隻手上端著個錦盒,打開來,裡頭是各式各樣的戒指與手鐲,即使光線昏暗,也有著瑩潤的光澤。裡頭隨意一樣,都足夠一個普通人一輩子吃穿不愁。

  姜芮波瀾不驚:「公公有心了,不過——」

  「臣想親自為娘娘戴上。」不等她說完,陸行舟便開口。

  這是不允許拒絕的意思了,姜芮撩了撩眼簾,「若我不同意,公公待要如何?」

  陸行舟含笑道:「臣只能懇求娘娘應允。」

  姜芮沒說,只看著他。

  陸行舟再次伸出手,握住她隨意垂在榻邊的手掌,如想像中綿軟,纖細細膩,卻又柔弱無骨。他從錦盒裡拿出一對貴妃鐲,依次套入同一隻手腕。

  姜芮輕輕動了下,腕上兩隻玉鐲相碰,發出清脆悅耳的相擊聲。

  陸行舟眼含讚歎,「娘娘的手真美。臣當日有幸得見,就知唯有最珍貴的寶物,才襯得上它。」

  他又拿出幾枚戒指,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戴上,即將戴到大拇指的時候,姜芮終於搖了下手腕,將手抽出。

  「娘娘?」

 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,姜芮看不見自己手上到底都戴了什麼,「勞煩公公讓我的宮女進來掌燈。」

  聽她語氣如常,陸行舟笑道:「何必別人,臣自當為娘娘效勞。」

  雖比平日晚了許久,燭臺到底還是亮起了。

  姜芮在燭光下欣賞自己的手,白皙柔膩的手腕套了一對紅色貴妃鐲,因手腕纖細,鐲子幾乎要滑到手肘,露出大片細膩的肌膚。除大拇指外,其餘四隻手指上各帶了一枚戒指,紅寶石、藍寶石、瑪瑙、貓眼,戒面一個大過一個。

  她只看了一眼,便覺得有礙觀瞻,打算取下,卻被旁邊伸出的一隻手攔住。

  「娘娘不喜歡麼?」

  「俗氣。」

  陸行舟笑著說,可是下臣喜歡得很。他將姜芮的手托在掌中,大拇指輕微摩挲,「娘娘在臣眼中就如這隻手,雍容華貴,美妙無暇,天生該有諸多陪襯,臣也願時常時伴娘娘左右,不知娘娘允不允?」

  「公公何必多此一問?」姜芮斜眼看他,「就如這鐲子,即便我不同意,公公也將之帶上了,問不問又有什麼區別?」

  陸行舟微微一笑,一廂情願和被接納的,當然不一樣。但不管是哪一種,至少眼下,她的手在他掌中,這就足夠了。

  他低頭細看這雙手,原本手腕上被他握出的淤青已經消失,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出現,「臣為從前的魯莽無禮向娘娘道歉,萬望娘娘寬恕一回。」

  「要是不寬恕,你又當如何?」

  「自當聽從娘娘發落。」陸行舟無奈笑道,「只求娘娘莫要將下臣驅離身側。」

  他話說得可憐,姿態放得越低,但姜芮和他都知道,就算她要趕,也是趕不走他的。這不過是他一貫的作風罷了,看似彬彬有禮,看似謙委溫順,實則不容拒絕。

  殿外忽然傳來一點動靜,姜芮側耳聽了聽,聽到含煙的聲音,想來是她送完雲錦回來,發現長安宮的異常,但卻沒有進來,應該被攔住了。

  「公公該回去了。」她說。

  「真想看著娘娘入睡。」陸行舟輕歎。但不必說也知道眼下是不可能的,只得戀戀不捨放下姜芮的手,含笑柔聲道:「娘娘早些安寢,下臣告辭,明日再來叨擾。」

  姜芮坐著沒動,看他走出去。

  殿門外,含煙心急如焚。剛才還沒進長安宮,她就隱隱覺得不對,一進宮門,立刻發現娘娘寢殿外,竟守著陸公公的人,而殿裡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燈,該伺候的人都不在裡頭。她馬上意識到,現在裡面只有娘娘和陸公公兩人。

  這麼晚了,陸公公來做什麼?為什麼不讓人去伺候?為什麼要和娘娘獨處?

  含煙想起最近其他太妃宮內那些人異樣的眼神,想起三七忽然客氣的態度,想起陸公公讓人送來的好東西,心一下子就慌了,再聯想前一陣娘娘手上的淤青,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。

  等殿門一開,她連禮數都顧不得,直接衝進去。

  「娘娘!嗚嗚……」

  姜芮聽到哭聲,詫異回頭,「怎麼,外頭的人欺負你了?」

  「您受苦了。」含煙抽抽搭搭撲上來,拉起她的右手,滿以為會看到一手烏青,結果整條手臂白淨無瑕,別說烏青傷痕,連寒毛都沒有幾根。

  她抹了把淚,又去拉另一隻手,只見那手上沉甸甸的,帶滿了手鐲戒指,連大拇指都沒空下,怕是鄉間的土財主,都不會這般財大氣粗。

  含煙打了個哭嗝,呆呆望著本該清淡出塵,此時氣質莫名微妙的娘娘。

  姜芮晃了晃手臂,一陣叮叮噹當。她也覺得陸行舟眼光是不錯的,送來的都是珍品,可這品味……著實有些難言,前幾個世界帶大金鏈子的暴發戶見了他,恐怕也要甘拜下風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04 AM

第七十一章 陰鷙廠公11

  陸行舟成了長安宮常客,每當夜幕降臨,他便要在含煙如臨大敵的視線中,堂而皇之踏入太后寢宮。

  選了個這樣曖昧不清的時間,兩人共處一室時,卻每每只是姜芮百無聊賴的靠在貴妃榻上,而陸行舟坐在一旁,或看她,或一意孤行裝扮她的手,都不知他從哪裡找來如此多的首飾。

  就連含煙,一次次看見她家娘娘手上帶滿的首飾,也從敢怒不敢言,變成了驚奇困惑。

  她原本以為陸行舟是在折辱強迫娘娘,如今看來,好像並沒有強迫的跡象,而且他每次來,總是帶許多東西送給娘娘,倒像是在討好一般。

  還有,太后娘娘……似乎並不十分抗拒。

  「娘娘,您說陸公公到底想做什麼?」某日姜芮午睡方醒,含煙終於忍不住問。

  這兩日實在太熱,姜芮暫時把小皇帝讀書一事停了,每天貓在寢宮中,直到傍晚才出來活動。

  聽見含煙的話,她伸了個懶腰,「你覺得呢?」

  含煙抿著唇說:「奴婢斗膽猜測,陸公公是不是喜歡娘娘?」

  姜芮垂著眼瞼,沒說是也沒說不是,只說:「或許吧。」

  畢竟,雖然她對陸行舟的心意有把握,但他確實沒對她說過這類話。

  短短三個字,卻讓含煙一下就覺得心酸了。

  在她看來,娘娘雖然明面上沒有抗拒陸公公,可心裡也必定是不願意這樣的。

  那她為何不拒絕?只可能有兩個原因,一是為了陛下,二是為了謝家。

  她想起幾個月前,謝大學士入宮與娘娘謀劃對付陸公公,結果不慎暴露,導致娘娘大病一場。奇的是那之後,陸公公卻沒有遷怒於謝家,含煙可不會認為他是心慈手軟之人,定是娘娘委屈了自己,從中周旋。

  還有陛下,陸公公既然不許陛下入學,怎麼又允許娘娘教導陛下讀書?還不知是娘娘吃了多少苦才換來這麼一個機會。

  她只要一想起娘娘到底忍受了多少委屈,身為太后卻不得不委身一個太監,明面上還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,就鼻酸得想哭

  姜芮看她鼻頭紅紅,眼眶紅紅,既覺得可憐可愛,又有幾分好笑。

  含煙此時的想法,她約摸清楚,而且是她有意誘導所致。

  長安宮這麼多宮女內侍,含煙是伺候謝太后最久,也是最瞭解謝太后的人。她的姑姑原本就是謝太后陪嫁宮女,後來到了年紀放出去,謝家又將她送來,雖說是為了讓謝太后在後宮裡多一個幫手,可未必不是謝家放在謝太后身邊的一雙眼睛。

  她忠於謝太后,但也忠於謝家。

  姜芮知道自己和謝太后終究不同,如果是真正的謝太后在這裡,以她的秉性,和陸行舟是牽扯不到一處的。

  但她現在卻和陸行舟有了點什麼,日後這件事若傳到前朝,第一個起疑的,就是清楚自己女兒的謝家人。

  所以,她現在必須要透露給含煙一些信息,或者說是透露給謝家一些信息,讓他們知道,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。

  其實含煙的猜想也不能說有錯,因為如果她沒來,謝太后已經死了,沒了謝太后,謝家便什麼都不是,偏偏他們又意圖對付陸行舟,最後自然無法逃過一劫。

  晚膳後,陸行舟又來長安宮。

  「避暑之事,不知公公到底作何打算?」

  問這話時,姜芮正把玩著一顆渾圓瑩潤的珍珠。

  陸行舟看著她燭光下的側顏微微出神,過了幾息,才含笑說:「既然娘娘要去,臣即便萬分不捨,也不敢阻攔,明日便分派下去,待各司各監準備就緒即可。」

  姜芮沒說話,只看著那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珍珠,在自己掌心滾動。

  過了一會兒,陸行舟又幽幽地說:「娘娘去避暑,便要留臣一人在京城了。」

  「若我沒記錯,避暑別莊距離京城不過五六十里,聽公公這話,倒好似隔了千山萬水。」姜芮收起珍珠,輕飄飄睨了他一眼。

  陸行舟笑道:「不瞞娘娘,且不說五六十里,就是崇政殿到長安宮,只要沒見娘娘在眼前,與臣而言,都是千山萬水。」

  也不怕酸倒大牙。姜芮暗道。

  「娘娘在想什麼?」陸行舟執起她的手,嘴唇輕輕柔柔在手背上碰了一下,「可是不信下臣所說?」

  姜芮任他握著,沒將手收回來。

  陸行舟便得寸進尺般,順著她的手背一點一點輕啄,「娘娘若不說話,下臣可要冒犯了。」

  姜芮這才略動了一下,「信或不信,有何差別?」

  陸行舟抬起頭來,將她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揉捏,笑道:「自然不同,娘娘若說信,即便只是謊話,也足以叫下臣歡欣鼓舞;若不信,自然是臣做得不夠,還不足以叫娘娘相信。」

  姜芮轉過頭來看他,陸行舟與她對視著,又執起她的手,在手背上落下一吻。

  兩人誰也沒說話,蠟燭燈芯嗶嗶啵啵,殿外花園中,蟋蟀躲在草叢裡鳴唱。

  許久,姜芮忽然說:「公公該離開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陸行舟雖不舍,應得也還算爽快。即便沒有得到她的回答,可這樣專注的、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注視就已經足夠。

  若說之前,關於太后娘娘和陸公公的傳言,只是宮中部分人隱隱耳聞,經過這幾日之後,很快成了整個皇宮默認的事實。雖看向長安宮的眼中帶著異色,但在陸行舟的威懾之下,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。

  這一日,靜太妃帶著五公主來給姜芮請安。

  靜太妃性子溫順,容貌只是清秀,並不怎麼得先帝寵愛,與謝太后倒是交好。她膝下只有一個女兒,今年才三歲,在諸多公主中排行第五。

  姜芮逗了會兒五公主,見她睏了,便讓人抱下去休息。她見靜太妃似有話說,又讓伺候的人也退下。

  等殿中只剩她們兩人,靜太妃才蹙著細眉道:「這些日子宮內的傳言,娘娘知道嗎?」

  「太妃若指的是那些與我有關的,倒略有耳聞。」姜芮品著茶說。

  靜太妃看著她的神情,斟酌道:「原本我是不信的,娘娘是什麼人,別人不清楚,我還不清楚麼?可這些日子她們說得越發厲害,我想娘娘是不是出手壓制一二?」

  姜芮臉色平靜,還帶著淡笑:「他們傳的沒錯。」

  她如此坦然,卻讓靜太妃驚愕之後,不知該說什麼了,不由得又仔仔細細地打量她。

  這一看,果真看出許多不同。

  從前太后娘娘端莊自持,一舉一動,像是規規整整的模子刻出來一般,她不止一次聽蕭貴妃在背後取笑,說就是因為娘娘像個木頭人,才不得先皇喜愛。

  如今再看她,依舊嫺靜端莊,可又有什麼發生了改變,讓她整個人從骨子裡透出一絲絲慵懶,眼角眉間帶著一點點嫵媚。

  她一名女子多看了兩眼,都無端端覺得面上發熱,心頭亂跳,更何況是別人。

  靜太妃不敢再看,忙低頭喝了口茶。

  她原以為太后娘娘是為了陛下,才不得不屈從,如今看來,似乎又不全然是那麼回事。既然如此,便不必多問,有些事情追究到底,不如懵懵懂懂。

  避暑之事很快就安排好,出發前一夜,陸行舟在姜芮寢宮中,許久不願離開。

  他深知循序漸進,得寸進尺之道,原本只是拉著姜芮的手揉揉捏捏,見她沒拒絕,後來就一個個吻落上去,今晚則以明日便要分別為由,摟住了她不放開。

  「熱。」姜芮擰眉推開一些。

  陸行舟埋首在她脖子上輕輕嗅著,「娘娘好香。」

  「公公的鼻子想來出了毛病,一身汗味也能聞出香來。」姜芮推不開,不大耐煩道。

  陸行舟輕笑,呼出的鼻息噴在她頸邊:「娘娘的汗自然也是香的。」

  「輕浮。」姜芮說。

  陸行舟笑得更歡:「下臣今年三十有二,娘娘是頭一個說臣輕浮之人。」

  姜芮又推了推他,陸行舟在她頸邊深嗅一口,才終於放開,「娘娘去了別宮,可還會記得下臣?」

  「莫非公公以為我已經七老八十,今日記不住昨日的事?」

  陸行舟笑道:「娘娘風華正茂,鳳儀無雙,再過三十年也稱不得老。臣只是擔心,娘娘一旦出了皇宮,面前有了新人,便要把下臣丟在腦後。恐怕屆時,臣想娘娘想得心頭都要發痛。」

  姜芮輕聲冷笑:「這天底下難道還有第二個膽敢以下犯上、放肆無禮的陸行舟?」

  陸行舟著迷似地看著她:「或許一開始沒有,等他們見到娘娘就不一定了。」

  姜芮撇過頭去,不再理他。

  陸行舟走近幾步,又摟住了她,將柔軟的身體揉進自己懷裡,鼻尖卻在她頸後輕輕蹭著,低聲呢喃:「娘娘可是生氣了?臣只恨不能把娘娘藏起來,日日夜夜,日日夜夜,唯有下臣一人得見。可那樣不行啊,要是那麼做了,娘娘肯定會生氣,一生氣就不理臣,那要下臣如何能夠忍受?唯有順著娘娘的意,唯有讓娘娘開懷了,娘娘笑的時候,才會不吝嗇賜給臣一些笑容,娘娘,娘娘……」

  他的語氣輕柔柔的,可話裡的執著卻讓人心驚。

  姜芮輕輕吸了口氣:「陸行舟,你真是個瘋子。」

  陸行舟笑了,「是,而且娘娘已經沾惹了這瘋子,一旦沾上,就丟不掉了。」

  他輕輕舔舐著面前白皙細長的脖頸,「臣喜歡娘娘喚下臣名字,以後都這麼叫好不好?」

  姜芮偏過頭,想要躲開,他緊隨而至,那一條濕軟灼熱的舌頭帶著幾分威脅,似乎有往下的趨勢。

  「娘娘?」陸行舟話裡含著隱秘的興奮。

  「陸行舟,你別太放肆。」姜芮惱怒道。

  終於逼得她喊了自己名字,陸行舟這才如願停下,可心裡又有幾絲隱隱的遺憾。

  姜芮瞧也不瞧他,推開人,總覺得身上都是汗味和他的口水,便去了偏殿,打算重新洗浴。

  她原以為他成了太監,總沒有那方面的需求,如今看來似乎不是,看他那興奮的樣子,哪有一點身為太監的自覺?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07 AM

第七十二章 陰鷙廠公12

  避暑行宮位於城外,除了皇家,京城裡不少王公大臣在那一片也都有別院,拱衛在行宮四周。

  此次姜芮帶著幾位太妃和小皇帝去避暑,就有不少城中女眷隨行。

  傍晚才抵達別宮,休整一番天就黑了。

  山間果然清涼,夜風徐徐,又沒有人打擾,姜芮美美睡了一覺。

  第二天清早,就有許多命婦入宮請安,謝家人也在其中。

  因之前謀劃之事暴露,謝家人這陣子十分安分,這是姜芮來到這裡以後,她們頭一次求見,來的是謝太后嫂子和兩名侄女。

  「娘娘前陣子身體欠佳,家中老爺太太心急如焚,只是因……不方便入宮,不久前得知娘娘要來別宮避暑,太太立刻吩咐我們來給娘娘請個安,不知娘娘近日如何?」謝家大奶奶李氏道。

  「嫂子有心了,也請嫂子轉達一聲,讓府裡老爺太太安心,我早已經大好了。」姜芮說。

  她康復的事謝家人自然已知道,今天來主要是為了表達關心之意,熱絡一下感情。

  李氏大的膽子抬頭看她,看清之後卻嚇了一跳,他們家這位娘娘現在的模樣,何止是大好,簡直可以說是返老回春,榮光煥發。不說她自己,就是身後跟著的兩名女兒,氣色都不如娘娘好。

  但凡女人,沒有對容貌不在意的。李氏對自己大姑子的回春之法十分好奇,但兩人從前就算不上親昵,如今一人貴為太后,便更是生疏拘謹,她坐在繡墩上束手束腳,直到最終告退,都沒能將問題問出口。

  含煙送三人出宮,見前後沒人,李氏小聲道:「含煙姑娘,能否借一步說話?」

  含煙恰好也有話與她說,兩人繞進一座亭子,說了好一會兒才出來,李氏面上的神色震驚恍惚。

  出了宮門,她兩個女兒才放開來,立刻嘰嘰喳喳。

  「太后娘娘好年輕呀,看著比小姑媽姑還小。」

  「對呀,別人都說咱們府上小姑姑長得最好,可我覺得太后娘娘比小姑姑更美,娘你說是不是?」

  但李氏眼下已經沒有心思好奇太后娘娘的容貌,滿腦子都是含煙剛才所說的話。

  娘娘竟然和掌印大太監陸行舟……而且還是為了謝家才不得不委身,這、這……

  李氏一刻也無法久等,立刻帶著兩個女兒回京。

  姜芮花了一上午應付命婦,下午又陪小皇帝讀書,晚上才閑下來,數了會兒天上的星星和草叢裡的螢火蟲,沒多久便歇下了。

  剛剛有些睏意,便察覺殿外傳來輕微的響動,她側過身體看向門口,不過幾息,果然見一個身影出現在屏風後。

  陸行舟一身黑色騎裝,肩繫披風,手持馬鞭,平日總是整齊束起的頭髮幾絲微亂,看來有些風塵僕僕。

  他悄無聲息轉過屏風,卻沒料到屋裡的人是醒著的,微微一愣後,緩緩揚起嘴角:「下臣給娘娘請安。」

  大晚上快馬出京,直入別宮,進太后寢殿如入無人之地。姜芮道:「陸行舟,你好大的膽子。」

  陸行舟聽她語氣,就是沒有動怒,因而笑得愉悅:「臣這一生,一半的膽量都用在娘娘身上。」

  他慢慢走近,考慮到自己身上都是塵土,並未直接坐在床邊,而是搬了把繡墩,「還有一半讓臣爬到今日這個位置,得以遇見娘娘。」

  他說話時,目不轉睛的盯著姜芮。

  因為即將入睡,姜芮只穿一件藕色寢衣,身上蓋著薄薄的綢緞被子,此時側躺著,被面將她的曲線勾勒得玲瓏起伏。

  她眼下這具身體年近三十,早已成熟,又因從未生育,豐挺的胸脯之下是細腰長腿,露在被子外的一截手腕白得剔透,可以想像被子之下,寢衣裹著的身體,必定膚如堆雪,細若凝脂。

  陸行舟眼中出現幾分癡迷,「娘娘真是美極了……」

  「你連夜趕來,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句話?」姜芮掩口打了個哈欠。

  「不,」陸行舟回過神來,輕笑著搖頭,「臣原本只打算看一看娘娘就好,如今能夠說上幾句話,更該滿足了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,你可以離開了。」姜芮漫不經心道,又翻了個身,背對他。

  陸行舟嘴上說滿足,可腳底卻跟生了根一樣動也不動,一雙眼灼熱地盯著她的背和後頸上露出的小片肌膚。

  這樣的視線任誰也無法忽視,姜芮若想要睡,自然也能夠睡著。但她有種預感,若就這麼睡了,這個人怕是會在床邊坐上一夜。

  她又轉過身:「你明日不需要上朝了麼?」

  「臣已經算計過,明日申時之前快馬回京,尚趕得及早朝。」

  申時,就是淩晨三點,雞都未起。姜芮並不贊同:「來去匆忙,何必如此。」

  「可臣已經有整整一天一夜未曾見到娘娘,娘娘心裡一點也不惦念下臣麼?」陸行舟輕聲說。

  「從前又不是不曾有過。」

  陸行舟含笑道:「從前是從前,現在是現在,當然不一樣。不怕娘娘生氣,從前太后娘娘於臣而言只是太后娘娘,如今卻是臣想要時時親近之人。」

  「那你今夜到底準備如何?」

  「臣也不知。」陸行舟笑著坦承道:「原本只打算看看娘娘,看完後或是去宮外別莊,或是即刻回京。」

  姜芮微微挑眉:「這麼說是我的錯,不該醒著,破壞了你的計劃?」

  「豈敢,娘娘未睡,於臣而言乃是一大幸事。」陸行舟言語誠懇。

  姜芮又發現一點問題,「你說原本打算看完後去別莊或者回京,那如今的打算,是不是這兩處都不去了?這麼說……你想要夜宿宮中?」

  陸行舟笑而不語。

  看著他的表情,姜芮想到什麼,又挑了挑眉,拖長語調:「還是,你要在我床頭坐一夜,甚至是……上我的床榻?」

  雖然心底深處確實有著隱秘的想法,但就這樣被說出口,陸行舟忍不住隱隱興奮道:「娘娘總是讓下臣驚訝。若臣說是,娘娘又要如何?」

  姜芮自己倒不怎麼驚訝,自意識到他有那方面的需求,她考慮過這件事。反正不是頭一回,沒什麼好扭捏的。雖然他少了某一部分,想要起來是比尋常男子難一些,但有她在,這總不是問題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10 AM

第七十三章 陰鷙廠公13

  寢宮裡寂靜無聲,陸行舟目不轉睛盯著姜芮,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隱藏著狂熱。

  被他這樣氣勢迫人的看著,若是其他人,只怕早已瑟瑟發抖,氣都喘不上來,姜芮卻又慢悠悠打了個哈欠:「我還能如何?公公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,誰能攔得住。」

  陸行舟緊緊看著她的表情,忽的一笑:「既然娘娘這麼說,臣便斗膽一回,想留下來,不知娘娘允不允?」

  姜芮似笑非笑輕哼一聲,「這天下如今都是公公說了算,何況腳下小小寢宮?你說要留下,難不成還有人敢說個不字?」

  她語氣輕諷,陸行舟不以為意,面上笑得愉悅:「那便請娘娘稍候,下臣速速就回。」

  他轉身出去了,姜芮估摸著應該是去洗漱,懶得多想,翻過身闔目養神。

  陸行舟說速速就回,果真沒多久,姜芮身側床榻微微下陷,身後不遠不近靠過來一個身體。

  山中夜晚涼快,一個人蓋件薄被正好睡,再靠過來個人就嫌熱了。她往內側挪了一點,但沒過多久,他就跟了過來,而且跟進的距離比姜芮撤退的距離大得多,直接將她摟入懷中,似乎剛剛才上榻時維持著一點距離,只是走個形式的矜持而已,現在馬上暴露了原形。

  他的懷抱也與常人不同,不但雙手緊緊將她摟住,幾乎要嵌入懷裡,兩個膝蓋更是挾持了她的雙腿,讓她從上到下絲毫動彈不得。

  他似乎把自己的四肢當成鎖鏈,牢牢禁錮了她。

  背後的胸膛結實而滾燙,姜芮有些意外,沒想到他看著文弱,衣衫下的肢體卻出乎預料的結實有力。

  微涼的鼻尖蹭著她的脖頸與耳後,陸行舟的聲音輕柔隱忍,似乎壓抑著什麼:「娘娘,臣今日十分高興。」

  他說話的時候,兩條手臂因劇烈的僵持交戰而微微抖動,手臂上青筋凸起,一方面恨不得用力將懷中豐腴綿軟的身體揉壞,直接吞入腹中,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那樣,要輕緩溫和,否則會將人嚇壞。

  他一下一下輕啄姜芮的耳垂,一雙大掌在她身上揉捏著,動作顯得克制而又急切,但姜芮卻感覺到,他該有反應的地方,並不像一般男人那般憤怒勃發。

  很快,一開始急風暴雨般的迫切之後,似乎確定她已在懷中,不會跑到別的地方,陸行舟的動作慢慢緩和下來,雖然四肢還像是蛇一般緊纏著她,但一開始的肆意揉捏,慢慢變成安撫般的輕撫遊走。

  「娘娘、娘娘……」他在姜芮耳旁一聲聲低喚,聲音微啞。

  姜芮拍了拍橫在自己腰上的手臂,等他鬆開些,便轉了個身,面對面看著他,微微皺眉:「你打算熱死我還是悶死我?」

  「臣怎麼捨得。」他的眼神竟稱得上柔軟。

  因為被他一通搓揉,姜芮衣襟早已散亂,此時又側躺著,露出小片細如凝脂的肌膚。

  陸行舟看在眼裡,眼中越發幽暗,但幽暗之外,更有濃郁的晦澀。

  他能給她天下所有,卻獨獨給不了任何一個普通男人所能給予的。

  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,遇到了想要為之付出一切的人,他是幸運的,但,也是絕望的。

  他微微閉了閉眼,再次將姜芮摟入懷中,雙臂更加用力地收緊,再睜開時,眼中盛滿瘋魔般的執著。

  無能為力又如何?她已經在他懷裡,即使厭惡,憎恨,恐懼,她都已經無處可逃,就算是死亡,也不能令他放手。

  他的手臂越收越緊,幾乎要讓人喘不上氣,姜芮張開嘴,狠狠咬下去。

  陸行舟悶哼一聲,從著魔的情緒漩渦裡脫離出來,立刻鬆開手,低頭看她。

  牙印微微滲著血絲,姜芮緩緩撩起眼簾與他對視,然後伸出舌尖,一點一點將血絲舔去。

  傷口刺痛,但陸行舟只是平和的與她對視,眼中所有陰暗的情緒如潮水般退卻,這是她頭一次與他如此親近,這一刻,他覺得只是這樣看著她似乎也不錯。

  但很快他發現,每一次舌尖撫過牙印,都會讓他的身體產生一陣輕顫,四肢百駭酥麻發癢,而這些騷動,漸漸的都向身體中某一處彙聚。

  發覺這一點,陸行舟第一反應竟不是狂喜,而是不可置信。

  他罕見地愣在那裡。

  姜芮撐起手臂,居高臨下看他:「瘋完了又犯傻?」

  「娘娘……」陸行舟喉嚨發乾,「娘娘做了什麼?」

  姜芮蹙眉,「不過咬了你一口,陸公公這般小氣,要與我計較?」

  陸行舟深深地看著她,看她微微皺起的眉間,看她略顯不快的雙眼,看她嫣紅的唇。此前他竟沒有察覺,她的一舉一動,一顰一笑,能夠如此輕易的擾動人心,讓他不止心跟著顫動,如一潭死水的身體也跟著湧動。

  陸行舟忽然低低的笑起來。

  他雖然時常帶笑,但那種笑就如面具掛在臉上,每一次扯動嘴角時,只有臉皮微動,皮下的血肉像一塊冷冰冰的寒鐵,那寒意透出皮肉,讓人看見他的笑,非但不覺得溫暖,反而透涼徹骨。

  但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笑過,笑得像個瘋子,像個傻子,像個孩子。

  姜芮靜靜看了他一會兒,慢慢俯低身子,將耳朵靠在他胸膛上,聽著裡頭悶鼓一般的笑聲。

  陸行舟猛地抱著她翻了個身。

  夜風吹起紗幔,紅燭在風中明明滅滅。

  「娘娘……」

  「嗯?」姜芮漫不經心回應。

  「陸行舟這條命,從此就在娘娘手中了。」

  姜芮摟著他的肩背,纖纖十指陷入肩頭,她往後仰頭,細長的脖頸揚出一段優美又脆弱的弧度。

  她看著頭頂的床帳,忽然輕笑一聲,彷彿歎息,「我要你的命做什麼……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15 AM

第七十四章 陰鷙廠公14

  夜涼如水,寢宮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。

  姜芮剛剛沐浴完,懶懶的躺在床上,一頭烏髮披散在肩後,正昏昏欲睡,身後伸出來兩隻手,將她揉進懷裡。

  火熱的吻落在白皙後頸上,吻似乎還不夠,那人甚至吮出一個又一個紅痕,似乎想要讓她膚白如雪的後背開出朵朵紅梅。

  姜芮一開始懶得動彈,不願管他,後來見他越發過分,終究轉過身推了一把,擰起細眉,尚帶胭紅的眼尾不耐煩地掃過去,「今晚是不準備睡了麼?」

  陸行舟面上只是笑,連眼中都帶著愉悅,又來抱她。

  這一次是面對面摟著,兩個人身體緊緊貼在一塊,他似乎是怎麼也不夠,雙手一遍遍在她身上撫摸揉捏,一雙眼睛牢牢盯著她的臉,看起來是要把她此時的表情刻在心底。

  姜芮白如玉盤的臉上,一雙眼眸水霧朦朧,眼尾微紅,眼睫如蝴蝶翅膀般顫抖著,眼角眉梢帶著股纏綿嫵媚。

  她做出這樣的神情,全是因為他。

  只要這麼一想,陸行舟就興奮得血液都沸騰了,想要狠狠摟住她,揉進自己的骨血裡。

  「娘娘……」

  對於一個被折騰了半夜,此時只想睡覺的人來說,他實在如條纏人小瘋狗般惱人。

  姜芮又瞪了他一眼,「不想睡現在就起來回京去,以後也別來了。」

  這句話威力實在太大,陸行舟立刻就安分了,所有張牙舞爪的欲念,全部都小心翼翼收在平靜的表面下。

  他輕輕撫著姜芮的背,嘴角帶笑:「下臣不敢再犯。」

  姜芮這才得以安睡,但卻能感覺到有一雙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身上。身旁的人一夜未睡,到了申時便起床。

  這是一日中最為睏頓的時候,姜芮睜開睡意惺忪的眼。陸行舟背著她,也沒叫人伺候,正輕手輕腳的穿衣。

  「今晚不要來了。」姜芮忽然說。

  陸行舟的身形頓了一下,轉過來時,眼中翻湧的幽暗情緒還未收拾好。他輕聲問姜芮,本該低柔的聲音,無故帶著幾分透心的涼意。

  「臣讓娘娘不高興了?」

  姜芮都不需要思索,就知他此時腦中是什麼想法,只略略皺起眉,語氣輕諷:「連日不睡,兩地奔波,陸公公這是嫌命太長了麼?」

  陸行舟又是一愣,而後緩緩笑開,笑意蕩漾至眼中,快步走近,在姜芮的抗議裡將人摟住。

  他原以為她厭惡他,不願再見,可她看似不耐嘲諷的表情下,吐露的卻是關心之言。

  關心。

  竟有人會關心陸行舟。

  他將她摟得更緊,似乎只願這樣天長地久的摟下去。

  殿外傳來一聲輕輕的響動,是陸行舟的人在提醒他該離開了。

  他仿若未聞,只在姜芮耳邊落下一個又一個吻。最終還是姜芮一把推開了他。

  陸行舟輕聲笑道:「臣這便離開,請娘娘好生安眠。」

  「你走了,我自然好睡。」姜芮輕哼。

  她坐在床榻上,被褥淩亂,衣襟微開,青絲如墨,細膩如凝脂的面龐在燭光下略略揚起。

  以往她也時常微微仰起下巴對著他,那時他看著她強裝高傲的樣子,只想見到她瑟瑟發抖的另一面,現在卻一心只覺得可愛可心極了,恨不得將她從床鋪裡剝離出來一同帶走。

  這樣,他便能在馬背上摸她,吻她。

  見到他眼中情緒變化,姜芮警惕道:「陸行舟,你敢。」

  陸行舟的回答是又上前一步,吻在她唇上,話語從唇間洩露,「下臣敢,但如何捨得?」

  說完這一句,他便轉過身快步離去,只怕多留一會兒就要克制不住心中幽暗的欲念。

  三七走在陸行舟身後。方才他親眼看見督主眼中帶著笑意,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,督主以往的笑,只會讓人腿腳發軟,何時像現在這般帶著春風得意。眼下他的步履身姿也處處透著意氣風發,即便是在剛剛掌權,手握天下人生死之時,也不曾見到他有過這樣快活的時候。

  三七為督主感到高興,但笑著笑著,眼眶卻慢慢紅起來了。

  姜芮睡到日曬三竿才起,含煙進來服侍她時,一直低著頭,悶不吭聲。

  姜芮坐在梳粧檯前自下而上看她,只見到兩泡哭得發紅發腫的眼,不由輕輕刮了刮她的臉蛋,道:「怎麼哭得這樣可憐,誰欺負了你只管說,看我打他們板子。」

  含煙咽嗚一聲,一把摟住她的腿,坐在地上,「娘娘,您受苦了,嗚嗚……」

  姜芮這才知道她是為了自己,不由輕輕笑了笑。這小姑娘雖是謝家的人,但對她,或者說對謝太后,確實也是一片忠心。

  她把含煙攙起,讓她坐到自己身側的繡墩上。含煙如何敢坐,剛一碰到就彈了起來,卻又被姜芮強硬的壓回去,只得束手束腳地坐了。

  姜芮又拿出手帕給她擦淚,待人平復下來,才問:「你覺得陸行舟與先皇,誰對我好些?」

  「這……」含煙呆了呆,吸吸鼻子,說:「這如何能比?陸公公他、他……」

  「不論身份,只說他們兩個人。」

  含煙沉默了,先皇對她家娘娘自然不能說好,只堪堪維持住了一點點皇后該有的體面,恩寵與愛意是一點也無,有時候還縱容寵妃,將娘娘的面子往地上踩。她親眼見到娘娘在人後落了多少淚,人前卻還要裝成端莊大方的樣子。

  而陸公公……儘管含煙畏懼排斥,卻也不得不說,和先皇比起來,他對娘娘好得多。

  「可他強迫娘娘。」說到這個,含煙又想哭了。

  「也不能算強迫。」姜芮道,「不過是他從我這得到他想要的,我從他那兒也得到了我想要的。」

  含煙愣住,而後反應過來,似乎確實可以這麼說,娘娘委身陸公公,以此保全了陛下與謝家,這更像是一場交易。

  不知為何,含煙心裡,第一次對謝家產生了不滿。在他們享受著安穩富貴時,可曾想過娘娘為此付出了多少?

  姜芮又笑道:「所以說,往後不要因為這個哭了,好好的一個小姑娘,把眼睛哭腫就不漂亮了。」

  含煙被她說得紅了臉,等看見姜芮後頸上點點紅痕,臉上越發燒紅了。從前先皇每次留宿娘娘宮中,都只是勉勉強強,她什麼時候在娘娘身上見到這樣的痕跡?

  她不由又去細看姜芮鏡中的臉,只見她眉眼舒展,嘴含淺笑,五官看起來與平日並沒有什麼不同,可整張臉卻分明透露出一種以往從未有過的嫵媚風情。

  她忍不住在心裡想,娘娘看著並不難過,甚至還有些輕快,要是陸公公真的能讓娘娘高興,她覺得,這樣似乎也挺好。

  因為身上帶著痕跡,這麼熱的天,姜芮又不想將全身遮得嚴嚴實實,因此一整日都沒見客。唯有小皇帝來請安時,抱著他說了會兒話,一起背了幾遍書。

  雖說之前讓陸行舟今夜不要再來,但姜芮知道他並不像是聽話的人,因此當夜裡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,一點也不覺得意外。

  陸行舟來得比昨夜更晚一些,他是聽守在殿外的內侍彙報姜芮已經睡著,才想入內看一眼,沒想到剛撩開紗幔,就見床上的人擁被而坐,直直與他對視。

  邁出去的步子微不可察的一收,那一刻,他心裡竟有幾絲自己都覺得好笑的心虛。

  心裡發虛,臉上的笑倒是更加溫柔,若無其事地步入內殿,溫聲道:「這麼晚了,娘娘怎麼還沒睡?」

  「這麼晚了,陸公公來這裡做什麼?」姜芮將話又還給了他。

  「下臣也不知為何會在這裡,大約是這兩條腿不聽使喚,將臣送到娘娘面前。」陸行舟笑道,在床前的繡墩坐下,但只看了她一眼,又忍不住丟下繡墩,跨到床邊將人擁住。

  懷抱被充滿的同時,似乎胸口也被充滿了。一整日的牽掛惦念,終於有了寄託之處。

  姜芮輕飄飄斜了他一眼,「陸公公這張嘴,大約只剩花言巧語了吧。」

  「臣覺得應該還有別的用處,娘娘是知道的。」他附在姜芮耳旁說了一句。

  「無恥。」姜芮一掌拍開他的臉。

  陸行舟卻叼住她的手,愉悅地笑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19 AM

第七十五章 陰鷙廠公15

  如牛皮糖一樣纏磨了姜芮半天,陸行舟問道:「臣聽聞娘娘今天一整日不曾踏出宮門,可是因為什麼心緒不佳?」

  「我才一天沒出門,你就一清二楚,不知道這宮裡除了含煙,還有誰不是陸公公的人?」姜芮睨視著他。

  陸行舟輕笑一聲,摟著她揉了揉,才說:「娘娘此言差矣,那些雖是臣的人,可下臣整個都是娘娘的,歸根到底,都還是娘娘的人。」

  姜芮輕聲嗤笑:「公公的嘴皮子倒是越來越溜了。」

  陸行舟笑而不語,又問:「不知娘娘到底因何不願出門?臣得知後,著實擔心得很。」

  「你自己做過什麼好事都不記得了麼?跟條小狗一樣亂啃亂咬,你好意思咬,我卻沒臉頂著這樣的痕跡去見人。」姜芮不高興道。

  陸行舟這才明白原因,仔細看了看她,果然見她披散的髮絲間露出些許肌膚,肌膚上點點紅痕。

  見到自己犯下的罪證,他非但不覺得羞恥,反而很是滿足自得,似乎這樣就能證明懷中的人屬於他了一般。

  「行了。」姜芮推了他一把,「先提醒公公一句,今夜若想留下,還請安分自束著點兒,若又鬧騰起來,別怪我不留情面,連夜將你打出去。」

  陸行舟失笑,「謹遵娘娘所言。」

  如此才相安無事過了一夜,此後一連許多日,陸行舟每日夜裡前來,次日淩晨離開。

  他行蹤隱秘,來得晚去得早,除了姜芮寢宮伺候的人,暫時不曾被外人察覺。

  數日後一個上午,謝太后的嫂子李氏又入別宮求見。

  姜芮見她再次見自己,神情明顯與上次不一樣,便知謝家人應該得知了她與陸行舟的關係。她面上不曾顯露什麼,仍與從前一樣接見了她。

  李氏眼神裡閃躲,她對於這位做了太后的大姑子,本就有幾分敬畏,如今得知她為謝家做了什麼,又有些同情。可自小受到的女戒女德更告訴她,女子應該從一而終,若太后娘娘和陸行舟的私情暴露,恐怕謝家女子的名聲都會受到牽連,她只怕自己兩個女兒會因此不好說親。

  她心裡這麼想,面上不由自主就表露了幾分,她還帶來謝家老太爺的話,雖沒有直說,可明裡暗裡就是在暗示,讓姜芮與陸行舟周旋,最好能借抓到他的把柄,裡應外合,一舉將其推倒。

  姜芮神色不變的應付著,之後含煙送李氏出宮,回來時卻氣得直跺腳。

  「娘娘,他們、他們怎麼這樣?」

  她原以為將那件事透露給謝府,他們肯定會心疼她家娘娘,或許還能想法子幫助娘娘脫離陸公公的魔掌。可結果呢,這些人只關心府上的名聲會不會受影響,卻要娘娘曲意迎合,甚至做奸細,他們難道就沒想過,要是此事暴露了,陸公公會怎麼對娘娘?

  含煙是真的迷糊了。她以為該對娘娘好的人,並沒有把娘娘放在心上。而像陸公公那樣看著可惡極了的,卻真心對娘娘。

  姜芮倒不怎麼意外,謝府能將謝太后送入宮,就已說明血脈親情並不如權勢富貴來得誘人,況且入宮這十幾年,每年才見幾次面,每次見面還隔得遠遠的,多少感情都磨平了。

  既然不談情宜,那就只剩利益可言。

  謝大學士之所以如此著急對付陸行舟,她也能猜到幾分,一來是為了所謂的匡扶正義,更重要的是,如今龍椅上坐著的小皇帝,乃是他名義上的外孫。若沒有陸行舟,帝王如此年幼,他身為皇帝外祖父,能夠攬到的權勢,是如今謝家望塵莫及的,或許那會兒,謝家將要成為京城第一等富貴門第。

  謝家人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,姜芮並不覺得需要指責他們什麼。但同樣的,她不是謝太后,不會成為他們手中披荊斬棘的那把劍。

  她答應謝太后的,只是保住小皇帝的命以及皇位。以她如今對陸行舟的熟悉來說,可以肯定,他對這兩樣恰好沒有興趣。

  所以如果謝家人安安份份,自然能夠保全富貴。如果他們有了非分之想,在謝府和陸行舟之間,姜芮選擇的自然是後者。

  李氏求見之事,當然也逃不過陸行舟的耳目。

  夜裡他來的時候,卻並未提起此事,只是摟著姜芮說些閑言癡話,最後還是姜芮直接開口挑明了。

  「對於謝家,不知公公到底有何打算?」

  陸行舟揉捏她的動作一頓,方才笑道:「那是娘娘的娘家,自然該好好供著。」

  「若他們還沒死心,仍在謀劃對付你,你也能好好供著?」

 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直白了,陸行舟便清楚,今夜她是打算好好談談此事。

  確實需要談談,兩人身份特殊,橫亙在他們之間的,不僅僅只是二人的心意明瞭不明了,更還有的是權力、富貴,甚至可以說是天下。

  這其中每一樣都足夠誘人,更不要說疊加在一處,它們可以讓親生父子刀劍相向,可以讓血脈兄弟反目成仇,可以讓恩愛夫妻勞燕分飛。

  若不在此時說清楚,只怕早晚會成為一根刺,深深紮入皮肉,直入肺腑,到時候若想再拔,就需要經歷一場撕心裂肺的痛了。

  對於謝家,陸行舟以前沒放在眼中,現在也依然沒放在眼中,只是從前無所顧忌,如今卻有些投鼠忌器。

  他看了看姜芮的表情,斟酌著道:「我與謝大人因政見不合,這些年一直不太融洽,對彼此都有些偏見。若能找個機會敞開了說,或許可以解除誤會,握手言和。」

  姜芮聽得都發笑了,「我竟不知,陸公公是個如此天真之人。這話你說給瑞兒聽,他尚且不一定相信,更何況你我,更何況謝家?」

  陸行舟與謝府的鬥爭或許有千百種結果,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握手言和,只要人的心中仍還有欲望,就不可能停止為權利而爭鬥。

  陸行舟如何不知這一點?但眼下在他心中,姜芮的重要程度足以讓他做些退讓。

  權勢滔天的陸行舟,他之所以爬到這個位置,目的並不是權力本身。

  或許天下人都不相信,但事實卻恰恰正是如此。

  權力於他,從來不曾排在第一位。

  「只要能讓娘娘開懷,下臣天真一回又如何?」他看著姜芮,說得真心實意。

  姜芮搖了搖頭,道:「公公比我懂人心,一時的退讓縱容,得到的恐怕不是他人的滿足,而是欲壑難填,而是得寸進尺。家父的本事,我多少清楚幾分,他在文學上的造詣遠超政事,若果真讓他在朝堂上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,與天下黎民百姓而言,未必是件幸事。」

  她會說出這番話,陸行舟著實意外,須知不久之前,她還與謝老頭子謀劃著要對付他。陸行舟並不曾因那件事對她有所芥蒂,只是好奇她的轉變。

  「那依娘娘的意思?」他問。

  「該如何還是如何,有時候敲打敲打,讓人認清事實,從妄想中清醒過來,不一定就是壞事,或許可以阻止他們犯下更大的、無可彌補的錯誤。」

  聽到這裡,陸行舟明白幾分。她讓他適時敲打謝家,並不是針對,反而是保護,不然若等謝家觸底線,失去的,可不僅僅只是富貴了。

  姜芮又說:「從前我沒看明白,還參與了家父的謀劃,如今才逐漸醒悟,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站在公公這個位置上,各得其所,各司其職,才是最好的安排。」

  自此,陸行舟心中的疑惑便都去了。他看著姜芮,彎起嘴角笑道:「臣還以為娘娘是因心疼下臣,才偏向了我,不料娘娘心中裝的是天下百姓,是大愛。」

  「好一個沒臉沒皮的人,」姜芮睨了他一眼,「什麼話都說得出口,你那臉皮怕是銅澆鐵鑄的。」

  被她如此嫌棄,陸行舟反倒笑得開懷,今夜她願意與他挑開明說,於他而言是意外之喜,這是否意味著,她已經開始正視兩人的關係,開始思考以後?

  這樣的猜測讓他心潮澎湃,一直不安分的手越發放肆,正要摟住人幹壞事,忽的又想起一事。

  「此次回京,就讓陛下入學吧。」

  姜芮將他的手從自己衣襟裡扯出來,警告般瞪了一眼,才說:「從前不是不樂意,現在怎麼又鬆口了?我倒覺得瑞兒年紀還小,先跟我學兩年字,等大些再去先生那兒吃苦頭也不遲,有他在,我也好打發時間。」

  陸行舟手下無狀,叫人逮住後反而握住她的手,將每個手指指頭吮得發紅,面上卻一本嚴肅道:「陛下年紀雖小,卻是一國之君,豈能怕吃苦頭?若連這點小小的苦都吃不得,將來怎麼擔負起社稷大業?」

  姜芮嗤笑:「一月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,如今倒義正言辭了,不知裝給誰看?」

  「今時不同往日。」被她無情戳破,陸行舟只是笑,手指勾纏著她的,從手背一路落下輕吻,手腕內側更是印上點點紅梅。

  不久前,他怎能想到會有今日?

  就好像從前小皇帝只是小皇帝,如今小皇帝卻是小礙眼了。

  不過,眼下這樣的好時光,再談論其他未免不解風情,他俯身堵住姜芮還要說話的嘴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22 AM

第七十六章 陰鷙廠公16

  與姜芮談過之後,陸行舟回京,果真敲打了謝家一番。

  謝家野心雖大,膽子卻不大,如一隻探頭探腦的烏龜,總是想要伸出頭顱四處試探,被敲幾下就嚇得連四肢都收回去。

  這次是謝太后兄長被訓斥,勒令其回府思過,李氏還想再來求見姜芮,被姜芮以身體不適,需要靜養給推了,謝家人見求助無門,這才真正安分下來。

  天氣轉涼,暑氣漸消之時,姜芮又帶著幾位太妃和小皇帝回京。

  陸行舟此前說準備安排小皇帝入學,動作果真迅捷得很,眾人回宮沒幾日,小皇帝就被送到先生面前了。

  剛開始得知能和皇兄們一同讀書,小皇帝還很興奮,結果高高興興的去,第一天就哭喪著臉來找姜芮。

  「母后,瑞兒可不可以繼續跟著母后讀書?」他撲在姜芮膝頭上撒嬌。

  姜芮將他抱起來,餵了塊桂花糕,「之前不是一直念叨,想和幾位皇兄一塊讀書玩耍,怎麼現在又不高興了?」

  小皇帝可憐巴巴道:「皇兄們都不願意跟我玩,而且先生好凶,母后你看,今天先生打我手板了。」

 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掌給姜芮看,姜芮瞧了半天也沒看出打在哪裡。小皇帝不會說謊,最有可能的是,先生只是輕飄飄打了一下,就被他慘兮兮的拿來訴苦了。

  她對著那道看不到的傷痕吹了口氣,而後問:「先生為何打你?」

  一說到這個,小皇帝就委屈,抽了抽鼻子,「今天先生要我背書,我背完了,把母后送我的魯班鎖拿出來,想和皇兄一起玩,但是皇兄都不理我,先生還很生氣,說我不務正業。」

  姜芮啞然,這是她沒考慮周全。之前教小皇帝時,等學完了每日目標,就陪他一起玩耍,小皇帝漸漸養成了習慣,以至於到了書堂裡還維持原本那一套。在那些學究先生面前,邊學邊玩,可不就是不務正業?

  她只得費時間和小皇帝解釋兩者的不同,對於他眼巴巴提出不想去學堂的要求,只能哄勸拒絕。

  若他只是個普通孩子,繼續教一教也沒什麼,可面前這個年紀雖小,將來卻會是真正的一國之君,萬民主宰,姜芮自問沒那麼大的本事,能教好為君之道、帝王心術。

  看小皇帝實在蔫蔫的可憐,她又說:「這樣吧,母后讓陸公公去和先生談一談,讓先生以後不要再打瑞兒手板,如何?」

  小皇帝這才眼前一亮,忙不迭同意了,「最好再跟先生說說,讓他陪我玩魯班鎖。」

  「可別得寸進尺。」姜芮笑著訓斥。

  和之前在別宮一般,每日入夜之後,陸行舟便要來姜芮宮中坐一坐。

  今日夜幕降臨許久,卻還不見他的身影。姜芮不覺得有什麼,拿著本書翻看,反倒是含煙,時不時踮著腳尖張望。

  陸行舟沒望來,卻望來了崇政殿一個小內侍。

  原來今日有個言官,公然在朝堂上說了些不中聽的話,辱及陸行舟雙親,他一怒之下,把那言官下到大獄裡去,到現在還怒火未消,仍獨自一人枯坐。

  那小內侍是三七偷偷派來長安宮求助的。

  姜芮聽完,想了想,放下書冊,披了件罩頭斗篷,帶著幾個人踏入匆匆夜色中。

  三七守在崇政殿外,見她來了,忙小步迎上來,大致說了眼下的情況。

  姜芮點了點頭,將人留在外頭,獨自推開殿門。

  白日的崇政殿雄渾威嚴,夜裡黑洞洞的,看著卻有些可怖,一踏進去,便覺有一股陰森冷氣侵襲而來。大殿裡一點光也無,姜芮端著蠟燭,將幾處燭臺都點燃,昏黃的光線似乎讓周身氛圍暖了幾分。

  她這才慢慢朝書案後的陸行舟走去,走到近前還沒說話,便被人扯了一把,跌入一個懷抱。

  陸行舟將她摟得很緊,好似一個抓著根救命稻草的人。

  姜芮沒掙扎,也沒說話。

  陸行舟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處,深深汲取她身上的氣息,許久後才聽他開口:「娘娘怎麼來了?」

  「夜裡涼快,四處走走。」姜芮道。

  可若真只是四處走走,怎麼會從長安宮走到崇政殿?她的關心之意分明很明顯,還總是要找些彆扭的藉口來掩蓋。陸行舟聽在耳中,卻覺得比那些直白的話更加可愛可心,心中的陰暗沉鬱,竟因她一句話輕快不少。

  他不由輕聲笑了笑,「是臣的錯,這麼晚還不曾去給娘娘請安,害得娘娘既要四處走走,又要恰好走到這兒來。」

  姜芮只斜了他一眼,不願搭理的樣子。

  陸行舟又是一笑,而後笑意微斂,輕聲說道:「臣今日發作了一名言官,想殺了他的心都有。」

  「不要無理取鬧。」姜芮說。

  陸行舟以為連她也站在自己對立面,心中一沉,還未開口,又聽她繼續道:「自古以來就沒有殺言官的先例,你若因進言而斬殺了他,反倒成全了他的名聲,還要累及自身被天下人唾駡。對付一個人的法子多得很,何必用這種損己利人的方式?不如先翻翻舊賬。人無完人,這些言官們整日盯著別人的錯處,就不知他們自己,是否一個個都修成了聖人?只要能尋到一個把柄,再來發作他們,別人也就無話可說了。」

  陸行舟愣了一愣,驟然笑出聲,這一次是真的身心愉悅。

  守在殿外的內侍們聽到動靜,一個個鬆了口氣。三七更是感慨,看來日後,遇事只要請太后娘娘出馬就夠了。

  陸行舟笑聲漸歇,真心實意道:「娘娘心思縝密,臣不如娘娘。」

  姜芮並未把這話當真,她知道陸行舟剛才不過是在氣頭上,若等他冷靜下來,只怕能想出百八十種對付人的法子。

  陸行舟的高興,並不僅僅是因為找到了整治那個言官的方法,更重要的是,他欣喜於姜芮為他考慮的這份心。

  除了她之外,誰還在乎陸行舟的名聲?誰還在乎陸行舟是否被天下人唾駡?

  連他自己都不在乎。

  他心下激動,抱住人就是一陣搓揉,吻更是鋪天蓋地的落下。

  姜芮快要喘不過氣,捶打著他的胸膛,等被放開時,氣喘吁吁,髮絲微亂,面帶紅潮。她恨恨瞪了陸行舟一眼,但眼下這種情況,瞪得實在沒有威力。

  或許她自己也察覺了,又惱怒的推了他一把,起身便要走。

  陸行舟長臂一伸,撈住她的腰,又勾回自己懷裡,再次吻下去,這一次像是安撫一般,輕柔得多。

  連綿不絕的吻,從姜芮紅腫的雙唇延續到耳後,又下至白皙纖細的長頸,頸上的紅痕如落花,沉沉疊疊,密密麻麻,舊的未消,新的又來。

  姜芮推不開,只得往後揚起纖長的脖子,抱住他的頭,任他作怪。

  「娘娘……」陸行舟又吻到她的耳邊,「娘娘再說一遍吧。」

  「什麼?」姜芮含糊應道。

  陸行舟在她耳旁輕笑,聲音低啞:「就是剛剛讓臣不要無理取鬧的那一句,臣特別喜歡。」

  姜芮怪異地看了他一眼,終於將人推開,「陸行舟,有病就要吃藥。」

  說完這句話,她頭也不回走了。

  陸行舟只是低低的笑。他想他確實有病,不然怎麼聽她罵他,都聽得這樣高興呢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40 AM

第七十七章 陰鷙廠公17

  姜芮前腳回長安宮,陸行舟後腳就跟了過來。

  想起小皇帝可憐巴巴的臉,姜芮對他說道:「瑞兒今日找我哭訴,說是被先生打了手板,他年紀小,從前我又不曾多做拘束,性子難免會頑皮一些,不如你去和先生說一聲,平時可以嚴厲些,打手板之類的就罷了吧。」

  陸行舟聽了這話,心中想的卻是:還有精力來訴苦,看來小皇帝還是太閑了些。

  這麼想著,面上絲毫不動聲色,笑道:「好,下臣明日就與馬大人談一談。」

  姜芮坐在梳粧檯前,含煙替她摘下一件件首飾,打散髮髻,又將頭髮梳開。

  一頭烏髮如瀑布般鋪散在背後,陸行舟看了一會兒,有些意動,走上前道:「我來。」

  含煙遲疑地看了看姜芮,見她沒反對,才將梳子遞給陸行舟,又悄無聲息退了出去。

  細密的梳子自頭梳到尾,黑髮順滑油亮,一次次從梳齒間滑走。陸行舟抬眼看向銅鏡裡的人,恰好姜芮也看著銅鏡,兩人對視了一會兒,他忽然低笑道:「結髮為夫妻,恩愛兩不疑。」

  這句詩與眼下的情景並不相符,兩人的關係也不是夫妻,可他就這樣念出來,竟不覺得突兀。

  姜芮先移開眼,垂眸看著眼前的首飾盒。

  陸行舟從身後擁住了她。一遍遍吻著她的髮頂,輕聲問道:「娘娘可曾想過以後?」

  姜芮微微皺眉,有些厭倦的樣子,「人在深宮裡,就如鳥在鐵籠中,除了一日一日熬,哪有以後可言?」

  陸行舟沉默了一會兒,說:「原來娘娘入宮並非出於己願,臣,亦然。」

  他甚少談及自身,姜芮不由仰頭看他。

  陸行舟年少時,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少爺,可惜一招不慎,陸家捲入皇位之爭,又被推出去當了替罪羊,抄家處斬,年紀小的則為婢為奴。

  一瞬間家破人亡,從枝頭落入泥淖。陸行舟嘗過的世情冷暖,是別人一輩子都不曾經歷的,而將他陸家害到此等境地的罪魁禍首,仍然逍遙自在。

  血海深仇,如何能不報?他不擇手段爬到這個位置,就是為了手刃仇敵。

  大仇得報後,他也曾迷惘。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,就再沒有往回走的道理,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,而是萬劫不復,他只帶著幾分厭煩得過且過。

  但是最近,遠離這一切,遠離這個禁錮他半生之地的念頭越來越清晰。

  「若有可能離開這裡,娘娘願意隨臣走麼?」他低聲問道,臉上帶著笑,看起來有幾分漫不經心,但一雙緊盯著姜芮的眼,卻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不安。

  姜芮輕歎一口氣:「如何走,將這麼大的攤子丟給瑞兒一個小孩麼?況且你這些年樹敵不少,人家畏懼你手中的權勢,要是拋開這一切。清閒是清閒了,但哪還有安穩可言?」

  陸行舟道:「若要走,自然不是眼下,臣會安排好一切,只是要娘娘等待些時日。」

  「等有什麼可怕的,這麼多年都過來了。就算再來個十年、二十年又如何?」

  她雖沒有直說,可話中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。陸行舟激動得一把將她抱起,額頭抵著額頭不住輕蹭,連聲喃喃:「不必十年二十年,臣如何捨得讓娘娘久侯。娘娘……陸行舟此生必不相負。」

  那日過後,陸行舟對小皇帝的態度有了明顯轉變,從前就如放養一般,要如何都隨他,如今對他的功課卻看得緊。小皇帝每日下學,還得跟在他身邊,看他處理政務,連去姜芮跟前撒個嬌的空閒都沒有,直把小皇帝委屈得叫苦連天。

  姜芮知道,陸行舟這是準備讓小皇帝學著做一名真正的皇帝,因此狠下心不去干涉。

  於是小皇帝只能一邊哭哭啼啼。一邊把先生佈置的任務,還有陸行舟額外添加的那些全部完成。

  他的進步所有人有目共睹,真正沉下心來用功學習,竟比前頭幾個皇子都要聰明,連陸行舟都不大甘願的說他孺子可教。

  時間如流水,彷彿只是眨眼間,撒嬌愛哭的頑童,長成了朝氣蓬勃的少年。

  如今的小皇帝已經初具有帝王之勢,對於陸行舟與他母后的關係也心照不宣。

  這兩個人,一個雖非他生母,卻親似生母,一個是他半個先生,一手將他培養成帝王之才。因此,即便他貴為天子,到了他們面前,也心甘情願低下頭顱,更不要說置喙此事。

  但這並不意味著,對於陸行舟想要拐跑他母后,小皇帝也能心甘情願,無動於衷。

  自從意識到母后將在不遠的將來離開他之後,小皇帝每日處理完政務,都要跑到長安宮纏一纏姜芮,試圖動搖她的決心。

  今天也不例外。但是他一踏入宮門,見到守在殿外的內侍,就知道自己來晚了,心頭嘀咕了一句老狐狸,腳下不停。

  殿內,陸行舟正與姜芮說話,如今他已漸漸放手,將大堆政務留給小皇帝處理,自己則偷閒來陪姜芮。

  聽到內侍傳報,他在心頭念了句小兔崽子,面上仍溫和含笑。

  小皇帝大步踏入殿內,先給姜芮請安,而後又喚了陸行舟一聲先生。他抬起頭來直視兩人,不由心生感慨。多年過去,他從一個小孩長成半個大人,但是母后和先生卻還如從前一般,連面容都沒有多少變化。

  「今日天氣不錯,兒子陪母后出去走走吧?」

  姜芮還未開口,陸行舟笑道:「陛下來晚一步,下臣方才已陪娘娘在園中走了一圈。」

  皇帝不氣餒,又說:「母后昨日提過避暑別宮的大桃子,我已經讓人去摘了,今日宮門落鎖之前應當能送回來。」

  「巧了。」陸行舟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盤,似乎當真只是個巧合般,面上含笑道:「臣別莊的桃樹也結了桃子,今日才送來,陛下嘗嘗?」

  小皇帝正要拒絕,就聽他母后說:「味道是不錯,清甜爽口,瑞兒也嘗一個。」

  於是他只得氣鼓鼓拿了個桃子,咬得喀嚓喀嚓作響。

  三七在旁看著這一切,不由感歎,薑還是老的辣,陛下要與督主鬥,還得再修煉幾年呀。

  等小皇帝蔫蔫離開後,姜芮揮了揮手讓人退下,才對陸行舟說:「你跟他作對幹什麼?每次都氣他。」

  陸行舟握住她的手捏了捏,笑得風輕雲淡:「娘娘誤會了,下臣這是在磨練陛下。」

  還磨練,怕是只有磨沒有練。姜芮暗裡嘀咕。

  見她沒說話,陸行舟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,又若無其事鬆開,狀似隨口問道:「娘娘當初答應臣的事,不知還做不做數?」

  姜芮怎不知他心中所想,斜了他一眼:「你說做不做數?要是我準備出爾反爾,早在瑞兒求我的時候就同意他了,何須等到今日。」

  她不耐煩的樣子,卻反而讓陸行舟覺得安心。

  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不在乎,足可敵國的財富他也不動心,如今唯一的執念,只有她。任何試圖奪走她的舉動,都無可忍耐。

  他笑著要來抱她,「是臣的錯,娘娘息怒。」

  姜芮拍開他的手:「光天化日,莊重點。」

  陸公公便在心裡數著,到天黑還有幾個時辰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10:44 AM

第七十八章 陰鷙廠公18

  儘管小皇帝百般挽留,依依不捨,在他大婚之後,宮裡的太后娘娘還是抱病去世了。

  與此同時,江南某一處水鄉,民風淳樸的清水鎮上,從外地搬來一戶人家。

  那家人搬來時悄無聲息,等鎮上一座大宅院易了主,附近人家們才紛紛議論起此事。

  「那天喬遷之喜發喜餅,你們是沒看見,當真大方得很,這麼寬這麼厚的糯米糖糕,一人發三大塊,松子糖和銅板跟不要銀子似的往外撒,我沒好意思去撿,我們家二小子那麼笨,都撿到了十幾個銅板,聽說有多的撿了一百來個的呢!」

  一群婦女坐在大樹下納鞋底,其中一個講得起勁,剩餘的驚歎連連。

  「這得多少銀子呦?」

  「可不是,這還不算什麼,發完之後,我見府門口站著個穿金戴銀的婦人,長得又俊又有氣度,以為是當家夫人,就準備帶著我家二小子去說聲謝,結果你們知道人家說什麼了?」

  「說什麼?」

  「對呀,說什麼你倒是快說,別賣關子了。」其他人急道。

  原先開口的婦人見眾人個個都急切地看她,才心滿意足道:「人家說,她只是府裡的下人,夫人另有其人吶!」

  其餘婦人又是一陣驚歎。

  「下人都這麼氣派,當家夫人不得跟仙子一樣?」

  「誰說不是呢,我聽人說,那家下人說話是京城口音,指不定是大人物呢!」

  於是話頭又變了,婦人們轉而議論大人物為何會到清水鎮這個小地方來。

  鎮東的大宅子,因主人家搬去省城,已經空置多年,如今才又有了人氣。

  陸行舟處理完正事,從書房裡出來,抬腳往後院走,隨口問三七道:「夫人呢?」

  「剛才碧桃說夫人正在午睡,眼下應該醒了。」

  陸行舟點了點頭,姜芮的起息他其實熟悉得很,她哪個時段做什麼事也都大致有數。可每次一沒在眼前見到人,他必定就要問一句,這已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。

  踏進垂花門,只見內院花架下擺了張躺椅,姜芮此時正躺在椅上剝葡萄吃。

  陸行舟見狀,面上已帶了笑,緩步走過去:「夫人。」

  姜芮懶懶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,當做是回應。

  「夫人怎麼不理為夫?」陸行舟笑問。

  這下姜芮當真連瞧都不瞧他了。哪個像他一樣,從前娘娘長娘娘短,如今來到這地方,改了口,一句夫人更不知是戳中他哪根筋,一天不叫個百八十遍不罷休。

  她不理他,陸行舟反倒越發樂,讓人端來臉盆洗了手,坐在躺椅邊的小墩子上給她剝葡萄。

  姜芮見狀,樂得清閒,也洗了手,就等著他來餵。

  邊上伺候的人都識趣退下。

  陸行舟餵了一顆兩顆都還算老實,後來見姜芮眯著眼,毫無防備的模樣,壞心思就開始冒頭,一下是大拇指擦過她的嘴唇,一下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舌頭,見她沒發作,越發得寸進尺,索性將指頭伸入那張嫣紅的嘴中,攪和著裡頭的軟舌與葡萄肉,之後更是抽出指頭,在姜芮的視線中,把那根手指含入自己嘴裡,一點一點舔乾淨,眼睛還緊緊盯著人不放。

  「下流。」姜芮微微仰著下巴,胭紅略腫的嘴裡輕飄飄吐出兩個字。

  這樣兩個字,卻陡然讓陸行舟更加興奮了,呼吸都粗了幾分。

  姜芮早知他就愛這個調調,斜眼瞥過去,說:「大白天的,你要做什麼?」

  陸行舟靠近了些,在她耳旁輕聲道:「我以為夫人知道。」

  「誰知道你那些心思?」姜芮得推開他,起身欲往前院去。

  走到半途被人截住,攔腰抱起,陸行舟笑道:「夫人怎麼捨得丟下為夫?」

  姜芮輕哼一聲,「一把年紀,別總學年輕人抱來抱去,當心閃了腰。」

  陸行舟絲毫不以為意,輕輕巧巧抱著她往屋裡走。

  他知道她面上不耐煩,心裡卻是關心,更知道她嘴裡嫌棄,實則萬般縱容自己。

  太陽還老高,兩人倒也沒有真的荒唐到床榻去,陸行舟抱著姜芮坐在自己腿上,雙手在她身上摸摸捏捏,還幾次試圖伸入衣襟裡,都被截下。

  「搬來也有一陣子,明日夫人要不要隨我出去走走?」

  「去哪兒?」姜芮再次打掉他的手。

  陸行舟面色不改,又試圖從衣擺下找到新的路徑,「為夫新置了個田莊,就在底下村子裡,不過十幾里路,最近正是秋收時節,田間應該正當熱鬧。」

  姜芮想了想,正要說好,忽然低呼一聲。

  「唔……」

  原來是陸行舟的手趁她不備,終於突破重重阻隔,滾燙的手掌貼在微涼的肌膚上,幾乎要將人給燙化了。

  陸行舟啞著嗓音低笑道:「夫人的聲音動聽極了,再叫一聲吧。」

  一面說,手上的動作越發放肆。

  姜芮面色緋紅,眼含水霧,緊緊抿住嘴唇不願出聲,最後實在忍不住,扭頭一口咬在他肩上,勾起發紅的眼尾瞪他,「陸行舟,我看你的病是沒治了。」

  「夫人此言差矣,為夫的病,最佳良藥不正是夫人?」

  他這話或許是無心,卻著著實實讓姜芮愣了一下,等反應過來,早已被他攻城奪池,大勢已去。

  鎮上那間大宅子裡的人,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對象。

  那一雙神秘的主人家,後來終究讓人瞧見了真面目,不由紛紛感歎,果真是一對神仙般的人物。

  不過府裡似乎沒有少爺小姐,不少人還為此惋惜,但是次年,在眾目睽睽之下,有個從京城來年輕後生叫了當家夫人一聲娘。

  眾人都道一聲果然,那家老爺夫人果真是從京城裡來的大人物,人家的孩子還在京城做官呢。

  ******

  陸行舟前半生可以說轟轟烈烈,曾落入最卑微的境地,也踏上過至高無上的巔峰,他的後半生卻如隱士一般,清淡平和,若非親眼所見,恐怕沒有人相信,那個曾經權勢滔天、翻雲覆雨的掌印大太監,竟甘於如此平凡。

  他離世之前,姜芮就在榻邊。

  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灰敗,一雙眼卻亮得驚人,如以往每一次一般牢牢鎖在姜芮身上,眼中翻湧的情緒又深又暗。

  姜芮似乎知道他所想,輕聲道:「你先走,我很快就來。」

  陸行舟眼中有一瞬間的滿足,但立刻又湧出更多的不忍與不捨。

  「不,你要好好的,我等得住……我們來世……」他說得極為艱難。

  姜芮沉默了一會兒,在他急切甚至乞求的視線中緩緩點頭,「好……來世再相逢。」

  陸行舟面上一鬆,渾身的力氣卸去,「來世我一定……早些找到……」

  他慢慢閉上眼。

  屋內哭聲一片,姜芮靜靜坐了許久,闔衣躺在他身邊,等三七等人發現不對勁,她也已經沒了氣息。

  清水鎮陸家大宅一日內去了兩位主人,相隔不過一個時辰,陸老爺與夫人伉儷情深,逐漸成為此地流傳的一段佳話。

  姜芮帶著代表陸行舟靈魂的一團熒光回到天上。

  他說的來世似乎還在耳邊,但這團熒光已經沒有了二人共同的記憶。

 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摒去腦中不該有的念頭,進入下一方小世界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4:50 PM

第七十九章 民國大帥01

  夜幕降臨,鳳城霍公館張燈結綵,瞧著一派喜氣洋洋,但匆匆來往的傭人臉上,卻一點喜色都沒有。

  檯燈燈罩上貼了紅雙喜,從裡頭照出來的光,都帶了些暖融融的紅。

  姜芮一身喜服坐在房內,眼神沒有聚焦,面上表情微怔。

  身旁許多人忙忙碌碌,終於都退了出去,自小看著她長大的李媽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歎道:「七小——太太,早些休息吧。」

  姜芮慢慢轉動眼珠子,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才明白她是在稱呼自己,嘴角扯了扯,因為許久沒開口,聲音有點啞,但仍聽得出年輕女子的悅耳與清麗:「我知道了,李媽也早點睡。」

  李媽又歎了口氣,看了眼床上躺著的人,搖搖頭帶上房門。

  房內一時安靜,姜芮又坐了一會兒,確定不會有人再來,才從沙發上起身,走到床邊,打量這次的目標。

  床上的人昏昏沉睡,即便雙眼緊閉,面色因失血而發白,但那鋒利的眉眼、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薄唇,都可以看出,這個人清醒時,必定冷峻又強勢。

  事實也正是如此,霍長曜是霍家長子,十年前老大帥遇害身亡,當初年僅弱冠的霍長曜子承父業,在某些人不看好的眼光中,以最短的時間掌握了他父親留下的勢力。

  他雖年輕,手段卻雷厲風行,屢次破格提拔可用之材,剔除屍位素餐的老油條,大刀闊斧整頓擴張,短短數年間,將霍家推到另一高度,現在誰見了他,不得恭恭敬敬叫一聲霍大帥?

  月餘前,霍長曜至城外巡視手下兵團,回城途中遇上刺殺,來人謀劃已久,又在他身邊埋下內應,霍長曜雖逃過一劫,卻不慎身中兩槍,昏迷不醒。

  他受傷的事被有心人大肆宣揚,雖然軍中大部分將領為他一手提拔,忠心耿耿,但也有些人借此渾水摸魚,搞得人心浮動,惶惶不安。

  霍公館內更是如此。

  霍老大帥年輕時風流不羈,除了正房太太,還娶了兩三房姨太,外頭更有幾名紅顏知己,可這麼多女人,竟只有正房太太給他生了兩兒一女,還有二姨太生了個兒子,等養到成年,更是只剩太太所出的長子霍長曜,和二姨太所出的次子霍長林,其餘都夭折了。

  霍老太太數次經歷骨肉分離之痛,如今只把霍長曜當成命根子,眾人都以為霍大帥出了事,她肯定要倒下,誰也沒想到,這位瘦小固執的老太太,不但一滴眼淚沒掉,還撐到了今日。

  在醫生大夫束手無策的時候,老太太不知從哪裡找來個道人,道人看過霍長曜,丟下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,讓老太太找到上頭的姑娘給霍長曜沖喜,事情或許還有轉機。

  霍家人找了一圈,最後發現,完完全全吻合這個生辰八字的,竟是老太太收養的七小姐潘素素。

  潘素素自小父母雙亡,因其父是老大帥手下舊部,念及舊情,老大帥將她領回霍家,養在霍老太太膝下,霍家如她這般的孩子有好幾個,她排名第七。

  雖說無父無母,可霍家待她與真正的小姐少爺並無多大區別,潘素素一路無憂無慮長大,養成了活潑外向的性子,霍老太太失去唯一的女兒後,對她更是疼愛幾分。

  在這樣深厚的養恩之下,當一貫嚴厲刻板的霍老太太給她跪下,請求她救救霍長曜時,潘素素又如何能拒絕?

  即便她心中之人並不是霍長曜,也只能垂淚答應了。

  兩日前,眼看婚期愈近,心頭苦悶的潘素素外出散心,不小心落海身亡,姜芮便在此時與她作了交換。

  雖然身死,潘素素倒還鬆了口氣,她希望姜芮能替她報答霍家的養育之恩,如果可以,為她再看一眼霍長林。

  霍長林便是霍家次子,二姨太所出,留洋在外數年,一直不曾歸來。

  潘素素念念不忘的人,正是他。

  街上傳來幾聲更響,方才還有些動靜的霍公館,現在越發寂靜。

  姜芮昨日為霍長曜檢查過,他之所以昏迷不醒,極可能是因腦中的血塊。

  她將手指抵在他腦後,從指尖輸出一縷極細的靈氣,一點一點化去淤血。大腦是人體內最複雜的器官,即便她有把握,也不敢掉以輕心,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天際發白才結束。

  早起傭人的走動聲從樓下傳來,姜芮估摸著霍長曜醒來的時間,掩口打了個哈欠,也不躺下,直接趴在床邊睡去。

  窗外越來越亮,第一縷陽光透過沒有關緊的窗簾縫隙,恰好落在霍長曜臉上,只見那雙緊閉的眼眉頭皺了一皺,慢慢睜開。

  昏睡將近一個月,霍長曜眼中難得帶了些迷茫,但很快轉為清醒。

  他冷靜回想之前發生的事,一面在腦中設想種種可能,一面撐著身體坐起來,拉動床頭的鈴鐺,完成這兩個動作,就耗盡了他身上僅存的力氣。

  姜芮的呼吸微不可聞,房間內光線又不清晰,等視線抬高,霍長曜才發現她的存在。

  因為看不真切,他原以為是看護的傭人,第二眼才認出,是平日見了他就低頭繞路走的七妹。

  還未等他想明白她為何會在這裡,傭人扣了扣門板,推門而入,看到靠坐在床頭的霍長曜,第一反應竟不是驚喜,而是愣了一愣,然後驚叫著往樓下跑。

  「大帥醒了!大帥醒了!」

  見到她的舉動,霍長曜知道自己應該昏迷了不短的時間。

  傭人的叫聲驚醒了姜芮,迷迷糊糊睜開眼,瞧見霍長曜,立刻喜出望外,「大哥,你醒了!」

  霍長曜略略點頭,「辛苦了。」

  欣喜過後,姜芮似乎才回想起眼下自己的處境,喜悅一下子蒙上一層陰霾,她低下頭掩飾,急匆匆往外走,「我去和娘說。」

  晨風吹開窗簾,更多的光線照入屋內,霍長曜看見屋裡不少家具都貼了喜字,想到這背後可能代表的含義,他重重擰起眉頭。

  姜芮只走到半途,就遇上急急趕來的霍老太太王氏一行人。

  王氏緊緊抓住她的手,「小七,長曜真的醒了?」

  「是真的娘,大哥醒了。」

  王氏渾濁的眼裡一下子滾出兩顆淚,霍長曜出事至今,她不曾哭過一回,如今得知他醒來,反倒撐不住了。

  「老天有眼,老天有眼吶!」她推開扶持的人,拄著拐杖踉踉蹌蹌往前走,眾人只得緊緊跟在身後。

  縱然霍長曜心中有不少疑慮,但見到年邁的母親在自己床頭老淚縱橫,一時也顧不得多問。

  霍公館鬧哄哄忙了一陣,哭的哭,勸的勸,請醫生的請醫生,等一切塵埃落定,大半個上午過去了。

  因長時間不曾進食,霍長曜眼下只能喝點薄粥,王氏就坐在床前,一臉欣慰慈愛地看著他。

  「娘,屋裡為何這樣裝扮?」霍長曜放下粥碗。

  王氏面含喜色,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,最後說:「道長的法子果然有用,昨夜才成親,今天你就醒了!」

  霍長曜卻越聽眉心皺得越緊,「這實在荒唐——」

  「不許胡說!」王氏緊張地打斷他,「神仙都看著呢,當心他們聽了不高興。」

  王氏本就吃齋念佛,經此一事,更加虔誠。

  「可我只把七妹當妹妹,她也拿我當大哥,往後如何自處?娘,現在作罷還來得及。」霍長曜皺眉正色道。

  王氏卻一下子情緒激動,枯瘦的手掌牢牢抓住他的,「不能作罷,道長說了,你的八字太硬,只有小七的能合,這次能醒多虧了她,要是分開後你又出了意外,讓娘怎麼辦?長曜啊,娘只剩你一個了,你再有個三長兩短,不如讓老天爺連我也一起收了,咱們娘倆黃泉路上還有個伴!」

  她又抹起了淚。

  霍長曜知道她素來要強,但今天這一會兒卻哭了幾回,知道是自己昏迷讓她受了驚嚇,不忍再說,只得暫時按捺下來。

  姜芮站在房外,聽到這裡,才返身回了自己原先的房間。

  有霍老太太在,霍長曜想要與她分開,幾乎是不可能的事,這倒省了她許多事情。

  她現在慢慢發覺,在這些靈魂碎片身上投入太多精力,於她自身而言,並不是一件好事,會讓她在脫離那個世界時,感覺到莫名的疲憊低迷。

  扮演一世的愛人,儘管心裡清楚只是扮演,但所有的經歷卻是真的,所有的陪伴也是真的。

  她以為會不受影響,卻高估了自己。

  這一次,她決定不再刻意成為他的愛人,反正她和霍長曜已經成了夫妻,就算沒有感情,只要還同處在一個屋簷下,依然能完成任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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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姜芮:不想撩了,這個放養吧。

  大帥:差別待遇……【委屈巴巴】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06 PM

第八十章 民國大帥02

  姜芮回房眯了一會兒,就被傭人叫醒,老太太王氏要與她說話。

  她換了身鵝黃色的新式旗袍,因天氣炎熱,衣服是無袖的,兩條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頭。

  老太太古板守舊,以往看到潘素素做這樣的裝扮,總要說一兩句,今天不但一句話都沒有,還拉著她的手,掩不住喜色,道:「小七,娘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。」

  姜芮忙說:「您別說這樣的話,折煞小七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你是好孩子,這次長曜能醒多虧了你,以後你就是咱們家正經太太,我老了,家裡的事情早晚要交給長曜和你。」王氏說。

  姜芮卻抿著唇,欲言又止。

  王氏見了,便說:「有話直說,跟娘說話還有什麼顧忌?」

  「娘,我想繼續上學,可以嗎?」姜芮問道。

  潘素素是鳳城女子大學的學生,等過完暑假開學,就念三年級了。姜芮知道王氏的意思是要她管家,但比起整日束在家裡,管一堆人的吃喝拉撒,她更願意到外頭去,這也比較符合潘素素的性子。

  王氏沉吟著,最終還是同意了。原本小七和長曜成親,就是她強求的,到底不好再要求什麼。不過她也提了意見,「以後就住在家裡吧,別住什麼宿舍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點頭,住家裡正好方便她接觸霍長曜。

  從王氏住所離開,姜芮走在花園裡。

  霍公館有兩棟洋房,一棟靠前,一棟靠後,王氏喜歡清靜,老大帥去世後,她就搬到後頭,潘素素和霍長曜都住在前面。

  前一陣霍長曜昏迷,家中氛圍低迷不安,連傭人走路說話都帶著壓抑,今天他醒了,整座公館透著輕快喜悅。

  幾個年輕傭人正說說笑笑,見到姜芮,先是喊了聲七小姐,而後才反應過來,又齊齊改口喊太太,想來他們也極不適應這個變化。

  姜芮與他們錯身而過,走出十來步,還能聽到身後的竊竊私語。

  她沒有理會,回到前頭,正準備上樓,樓梯上迎面下來一個人,「小七。」

  「六哥。」姜芮對他笑了笑。

  正朝她走來的人名叫許漢生,與潘素素一樣,是霍家收養的孩子,如今是霍長曜副手。

  許漢生長得斯文,瞧著不像是個軍人,倒像拿筆的文人書生,性子也很溫和,眼下微微皺眉,擔憂的看著姜芮。

  兩人同為收養,年紀又相近,自小關係就好,他是唯一清楚潘素素心意的人。因為霍長曜受傷,前一陣他一直在軍隊裡穩定局面,今天得知人清醒,才匆匆趕過來,卻聽到了潘素素與霍長曜結婚的消息。許漢生心中的驚訝,一點不比剛剛醒來的霍長曜少。

  「你和大哥……」他不知該怎麼說。

  姜芮似乎不願多談這個問題,笑著說:「大哥醒來,六哥就能輕鬆一些了,瞧你忙得鬍子都沒時間刮,跟個老頭子一樣,醜死了。」

  許漢生見狀,也只得配合苦笑道:「可不是,等大哥康復,我得跟他討個長假。」

  「大哥現在睡了麼?」姜芮問。

  「沒有,我看他精神不錯。」

  霍長曜雖然醒了,但之前失血過多,又昏睡許久,體力較弱,醫生囑咐再修養一些時日。老太太愛子心切,要他好好躺著不許起來。

  姜芮點點頭,往旁邊讓了讓,「六哥先去忙吧,有時間回來一起吃飯。」

  許漢生確實還有許多事,雖想跟她好好談談,眼下卻沒時間,只能匆匆離去。

  二樓主屋裡,霍長曜正靠在床頭看軍報,眼角瞥見門口有個身影一晃而過,一開始沒留意,但很快想到什麼,開口道:「小七。」

  姜芮已經走出幾步遠,聽見這話,慢吞吞退回來:「大哥。」

  霍長曜點了點床邊的椅子,「坐,大哥有話跟你說。」

  霍家多名兄弟姐妹,潘素素與霍長曜是最不親近的,他既沒有老二的幽默風趣,也沒有老六的溫和體貼,身為長兄,又早早肩負重任,平時總是一臉嚴肅,不苟言笑,這樣的性格,小姑娘見了,自然要往一旁躲。

  潘素素在別人面前活潑俏皮,到了他跟前,就跟鵪鶉一樣老實。

  姜芮規規矩矩坐下,雙手放在膝蓋上。

  霍長曜合上文件,轉頭看她,話中帶著些許歉疚:「這件事娘做得不妥當,委屈你了,大哥代她向你道歉。」

  姜芮眼中一酸,忙搖搖頭。

  霍長曜又說:「娘這次受了驚嚇,恐怕輕易不會改變主意,所以大哥需要你再配合一段日子,等事情過後,要怎麼辦由你說了算,將來你有了喜歡的人,大哥也會向他解釋清楚,你看行麼?」

  他向來強勢,除了在老太太面前,什麼時候用這種語氣和人說過話?這次是實在覺得愧疚,畢竟名聲對於女子而言,不是小事。

  要是真正的潘素素所在這裡,聽見這番話,也會安心大半。姜芮眉眼間的憂愁立時消散許多,忙說:「可以的,只要大哥能早點好起來,我沒關係。」

  霍長曜頷首:「昨夜辛苦了,回去好好休息吧。」

  「大哥也要好好休息。」姜芮說。

  雖然聽霍長曜話中的意思,等這段時間過後,老太太鬆口,就由她決定是否解除婚姻關係,但姜芮卻覺得,他低估了王氏的決心。

  果然,夜裡休息時,問題就來了。

  王氏竟親自到了前邊這棟樓,看著人把姜芮的物品搬到霍長曜房裡去。她現在對於那個道長說過的話信得很,唯恐兩人分房睡,就不算真正的夫妻,一定要他們歇在一處。

  霍長曜開口拒絕,她就開始抹眼淚,說些要和他一塊讓閻王收走的話。

  歷來要強的人,一旦掉起淚,旁人看著更覺得心酸不忍,何況霍長曜還是她兒子,最後只得同意。

  其餘人很快都離開,姜芮手足無措站在那。

  「大哥,等一下我偷偷回房。」她小聲對霍長曜說。

  霍長曜略擰起眉,「辛苦你了,明天我再勸勸娘。」

  兩人在房裡乾巴巴坐了一會兒,等到外頭已沒有動靜,姜芮悄悄打開門,剛把頭探出去,立刻縮回來,愁眉苦臉道:「大哥,娘讓人守在外面。」

  霍長曜暗自歎了口氣,撐起身體準備下床,「小七,委屈你今晚睡在這裡,我睡沙發。」

  姜芮連忙攔住他,「還是我睡沙發吧。」

  「不行。」

  「可是,大哥你的身體……」

  「沒事,你從櫃子裡拿件被子,幫大哥放在沙發上。」

  姜芮遲疑的看了眼尚不足她一人長的沙發,抿唇許久,低聲說:「大哥,不然你也睡床吧。」

  霍長曜斷然拒絕:「小七,你不用再勸,我不會同意。」

  兩人結婚,本是權宜之計,若又同床共枕,他還有什麼臉面說不得已?

  最終,兩人一個睡床,一個睡沙發,霍長曜高大的身子躺在沙發裡,並未發出多少動靜。但姜芮知道,他沒怎麼睡著。

  一直到次日淩晨,霍長曜才迷迷糊糊睡去,不多久就被叫醒。

  姜芮在他耳旁小聲道:「大哥、大哥……去床上睡吧,我起了。」

  霍長曜睜眼看了看天色,還早得很,但姜芮已經穿戴整齊,顯然是為了特意給他騰位子,才早早起來。

  「你再睡會兒。」他說。

  姜芮道:「我不睏,躺不住了。而且娘一會兒可能會來看,要是見大哥睡在沙發上,準要不高興。」

  霍長曜這才起身,姜芮扶著他躺到床上去。本是他睡慣了的床,但此時床鋪裡帶了別人的體溫,鼻尖有著若有似無的沁香,讓他莫名覺得不自在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10 PM

第八十一章 民國大帥03

  霍長曜躺到床上後,姜芮把沙發上的被子收好,又繞到床的另一側,將床鋪枕頭弄得皺一些,做出有人睡過的樣子。

  不多久天亮,王氏來看霍長曜,視線在床鋪床頭幾個位置打量,沒看出什麼異常,才安下心。

  她眼角看見姜芮從房裡出去了,便壓低嗓音對霍長曜說:「你現在身體沒好全,夜裡就安安分分睡覺,有什麼想法,等好了再說。」

  霍長曜正喝水,剛開始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,等反應過來,口中的水一下子嗆進氣管裡。

  王氏忙給他拍背,「這麼大的人,喝個水都能嗆到。」

  「娘,您別亂說。」霍長曜緩過來,無奈道。

  「這有什麼胡說的?你們兩人都結婚了,還睡在一個床上,在一起那不是早晚的事。」在王氏看來,雖然這樁婚事兩個當事人看著都不怎麼情願,但成都已經成了,就是正經的夫妻。小夫妻間有點什麼,還值得稀奇?

  她又看著霍長曜的眼睛說:「長曜,你別覺得娘年紀大了好糊弄,嘴裡跟我應一套,心裡想的是另一套。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,你要是想跟小七分開,可以,等我老太婆死了再說,免得又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!」

  霍長曜昨晚準備今天再勸勸她,話還沒出口,就被這句話堵了回來,眉心皺出一道褶子,看來他娘這回,當真是鐵了心。

  姜芮在樓下花園裡走動,遠遠看見許漢生從大門口進來,忙沖他招手。

  「小七,怎麼在這裡?」

  姜芮往屋子裡看了一眼,拉著他偷偷摸摸躲到花叢後,「六哥,你幫我弄一張行軍床吧,不要讓娘知道。」

  「行。」許漢生點了點頭,才好奇道:「要行軍床做什麼,準備去露營嗎?帳篷要不要?」

  「不是,娘非要我和大哥睡在一個屋裡,昨晚上大哥只能睡沙發,我看他今天起來的時候腰都是僵的。」姜芮苦惱道。

  許漢生微微皺眉,遲疑了一下,還是問道:「小七,你和大哥的事,你有什麼想法?說出來給六哥聽聽,不然我實在不放心。」

  姜芮現在倒不怎麼憂慮,說:「昨天大哥和我說了,等娘鬆口,就由我決定要不要解除婚姻,要是以後我喜歡上別人,他也會幫我說清楚,所以現在只要等就好了。」

  許漢生聽了,心道難怪,昨天見她一臉憂愁,今天就輕鬆活躍不少。但他總是隱隱覺得,這件事老太太沒那麼容易讓步。

  不過,怕又讓七妹憂心,他並未將這話說出口。

  「你對二哥……要不要讓大哥知道?」他又想起一事。

  「什麼呀!」姜芮立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蹦起來,面上紅紅的,「六哥你討厭,這種事怎麼能到處亂說!」

  潘素素對霍長林只是暗裡偷偷喜歡,除了許漢生,誰都不知道。

  許漢生本意是想讓霍長曜心中有點數,沒想到會引起七妹這麼大的反應,這種小女兒的心思,他是弄不明白的,見她嘟著嘴嗔怒,只得連忙笑賠不是。

  姜芮紅著臉瞪他一眼,「要是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,我就不理你了。」

  「是是,六哥一定保守秘密。」許漢生笑道。

  姜芮這才擺擺手放他離開。

  許漢生到樓上時,王氏已經離開,「大哥,今天感覺如何?」

  「比昨天有勁。」霍長曜坐在床邊,正準備起來走兩步,許漢生要去扶他,被推開,「不用。」

  「事情辦得怎麼樣?」霍長曜在房裡慢慢踱步,忽然問。

  許漢生道:「按照大哥昨天說的方法,今早已經得到一些線索。」

  「不要急,慢慢來,放長線才能釣大魚,你自己要小心安全。」霍長曜交代。

  許漢生點點頭,「我會注意的。」

  兩人說了會兒公事,許漢生道:「剛剛在樓下遇見小七,她說大哥早上起來時腰都睡僵了,讓我幫忙悄悄送張行軍床。」

  霍長曜眉間微微一鬆,又擰起來,「小七是個好孩子,我耽誤了她。」

  「大哥不必太過自責,小七都明白是怎麼回事。」許漢生勸道。

  霍長曜搖搖頭,不再多說,只道:「她在我這裡也不自在,老六,你想辦法將我這間屋子跟隔壁打通,再做些掩飾瞞過娘。」

  隔壁是間客房,一直空置。

  「好,大哥等我兩天。」許漢生應下。

  傍晚,霍長曜到樓下花園走動,他的體力還未完全恢復,走了幾圈,額頭上就泌出細汗,又堅持走了兩圈,才到涼棚裡坐下。

  不遠處,花園小道上傳來叮叮噹噹的鈴鐺聲,夾雜著一兩句悅耳笑語。

  原來是姜芮剛才在院裡騎自行車,見李媽的孫女在一旁眼巴巴看著,就索性教她騎。

  兩人一個戰戰兢兢踏著踏板,一個在後頭扶住車座,騎得磕磕扭扭,笑得東倒西歪。

  沒一會兒,李媽尋小孫女,見她竟碰了主人家的自行車,忙過來陪笑,把人牽走。

  姜芮一人蹬了兩圈,覺得無聊,四下轉著頭,看到霍長曜坐在涼棚裡,就沖他揮了揮手,「大哥,你也散步呢!」

  霍長曜略略點頭,以為她會過來,但她揮完手,就推著自行車進屋了。

  天氣悶熱,身上黏膩,姜芮回到自己房裡洗澡。

  今天下午她收到潘素素一個朋友的邀約,請她明天去看戲。姜芮原本不準備去,但轉念一想,民國的戲園子還沒逛過,名角的風采不曾見識,更重要的是,商鋪茶樓百貨商店都沒有買買買,於是又同意了。

  洗完澡出來,王氏派來的人就請她去霍長曜房裡休息。

  以往潘素素睡覺,習慣只穿一件真絲做的吊帶裙,姜芮也覺得穿那個涼快,但這兩晚睡在霍長曜那裡,她只能找出長袖長褲換上。

  現在天色還挺早,怕難打發時間,她又從書架上拿了本書,才跟著傭人出去。

  霍長曜已經回到樓上,並且洗過了澡,此時坐在沙發上,手中也拿著本書。

  大概是一回生兩回熟,經過了昨晚,兩人現在對坐,好歹不像之前那般乾巴巴。

  「大哥。」姜芮打招呼。

  霍長曜點點頭,瞧見她手中的書,隨口問道:「都看什麼書?」

  「傳奇話本,隨便看看。」姜芮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。

  雖然她沒有說話,但屬於私人的領地裡多了個人,只要有一點點動靜,就很難讓人忽略。而且,霍長曜總覺得鼻尖似乎能聞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,與今天早上她留在他床榻上的味道是一樣的。他知道那應該是香皂的味道,但同樣的香皂用在她身上,和用在自己身上,不知為何,香味卻不大一樣。

  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漸漸適應眼下的情況,忽略細微響動,再次專注於手中的書本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姜芮打了個哈欠。

  霍長曜注意到,便說:「去睡吧,明天不用那麼早起來。」

  姜芮揉了下眼睛,擦去淚花,「大哥,今天還是讓我睡沙發吧,我長得矮,沙發夠睡的。」

  霍長曜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衣櫃,「剛剛老六把行軍床送來了。」

  「真的?」姜芮眉眼揚了揚,跑到櫃子邊,打開個小小的縫隙看了一眼。果然見到裡頭有個軍綠色的布袋子。她把行軍床從櫃子裡拖出,試圖支開。

  「放著一會兒我來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姜芮躍躍欲試:「大哥,讓我睡行軍床吧,我還沒睡過呢。」

  「不是什麼好玩的事。」霍長曜起身,接手她手中的東西,幾下拼裝成一張床,按了按床布,說:「這床太軟,你睡不好,到床上去。」

  姜芮也伸手按了一下,確實軟,「那大哥你睡得好嗎?」

  「我睡習慣了。」

  姜芮便不再多說,給他拿了床被子就睡下。

  這一晚,霍長曜睡得比之前安穩了些。

  姜芮一覺醒來。天還只是濛濛有點亮意,她正準備起來,把霍長曜換到床上睡,忽然察覺到走廊裡傳來一陣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,分辨了一下,立刻掀開被子跳起來,把霍長曜搖醒。

  「大哥,我好像聽見林媽的腳步聲了,你快到床上去睡。」

  睡了一晚,她睡衣衣襟散開了,自己著急之下卻沒有發覺,俯身搖晃時隱約可見胸前白皙的肌膚。

  霍長曜睜開眼,正好對上那一處,馬上移開。

  姜芮見他不動,壓低嗓音急忙忙道:「大哥快起來呀!」

  與此同時,外頭傳來叩門聲:「大帥、太太,起了嗎?」

  姜芮沒應聲,等敲第二次的時候,才裝成剛睡醒的樣子,「起了,林媽你等一下!」

  霍長曜沉默著起身,迅速將床收好,塞進櫃子裡。

  「快點躺好快點躺好。」姜芮把他往床上推,自己將另一邊床鋪弄亂,轉頭要去開門。

  「小七。」霍長曜忽然叫住她。

  「什麼?」姜芮已經走到門邊。

  霍長曜面色平靜,唯有語氣帶了點微不可察的僵硬,「衣扣繫好。」

  說完他躺入被子裡,整個人瞬間就被年輕女子暖暖的氣息所包圍。

  他僵直著身體,心想,得讓老六加快動作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13 PM

第八十二章 民國大帥04

  林媽一大早來敲門,原來是王氏昨夜做了個夢,夢見廟裡的菩薩。她一心認為霍長曜這次能挺過來,全靠菩薩保佑,因此立刻就決定要去上香,特意讓人來問姜芮是否要和她一起去。

  姜芮和人約好看戲的時間是下午,反正現在醒也醒了,無事可做,不如到外面走走,便點頭同意。

  送走林媽,她返回房間去拿床頭的髮夾,霍長曜閉著眼睛,不知是否睡著,姜芮沒叫醒他,輕手輕腳出去。

  上午先去城外山上上香,在廟裡吃了齋飯才返回城中,汽車經過暢春園,姜芮和王氏說了跟人約好的事。

  王氏只讓她小心些,早點回家。

  她跟人看了一場戲,又去百貨大樓逛了一圈,出來時收穫滿滿,原本那些人還邀她一起去舞廳跳舞,她婉拒了,叫了輛黃包車回霍公館。

  剛到門口,一輛轎車就停在她身邊,霍長曜從車上下來。

 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,頭戴軍帽,腰間束帶,腳下是鋥亮的皮鞋,整個人看起來冷峻而銳利,只是臉上依然少些血色。

  「大哥,你今天也出去了,怎麼不多休息幾天?」姜芮道。

  「已經沒大礙。」霍長曜瞥了眼她提著的大包小包,伸出手去接。

  姜芮不好意思的提了提袋子,「只是幾件衣服,不重的,我自己來就行。」說完,不等霍長曜堅持,蹬蹬蹬上樓去了。

  霍長曜則去後面樓裡見王氏。

  夜裡,姜芮洗漱完到他房中。

  霍長曜無聲示意她關上門,然後走到床對面牆邊,拉開掛在那裡的一副書法,只見牆上赫然出現一個窄窄的通道,通道後是另一個房間。

  姜芮驚訝地瞪大了眼,「這是?」

  「老六今天帶人來挖的,委屈你先在這裡住一陣子。」

  姜芮從通道裡走過去,這個房間也很寬敞,床沙發書架一應俱全,而且大概是怕夜裡點燈被外面看見,窗戶上裝了好幾層黑色的窗簾。

  她四處瞧了瞧,滿意點點頭,「我覺得這裡挺好的,對了大哥,我可以把我房間的留聲機搬過來嗎?」

  「一會兒我去般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這一夜,兩人總算都睡了個安穩覺。

  姜芮一開始都在自己房裡洗漱完,才去霍長曜隔壁房間睡覺,後來嫌來回走麻煩,那個房裡又有浴室,索性連洗浴用具也搬了過去。

  樓裡打掃的傭人早已被霍長曜吩咐過,就算發現異樣也沒聲張。王氏讓人緊盯了一陣,見他們兩人一直睡在一個屋子,漸漸就沒再盯著了。

  不過,怕她又臨時起意讓人來瞧一眼,姜芮暫時沒再挪窩。

  這陣子,霍長曜一直早出晚歸,有時徹夜不歸,連著幾日沒出現。許漢生也來去匆匆,一向溫和的臉難得帶著嚴肅,幾次叮囑她,出門一定要讓人跟著。

  姜芮猜想他們大概是要反擊了,畢竟霍長曜可不像是會吃悶虧的人。

  現在還沒開學,她出門無非就是玩樂,既然現在外面不太安穩,索性就不出去。

  大約過了十幾日,暗中的威脅終於被連根拔起。從霍長曜受傷到現在,許漢生難得鬆快了一回,決定跟他一起回霍公館吃飯。

  跟潘素素不同,他參軍後就從霍家搬出來了,偶爾才回去一趟。

  經過一間商店外,他忽然叫停,下車進入店裡,一會兒後才出來,對於霍長曜揚了揚手裡兩個粉色小盒子,笑道:「好久沒見小七,給她買兩隻唇膏。」

  「她喜歡這個?」霍長曜瞥了眼他手中的小玩意兒。

  許漢生將唇膏收進上衣口袋裡,「女孩子不都喜歡這些。」又玩笑道:「大哥沒送過小七禮物吧?小心她不待見你。記得小時候麼,她一見你就躲著走,我給她買了好多次糖,才成功讓她跟在我後面跑。」

  霍長曜回想一下,說:「她和老二也挺好。」

  許漢生看了眼他的表情,確定他只是隨意說起,才說:「是啊,二哥長得俊,又會說話,小姑娘最喜歡他那樣的。」

  霍長曜點了點頭,然後對司機說:「倒回去。」

  方才老六說起,他才意識到,似乎確實沒送過七妹什麼禮物,他這個兄長不太合格,最近的事又委屈了她,雖然一時無法解決,但至少該買點東西當做賠禮。

  他進了剛才許漢生買唇膏的那家店,然後被整整幾排唇膏、香水、雪花膏、珍珠粉難住。

  店員站在櫃檯後,看著面前這位英俊的年輕軍官,並不敢催促,只在心裡默默想,不知哪位幸運的女士,能得到他的垂青?

  霍長曜頓了幾秒鐘,然後伸手指了一片。

  「先生,這些全都要嗎?」店員驚訝,見他點頭,立馬殷勤道:「我們店裡可以免費幫您包裝成禮盒,不知您要什麼顏色的盒子?」

  霍長曜又頓了頓,反問:「年輕女孩喜歡什麼顏色?」

  店員說:「一般都是粉色的,但也有些女孩喜歡黃色綠色藍色。」

  想起她似乎穿過幾次鵝黃色的衣服,霍長曜道:「黃色。」

  「好的先生,請您稍等。」店員麻利的打包,還在包裝盒上紮了個蝴蝶結,將要遞過去時,忽又問了一句:「要不要在盒子上為您綁一支玫瑰?玫瑰代表著羅曼蒂克的愛情,女士收到會很高興的。」

  她純粹是為了服務周到,才多問一句,結果沒想到這句話問出口後,年輕軍官原本就嚴肅的臉更加嚴肅,拒絕後問了價格,留下錢就離開了。

  等他走遠,店員才拍了拍自己胸口,不過看到手中的錢幣,又笑開了。這位客人雖然看著冷冷的不好說話出話,手卻大方得很,留下的小費就抵她好幾天工錢。

  霍長曜回到車上,許漢生看了看他手中的大盒子,無言道:「大哥,你這樣不厚道吧,咱們一起送禮,你送得這麼隆重,不就把我襯得寒酸了?」

  霍長曜其實並不是要把許漢生比下去,只是選不出到底要送什麼比較好,乾脆都送。

  他說:「七妹不會嫌棄你。」

  「這倒是,」許漢生笑道,「我可是她最喜歡——至少也是第二喜歡的六哥。」

  「第一是誰?」霍長曜隨口問。

  許漢生笑了笑:「那就不知道了,小姑娘的心思咱們搞不懂。」

  霍長曜也沒在意。

  到了霍公館,許漢生先把唇膏送出去,姜芮驚喜道了謝,旋開後看了眼顏色,更是高興,「這次買對啦,謝謝六哥!」

  許漢生無奈地笑,記得上次也送她唇膏,結果她收到之後,說那是成熟女士才用的。他瞧了半天,也沒瞧出什麼不同。

  「我這只是小意思,大哥那還有一份更大的等著送你。」

  姜芮立即轉頭,雙眼亮晶晶看著霍長曜,「今天是什麼好日子?我記得不是我生日啊。」

  霍長曜把禮盒遞過去,說:「生日還有。」

  「謝謝大哥!」姜芮喜滋滋抱著大盒子,在客廳裡就開始拆。

  另外兩人坐在旁邊,看她一會兒期待,一會兒歡呼,竟覺得比自己收到別人贈禮還滿足些。

  等她拆完禮物,三人才去吃飯。王氏茹素已久,自從搬到後面去後,就不跟他們一起吃。

  飯桌上雖沒有長輩,但有霍長曜作鎮,以往沒什麼人開口,就算許漢生跟他七妹說話,她也不怎麼敢回應。

  現在情況有所改變,他們三個人說起來,可以算是一夥的,有了共同的秘密,就有共同的話題。許漢生和姜芮兩人時不時說幾句,霍長曜不但沒阻止,有時候還參與其中。

  吃完後又坐了一會兒,許漢生準備離開。

  姜芮說:「這麼晚了,六哥你不留下來嗎?」

  「不了,自己的窩睡得自在。」

  姜芮忽然神神秘秘道:「六哥,你是不是在外面給我藏了個六嫂?」

  「瞎說什麼,小孩子家家,快去睡覺,我走了。」許漢生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。

  「痛……」姜芮捂住腦門,對著他的背影道:「肯定有,你這是惱羞成怒!」

  許漢生頭也沒回,只背對著擺了擺手。

  霍長曜恰好去接了個電話,回來見姜芮嘀嘀咕咕,便問:「怎麼?」

  「沒什麼,大哥我上樓啦。」她一面說,一面往樓上跑,轉眼就消失在拐角處。

  要是沒有之前三人的聊天場景,霍長曜還不覺得有什麼,可有了先前的熱絡,眼下再看她與自己說了一句話便跑,就感覺出了差異。

  他不由又想,自己這個兄長確實不稱職,連老六都知道時常關心七妹,這麼多年,他卻是第一次送她禮物,難怪她與他不親近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17 PM

第八十三章 民國大帥05

  霍長曜回到樓上,姜芮已在旁邊屋裡,牆上那幅書法透著她房間的燈光。

  兩人雖然做了鄰居,中間還有一個通道,但這段時間霍長曜一直忙碌,每次回來時姜芮都已經睡下,這還是第一次見隔壁傳來的亮光。

  他快速沖了個澡,坐在沙發上看書,不多時,耳旁時斷時續聽見有人輕聲哼歌,原以為是留聲機,仔細聽了一耳朵,才發現是七妹在哼。

  雖不知她在哼什麼,可那嗓音意外的悅耳,曲調也輕快活潑,聽得出主人家現在心情正好。

  原本霍長曜看書時,是最受不得其他其他打擾的,但眼下伴著她的小調,竟不覺得吵鬧。

  當那歌聲停下時,他還不自覺把書放下,偏頭辨認隔壁的動靜,卻聽見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。

  為了掩人耳目,旁邊那個房間的門一般是不打開的,他剛想七妹今天是不是忘了,忽的意識到,她並不是打開房門,而是打開了浴室的門。

  她去洗澡了。

  霍長曜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,乾咳一聲,又拿起書。

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,隔壁都沒有別的聲響,霍長曜看眼牆上的鐘,眉頭微微擰了擰。

  洗澡需要這麼久麼?她會不會在浴室裡摔倒了?難道摔在浴缸裡?

  這麼想著,他便有些坐不住,站起來踱了兩步。

  想要過去看看,又不好輕易踏入小姑娘的房間,不去看,怕她當真出了意外。

  幾番思索之下,他站在通道邊,隔著牆上的書法紙,略略提高音量,「小七?」

  過了幾秒,沒人應聲,他又叫了一次,還是沒人應,正準備過去瞧瞧,便聽浴室門被打開,裡頭的人小跑過來:「大哥你叫我?」

  霍長曜鬆了口氣,緊跟著鼻尖聞見一陣幽香,與平時她身上淺淡的味道不同,這香雖然不濃郁,卻無端讓人覺得曖昧纏綿。

  「小七,你身上什麼味道?」他忍不住問。

  姜芮說:「是大哥今天送我的香水啊,我剛剛噴了一點,挺好聞的,下次去跳舞就噴它。」

  霍長曜皺了皺眉,跳舞時男女之間本就有肢體接觸,要是還有這個香,實在……他說不出實在什麼,卻擔心七妹在舞場裡吃虧,便說:「這個香味不太好。」

  「啊,不好聞嗎?」姜芮有些失落。

  她那邊的燈大約是離牆近,比較亮,光線將她的身影投罩在書法紙上,霍長曜能看到她舉起手腕,放在鼻下聞了聞。

  看她不太高興,他又說:「大哥明天送你別的。」

  「真的?」她又興奮雀躍起來,「謝謝大哥!對了,剛剛叫我有事嗎?」

  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
  霍長曜本要問一問她為何在浴室裡待了那麼久,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
  畢竟小七可沒說過她在洗澡,若好奇問他怎麼知道的,難道要說是聽出來的?他方才聽隔壁的動靜,完全是無意識所為,現在仔細一想,發覺實在欠妥。

  妹妹在洗澡,兄長卻豎著耳朵聽,這也太荒唐了些。

  有了這個想法,當姜芮又回到浴室中,他在房裡就待不住了,乾脆出門去了書房,等確定她已經睡著才回來。

  他們兩人結婚之事,原本外界並不知曉,等後來霍長曜轉醒,鳳城內才開始流傳,霍大帥這次能醒,都虧了他義妹為其沖喜。

  原本以兄妹相稱的兩人,現在卻成了夫妻,在外人聽來,著實異樣。但礙於霍家手中的兵權,並無人敢多說什麼,至多也只是私底下玩笑一兩句,說老大帥當年有先見之明,早早就給霍大帥領了個童養媳回去。

  某日,霍長曜受邀參加一場宴會,需要帶女伴。以往這種場合,他都是讓許漢生給他雇個人,但如今於外人看來,他是已婚之身,如果還雇個女伴,難免就要引人猜想,質疑霍家這位新太太的地位。

  他雖然和小七沒有夫妻之實,卻不想讓外人看輕了她,因此當天晚上就詢問姜芮是否願意陪同出席。

  「晚宴?誰家的?」姜芮問。

  「城東林會長家,我記得你與她家小姐相識?」

  姜芮恍然,「是林珊珊,她還是我同學呢。沒問題,到時候大哥讓人來接我吧。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,想了想,又問:「要不要去做新衣服?」

  「要的呀,這個夏天我還沒做禮服呢,鞋子也要買,明天讓六哥陪我去,他眼光不錯,還能幫我提包。」

  霍長曜原本想的是,既然勞駕小七陪他出席宴會,那自己就該為她置辦好行頭,可聽她的意思,並不需要他的陪同。

  大概還是因親近老六更甚於他。

  可她總是與他說了兩句話就跑,便是想親近也親近不起來。

  既然是兄妹,怎麼能總是這麼生疏?

  還是該多接觸接觸。

  他說:「老六最近較忙,大哥陪你去吧。」

  「咦?」姜芮抬頭看他。

  霍長曜與她對視一眼,若無其事移開,「老六有軍務。」

  姜芮一下就看出,他在說謊。做大帥的還閑著,副手能忙到哪裡去?

  不過既然他自己湊上來了,她也沒必要拒絕,「大哥不忙嗎?」

  「不忙。」霍長曜說,因為就在剛剛,他決定把明日出城巡視的工作派給許漢生。

  「那行,就明天吧,我們一起去街上逛逛。」姜芮拍定,「我先回房去了,大哥明早見。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,目送她穿過通道。

  既然是帶女伴的晚宴,多半要跳舞,姜芮已經許久沒跳,怕出醜,便把留聲機的聲音開得小小的,自己一人在房裡練習。

  隔壁,霍長曜剛把書拿起來,就聽到低低的音樂聲,抬頭看了一眼,正好瞧見有道纖瘦的身影映照在兩個房間之間書法紙上,身形輕晃,姿態優雅。

  他過了一會兒才看明白,她在跳舞,大約是為過幾日的宴會做準備。

  那道身影時隱時現,如走馬燈上的優美圖案,讓人不自覺期待,下一次出現時會是什麼時候。

  等音樂停下,霍長曜才發覺,自己竟從頭到尾看完了,手上的書還在剛開始那頁沒有翻動。

  第二天兩人一同出門。霍家人做衣服,有專門的裁縫上門量體裁衣,但姜芮還是喜歡到店裡去挑,可以親眼看見各種各樣的布料和款式。

  時下女士著裝,不外乎三樣,漢裝、旗袍與洋裝,漢裝為上衣下裙,最典型的就是女學生裝。旗袍則分傳統旗袍與改良旗袍,時髦女士都愛穿改良的,袖子越來越短,腰越來越細,開的叉越來越高,能將女性的曲線之美完整體現。

  潘素素的衣服多為改良旗袍,姜芮也喜歡這種。

  她到店裡量完身,挑款式時,一眼看中件雪青色繡花無袖貼身旗袍,拿起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,感覺和自己身量差不多,便去試衣間換上。

  霍長曜坐在沙發上等待,即便只是隨意的坐姿,腰杆脊背依然挺直如松。

  店中女顧客來來往往,一雙眼睛時不時便要往他那瞥去,他只動也不動,眼睛看著換衣間的門。

  店裡的老闆娘兼裁縫是霍家常客,卻也沒怎麼見過他,傳聞霍大帥冷峻強硬,做事雷厲風行,今天竟會陪新婚太太來做衣服,實在讓人意外。外頭說兩人因沖喜才結婚,做了十幾年兄妹,未必有夫妻感情,如今看來也未必。

  老闆娘有心上前招呼一下,看他那樣子,分明是生人勿近,猶豫幾次,最終也不敢貿然打擾。

  試衣間的門終於打開,伴著吱呀一聲,眾人下意識看過去,皆眼前一亮。

  雪青顏色紫中帶藍,一般人很難襯得起,一不小心就俗了。但姜芮通體肌膚雪白,配上這個顏色,不但不俗,更有出塵的氣質。

 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,這件衣服設計是貼身的,對身材要求很高,可讓她穿起來,胸口卻緊了點,腰又顯寬鬆了,走動間,兩條白皙如玉的手臂輕輕晃動,開了高叉的裙擺裡,雪白的大腿若隱若現,不要說男人們,連女顧客都看得目不轉睛。

  「大哥,這件怎麼樣?」姜芮在鏡子前照了照,自覺挺滿意,偏頭問霍長曜。

  霍長曜剛剛不知為何出了神,被她叫了一聲才回轉,剛要點頭說好,眼角忽然看見別人的反應,想起什麼,又轉頭看向商店外,果然,玻璃櫥窗外頭兩名男子駐步,正滿是驚豔地看著他家小七。

  輕浮。他皺眉想。

  這些男人如此膚淺,他身為兄長,自然要護好小七,不能讓她吃了虧。

  他站起來,大步朝姜芮走去,用身形遮住其他人的視線,「這件不好看,換一件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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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帥:我是好兄長。

  路人:呵呵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21 PM

第八十四章 民國大帥06

  「這件不好,換一件吧。」

  此話一出,店裡的人都看向霍長曜,眼中帶著驚訝,這樣還不好,那得什麼樣的才能被稱之為好?

  姜芮也不想換,再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,直覺告訴她,這個男人又說謊了。

  她側身繞開霍長曜,小聲嘀咕道:「我覺得挺好的。」

  老闆娘也說:「是啊,這件是今年夏天新款,掛出來沒多久,好幾位小姐太太想穿,可都襯不起來,我沒見過比七小姐更適合的了,不對不對,」她笑著搖頭,「現在該叫霍太太了。一陣子沒見太太,比從前又漂亮許多。」

  她這話倒不是奉承,從前七小姐漂亮也是漂亮,卻沒有如今這樣,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氣質韻味,而且皮膚又變得這樣白,所謂一白遮百醜,原本只是普通的漂亮,現在卻變成十分漂亮了。

  「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,太太和大帥結了婚,越發迷人得叫人移不開眼,方才進門,我差點沒認出來呢。」

  凡是女人,沒有不喜歡被誇的,姜芮也自認是俗人,立刻笑眯眯道:「蕭姐過獎了,就我身上這樣的款式,麻煩替我定做一件。」

  蕭姐剛要應好,霍長曜對她說:「稍等一下。」說完就把姜芮拉到一旁去。

  她心中好奇。悄悄將耳朵豎起來。

  霍長曜低聲對姜芮道:「聽大哥的話,換一件吧,我看別的也不錯。」

  「可我就是覺得這件好看,要是六哥在,他肯定也說好看。」姜芮道。

  霍長曜眼也不眨,說:「老六眼光不好,肯定是騙人的。」

  姜芮微微嘟著嘴,沒說話,就是不想換。

  霍長曜看著她的模樣,一面有點苦惱,一面又覺得挺新奇,他還從未哄過人。

  他想了想,又說:「把這件衣服換了,大哥另外再送你一瓶香水,怎麼樣?」

  姜芮並不心動,「我可以自己買。」

  「兩瓶?」

  「我也買得起。」

  瞧她微微仰著下巴,自得的小模樣,霍長曜使出殺手鐧:「等一下去逛百貨商店,不管你看中什麼,都由大哥買單。」

  姜芮眼珠轉了轉,有點意動。

  霍長曜見了,再接再厲:「不止今天,還有以後,你的花銷我都包了。」

  「當真?」姜芮問他。

  「豈會騙你?」

  姜芮抿著唇偷樂了一下,然後才勉為其難地說:「那我就給大哥一個面子吧。」

  霍長曜聽得竟有點想笑,又在心裡想,小姑娘家家,他這麼做是為了誰?

  蕭姐在旁聽完全程,忍不住咋舌。一是驚奇於他們兩人對對方的稱呼,都已經結婚了,一個還自稱大哥,另一個也跟著叫大哥,就不覺得違和嗎?還是說,這是他們之間的情趣,夜裡睡覺的時候……

  意識到想歪了,蕭姐在心裡對自己呸呸兩聲,及時剎住思緒。

  還有,看著冷冰冰一臉嚴肅的霍大帥,在這位妹妹兼新婚太太面前,竟是這樣好說話的樣子。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繞你是千年寒鐵,到了心上人面前,也得化作繞指柔。

  最終,姜芮選了件鵝黃色改良旗袍,不如前一件貼身,也是無袖的,只是肩膀處用同色的紗接了一段荷葉邊的袖子,看起來清新明媚中帶了幾分飄逸。

  到了宴會這天,傍晚時分,霍長曜派人到霍公館接她,因時間尚早,先接到他的辦公室。

  許漢生也在,一見姜芮,便笑著誇讚道:「咱們家小七長成大姑娘了,以後再跟六哥上街,其他男人肯定要忌妒我。」

  「六哥就是會說話。」姜芮聽得直樂。

  霍長曜在一旁皺眉道:「老六,你什麼時候學會油嘴滑舌了?」

  「大哥別冤枉我,我說的可都是實話。」許漢生笑道。

  姜芮拉住他的手臂,明顯與他是一國的,「咱們不理大哥,他只會嫌棄人。六哥你知道麼,大哥答應了我,以後我的花銷他全包了,你有什麼喜歡的,只管跟我說,我給你買。」

  她拍著胸膛,很是大方,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花的是自己的錢。

  霍長曜忍不住道:「小七,現在我們兩個才是一家人。」

  「又不是真結婚。」姜芮嬉笑道,又與許漢生說話。

  她的話卻讓霍長曜愣了一愣。確實,他和小七並不是真正的夫妻,之前還說過,等到以後小七有了喜歡的人。不管娘同不同意,他都會想辦法放她自由。

  然而現在他卻想,小七會喜歡什麼樣的人?對方的相貌人品家世配得上她嗎?又想,她年紀還小,沒經歷過事,容易被人騙,他身為兄長,該好好替她把把關才行。

  時間快到的時候,兩人出發去了林家。

  林會長和太太親自出來迎接,雖然按照輩分,他們比霍長曜高一輩,嘴裡也是一口一個賢侄,卻絲毫不敢端長輩的架子。

  姜芮挽著霍長曜的手步入宴會廳,他們來得不算早,已經到了許多賓客,廳內衣香鬢影,觥籌交錯。

  對於這對由義兄妹結合成的夫妻。不少人都抱著獵奇的心態,想要看看二人是怎樣相處的。

  被眾人矚目他們兩人依舊落落大方,既不生疏,也不黏膩,說話動作間又帶著默契,並沒有別人想像中的彆扭與尷尬。

  沒見到想看的場面,有些人還挺失望。

  林會長之女林珊珊與潘素素同歲,又是同學,兩家家境富裕,皆屬鳳城上流,交情還算不錯,姜芮才到沒多久,林珊珊便過來找她。

  「可算來了,果真是大人物,架子大,姍姍來遲啊。」林珊珊遞了杯紅酒給她。

  姜芮接過道了句謝,才笑道:「姍姍來遲,說的不是你麼?」

  林姍姍嗔她一眼,「就知道取笑我。」又壓低了嗓音說:「借一步說話唄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跟霍長曜說了一聲,隨她走到陽臺上。

  夜晚有些清涼,蟋蟀不知躲在何處鳴唱。林珊珊借著大廳中透出來的餘光,仔細打量她。

  「看什麼?難道我今天多長了個鼻子?」

  「倒還有閒心說笑話,你知道麼,之前我爹說你和霍大帥結婚了,我還不敢相信,總覺得有什麼內情,今天看你似乎跟他相處得還不錯,從前不是最怕這位大哥嗎?怎麼會同意跟他結婚?」

  姜芮晃了晃酒杯,帶著點漫不經心道:「還能為什麼?原因你們不都聽說了?」

  「就是聽說了原因,才覺得不可置信,都什麼年代了,怎麼還有人信的那一套?你們家那位老太太也太……」

  到底是長輩。林珊珊將後頭的話吞回去,又說:「知道我哥吧,從前他就喜歡你,聽說這個消息,在家裡醉了好幾回,醉一次哭一次,我都看不下去。我現在就是好奇,你到底是什麼想法,跟霍大帥就這麼在一起了?以後會不會分開?要是會分,就給我哥一個機會吧,他對你真的挺癡情的。要是分不了,我就讓他趁早死了這條心。」

  姜芮微微挑了挑眉,沒料到還有這麼個人物,不說是她,就算是真正的潘素素在這裡,恐怕林珊珊她哥也沒什麼機會。

  她直接道:「不管我跟大哥會不會分開,跟你哥都沒可能,你叫他別浪費時間了。」

  聽出她心意已定,林珊珊歎了口氣:「知道麼,從前我還以為,將來有機會叫你一聲嫂子呢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。兩人吹了會兒夜風,轉身又回到宴會廳。

  剛下陽臺,就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急匆匆走過來,瞧他身形略圓潤,皮膚比女子還白幾分,正是林珊珊的哥哥林文俊。

  「素素……」一見姜芮,他便止住腳,一雙眼睛殷切的望著她,眼眶微紅。

  林姍姍頭疼地嘶了一聲,生怕他當場哭出來,忙說道:「哥,這還好多人看著呢。」

  「我知道,」林文俊吸吸鼻子,「我就是想看看素素。」

  姜芮大大方方沖他點了點頭,「好久不見。」

  林文俊手忙腳亂從口袋裡掏出手帕,擦了擦眼睛,甕聲甕氣地說:「素素,等一下能陪我跳第一場舞嗎?我沒別的意思,就想和你一起跳支舞。」

  按理來說,開場第一支舞,是要和自己的男女伴一起跳的。姜芮看得出,林文俊雖然嘴上說沒有別的意思,可心裡多的是別的意思。她擔心自己要是答應,會讓他又生起不該有的希望,正打算拒絕,場中的音樂便響了起來。

  與此同時,霍長曜也在找她,宴會上人雖多,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姜芮,但緊跟著第二眼,發現她身邊站了個油頭粉面的小子。

  霍長曜一面往幾人走去,一面打量林文俊,很快認出他的身份,是林會長的兒子,鳳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,二十多歲,正經事一件沒幹成,反倒貫會追戲捧角,鬥蟋蟀玩鳥,逛舞廳上酒樓,除了不抽大煙,就沒有他不會的消遣。

  這樣的人,怎麼配得上他家小七?

  等走到近前,聽他說要請小七跳第一場舞,霍長曜直接幾步跨過去,長臂一伸,把姜芮摟進懷中。

  「林少爺見諒,我太太要跟我跳開場舞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24 PM

第八十五章 民國大帥07

  舞池裡燈光柔和,眾人伴著輕緩悅耳的曲調踏起舞步。

  霍長曜一手牽著姜芮的手,一手扶著她的腰。

  她的腰際線條生得極美,從背到腰慢慢往裡收縮,到了腰下,又猛的開始往外延展,勾勒出一段纖細靈巧的腰肢。

  霍長曜的手掌放在那兒,幾乎有種錯覺,彷彿一手就能把她的腰握在手中。

  姜芮的手搭在他肩膀上,微微偏著頭,白皙的脖子與後背形成一段曲線,優雅柔美,紅潤的嘴唇則輕輕抿著。

  兩人都不曾說話,雖然一起跳舞,氣氛卻有些微妙。

  沒過多久,霍長曜咳了一聲,清清嗓子,低聲道:「怎麼不說話,生氣了麼?」

  「沒有生氣。」姜芮說。

  就算霍長曜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,也知道她這個時候說的大概不是真話,眉頭苦惱地皺了皺,還未及鬆開,想到一種可能,又皺得更緊:「你喜歡林家那個少爺?」

  姜芮看他一眼,張了張嘴,剛要說話,霍長曜又道:「不是大哥干涉你的事,只是這個林少爺確實不是良配,你看他招貓逗狗,油嘴滑舌,哪裡有一點男人的擔當?這麼大了,沒想過做點正經事,整天吃喝玩樂,難道以後成家,也要靠祖上蒙蔭過日子?」

  「他做不做正經事,跟我們又沒關係,可是大哥你兩句話就把人家兄長說哭了,下次我還怎麼好意思見珊珊?」姜芮說。

  霍長曜也覺得挺堵心,他都沒施展開手腳呢,那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就哭著跑開了,他自小在兵營裡長大的,見慣了鐵骨錚錚的漢子,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奶罐裡泡大的淚罐子?這要是他手下的兵,早一腳踹過去了。

  不過聽小七說對小白臉沒意思,他鬆了口氣,趕緊道:「你年紀小,看不透其他人的壞心思,以後要是交了什麼朋友,就帶來給大哥看看,大哥替你把把關。」

  姜芮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,又說:「還有,大哥你剛剛說什麼我太太我夫人,聽著好彆扭,以後不要這樣說了。」

  霍長曜頓了頓,他剛剛那句我太太純粹是脫口而出,可說完了竟覺得挺順口。要是不這麼稱呼,那些登徒浪子怎麼會知難而退?

  但是對上姜芮的眼,他又是另一套說辭:「這是在外頭,別人看來我們兩個就是夫妻,再叫小七不太合適,你要是覺得不習慣,大哥以後儘量少稱呼。」

  姜芮看了看他。她還以為這個男人嚴肅正派,結果也有不少小心思,說什麼儘量少稱呼,不還是要繼續這麼叫的意思?

  她倒也沒堅持,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真要和霍長曜撇清關係,但時不時提醒一下,讓他意識到兩人並不是真正的夫妻,還是有必要的。

  適當的製造一點危機感,省得將來某一天,他忽然下定決心,真要不顧王氏反對放她自由,到時候再想跟他牽扯到一處,困難就大了。

  舞會過後沒幾天,姜芮學校開學,霍長曜也開始新一輪忙碌,兩人又連著好幾天沒見上面。

  這日傍晚,霍長曜從城外回來,經過鳳城女子大學附近,想到應該快放學了,便讓司機調轉車頭去學校。

  剛到校門口,便有一群女學生湧出來,一個個留著齊耳短髮,身穿藍衣黑裙文明新裝,不帶耳環、戒指、手鐲等飾品,顯得樸素又淡雅。

  霍長曜等了一會兒,眼見人漸漸走光了,還不見小七的身影,便下了車往校園內走去。

  學校裡來往的都是女學生,猛然進來一個高大英武,一身軍裝的男子,眾人無不側目。霍長曜還沒來過這所大學,也不知小七的教室在哪裡,看了一圈毫無頭緒,問過人才找到方向。

  「他是誰?來幹什麼呢?」他剛一走,幾個女生便湊過來,問剛才給他指路的女學生。

  「來找外文系潘素素的。」

  這年頭,讀得起女子大學的,莫不是家境富裕,父母開明,這樣的家庭畢竟少,學校一年能收到幾十名學生就算多了,因此學生之間大都相互認識。這也是霍長曜隨意問了個人,人家也能夠給他指路的原因。

  「是她,我記得她和她義兄霍大帥結婚了,難道就是這位?」先頭問話的女生又問。

  「不清楚,她不是有好幾位義兄麼?」

  另一個女生道:「另外有個從前來過幾次,我聽潘素素叫他六哥,今天這個應該就是霍大帥了,沒想到他這麼年輕,長得也這麼英俊。」

  「再英俊也是別人的丈夫,怎麼,你思春啦?」問話的女生打趣她。

  「死丫頭說什麼呢!別跑,看我抓住了怎麼整治你!」幾人笑鬧著走遠。

  霍長曜找到教學樓,正準備上去,就看見樓前的花圃裡,蹲著個熟悉的身影,裙擺觸到地上,鞋子也沾了泥土,她還渾然不覺,拿著個小花灑給面前一株花灑水,一邊灑,一邊輕柔的撫摸花葉,嘴唇開開合合,不知在小聲說什麼,夕陽照在半邊臉上,給她側臉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光,顯得又溫柔又寧靜。

  霍長曜素來知道他家小七活潑俏皮,卻沒見過她如此溫柔嫺靜的模樣,對象竟是一株不起眼的花,他微微怔住。

  姜芮無意間抬起頭,看見他,奇道:「大哥,你怎麼在這裡?」

  霍長曜回過神,抬腿走過來,在她身邊蹲下:「順路接你回家,在做什麼?」

  「澆水啊,這個星期輪到我照顧花圃。」

  「還對它說話?」霍長曜伸出指頭摸了下濕潤的葉子。

  姜芮點點頭,「我覺得花草樹木能聽懂人的語言,你相信嗎?」

  霍長曜略揚了揚嘴角,對於這番孩子般天真的話有點想笑,但等看見姜芮認真的臉,他不自覺也跟著正色點了點頭:「我相信。」

  姜芮便彎著眼睛笑。

  霍長曜看著她滿足的笑臉,雙手蠢蠢欲動,總想伸手去捏一把,又艱難忍下,身為兄長,可不能欺負妹妹。

  有霍長曜幫忙澆水拔草,姜芮很快完成今日的任務,兩人一同坐車準備回家。

  半路上,霍長曜忽然說:「聽老六說,和平路上新開了家西餐廳,味道還不錯,一起去嘗嘗?」

  姜芮指指自己的鞋子,「都髒成這樣了,人家會不會不讓進門?」

  「沒事,先去買雙新鞋。」

  「可以,對了,要不要叫上六哥?」

  叫他幹什麼?霍長曜心說,嘴上卻道:「他今晚有約。」

  姜芮想到什麼,八卦地問:「是跟女生嗎?大哥,六哥是不是有六嫂了?我上次問他還不說。」

  霍長曜剛要說沒有,忽的心思一轉,模棱兩可道:「或許吧,他也沒和我提起。」

  「肯定有,」姜芮拍了一下手掌,「六哥真不夠義氣,有了六嫂也不介紹給咱們認識認識。」

  「沒錯,」霍長曜馬上接上,「小七以後有了喜歡的人,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大哥。」

  「知道啦。」姜芮拖長音調。

  現在正是飯點,西餐廳中有不少顧客,老闆聽說霍大帥帶著新婚太太來了,親自過來打了招呼。

  其間也遇到一兩個認識霍長曜的人,平時難得一見霍大帥,此時遇上了,趕緊上前恭維幾句。見他跟個女學生享用燭光晚餐,眼神便曖昧了然。等聽他介紹,得知這位女學生就是霍太太之後,又連忙說些客套的話,神色卻更加曖昧了。

  畢竟,霍大帥的新婚太太,原本是他義妹,十幾年的兄妹一朝成夫妻,這件事在鳳城,如今已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

  不管來人是誰,又說了什麼話,姜芮都只是神色自若地吃自己的晚餐。

  霍長曜還擔心她不耐煩,後來見她的樣子才鬆了口氣。

  不過,對於這樣的打擾,他也覺得厭煩,等又發覺有人要過來時,便一個眼神過去,成功嚇得來人打消了的念頭。

  兩個人吃過晚飯回霍公館,姜芮一到家裡,就上樓去洗澡換衣服。

  霍長曜在自己房外徘徊許久,最終還是走進去,刻刻板板地坐在沙發上。

  他並不是聽小七洗澡,只是擔心她在浴室裡摔倒了。

  第二天,霍長曜剛到辦公室,許漢生就告知他一個消息。

  「二哥發來電報,他準備回國了,現在已經在遊輪上。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:「一會兒派人跟二姨娘說一聲。」

  「也得跟小七說一聲。」許漢生道。

  「等長林回來她就知道了。」

  「不一樣,」許漢生說,「小七跟二哥那麼好,要是知道他回來,肯定很高興,早一天讓她知道,就能早高興一天。」

  霍長曜翻閱文件的動作頓了頓,才說:「哦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27 PM

第八十六章 民國大帥08

  霍長林即將回來的消息,最終是霍長曜告訴姜芮的,他說的時候,有意無意觀察她的表情。

  姜芮欣喜道:「真的?二哥什麼時候到家?」

  「還在郵輪上,大概需要半個月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「二姨娘肯定很高興。」

  「你高不高興?」霍長曜問她。

  姜芮理所當然道:「我也高興呀,都好幾年沒見二哥了,不知道他有沒有變了樣子。」

  「應當沒有。」霍長曜嘴裡應著,腦中想起前一陣許漢生說過的話。老六說他至少是小七第二喜歡的哥哥,他問第一是誰,老六說不知道。當時不覺得有什麼,現在卻不知為何,忽然對誰是小七最喜歡的有些在意。

  他們霍家這一輩,親生的孩子四個,收養的三個,他老大,霍長林老二,老三老四是他親弟妹,小時候就夭折了,老五來霍家時年紀已經挺大,跟他們不怎麼親,成年後就去了省城,這些年沒什麼音信,之後就是老六和小七。

  有機會跟小七走得近的,也就他、老二和老六。但從前他和小七也不親近,最近才好些,所以她最喜歡的兄長是……老二。

  霍長曜微微眯了眯眼。

  老二確實討人喜歡,長得俊美,說話又風趣,自小,這些孩子中,他父親最喜愛的就是他。因為這個,他母親對二姨娘母子一直防備甚深,這種情況,一直到前些年老二到國外留洋才有所緩解。

  霍長曜在記憶裡搜尋著小七和老二相處的場景,似乎每一次,他都能把小七逗得開懷大笑。

  從前霍長曜對比並無觸動,即便遇上了,也只是微微對他們點點頭便離開,現在回想起來,卻不自覺皺眉,對那時候的自己產生幾分不滿。

  要是當初他能夠停下腳步,停下來隨便對小七說點什麼,兩人如今或許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
  「大哥、大哥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霍長曜回神。

  「想什麼呢這麼入神,叫你好幾次都沒聽見。」姜芮揚了揚手中的書冊,「我今天需要寫一篇小論文,能不能到你書房裡找幾本書?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,剛要說讓她隨意拿,轉眼又改了主意,「走,我陪你去。」

  一般人聽說當兵的,大多立刻就想到大老粗、沒文化,這個形容在霍長曜這裡卻不適用。

  他擁有一個大書房,書房中整整兩面牆都被書架佔據,上頭的書目涵蓋甚廣,僅姜芮見到他平日在沙發上看的書,就涉及歷史、文學、軍事,甚至還有外文書。

  聽說當初他也做好了出國的準備,可惜老大帥一朝遇害,霍家手下的軍隊群龍無首,他身為長子,不得不肩負起重任。

  在他的幫助下,姜芮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資料,霍長曜讓她直接在書房裡寫。

  她伏在書桌前,他則拿了本書坐在一旁。

  書房內安寧靜謐,唯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響,和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。

  霍長曜發現自己竟十分享受這樣的時光,偶然間抬起頭,見到檯燈下,小七的臉光滑細膩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畫出扇子般的陰影,她似乎遇到了難題,細細的眉頭微微蹙起,筆頭抵在嘴唇上,將本就微嘟的紅唇壓迫得越發嘟起。

  他失神地看了一會兒,才站起身,走到她旁邊,「怎麼了?」

  姜芮苦惱道:「大哥你看這裡,兩本書說的怎麼不一樣?」

  霍長曜拿起來看了幾眼,說:「這本就是個有爭議的話題,多年來幾派人爭來爭去,各置一詞。你不必完全照著書上的內容寫,那是別人的想法,你可以寫些自己所想。」

  「原來是這樣。」姜芮恍然大悟,將兩本書中兩位作者各自的觀點看過,又翻了幾本相關的書,擰眉想了一會兒,忽的展開眉眼,筆下飛快。

  髻邊幾縷髮絲垂到臉頰上,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,大概是有些癢,她用手匆匆拂了拂,繼續專注於手中的論文,但那幾縷調皮的髮絲,很快又落了下來。

  她煩惱地嘟了嘟嘴,又用手拂了一下。

  霍長曜看得有趣,瞧她實在不耐煩了,才伸出手,替她將頭髮別到耳後。其間手指無意碰到她的臉頰,那微涼細膩的手感叫人怔愣,過了許久似乎都還留在他的指尖上。

  「好啦。」姜芮高興地叫了一聲,放下筆,拿起論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,滿意得直點頭,頗有幾分沾沾自喜的模樣。

  霍長曜道:「給我看看。」

  哪知她聽了這話,卻一下子把論文藏到身後,一臉警惕:「沒什麼好看的,我都是瞎寫的。」

  霍長曜感到好笑,瞧她如臨大敵,也沒堅持,「時候不早,寫完早點回去睡吧。」

  「嗯嗯。」姜芮連連點頭,抱起自己的論文,將桌上的幾本書放回書架,「我回房了,大哥晚安!」

  「晚安。」霍長曜道。

  之後一段時間,姜芮時常到他書房裡完成作業,每當這時,只要霍長曜有空,他就會坐在一旁看書,漸漸的,書房中寧靜的相處,成了兩人一個習慣。

  半個月後,霍長林果真到家。

  二姨娘前些年就已經搬出去住,他先去見了自己母親,而後才到霍公館。

  霍長曜和許漢生都提前回家,和姜芮一起等在客廳裡。

  幾人說著話,剛聽院裡傭人喚了句二少爺,便有個人大步流星走進來,都沒打招呼,直接就跟抱小孩一樣把姜芮抱起來。

  「二哥的小七喲,想死我了。」

  霍長曜坐在旁邊,眉頭狠狠跳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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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帥:沒大沒小,叫大嫂。

  霍長林:???!!!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31 PM

第八十七章 民國大帥09

  霍長林穿著一身西裝,頭髮中分,身材修長,瞧著斯文俊美,言行舉止與他的外表卻一點都不相符,直接撐著姜芮的腋下把人抱起來,一手將她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,又在其臉蛋上掐了好幾把,邊掐邊遺憾道:「嘖,臉上的肉怎麼都沒了?」

  「二哥,快放開我!哎呀好痛——」姜芮的臉被他捏到變形,頭髮也成了鳥窩,撲棱著四肢,想要推又推不開魔爪,急得漲紅了臉,連忙求救:「大哥六哥快救我!」

  許漢生剛要站起來,有人比他快了一步,霍長曜把姜芮從霍長林懷裡拉開,護到身後,微微皺眉,「這麼大了,像什麼樣子?」

  姜芮趕緊對著家具上的金屬鑲邊照了照自己的樣子,頭髮亂了,臉上的妝糊了,衣服也皺巴巴的,一下子從精緻時髦的大家小姐變成了瘋婆子。

  她氣得直跺腳,「二哥真討厭!」說完就急急上樓補妝換衣服去。

  霍長林站在原地大笑出聲,邊笑邊對兩人道,「大哥、六弟,好久不見。」

  霍長曜看著姜芮消失在樓梯上,才收回視線點點頭,「坐下說話。」

  兄弟幾人在樓下敘舊,說了幾句,霍長曜陪霍長林去見王氏。

  當年老大帥的風流史就是一本爛帳,姨太太一房一房往家裡抬,紅顏知己一個一個養在外面,王氏心中自然不痛快,對於霍長林也是眼不見為淨。

  這些年,那個最遭她恨的人已經不在,霍長曜又站穩了地位,她的心態才平和了些,見到霍長林,也能說幾句長輩說的話。不管心中到底是什麼想法,面上總歸是過得去了。

  從王氏處離開,又回到前頭。

  姜芮已經補好了妝,正在客廳裡等他們,一見霍長林進來,便警惕地往霍長曜身邊靠去,坐在沙發上時也避開了他。

  霍長林作西子捧心狀:「小七不喜歡二哥了嗎?二哥心好痛。」

  「我的臉才痛呢。」姜芮憤憤道。

  霍長林笑:「那是你太瘦了,小時候肉乎乎的掐著就不痛。」又感慨說:「幾年不見,連小七都長大了。」

  「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?」霍長曜問他。

  霍長林不太認真的樣子,「打算是沒什麼打算,混混日子,之前認識了幾個人,可能要一起做點紡織生意。」

  霍長曜便道:「用得到我,說一聲。」

  「行,有大哥這句話,我還怕什麼?」霍長林笑道。

  正說著,傭人過來詢問幾人晚餐吃什麼,問道姜芮時,喊了句太太,霍長曜和許漢生習以為常,霍長林卻一下愣住,還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  「……剛才她喊小七什麼?」

 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,知道這事瞞不住,便如實說了。

  霍長林皺眉許久,才道:「大哥曾經歷那般兇險,我竟然不知道。可是沖喜這種事,對象還是小七與大哥,總歸草率了些,往後你們要是遇上真心喜歡的人,又該怎麼辦?」

  許漢生與霍長曜都沒說話,一個因不是當事人,不好開口,另一個不知在想什麼,微微出神。

  姜芮說:「這只是權宜之計,以後大哥遇到喜歡的人,我去替他解釋,等我遇上喜歡的人,也讓大哥幫我說清楚就好了。之前娘主意堅定,我跟大哥要是不按她說的辦,怕她出什麼意外。」

  「只怕往後沒你說的那麼簡單。」霍長林搖搖頭,他聽姜芮所說,就知這件事,多半是王氏以死相逼才達成的,不由自嘲般笑了一聲,「咱們老祖宗的孝道,真是能壓死人。」

  他這話,倒也不是只針對王氏才說的。

  霍長林當年出國留洋,一是他確實有求學的心,二則因他母親,霍家二姨太柳氏。

  這事說起來,也有點意思。

  柳氏當初本不過是名戲子,因嗓音妙,身段好,入了老大帥的眼,抬進府中做了富家姨太太,等後來生下霍長林,地位更是直逼正房太太王氏。

  她倒有顆上進的心,自己與王氏爭風吃醋,也要兒子霍長林跟霍長曜一爭高下,可惜霍長林心不在此,只想做個瀟灑自在的公子哥。

  他雖言語不羈,看似風流,卻從未動過真格,直到前些年,在舞廳遇上一名歌女,竟一發不可收拾,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。

  柳氏自己戲子出身,卻斷斷不允許兒子娶歌女,帶人到那女子家中鬧了幾回,逼得人不得不舉家搬遷,又以死相迫,讓霍長林發誓不去找她。

  霍長林被逼無奈同意了,卻也心灰意冷,沒多久便出了國。

  這件事發生時,柳氏已經搬出霍公館,公館內的人只知霍長林出國,但並不知實情,此時聽他說了這麼一句,在場三人便知定有內情,不過看他似乎不願多說,也就沒多問。

 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,很快被刻意揭過,霍長林說了些留洋時的趣事,又把自己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送給三人,成功將姜芮逗笑。

  吃過晚飯,天色漸晚,他和許漢生二人起身告辭,離開前笑著對姜芮道:「小七跟二哥出去玩麼,帶你到舞廳聽歌跳舞。」

  「是你想去看漂亮姑娘吧!」姜芮不客氣道。

  「呦,被你識破了。」霍長林笑呵呵地說,「果然長大了就沒小時候好騙。」

  霍長曜正色道:「早些回家,別總在外頭遊蕩。」

  霍長林點點頭:「知道了,大哥、小七再見。」說著,趁姜芮不留意,在她臉上掐了一把,才大笑離去。

  姜芮痛呼一聲,捂住臉,又氣又惱,「肯定又紅了!」

  「我看看。」霍長曜在燈下仔細看她的臉,見臉頰上果然紅了一塊,不由微微皺眉:「老二手下沒個輕重。」

  姜芮委屈道:「大哥,你得替我報仇。」

  霍長曜雖然也曾有過掐她臉頰的想法,但很快就被扼殺在搖籃裡,在他看來,身為兄長不能欺負妹妹,自然也不能讓別人欺負,於是點了點頭:「好,下次見到老二,我替你教訓他。」

  姜芮卻摩拳擦掌道:「大哥只要幫我把二哥抓住就好了,我要親手把他掐成豬頭。」

  想像老二英俊的臉變成豬頭的模樣,霍長曜揚了揚嘴角。

  他看著她生動活潑的臉,又想起剛才霍長林說過的話,要是往後兩人遇到了喜歡的對象,該怎麼辦?

  這個問題他一開始就考慮過,會放她自由,然而現在不知為何,卻有些遲疑了。

  如果小七有了喜歡的人,對方也會同樣喜歡她麼?是否值得她託付,是否可以信任?他總覺得,鳳城現在這些年輕一輩,沒有誰出色到配得起他家小七。

  第二天學校休息,霍長曜出門後,姜芮正想著該怎麼打發時間,霍長林便來了,問她要不要一塊去郊外騎馬。

  姜芮來到這裡,平時除了上學,偶爾逛街,還不曾好好玩過,立刻心動,和他一起出去了。

  等傍晚霍長曜回家,便被傭人告知此事。

  雖只是少了個人,可他看著屋子,卻有種錯覺,彷彿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。

  一個人用晚餐,一個人看書,從前便是如此,可若是沒有經歷過兩人的熱鬧,他都未意識到,一個人做這些,竟會覺得冷清。

  夜裡八點多,姜芮回來,「大哥還沒睡呢?」

  霍長曜頷首,抬頭看她,她身上穿著一件漂亮的洋裝,嘴角高高揚起,面上帶著喜色,顯然心情不錯。

  「玩得怎麼樣?」

  姜芮直點頭:「白天去騎馬,晚上二哥幾位朋友給他辦了一場接風晚會,這條裙子是二哥給我買的,好看嗎?」

  「很漂亮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姜芮高興道:「二哥的朋友說明天要騎自行車去海邊野餐,六哥也去,大哥要不要一起?」

  「大哥還有別的事,你們好好玩,注意安全。」霍長曜很有自知之明,他知道自己要是去了,肯定會讓其他人不自在,到時候小七就未必會這麼開心了。

  「好吧,大哥總是那麼忙。」姜芮說,「那我回房了,大哥晚安,早點休息。」

  「晚安。」霍長曜目送她雀躍的身影穿過通道。

  第二天回到霍公館,自然又只有他一個,他沒有急著吃晚飯,而是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報紙。

  沒過多久,院子裡傳來車聲,傭人說:「太太回來了。」

  霍長曜將視線轉到門口,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有人進來,便放下報紙走到門外,只見小七和老六兩人站在花園灌木叢後頭,不知在說什麼。

  他走過去,到了灌木叢前,剛要開口喚兩人,卻聽許漢生低聲道:「小七,你現在還喜歡二哥嗎?」

  霍長曜猛的頓住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0-31 05:34 PM

第八十八章 民國大帥10

  晚風輕拂,梔子花的芬芳撲入鼻腔。

  花叢後安靜了一會兒,姜芮輕聲說:「六哥忽然問這個做什麼?」

  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,猛的潑在霍長曜身上,讓他渾身涼颼颼的同時,也跟著回過了神。

  他艱難挪動雙腿,悄無聲息離開這個地方。

  雖然老六曾說過小七喜歡的兄長,但他聽得出,剛才那一句喜歡,與兄妹之間的喜歡不一樣。

  喜歡、喜歡……

  小七喜歡的人竟是老二。

  昨天他還在想,鳳城內的年輕人,沒有配得上他們家小七的,不管將她託付給誰,都不能安心。

  可如果對象是老二,是否會不一樣?

  老二年輕俊美,幽默風趣,幾人自小一起長大,不必擔心他的人品,雖然有時候愛捉弄小七,但更多的時候,總能讓她開心,況且他對小七也諸多疼愛。

  這麼看來,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。

  霍長曜皺著眉頭,他覺得自己該為放下一樁心事而感到輕快,可心頭卻像墜了一塊秤砣,沉甸甸冷冰冰。

  另一頭,許漢生之所以提起這個,也不是沒有緣由,今日和霍長林的朋友出去玩,他無意間聽到他們提及霍長林當年出國的原因,知道他心有所屬,而且似乎一直沒有忘記那位姑娘,許漢生怕小七得知後傷心,因此想來探探她的口風。

  「不算一時心血來潮,最近一直想問你,今天才找到機會。」許漢生說。

  姜芮微微蹙眉,似乎在思索怎樣開口。

  霍家真正的七小姐潘素素,當然是喜歡霍長林的,她現在成了她,便不打算否認這一點,但喜歡了也可以不喜歡,時間總能改變一切。

  她說:「以前是喜歡二哥,但是這次他回來再見,那種感覺似乎淡了很多,我現在只想把他當做哥哥。」

  許漢生鬆了口氣,忙說:「這樣挺好的。」想了想,又把實情告訴她:「其實六哥今天聽到二哥的朋友提起,他當年之所以出國,是因為二姨娘反對他和一個姑娘在一起,二哥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名姑娘。」

  姜芮恍然:「難怪二哥當初走得那麼急。」

  許漢生看她表情,是真的放下了,才點點頭,「聽說二姨娘逼得那姑娘一家舉家搬遷,二哥這些年一直托人尋找他們的行蹤,想要做些補償。」

  姜芮皺著眉輕輕搖頭,「我要是二哥,在沒有說服二姨娘之前,就不會再去尋那名姑娘,不然要是二姨娘又找他們一家子的麻煩該怎麼辦?」

  「這……」許漢生愣了一下,似乎確實如此,「唉,二姨娘總歸是長輩,這種事不好說,咱們不說了。」

  兩人進了屋子,霍長曜坐在沙發上,面色如常,見到他們,說:「回來了?開飯吧。」

  姜芮剛才感覺到,他去花園裡走了一遭,此時看他的神情,知道多半在掩飾,便也作出無所察覺的模樣。

  吃過晚飯,許漢生離開,姜芮回房洗了澡,老老實實把拋在腦後的作業翻出來寫。

  平時她在書房裡寫作業,霍長曜總會在一旁看書,今天卻沒有出現。

  姜芮一邊動著筆,一邊在腦中設想他可能會有的舉動以及對策。

  以霍長曜的性格,要是知道她心有所屬,多半會選擇成全。

  她要做的,就是讓他成全不了。

  否則,一旦兩人離婚分開,只怕他會遠遠的躲著她,還談什麼完成任務?

  寫完作業回房,需要途經霍長曜房間。以往這時,他已經換上居家衣著在沙發上看書,今日卻還穿著筆挺的軍裝,負手立在窗前,不知在想什麼。

  「大哥,還不準備休息嗎?」姜芮問他。

  霍長曜身形一頓,緩緩轉過來,「大哥有話想對你說,坐一會兒吧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便坐在沙發上,看著他走過來,坐在自己對面。

  霍長曜眉心擰著個摺子,好半天沒開口。

  見他這樣,姜芮也緊張起來,在沙發上動了動:「大哥,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?」

  「不是。」霍長曜道,但說完這兩個字,他又抿住了唇。他從來都不知道,僅僅只是幾句話,竟會這樣難以出口。

  或許他心中也曾預料到一點,並不是這話難以出口,而是他私心裡並不想說出來。

  但是,不得不說。

  他將嘴角抿成一條直線,在姜芮越來越緊張的表情中問:「小七,你喜歡什麼樣的人?」

  「嗯?」姜芮眨眨眼,以為自己聽錯了,而後哭笑不得道:「大哥,你把氛圍搞得這麼嚴肅,就只是為了問我這個嗎?嚇死我啦。」

  但霍長曜並不覺得好笑,仍嚴陣以待的等著她的答案。

  於是,姜芮只得說道:「喜歡一個人這種事,又不像喜歡吃什麼、喜歡穿什麼說得準,不過不管怎麼樣,他總得是個好人。」

  「比如?你有沒有曾經喜歡的人?」霍長曜又問。

  姜芮眼神遊移了一下,並不看他的雙眼,「沒有吧。」

  他便知道她在說謊,雖然早已知情,心還是不可抑制的往下沉。

  他輕聲說:「大哥之前說過,要是有了喜歡的人,就帶回來給我瞧瞧,若那個人確實優秀,大哥會支持你們的。」

  姜芮胡亂點著頭,「知道啦,大哥這話都說過好幾遍了。」

  看得出她並沒有承認的意思,霍長曜心中竟有幾絲竊喜,但他很快告訴自己,這樣不對。

  無論如何,他不能成為小七追求幸福路上的絆腳石。

  他垂著眼皮,燈光從一側照過來,給他深邃的五官打下一片陰影。

  「老二其實不錯。」他忽然緩緩說。

  姜芮猛的抬頭看他,霍長曜與她對視一眼,又轉開,看向被風輕輕吹起的窗簾。

  「之前說過的話都算數,等你有了喜歡的人,這場婚姻要不要結束,決定權都在你手上,不必有太多顧慮,娘那裡,就算她一時反對,早晚也要接受事實,我會說服她。」

  姜芮沉默許久,開口時,嗓音有些澀然:「……大哥是不是聽說了什麼?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,抱歉道:「晚飯前準備去花園找你和老六,無意間聽到你們談話,大哥不是有意的。」

  「那大哥聽完整了嗎?」姜芮苦笑。

  霍長曜意識到什麼,皺起眉頭:「怎麼了?是不是老二欺負你?」

  「這種事跟二哥有什麼關係,我是喜歡過他,可誰規定喜歡一個人,那個人就必須有回應?」

  「老二不喜歡你?」霍長曜聽出她的話外音。

  「是啊,」姜芮自嘲道,「二哥不但不喜歡我,還早有了喜歡的人,所以請大哥放過他,別拉他下水了,大哥要是想擺脫我這個負擔,直接說就是了,何必這樣拐彎抹角?」

  姜芮知道這話是在遷怒,是在無理取鬧,但她要的就是鬧,不鬧怎麼能讓他慌?怎麼能讓他亂?怎麼能讓他沒了分寸?

  唯有讓他來不及理智思考,才有可能達成她想要的。

  霍長曜果然愣了一下,才說:「大哥不是這個意思——」

  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姜芮打斷他,「當初大哥昏迷,娘要我沖喜,我其實並不願意,可是娘那麼求,霍家對我有養育之恩,大哥就像親兄長一樣,我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你沒了?我知道大哥一直不怎麼喜歡我,你醒來那天說的話我都記著,所以大哥不用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,有了喜歡的人就帶給你看,你怕我賴著你我能理解,但也不用這麼遇到個人就把我往外推啊!」

  霍長曜已經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話弄得理不清頭緒。

  誰說他一直不喜歡她?誰說他一直把她往外推?

  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?怎麼捨得把她往外推?

  但不等他解釋,姜芮已經扭頭跑回自己房裡去,霍長曜立刻起身跟上。

  這是姜芮搬過來之後,他第一次進她房間,眼下卻沒有心情欣賞。

  姜芮趴伏在床頭,臉埋在枕頭裡,肩頭輕輕顫抖。

  霍長曜停下腳步,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鈍痛,喉嚨也像被塞上了一團棉花,幾次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
  似乎過了許久,又好像只有一瞬間,他緩慢靠近,彷彿有千斤重的手舉起來,輕輕搭在她的肩頭上,「小七……」

  「不要碰我!」姜芮反應劇烈。

  霍長曜縮起手指,過了一會兒又張開,撫摸著她的頭髮,「別哭了,是大哥不好。」

  姜芮幾次轉頭,都躲不開他的手掌,氣極了,也惱極了,抓起枕頭就往他身上打,「我討厭大哥!最討厭大哥!最討厭!」

  她嘴裡嚷得很凶,手上的動作也很凶,眼眶和鼻頭卻都是紅的,臉上滿是淚水。

  霍長曜終於抑制不住,不顧她的掙扎,連人帶枕頭牢牢抱入懷中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09:43 AM

第八十九章 民國大帥11

  姜芮掙扎不休,霍長曜的雙臂卻像是鐵鑄成的,任憑如何推拒敲打也不可撼動,直到她哭鬧累了,他才稍稍鬆開了些。

  趁此機會,她一把推開他,哼了一聲,背過身去。

  霍長曜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,無聲苦笑。

 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,他再怎麼遲鈍,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。

  小七從頭到尾只把他當大哥,而他卻逾越了。

  他歎了口氣,低聲說:「大哥從來沒有不喜歡你,也沒有想過要把你推出去,只是我們兩人的婚事,並非出自你的意願,我只擔心你日後遇上喜歡的人,卻不敢和大哥說,白白耽誤了自己。」

  「我有什麼可耽誤的?反正我無父無母,也沒有一個親生的兄弟姐妹,誰也耽誤不到,你們要我嫁人我就嫁人,你們要我離開我便離開就是了!」姜芮說,聽著像是氣話,卻又有幾分淒涼。

  霍長曜聽到這裡,才明白她為何有這樣劇烈的反應。

  她竟以為他要趕她走。

  是了,設身處地的想一想,她一個小姑娘,從小父母雙亡,孤零零來到霍家,即便面上表現得再樂觀活潑,心裡總會有幾分不安。因此以前喜歡老二不敢說,娘要她沖喜也不敢拒絕,怕讓長輩不高興,失去唯一的依靠。而他卻幾次三番提起放她自由,放她離開的話,怎麼能不讓人誤會?

  想得越清楚,霍長曜越覺得心疼,越覺得愧疚,「沒有誰要讓你離開,以後大哥再也不提這件事,別生氣了。」

  姜芮吸了吸鼻子,「等我畢業了就會出去工作,不會一直賴著你。」

  「說什麼氣話?」霍長曜說,「兄長照顧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。」

  「我說認真的。」姜芮道,語氣比剛才已經平和許多,「大哥以後會遇上喜歡的人,我們總不能這樣一輩子。」

  霍長曜看著她,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回去。

  他想對她說,沒有別的喜歡的人,他喜歡的人就是她,但這話不能說。

  小七對他並無男女之情,要是說了,她若因不敢拒絕而同意,這與強逼她有何區別?

  可要就此放下,能夠甘心麼?

  放下不該有的心思,還像從前一樣,只是作為單純的兄妹關係,然後等著某一天,她又喜歡上另一個人……他恐怕也無法做到。

  既然如此,只能徐徐圖之。

  他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姜芮的肩膀:「為何不能一輩子?小七願意依靠大哥,大哥只會高興。」

  姜芮垂著眼睫沒說話。

  霍長曜又說:「今晚的事都是大哥的錯,小七大人不計小人過,原諒大哥這一回,以後不敢再犯了。」

  姜芮撇嘴:「沒生氣了。」

  「不生氣就好,我今天回來時經過百貨商店,看櫥窗上擺出不少新產品,明天下午放學,大哥去接你,然後到街上買東西,給你賠罪,怎麼樣?」

  「沒有想買的。」姜芮拒絕。

  「這可壞了,」霍長曜皺著眉頭煩惱道:「大哥的荷包最近越長越胖,正想請小七給它減減肥,不如賣我一個面子?」

  聽到他的形容,姜芮嘴角露出一點笑意,但很快想到自己此時應該與人冷戰,又憋住了,只咕噥道:「你怎麼也學別人油嘴滑舌的?」

  霍長曜微微一愣,原來這便是油嘴滑舌麼,他說出口時自己也未曾多想,只是想要引她開心而已。

  他從前最看不慣人言語輕浮,可此刻卻覺得,若能讓她消氣,輕浮些又如何?

  姜芮又說:「回去休息吧,我也想睡了,明天下午我們學習小組有個討論會,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,大哥不用來找我。」

  「好,那你早點休息。」霍長曜點點頭。

  他走後,姜芮又去洗了把臉才躺下。

  她房間窗簾是純黑色的,熄燈後,房內沒有一點光線,她睜眼看著一片漆黑。

  相信經過今日,霍長曜不會再有把她往外支的念頭,至少短期內不會。

  她能感覺到,霍長曜對她並不是純粹的兄妹情,但他既然沒有說出口,她也不會主動去挑明,就這樣掛著名義上的夫妻、兄妹的名頭,若能長久最好,假如有朝一次他藏不住,那再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吧。

  她很快睡著,一牆之隔的霍長曜卻輾轉反側。

  頭一次明白自己的心意,剛才費心哄小七,沒來得及細細品味,此時醒過神來,卻有些手足無措。

 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,好像有人拿著雞毛撣子在你心頭上撓癢癢,沒由來的躁動不安、又雀躍期待。

  以往小七睡在隔壁,他並不會多想,此時心中卻隱隱有些燥動,總想起來去看一看她。

  他知道這個念頭不對,大半夜的跑到一個小姑娘房裡去,已不是輕浮輕佻可以說得清的,而是耍流氓。

  可這樣的想法壓下去又冒出來,壓下去又冒出來,簡直不讓人安生。

  他忽然掀開被子下床,走到兩個房間相連的通道邊,站在那幅書法面前立了許久,就在腳下蠢蠢欲動的時候,他猛的轉頭,拔腿去浴室,接了盆冷水一沖,人清醒了,不該有的念頭嚇跑了,瞌睡蟲也沒了。

  第二天飯桌上,姜芮便看到他眼下兩片青黑。

  因昨夜才有過爭執,兩人剛開始說話還有些僵硬,早餐快結束時,才恢復往日的融洽。

  「坐大哥的車吧。」看姜芮放下筷子,霍長曜說。

  姜芮漱了口,擦淨嘴巴,才道:「又不順路,大哥送完我還得繞一大圈,算了。」

  霍長曜還要再說,她揮揮手站起來,提過書包往外走,「我先走啦,大哥慢慢吃,中午有時間小睡一下吧,我看你的眼圈都快黑成熊貓了。」

  霍長曜下意識弓起指頭摸了摸自己眼下,無奈搖頭。

  雖說前一晚已經說好,讓霍長曜不要去找她,可當姜芮和一群同學踏出校門時,還是一眼就發現校門外那輛熟悉的汽車,後車窗降下一點,隱隱可見裡頭軍裝的顏色。

  幾個女學生對著姜芮擠眉弄眼道:「喲,這才晚了一點,就來接啦,霍大帥不會以為我們把你拐了吧?」

  「你們才知道呢,上一次素素留下來照顧花圃,霍大帥就已經來找過了。」

  「真的是一刻也離不得呀。」幾人笑著打趣。

  雖說如今的風氣崇尚自由戀愛,反對包辦婚姻,可是看霍家這一對包辦的,似乎感情也很好,自然不會有人沒眼色,說些不中聽的話。

  而至於兩人原本義兄妹的身份,於這些女學生看來就更不是問題了,要知道,現在學生與老師結婚的都不少,義兄妹至少還是同輩人呢。

  姜芮與她們說笑幾句,互相道了別,向霍長曜走去,「不是說不用來接了嗎?」

  「下午去城外,回來順路。」霍長曜往邊上挪了點位置,又說:「真的不去百貨商店逛逛?」

  姜芮搖搖頭,「最近真沒有什麼想買的,或許過幾天就想去了。」

  「那大哥過幾天再問問你。」霍長曜道。

  「大哥最近發財了?怎麼總是想花錢?」

  霍長曜略略扯了扯嘴角,因為除此送禮物以外,他竟想不出讓她開心的方法,只得道:「就當是吧。」

  回到霍公館,霍長林和許漢生恰巧也結伴來了,還未到飯點,兄妹四人在坐在花園涼棚裡。

  霍長林來找霍長曜商量他前幾日提過的,辦紡織工廠的事。

  姜芮對此不是很有興趣,坐在一旁吃西洋糕點。

  那糕點做得很精緻,一塊不過小半個手掌心大小,她很快吃完了,正準備再到屋裡取一份,霍長曜一面與霍長林說話,一面就把自己那份沒動過的推給她,嘴上不忘交代一句:「別吃太多,馬上開飯了。」

  姜芮連連點頭:「知道了。」話是這麼應,手下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。

  一陣風吹來,將幾根髮絲吹到嘴邊,黏在唇上,她唔了一聲,兩隻手空不開,才要在肩膀上蹭一蹭,邊上就伸過來一隻手,把她的頭髮整整齊齊別到耳後。

  「謝謝大哥。」姜芮頭也沒抬,繼續吃糕點。

  沒一會兒,兩份都吃完了,她覺得手上有點黏膩,說了一聲便進屋去洗手。

  霍長曜看著她跑遠,忽然小聲道:「不會在屋裡偷吃吧?」說完,不等霍長林和許漢生反應,站起來也進了屋。

  霍長林話說到一半,與許漢生面面相覷。

  「六弟,你覺不覺得大哥和小七有點怪?」

  許漢生沒覺得什麼,道:「大哥前一陣說過自己做兄長做得不夠稱職,最近對小七比從前關心許多。」

  霍長林微微挑眉,所以這是哥哥對妹妹的關愛嗎?

  跟他談話的時候全程關注小七,看她糕點吃完了,立刻把自己的送上,看她頭髮亂了,手法嫺熟地整理好,連人家洗個手都不放心,要跟過去瞧一瞧。

  這是哥哥對妹妹的關愛?怎麼他對小七沒愛到這種程度?

  霍長林看了看許漢生毫無所覺的臉,在心裡想:老六啊,你是個單身漢,童子雞,沒有經驗,二哥不怪你眼瞎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09:47 AM

第九十章 民國大帥12

  不說霍長林,姜芮也感覺到霍長曜的變化。

  這一段時間,兩人由一開始的生疏,逐漸變得親近,他不是沒有給她遞過糕點,也曾為她別過頭髮,但那只是恰好遇上了,偶爾所為,並不像現在這樣,時刻留神關注。

  可除此以外,若說他有別的什麼舉動、不太符合兄妹關係的,又沒有。

  就好像溫水煮青蛙。

  她正是那隻青蛙。姜芮垂眼想著。

  面前的碟子多了一隻剝好的蝦,她抬起眼,剛好見霍長曜把手收回去。

  姜芮還沒說話,霍長林在一旁笑道:「大哥不能厚此薄彼,給小七剝了蝦,是不是也得給我和六弟剝一隻?」

  霍長曜斜了他一眼:「你多大?小七多大?」

  霍長林一咽,心頭泛起嘀咕,說得好像他七老八十,而小七卻只有三歲似的。偏心眼偏得這麼明目張膽,真的不太正常。

  「二哥要吃蝦?我給你剝一隻吧。」許漢生說。

  霍長林無奈地看了看他,總覺得很替這位六弟擔心,如此遲鈍,將來有可能脫離單身漢的隊伍嗎?可別拖了他們霍家幾個兄弟姐妹的後腿啊。

  「好好吃飯,東張西望幹什麼。」霍長曜又說。

  霍長林縮縮脖子,捧起飯碗扒了幾口。他懷疑大哥是不是嫉妒他的美貌,不然怎麼今天跟他說話這麼不客氣?瞧瞧,老六和小七都在飯桌上交頭接耳了,大哥也不說他們,他不過張望了兩下,就被點名批評。

  吃過飯,霍長曜三人繼續之前的話題,姜芮到樓上寫作業。

  沒寫多久,書房門被扣了兩聲,霍長曜端了杯牛奶放在她桌頭。

  「今天的作業有沒有疑問?」

  姜芮搖搖頭:「二哥和六哥走了嗎?」

  「還在樓下。」

  「那大哥也快去吧,我如果不會寫就查資料。」姜芮說。

  霍長曜便道:「要是找不到哪本書,就在樓梯口喊一聲,大哥幫你找。」

  「知道了。」姜芮點頭。

  霍長曜看了看她,伸手將她頭上一縷亂翹的頭髮理平,又把檯燈的燈罩稍微調整了一下,使落在書本上的光線沒那麼刺眼,這才轉身出去。

  姜芮注意到,他腳下穿著軍靴,可是踏在地板上卻不曾發出多少聲響,房門被關上時也悄無聲息,顯然是怕打擾到她學習。

  她看著手邊的牛奶,端起來喝了一口。

  樓下,霍長林拉住個傭人問:「平時小七寫作業,大哥都會去看?」

  傭人說:「只要大帥在家,就會陪太太學習。」

  霍長林嘖了一聲,自言自語:「這都形影不離了。」

  他不是對兩個人關係的轉變有什麼意見,只是妹妹成了真大嫂,這種事不管是誰遇上,恐怕都要驚奇一下,緩一緩。

  而且看樣子,目前還只是大哥一頭熱,小七知道嗎?

  他雖有些好奇,卻沒打算真的去問問小七,要是她已經知道,只是不想挑明,卻被他說破了,豈不是尷尬得很?要是她不知道,結果從他這裡得知了,恐怕到時候尷尬都不足以形容。

  霍長曜在樓下還與他們探討了一會兒,等牆間的鐘指向八點的時候,他又一次起身上樓。

  霍長林忍不住對許漢生道:「我看大哥真的是老媽子附身了,吃飯夾菜剝蝦也就算了,就這一會兒上去看了幾次,我都想借他根繩子,把小七綁在腰帶上得了。」

  許漢生說:「大哥還在走廊上,聽得到樓下的聲音。」

  霍長林立刻閉了嘴。

  「還沒寫完?時間不早了。」霍長曜走進書房。

  「還差一點。」姜芮飛快翻閱手上的資料。

  霍長曜走到她身邊,看了眼題目,從桌上一摞資料書中抽出一本,翻到某一頁攤開,然後拿起下一本,快速翻頁,又攤開在其中一頁。

  有了他的幫助,姜芮的速度一下加快不少,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,她輕輕歡呼了一聲,「今天的作業看著不難,沒想到這麼麻煩,我一定是完成得最快的,得給大哥記個大功!」

  霍長曜微微勾了勾嘴角:「收拾一下早點睡。」

  「大哥也要睡了嗎?」姜芮整理桌面。

  「再等等,事情還沒談完。」

  姜芮一聽,無奈道:「事情沒談完就該專心去談呀,大哥一會兒上來看看,一會兒又上來看看,我又不是小孩子,不用一直看著。」

  霍長曜點點頭,說:「等你睡了就專心談。」

  姜芮鼓了下臉頰,故意道:「那我今晚不睡了,你做好通宵的準備吧。」

  她的臉頰白裡透紅,燈下看更是粉嫩,鼓起的時候,如一顆多汁的水蜜桃。霍長曜看在眼中,忽然理解為什麼霍長林總是愛捏她的臉,因為他也有些忍不住。

  他伸出手,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,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,「不要說孩子話。」

  姜芮用手捂住臉,瞪大眼看他,瞧他一臉坦然,毫無愧疚之心,惱道:「大哥,你學什麼不好,非要學二哥!」

  霍長曜輕咳一聲,其實他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自若,畢竟欺負妹妹這種事是第一次做,還不太熟練。

  不等他開口,走廊裡傳來另一個聲音:「什麼叫非學二哥?小七,你背後說二哥壞話,被我逮到了哦。」霍長林出現在書房門口,笑眯眯道。

  「逮到了又怎麼樣?」姜芮一點都不怕。

  霍長林笑著搖搖頭:「不敢怎麼樣,你現在有大哥撐腰,頭髮絲都比二哥的腰粗,不把我怎麼樣就好了。二哥就是有點傷心,枉我這週末去游泳,都想著要叫上你。」

  霍長曜一聽,皺眉看過來:「就你和小七兩人?」

  「還有幾個朋友,大哥要不要一起去?」

  霍長曜搖搖頭,這週末他要見其他派系來的人,走不開。

  不過,小七跟老二一起去游泳,就算有別人在場,也……

  他說:「叫上老六吧。」

  「行。」霍長林點著頭一口應下。

  應完後才回味過來,不太對勁。

  為什麼大哥一聽小七和他出門就皺眉,非要加一個老六不可?

  什麼意思啊這是!

  霍長林覺得自己有話要說了,大哥覬覦小七他沒什麼意見,可懷疑到自己兄弟頭上就不應該了吧?他的人品就這麼不可信任?!

  不過,瞧了瞧霍長曜的臉色,他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去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09:52 AM

第九十一章 民國大帥13

  霍長林頻繁往霍公館跑了一陣,等真正開始著手辦廠,就沒空來了,廠址、廠房、器械、工人,哪個環節都不輕鬆。好在他背靠霍家,不管辦什麼事,各方都還給他幾分面子。

  掐著指頭算一算,姜芮與霍長曜結婚,竟也過了快半年。

  天越來越冷,某日,霍長曜去見王氏。

  王氏拉著他說了幾句家常,忽的話鋒一轉:「你和小七這結婚這麼久了,有沒有考慮過孩子的事?還是準備等小七畢業了再說,我看她畢業還得一兩年呢。」

  霍長曜微驚,繼而皺起眉頭:「娘,您想多了,沒有孩子,也不會有孩子。」

  「什麼叫不會有孩子?」王氏瞪大了眼,「結婚生子成家立業,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?難道小七不願意生?」

  「與她無關。」霍長曜說,他眉心緊緊皺起,看著王氏正色道:「娘,當初我就跟您說了,我和小七是兄妹,即便結了婚,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。讓她跟我結婚已經是委屈,怎麼還能再欺負她?」

  就算現在對小七有了不該有的心思,霍長曜也沒想過真正和她發生什麼。如果以後小七有可能喜歡上他,那自然叫人欣喜,如果小七一直都不喜歡他,那他只會以兄長的身份照顧她一輩子。

  「這話什麼意思?你這是怪我當初欺負她了?!」王氏質問。

  「我沒這麼想。」霍長曜道。

  王氏冷笑不已,自己的兒子她怎麼不知道,就算嘴上不說,可這話已分明是怪她的意思了,可他不想想,當初她那麼做是為了誰!

 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,王氏說:「我不管你和她怎麼想,現在既然結了婚,就是正經夫妻,哪對夫妻不生孩子?沒孩子不行,如果小七不願意,那就再娶一房姨娘,總有人願意生!」

  霍長曜平靜道:「我不想做爹那樣的人,也不想讓小七成為第二個您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王氏愕然,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
  霍長曜移開眼。他不願說這種傷人的話,但王氏有些觀點,實在叫他無法認同。小時候,他親眼看著娘和家中幾房姨太太爭風吃醋,看多了他爹的風流薄情,也見多了他娘的眼淚。因此更加不能理解,為何娘經歷過那一切,還會有這樣的想法?

  「我還有別的事,明天再來看您。」霍長曜說完這句話,起身離開。

  他走後,王氏呆坐許久。

  今天是週末,天氣晴朗,姜芮躺在陽臺躺椅上,曬著太陽看書。

  身上忽然落下來一件毯子,她抬起頭,看見霍長曜,笑道:「大哥今天回來得好早。」

  「風大,當心著涼。」霍長曜說,拉開椅子坐下,把手中的託盤放在小桌上,用熱牛奶換掉姜芮手邊已經涼掉了的那杯,「看什麼書?」

  「從書房找的。」姜芮把封面給他看,捧起牛奶喝了一口,將杯子握在掌中捂手。

  「這一套還有幾本,之前放在另一個架子上,你要是喜歡,大哥等一下都找出來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:「謝謝大哥。」

  霍長曜摸了下她的頭髮:「跟我不用說謝。」

  姜芮抿唇笑了笑。

  這段時間,她能感覺到霍長曜對她越來越好。

  他的好不像是霍長林,總帶她出去玩,也不像是許漢生,經常買小禮物送她。他其實很忙。在家的時間並不多,但每次只要有空,就會出現在她身邊。

  她學習,他就在一旁看書處理公文,時不時送上點心牛奶,或者看看她需不需要幫助,除此以外不會發出任何聲響,有時候她寫得入了神,都會忘記書房內還有另一個人。

  他的辦公地點與她學校在兩個方向,但卻經常出現在校門外,每次問起,就說是去城外回來順路,可是那麼多次,姜芮只偶爾見到他的車輪和鞋上有泥巴,其他時候都是乾乾淨淨的,分明並未出過城。

  除了這些,她吃飯、散步、澆花……不管幹什麼,周圍都能找到他的蹤跡,他似乎在無聲無息地滲透入她的生活中。

  就如之前所想,彷彿是在溫水煮青蛙。

  真正的兄長,遠不會為妹妹做到這種程度,可若要說夫妻,霍長曜又從來沒有逾越的舉動,最親昵的舉止,也只是摸摸她的頭髮。

  姜芮有些好奇,若她不做出回應,他能做到什麼地步,真的可以一直維持兄長的身份麼?

  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,不需要回報,真的會有這樣的人?

  不可否認,前幾個目標對她也好,那是因為她給了他們「愛」。

  而對她來說,所有的舉動都因一個目的,她接近他,滋養他的靈魂,帶著碎片回天界,只為了報數萬年前滴血之恩。

  若無這個前情,什麼神尊不神尊,與她半點干係也無。

  「發什麼呆?」霍長曜將她身上的毯子拉好。

  姜芮回過神來:「嗯?大哥剛才說什麼?」

  霍長曜說:「我準備把三樓朝南的屋子改成玻璃房,你在裡頭看書,免得吹風,之前不是說天冷花都枯了?有了暖房,叫人把你喜歡的花也搬進去。」

  姜芮有些意外,之前不過澆花時隨口說花都謝了,沒想到他就記住。

  「這也太大動干戈了,」她搖搖頭,「花謝了來年還會開,沒必要為此特地造個暖房。」

  「不單因為這個。」霍長曜說。他發現她似乎有有些畏冷,幾次不小心碰到她的手,手指都是涼的,而且很喜歡曬太陽,冬天風大,就算陽光充足,也有可能著涼,不如建個玻璃房,讓她能夠安心的曬。

  姜芮又說:「那麼大的動靜,肯定會打擾娘休息。」

  「到時候交代一聲,讓工人避開娘休息時間。」他頓了頓,又說,「小七,這陣子娘要是找你說話,能回避就回避,實在回避不了,聽聽就算,千萬不要往心裡去。」

  「怎麼了?娘是不是跟大哥說了什麼?」

  霍長曜搖搖頭,「沒事,你不要操心。」

  姜芮便沒再多問,但不多久,她就聽到傭人私底下小聲議論,知道了霍長曜與王氏爭執的原因。

  她原以為霍長曜那裡說不通後,王氏會來找她,可她這次大概是真的被霍長曜氣到,沒再有別的舉動,似乎也不打算過問。

  三樓很快開始改建暖房,霍長林中途來過兩回,得知霍長曜的舉動後,簡直嘖舌。

  連許漢生都開始覺得,大哥對小七,好像太疼愛了。

  霍長林聽到他的自言自語,欣慰地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,「不容易啊六弟,你總算看出來了。」

  「看出什麼?」許漢生退開兩步,避過他的手。

  「看出大哥對小七不同尋常啊!不然你剛才在說什麼?」霍長林簡直無言以對。

  許漢生這才後知後覺明白他的意思,驚道:「大哥對小七?可是小七——」

  「小七怎麼了?」霍長林好奇。

  許漢生警惕地搖搖頭,在腦中梳理關係:小七從小喜歡二哥,但因為娘苦苦相求,不得不跟大哥結婚,後來二哥回來了,小七已經不喜歡二哥,可是這個時候,大哥似乎喜歡上了小七,而小七喜不喜歡大哥,好像看不出來,大哥知不知道小七喜歡過二哥也不清楚,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,二哥看出了大哥喜歡小七,卻沒看出小七曾經喜歡過他自己……

  許漢生捏了捏鼻樑,他從不知道,在沒有利益牽扯的情況下,僅僅三個人的關係就可以複雜到這種程度。

  玻璃房在過年之前建完,恰好姜芮學校放寒假,頭一天她還能聽到樓上的動靜,第二天吃過早飯,霍長曜就對她說,可以上樓去看看。

  之前因為灰塵大,姜芮一直不曾上去看過,此時心中還有些期待,等到了三樓,她真的有些驚訝了。

  原本霍長曜說要把朝南的屋子改成玻璃房,她以為只是某個房間,沒想到是以走廊為界限,一整排房間都改了。

  屋頂全部換成玻璃,除了承重牆,其他的牆面全都打通,陽光從頭頂傾瀉而下,風霜雨露卻被隔絕在透明屏障之外。

  雖然是冬季,暖房內卻擺了許多花草盆栽,姹紫嫣紅,顯然是從其他地方運來的。

  姜芮一眼看到屋子正中間,鮮花圍繞處擺著的躺椅,躺椅上鋪著毛茸茸的毯子和枕頭,躺椅邊,在觸手可及的地方,擺了幾本書和她愛吃的糕點。

  她走過去,抱著枕頭躺下,伸了個懶腰,鼻尖聞著陽光與土壤的氣息,周身又這樣溫暖,她眯起眼睛,幾乎想化出原形,紮根於此。

  她忽然睜眼,看向霍長曜:「大哥對我這麼好,不知想要什麼回報?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09:55 AM

第九十二章 民國大帥14

  屋外寒風吹落樹葉,玻璃房內暖如春天。

  姜芮問出這句話後,似乎連房中的花草都安靜了一瞬。

  霍長曜看上去有些訝異,然後屈指輕輕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,「說什麼糊塗話,大哥對你好,還貪圖回報?」

  姜芮沒有像往常一樣惱得跺腳,歪頭在抱枕上蹭了蹭剛才被他掐過的地方,才問:「不要回報的話,為什麼對我這麼好?」

  霍長曜眉頭微微擰了擰,原本帶著幾分隨意的表情,也鄭重起來,他屈膝單腿蹲在姜芮面前,視線與她平視,正色道:「小七,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?」

  「難道事實不是這樣?」姜芮偏頭。

  霍長曜忍不住在她頭上摸了一把,才說:「別人怎麼樣我不清楚,但大哥對你好,並不想要你的回報,或者說,我已經得到了回報。」

  「可我沒有給過你什麼。」姜芮說。

  霍長曜輕輕勾了勾嘴角,他的年紀其實不算大,只是五官冷峻,平時臉上又總沒什麼表情,看起來便格外像長輩一般嚴肅,但是,當他彎起嘴角的時候,他的笑竟是暖融融的,像是陽光鋪灑在身上的感覺。

  姜芮喜歡陽光,視線不自覺膠著在他臉上。

  他說:「你可以這麼想,大哥的願望是希望你開心,而我做了這些之後,你確實開心了,我達到了想要的目的,這就是回報。」

  姜芮立刻反駁:「你的願望對你毫無好處。」

  「誰說的?」霍長曜道:「見到你開心,我就開心。所以你看,我做的這些,最終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我自己開心,你根本不必去想什麼回報。」

  他這套說法根本就是謬論,也有諸多漏洞,姜芮可以再次反駁,比如為什麼她開心,他就會開心,又比如,想要讓他自己開心,有許多辦法,為什麼要繞這麼多彎路,選擇最麻煩的一種?

  但她並沒有這麼問,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後說:「那要是某一天,你的願望改變了呢?」

  現在他希望她開心,所以她開心就是回報,要是以後有一天,他不再需要她開心,那時候,他是會要求別的回報,還是乾脆不對她好了?

  霍長曜沉吟一聲,說:「大哥也不敢跟你保證會不會有那一天,但可以肯定的是,如果有,那肯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,或許大哥那會兒老糊塗了,糊塗到忘了自己是誰,忘了小七是誰,否則,怎麼會不希望小七開心?」

  他說著自我調侃的話,臉上表情卻很正經的樣子,姜芮聽得笑了一下。

  「聽見大哥老糊塗,就那麼開心?」霍長曜刮了刮她的鼻樑。

  姜芮不回答,躲開他的手,將抱枕頂在頭上,說了句不相關的,「我想在這裡睡一會兒。」

  話峰轉得如此快,霍長曜沒覺得半點突兀,點點頭,從一旁花架上拿了個花草編織的帽子:「把這個罩在臉上,別曬傷了,肚子餓了就搖鈴鐺,中午開飯會有人上來叫你,大哥今天有些事,明天早上我們一起看日出,怎麼樣?」

  姜芮點了下頭,抱著抱枕舒舒服服躺進絨毯裡,將草帽子蓋在臉上,沖他揮了下手,「大哥再見。」

  霍長曜為她蓋好草帽和毛毯才離開。

  得知暖房建好,當天晚上,霍長林拖著許漢生過來蹭飯,順便參觀花房。

  他一邊看,一邊搖頭嘖舌,「真沒看出來,咱們大哥腦子裡,也有名為羅曼蒂克的神經。」

  「挺好的,小七應該很喜歡。」許漢生觀賞著四周,點頭說道。

  「誰不喜歡?要是有人用這麼多錢砸我,我也喜歡。」

  許漢生往旁邊跨了一步,遠離他。

  霍長林稀奇:「幹嘛呢你?」

  「你身上有味道。」

  「什麼味?我出門前才洗過澡。」霍長林在自己身上左聞右嗅,還把胳肢窩舉起來聞了聞。

  「銅臭味。」許漢生笑道。

  霍長林這才反應過來,「行啊老六,出息了,敢嘲笑你二哥!來來來,二哥這裡有祖傳的拳頭賞你兩個。」

  說笑著到了樓下,恰好霍長曜到家,四人一起吃了晚飯。

  離開霍公館時,霍長林一直咕噥:「以後不能來了,多來幾回得眼瞎。老六你發現沒,幾天不見,大哥跟小七比之前還肉麻。」

  許漢生疑惑:「有嗎?」

  「看來真正眼瞎的是你。」霍長林鄙視了他一眼,「你要學會觀察知道麼,嗅覺要敏銳。前幾天,大哥還只是幫小七剝剝蝦,今天連湯都幫她打好了,小七多看了哪樣菜一眼,立刻端到她面前,那渾然忘我的境界,分明沒把咱們倆人放在眼中啊。」

  許漢生卻說:「大哥喜歡小七,這麼做挺正常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正常,可你瞧他倆旁若無人,我看著都不好意思。」厚臉皮的人如此說。

  「那二哥你就少看點吧,當心眼瞎了。」許漢生笑著說。

  「嘿——老六你今天真的討打啊!」

  前一天說好看日出,第二天淩晨四五點,霍長曜兩人就起了,他穿戴整齊,姜芮還穿著睡衣。

  見她這樣就要出門,霍長曜又回房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給她裹上,那衣服他穿的時候,衣擺都到小腿,包在姜芮身上,整個人恰好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,只露出一顆腦袋。

  「誰家的冬瓜跑出來了?」霍長曜一本正經道。

  姜芮瞪他一眼,歪歪頭就走。因為衣擺過長,走得搖搖晃晃,從後邊看去,更像冬瓜了。

  霍長曜嘴角露出點笑意,看她準備上樓,怕踩到衣擺摔了,快步上前,在旁邊護著。

  現在時候還早,兩人坐在玻璃房靠東邊的落地窗前,一眼望過去,群山如墨,無聲無息掩藏在黎明中,天空是深藍色的,帶著一點點紫,無數星辰在頭頂閃爍。

  經過一個晚上,暖房白天彙聚的熱量基本散發光了,玻璃上結著白色的冰霜。

  「冷麼?」霍長曜問。

  姜芮搖搖頭,「大哥冷不冷?」

  「不冷。」霍長曜在她手背碰了一下,讓她感受自己手掌的溫度。

 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閒話,天空的顏色悄無聲息變化著,由深藍紫色變為深藍色,再變為藍色,那深邃的藍,彷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,漸漸的,像是從海洋中央到了海岸邊,眼前的顏色又淺了些。

  又過一會兒,天空出現一抹帶著淺金色的白,兩人都不再說話,注視著遠方。

  太陽在山頂上冒出頭,金紅色的光夾雜著暖意照在身上。姜芮微微眯起眼,眼前忽然出現一隻手,擋住了光線。

  霍長曜說:「別一直對著看,小心眼花。」

  「知道了,我們去樓下吃早飯吧,我餓了。」

  「現在還早,老張應該沒起床,我去街上買。」霍長曜站起來。

  姜芮拉住他,「廚房裡肯定有吃的,咱們去找一找,自己熱一下就行了。」

  霍長曜微微擰眉:「昨天的,不新鮮。」

  「哎呀沒事,天氣這麼冷,只放一個晚上又不會壞,大哥快點過來。」姜芮是真的餓了,不願跟他繼續磨嘰,小跑著往樓下去。

  霍長曜只得跟上,「慢慢走,小心摔倒。」

  姜芮熟練地在廚房翻箱倒櫃,雖然已經許久沒有下過廚,但第一個世界的手藝還在,何況只是簡單的開個火而已。

  她找出幾個蟹肉包、菜包、豆沙包,鍋裡放水上去蒸,又用前晚留下的高湯下麵,怕不夠味,還洗了把小青菜丟進去。

  她手腳麻利,霍長曜在旁邊想要幫忙,轉來轉去卻沒有能夠搭手的地方。

  姜芮把他推到一邊,掀開鍋蓋,從裡頭夾了個包子丟過去,「大哥接著!」

  霍長曜下意識伸手去接,剛出鍋的包子又軟又燙,他只能在兩隻手中來回倒騰,雙肩燙的微微聳起,那樣子難得的狼狽,偏偏他還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,對比之下反差更大,姜芮在一旁笑得直捂肚子。

  霍長曜無奈搖著頭,等不那麼燙了,將包子遞到她嘴邊。

  姜芮啊嗚一口咬下,薄薄的包子皮包裹著飽滿的餡料,只一口就讓人心滿意足。

  「不錯,大哥吃。」她又把他的手推回去。

  霍長曜看著包子上的牙印微愣,想讓她繼續吃,但她已經用筷子夾起另一個包子,小口小口咬著,一邊吹一邊吃。

  他又盯著包子看了一會兒,然後繞開豁口,小心把剩下的部位吃了,當包子被吃得只剩下牙印後,他將嘴張得大了些,將之整個吞了進去。

  霍公館的大廚老張,如往常一般起來打著哈欠準備去做早飯,剛踏入客廳,卻聽到廚房有動靜,他第一反應就是進賊了,立刻躲到花瓶後,小心翼翼探出頭去。因為光線不夠明亮,他只見到廚房裡,果真有兩個身影鬼鬼祟祟的。

  現在的賊真是膽大包天,偷東西竟然偷到了霍公館!

  老張腹誹著,對比了一下雙方的人數,自覺打不過,又無聲無息溜出去找人。

  於是,等霍公館眾人拿著傢伙,浩浩蕩蕩湧入屋內,大喊一聲小賊大膽時,就見他們的大帥和太太,一人叼著個包子,同時轉過頭來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10:04 AM

第九十三章 民國大帥15

  自從有了玻璃房,除了一日三餐以及晚上休息,其餘時間,姜芮都在樓上。

  連著好幾天,霍長曜回來時都不必問,傭人就會跟他彙報,太太在三樓。

  他有點無奈,可見小七這麼喜歡,心頭又有些喜悅。

  臨近年底,霍公館內逐漸忙碌起來,平時來往的人也多了,不是來見霍長曜的,就是到後面給老太太王氏拜年。

  自從上次因孩子的事,跟霍長曜起了爭執後,王氏這陣子一直不見他,連姜芮去請安問好,也都不冷不熱的,完全沒了前一陣子的熱絡。

  姜芮一點都無所謂,反正她也只走個過場,王氏願意見她,就入內一說幾句話,不願意見,她在門外晃一圈也就回來了。

  倒是霍長曜,聽傭人說了她在王氏處的待遇,私下與她道了歉,還說往後不用那麼頻繁去問好。

  來給王氏拜年的,多半是其他府上公館的太太小姐,有時候姜芮透過三樓玻璃往下看,一天中來來回回,能看見好幾撥人。

  和往年相比,今年這些人裡,年輕姑娘的數目明顯多了,一個個花樣妙齡,鮮豔漂亮,給霍公館冬日的花園增添了不少顏色。

  姜芮不是沒見過世面,看這架勢就知道,王氏之前的沉默並不是死心,而是暗裡蓄力。

  她是真的準備給霍長曜娶個姨太太,現在正挑人選呢。

  姜芮躺在椅子上,竹子的躺椅搖搖晃晃。

  不知等霍長曜曉得自己的豔福,會是什麼心情?

  花房裡忽然有別的動靜,姜芮坐起來望了一眼,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跑來了個小孩,瞧他衣著打扮,應該是別家小少爺,此時正站在一株山茶花前,伸手就要去摘。

  她起身走過去,「你在做什麼?」

  那小孩嚇了一跳,然後楊起頭,頤指氣使,「餵,把那朵花摘給我!」

  這麼沒禮貌的小孩,姜芮還沒怎麼見過,環抱起雙手,居高臨下望著他,「你是誰家的孩子?」

  「你管我是誰,我就要那朵花,快點摘給我,不然叫姨婆扣光你的工錢!」

  看起來是王氏的親戚,姜芮輕笑一聲,慢條斯理道:「要我把花給你不是不行,這盆山茶花名叫玉盤金華,剛培育出來的新品種,為了使它現在開花,花匠費了不少功夫,本錢就要好幾十塊大洋。這樣吧,我算你便宜點,你出二十塊大洋,我就把整盆花都給你。」

  「你嚇唬誰?一盆破花要二十塊大洋,少爺我偏要摘!」那小孩推了姜芮一把,就要去扯花瓣。

  姜芮伸出一隻手,抵住他的腦袋,看似輕輕巧巧的動作,卻讓那孩子寸步難進,只能跟烏龜一樣劃拉雙手,氣急了又伸腳踢她,但因為腿短,連姜芮的衣角都沒碰到。

  他氣得滿臉漲紅,大喊大叫。

  動靜引得樓下上來幾個人,當頭那個姜芮沒見過,看樣子應該是那小孩的奶娘之流,一來就一連迭聲地小祖宗,把那小孩拉到自己身後,一個勁問是誰欺負他了。

  小破孩子得了自由,又要來打姜芮,被霍公館的傭人攔下。

  那個奶娘看了眼姜芮,面色不是很好,「這是怎麼了,這麼大的霍公館,竟放任一個大人欺負小孩?」

  姜芮覺得有點意思,挑眉看著他們兩個,也學著她的語氣對李媽道:「這是怎麼了,什麼樣的人都敢上霍公館做客,難道現在的客人都時新這套,上來就打主人家?」

  「誰知道呢,太太有沒有傷到哪裡?」李媽問她。

  姜芮眼見那小孩氣憤瞪著自己,故意輕蔑地仰了仰下巴,「就這樣的小屁孩,來一個打一個,來兩個打一雙。」

  奶娘聽了她的話,明顯心中有氣,但此時從李媽話中得知他的身份,便不敢多說什麼,只是臉上有些不平。

  小屁孩子卻受不得激怒,立刻嚷嚷道:「你就是那個生不出孩子的霍太太?!你給我等著,姨婆要讓我姐姐做霍大帥的姨太太,等她生了孩子,你就要被趕出去了!」

  姜芮臉上還沒什麼表情,李媽卻一下就沉了臉,和另一個傭人一手夾著小孩一邊,幾乎是把他提著下樓。

  那孩子嚷得跟殺豬一樣。

  「你們這是做什麼?這是做什麼呀!快放下我家少爺!」奶娘在後面急得直跺腳。

  看她小跑都要跟上去,姜芮將人喊住,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:「看好你家少爺,下次再落單讓我遇上,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。」

  那奶娘明顯受了驚嚇,看著姜芮的眼神,就像看著什麼陰險毒婦,匆匆忙忙下樓,腳下被絆了一下,差點直接滾下去。

  姜芮在後頭看得直樂。

  沒過多久,王氏那兒的林媽就來到前頭,說王氏有話跟她說,讓她到後面去一趟。

  姜芮躺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晃蕩,轉頭看著她,輕飄飄說道:「我連孩子都生不出來,哪有臉去見娘?林媽還是回去吧。」

  林媽見狀,只得訕訕退下。她雖是王氏的人,卻也看得明白,這霍公館真正的主人,還得是大帥,而太太目前又是大帥捧在手心上的寶,她不願意去見老太太,她們做傭人的哪敢多說什麼呢。

  林媽回去後不久,李媽就悄悄來與她說,王氏生氣了。

  生氣就生氣唄。

  從前姜芮對她客客氣氣,一是王氏對她也客氣,二則潘素素的性子就是這樣。現在王氏明顯對她不客氣,姜芮就懶得裝作委屈求全的樣子了,況且,眼前這件事明顯不是委曲求全能夠解決的,只會讓人得寸進尺。

  等夜裡霍長曜回來,姜芮直接對他說:「我今天把娘惹生氣了。」

  霍長曜已經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,摸摸她的頭,說:「與你無關,別放在心上。娘既然生氣了,之後一段時間,你就不用到後面去問好,省得讓她更加生氣。」

  他這話說是怕王氏生氣,實際上分明是在維護姜芮,怕她到了後面,要遭受王氏的訓斥。

  姜芮笑了笑,推開他的手,惱道:「大哥不要老是摸我頭,髮型都給你摸亂了。」

  霍長曜微微勾了勾嘴角:「今天有沒有受傷?」

  姜芮拖長了語調:「傷是沒傷到,只是大哥未來的小舅子也太凶了些,就不知道未來大嫂怎麼樣。」

  霍長曜面色一整,嚴肅道:「什麼大嫂小舅子,這樣的話你也信?」

  「又不是我說的,」姜芮鼓了鼓嘴,「今天那個小孩嚷得那麼大聲,整個公館的人都知道了,娘準備讓那小孩的姐姐給你做姨太太呢。」

  不等霍長曜說話,她又斜眼看著他,語帶調侃,「我剛才掰著指頭算了算,按照輩分,那小孩的姐姐得叫大哥一聲表舅,不過她是姨太太生的,血脈上倒沒什麼聯繫,應該也不要緊。」

  霍長曜聽得直皺眉頭,看她一臉看似無所謂的表情,又一陣心疼,「大哥知道委屈了你,這件事我會和娘說清楚。」

  霍長曜無法理解、更不能認同王氏的做法,當初幾乎是她狹恩求報,逼得小七嫁給了他,兩個本是兄妹的人,硬生生湊成了夫妻,如今又怎能提出要他娶姨太太的要求?還放任人那樣敗壞小七的名聲。

  可以說,小七這一生的幸福,已經斷送在他霍長曜身上了,無論如何,他這輩子都該敬她疼她,更何況,他如今對她又憐又愛,早已產生了超出兄妹之外的感情,眼中根本容不下別人。

  他不能辜負小七,但也不能責怪王氏,因為她是他的娘,她所做的一切,都打著為他好的名義。

  姜芮抬眼看他,她能感覺到他的苦惱煩悶。

  這樣兩難的時候,他有沒有想過強迫她,讓兩人做真正的夫妻,要她為他生孩子?或者,是否曾為王氏的提議心動?

  就算到了現在,他也依然願意以兄長的身份對她好,不會覺得厭煩嗎?

  「可是大哥,你總歸需要一個孩子。」她忽然說。

  霍長曜挑眉,捏了下她的臉頰,「你年紀輕輕,想法倒是古板。誰說要孩子就得是親生的,你跟老六難道和我與老二有什麼不同?想要小孩,以後收養幾個就是。再不行,老二總會有孩子,過繼一個到我們名下,族裡的老人更無話可說,你的小腦袋瓜不用考慮這種事。」

  姜芮觀察他的神情,似乎在審視什麼,過了一會兒垂眼輕聲道:「你可別騙我。」

  霍長曜的回答是又捏了她一下,捏完後覺得捏重了,又用手背輕輕撫了撫。

  「敢質疑大哥的話,該罰。」

  霍長曜果真找王氏談這件事去了。

  王氏因姜芮欺負了上門的小客人,又不來見她賠罪,正餘怒未消,見了他,臉不是臉,鼻子不是鼻子。

  「你來幹什麼?你們現在架子大了,一個一個的我使喚不動,還來見我這老太婆做什麼?」

  「娘,下午的事,小七沒做錯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王氏正要反駁訓斥,霍長曜道:「那孩子大喊大叫,說小七不能生育,娘,這種話是從誰的嘴裡出去的?」

  王氏一下閉了嘴,臉上神情有幾分不自然,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腰板,氣衝衝道:「你這是在質問我?話又不是我說的,是你自己說你們兩人不會有孩子,那不是不能生還是什麼!」

  「原來沒有孩子,就是不能生,」霍長曜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,「明天我就讓人放出消息,不是小七不能生,是我不能生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王氏瞪大了眼,好一會兒才失聲嚷道:「我看你是瘋魔了!一個潘素素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,大動干戈建什麼玻璃房,你看把她縱成什麼樣子了!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,眼裡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嗎?不行,不能再這麼下去,你必須再娶一個,咱們霍家的香火不能斷在她身上!」

  霍長曜微微皺眉,「玻璃房是我要建的,何必牽扯小七?孩子的事您也不必再提,我不會同意,您要是想要孫子,等過完年,我就去收養兩個。」

  王氏氣咻咻道:「收養的算什麼霍家孫子?」

  霍長曜道:「那您可以等幾年,等老二結了婚,他的孩子也是霍家的孫子。」

  「那是柳飄飄那個女人的孫子,跟我們霍家有什麼關係!長曜,你這是要逼死娘啊,你和你那死鬼爹一個德性,為了個女人,面子裡子都不要了!」王氏氣得捶胸頓足。

  霍長曜垂眼任她罵了一陣,最後道:「這些事與小七無關,當初是您要她給我沖喜,說到底她才是受害者,希望娘別再把氣撒在她那裡,我改天再來看您。」

  王氏把茶杯砸在了他身上,「滾、滾!」

  霍公館本就受人矚目,最近又有這麼大的動靜,不少人私底下討論著,霍長林也有所耳聞,抽了個空檔去找霍長曜。

  「這兩天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?」他問得委婉。

  霍長曜卻道:「老二,等你以後結婚有了孩子,過繼一個給我,掛個名就行。」

  霍長林嚇了一跳,試探道:「大哥,你和小七還年輕,怎麼忽然說這個?」

  「娘她……」霍長曜皺眉,把最近王氏的舉動說來。

  「誒?」霍長林聽得疑惑,道:「大哥,你不是喜歡小七麼,為什麼不和她生一個?這樣一來,太太那裡沒話說,想鬧也鬧不起來。」

  「誰說我喜歡小七?」霍長曜不大自在。

  霍長林看著他的臉色,嘿然壞笑:「大哥做得那麼明顯,弟弟我又不是瞎子,看看也就看出來了。」

  霍長曜這才狀似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,說:「我是對小七起了幾分不該有的心思,但小七一直把我當兄長,我豈能欺負她?」

  「大哥怎麼知道小七只把你當兄長,問過她了?」霍長林追問。

  「這種事如何能問?若小七本來對我無意,我問過之後,她因不敢拒絕才答應,這樣與逼迫有什麼不同?」

  霍長林聽得直感慨,一面覺得大哥簡直正直到了迂腐的地步,另一方面又不由心生敬佩。

  若非他正直正派,怎麼會對自己這個姨太太所出的弟弟也諸多照顧?他的紡織廠辦得那樣容易,還不是因別人看在他是霍大帥弟弟的份上,若沒有霍長曜,他霍長林算什麼?

  不過,他覺得小七並非對大哥一點意思也無,但大哥什麼都不說,總不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主動表明心跡吧?

  霍長林忍不住建議道:「我的意思並非要你直接去問,有時候可以言語間稍微暗示一下。大哥不要總認為那樣太輕浮太輕佻,不輕一點浮一點,怎麼抱得美人歸?」

  「你也是小七的兄長,說這種話?」霍長曜道。

  霍長林看他嘴上不贊同,神色卻已有幾分若有所思,便知他是把話聽進去了,不由玩笑道:「哪裡還敢做她的兄長,現在不得叫一聲大嫂了?」

  「沒大沒小。」霍長曜搖搖頭。

  不知王氏如今是什麼想法,這兩天,來府上拜訪的年輕姑娘又少了。

  天氣正好,姜芮在花房裡埋首於寒假論文,李媽上來與她說,有位趙小姐找她。

  「趙小姐?」姜芮在腦子裡翻了翻,並沒有印象。

  李媽提醒道:「是老太太的外甥孫女。」

  姜芮眼珠一轉:「就是前幾日那個小屁孩的姐姐,說要給大哥做姨太太的那位趙小姐?」

  「是她,不過這事是趙家人自己胡傳的,咱們大帥可沒那個意思。」李嫂忙補充。

  姜芮站起來便往外走:「走,咱們去會會。」

  李媽看得無奈,別人家正房太太見到覬覦自己丈夫的人來了,只會防備不已,哪像他們家太太這樣饒有興致,跟看戲似的。

  霍公館客廳裡,趙珍珠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。

  傭人給她上了茶便退下,既不冷淡,也不熱絡,看著規規矩矩,又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大宅院的矜持。

  趙珍珠垂眼看著面前散發著熱氣的茶盞,她一直清楚,趙家與霍家無法相提並論,可真正見過之後,才曉得差距到底有多大。

  趙家老太太與霍家老太太是親姐妹,趙家可以說是靠著霍家的裙帶關係,才有了如今的富貴,可這種門第養出來的少爺,竟比霍家這樣真正高門大戶出來的還要囂張跋扈。

  趙珍珠知道弟弟衝撞了霍大帥的太大,還出言不遜,她今天就是被家中太太派來賠禮道歉的,但為何是她來而不是別人,這就是趙家人的又一謀算了。

  王氏畢竟已經老了,趙家老太太也已年邁,等她們兩人過身,趙家與霍家的關係只會越來越遠,想要維持住,還有什麼比再繫一條裙帶見效更快?

  趙珍珠的娘是趙家姨太太,沒有別的優點,就一張臉生得好,而她恰好繼承了她娘的優點,趙家正房太太看中這一點,從小把她養在身邊,教她如何跟她娘一樣,勾別人的男人,做別人家的姨太太。

  樓梯上傳來一串腳步聲,趙珍珠微微偏頭看去,見到來人,難掩驚訝。

  她早前曾見過這位霍太太一面,當時對方還只是霍家的養女,容貌雖然不錯,但絕沒有到讓人見之難忘的地步,或許因為是被收養的,總少了幾分底氣,看著也沒有什麼氣質可言。

  趙珍珠很清楚自己的本錢,今天來之前,也很有信心,因為不管哪個方面,她都要比所謂的霍太太出色,可現在卻不敢確定了。

  樓梯上下來的人眉眼開朗明媚,唇紅齒白,最顯眼的是那一身白如牛乳的肌膚,彷彿是雪堆成的。她的身形也分外曼妙,穿一件新式旗袍,肩上隨意披著羊毛大衣,一步步走近,只覺得漫不經心的慵懶。

  等她走到面前,趙珍珠已從一開始的成竹在胸,變成了拘束局促。

  李媽在一旁看得十分解氣,就得讓這些人看看她們太太的氣派,看還敢不敢隨意一個阿貓阿狗就找上門來。

  姜芮在沙發上坐下,主動與她打了招呼,「趙小姐下午好。」

  「太太也好。」趙珍珠拘謹的笑了笑,道明來意,「珍珠今日來,是受了我們家太太的囑託,代舍弟賠罪的,小孩子不懂事,太太大人大量,不會與他一般計較吧?」

  她要是只說前半句,姜芮點點頭也就過去了,又非要加一句不會與他計較吧,似乎只要計較了,就是她的錯一樣。

  姜芮淡淡說:「小孩子不懂事,打一頓就是了,確實不用太計較。」

  趙珍珠一愣,僵硬笑道:「太太說笑了。」

  「我說笑是分對象的,跟不熟的人從來不說笑。」姜芮一本正經道。

  趙珍珠抿著唇,面上有些難堪。既怨弟弟蠻橫惹事,害得她她要來陪笑臉,又怨姜芮讓她下不來台。

  可是看著姜芮的態度,她心底又有了些別的想法,霍太太為何如此針對她?只是因為弟弟那兩句話嗎?還是說……姨婆已經跟霍大帥提過她的事,霍大帥意動了,想娶她做姨太太,因此引起這位霍太太的嫉恨?

  想到這種可能,趙珍珠胸口猛地跳快了幾分,臉上也慢慢染起一點紅暈。

  姜芮就坐在一盤,眼睜睜看著她忽然就嬌羞起來,頗有幾分無言以對。可一想想她的嬌羞可能是因為什麼,她就不大高興了。

  她忽然問:「你想給霍長曜做小老婆?」

  心事被戳破,還是在人家正房太太面前,趙珍珠臉色一下紅一下白,但她只低著頭沒吱聲,這就是默認了。

  姜芮實話實說道:「你還是去找別的下家吧,他不會同意的。」

  趙珍珠猛的抬起頭來,咬唇看著她,見她神色淡淡,全然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模樣,心頭忽然湧起幾分激憤嫉妒。

  不久前,她的地位還不比自己高多少,要不是嫁給霍大帥,憑什麼能這樣瞧不起她?

  「珍珠斗膽請問,這話是太太的意思,還是大帥的意思?」她問。

  「有什麼區別?」姜芮反問。

  「據我所知,太太如今和大帥仍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,是不是?」

  霍長曜和姜芮分房之事,一開始還瞞著老太太,現在差不多等於說開,也就沒必要再瞞,在霍公館內已不算秘密,趙珍珠既然想要嫁進來,自然費心打探過,姜芮並不意外,點了點頭:「不錯。」

  趙珍珠面上出現幾分得色:「既然太太與大帥不是真正的夫妻,如何能知道大帥所想,又如何能代表大帥的意思?」

  「如何能?」姜芮重複了一句,轉頭看著她,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道:「你不知道麼,不管是做妹妹還是做太太,霍長曜都是我的呀。」

  趙珍珠一時驚愣,待看見門邊的人,臉上表情瞬間轉為我見猶憐泫然欲泣。

  姜芮也看向門口,就見霍長曜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兒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10:08 AM

第九十四章 民國大帥16

  屋裡安靜了一瞬,姜芮若無其事揚手,沖霍長曜擺了下,「大哥今天回來得好早。」

  霍長曜這才踏入屋內。

  趙珍珠立刻起身,柔柔弱弱喊了句大帥,頭微微偏垂著,臉上緋紅,無限嬌羞的模樣。

  「送客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趙珍珠不敢置信抬頭,眼眶一紅正要說話,李媽與另一名傭人眼疾手快夾起她,就跟前幾天夾她弟弟一樣,把人給送了出去,「趙小姐慢走。」

  可憐趙珍珠生得弱柳扶風,根本掙不脫兩名身強體壯的婦人之手,連話都沒說上一句,就給請到了大門外。

  客廳內只剩下霍長曜與姜芮兩人。

  姜芮依舊斜斜靠在沙發上,還掩嘴打了個哈欠。

  霍長曜輕咳一聲,坐到她旁邊:「我都聽見了。」

  「唔?」姜芮回了個鼻音。

  霍長曜又咳了咳,好半天才說:「怎麼能直呼大哥姓名?」

  姜芮無語地看了他一眼,她知道剛才的話都被他聽見了,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,結果他哼哧半天,只是為了說這一句?

  「不能直呼姓名該叫什麼,也像人家一樣叫大帥?」她學著剛才趙珍珠的語氣,嬌滴滴喊了一聲,還對他拋了個媚眼。

  明知她是故意說笑玩樂,霍長曜還是聽得胸口跳漏了兩拍,待看見她也做出偏頭含羞的樣子,更是看得微微愣神,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,面色不大自在道:「天冷,怎麼不多穿件衣服?當心著涼。」

  「知道啦。」姜芮扯了扯身上的大衣,頗無言以對,可不正是如此,才是她所知道的霍長曜?

  霍長曜此時,滿腦裡想的都是之前霍長林對他說的話,言語試探、言語試探……

  見他似乎已無話可說,姜芮準備上樓去,卻又聽霍長曜道:「之前的話,不能那麼說。」

  沒頭沒腦忽然來這麼一句,姜芮疑惑道:「什麼不能那麼說?」

  霍長曜並不看她,眼神直視前方,跟背書似的一字一句道:「應該由我先說。不管是妹妹還是太太,小七都是我的。」

  姜芮愣了一下,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。她先前說霍長曜是她的,而他認為應該由他先說。就好像是誰先主動一樣,他認為應該他先主動,然後她再跟上。

  跟個老古董一樣。姜芮暗自咕噥。

  而霍長曜說完那一句在他看來頗為輕佻的話後,沒有得到回應,忐忑許久,終於偏頭直視她,低聲問道:「小七覺得呢?」

  姜芮斜了他一眼:「大哥說了句和我說過一樣的話,又來問我意見和感想?」

  霍長曜把這句話來來回回揣摩了許多遍。

  實際上,之前在門口聽見小七一句霍長曜都是我的之後,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就有些暈乎,似乎到現在都沒有轉利索。

  看他不說話,瞧著有些遲鈍,姜芮湊近了些,歪頭打量他的臉色,還伸手在他額頭上試溫度,「難道發燒了?」

  她的手微涼,貼在額頭上,確實讓人清醒了些。

  霍長曜握住她的手腕拉下來,注視著她的表情,兩隻手慢吞吞地、試試探探地,把她的手掌捂進掌心裡。

  這個動作很簡單,但顯然不是像他們這樣的兄妹間會做的,這麼拉住之後,代表的是什麼含義,兩個人心裡都清楚。

  霍長曜一直觀察姜芮的表情,姜芮也回視他,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,他忽然笑出聲。

  這是從未有過的,姜芮像看什麼珍稀動物一樣看著他。

  霍長曜笑了幾聲,大約是被她看得不自在,抿了下唇角,但嘴邊依舊抑制不住往上彎起。

  「這麼看著我做什麼?」

  姜芮說:「這話才是我想要問的,大哥傻笑什麼呢?」

  霍長曜摸了下她的腦袋:「說大哥傻?」

  姜芮偏頭躲開,用另一隻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,埋怨道:「頭都要給你摸禿了。」

  霍長曜握住她的手,放到嘴邊輕輕碰了下手背,眼中盡是喜悅,正色道:「大哥會好好對你。」

  姜芮嗯了一聲,想了想,補上一句,「我也會罩著你。」

  霍長曜又摸了下她的腦袋:「好好說話。」

  「大哥!」姜芮不高興。

  霍長曜趕緊拿開手,「好好,不摸了。」

  姜芮站起身,「我論文還沒寫完呢。」

  她的手還被霍長曜握在掌中,他也不鬆開,跟著站起來,「大哥陪你寫。」

  姜芮正眼也不瞧他,「說起來,今天還是因為你的事才被耽誤了。剛才的趙小姐大哥仔細看過沒有?長得又漂亮又有氣質,還年輕,還容易嬌羞,更重要的是,看起來很仰慕大哥,一聽說能做你的姨太太,臉都紅了,大哥真是好福氣呀。」

  前兩天聽她提什麼姨太太小舅子,霍長曜還能夠很嚴肅的說她,今天不知為何,一聽她提起,就感覺無端端矮了一截,莫名心虛,更不要說嚴肅指正了。

  他清清嗓子,說:「以後跟門衛交待一聲,姓趙的一個都不放進來。」

  「那人家要是去找娘哭訴該怎麼辦呀?」姜芮又問。

  那趙珍珠喊王氏姨婆,算起來就該叫霍長曜表舅,叫姜芮舅媽,可人家一進門喊的就是大帥、太太,分別沒打算按輩分來,就是沖著姨太太的叫法喊的,看得出趙家的決心,想必不會輕易罷休,早晚還得再來,姜芮懶得應付第二趟了。

  霍長曜微微擰眉,說:「趙家既然這麼閑,就找些事讓他們閑不了。至於娘,你也不必擔心,今晚我就調一隊警衛員,守在這棟樓外,除了咱們樓裡的人,誰也不許擅自出入。」

  聽他說完,姜芮便上下打量了他好幾遍,就在霍長曜疑惑的時候,她拍了拍他的肩膀,贊道:「大哥剛剛的語氣好威風,我喜歡。」

  霍長曜似被嗆住,一下子猛烈地咳起來。

  姜芮趕緊給他拍背,「剛剛才說你威風,怎麼突然又笨了?」

  霍長曜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,伸出手便要摸她的頭,又在她警惕的視線下收回來,無奈道:「沒大沒小。」

  姜芮沖他皺皺鼻子。

  霍長曜卻又看著前方,說:「這種話也該大哥先說。」他頓了一下,才繼續道:「小七這樣,我也喜歡。」

  姜芮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臉和微微發紅的耳垂,不知該說什麼好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10:13 AM

第九十五章 民國大帥17

  兩人這層窗戶紙算是捅破了,但是捅破之後,與之前相比,並未有太大差別,最多是霍長曜從摸摸她的頭髮,變成了牽她的手,再親昵一些的舉動就沒了。

  姜芮懷疑,他是不是還過不了原本兄妹關係那一關,畢竟一直以兄長自居、並且努力要做個好兄長的人,角色忽然變成了情人或者是丈夫,以霍長曜那種古板的性格來說,確實需要一段時間來完成心態的轉化。

  她並不著急,還挺喜歡這樣慢悠悠的步調。

  不過,可以感覺到的一點是,霍長曜對她比從前更縱容了,幾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,姜芮甚至覺得,就算提出要他背她在花園裡走一圈,他最多只是皺著眉頭,然後還是會一臉無奈地同意。

  兩人暫時依舊分房睡,但是夜裡洗漱完,姜芮會到他房內一起看書。

  今夜也不例外,她穿著寬鬆的絲質睡衣,頭髮隨意披散,光著腳,整個人窩進沙發裡,小巧的腳掌踩在深色沙發絨布上,白皙得幾乎剔透,精緻的腳趾頭微微蜷起,指甲蓋圓潤粉嫩。

  霍長曜無意間看見,便移不開眼,手上的書許久沒翻過一頁。

  過了一會兒,姜芮大概坐得有點累,翻了個身,整個人趴在沙發上,腿向上翹起,褲腳下滑,露出一截曲線完美的小腿,在霍長曜的視線中,悠哉悠哉輕晃。

  他的眼睛不自覺跟著那兩條腿轉動,看了一會兒後,順著腿部線條往上移,修長的脖頸,纖細的背部,柔軟的腰肢,起伏的——

  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,霍長曜立刻轉開頭,強制專注於面前的書本,但很快發現無法專心,他不由緊緊皺起眉頭,在心中批判自己的輕佻與浮躁。

  自從挑明心跡之後,小七在他面前更加自在隨性,他喜悅於這種代表信任的親昵,又苦惱於自己薄弱的克制力。

  在霍長曜看來,兩個人在一起後的進展是分階段的,一開始只能牽牽手,然後才可以擁抱,至於更加親密的舉動,自然還得往後靠。

  他和小七現在才剛到牽手的階段,可是每次見她在面前,他都管不住眼睛,總往她身上落,還想把她摟進懷裡,最好坐在自己腿上,整個人嵌入懷中。

  霍長曜以往自認並不是個輕浮的人,這幾天卻越來越自我懷疑。

  直到夜漸深,姜芮回房去睡覺,他都沒看下幾頁書。

  已經到了臘月底,霍長曜忙過一陣後,終於閑了下來,白天也有空閒在家中。

  外頭各處工廠都已經停工,霍長林的紡織廠也不例外,他和許漢生買了些年貨結伴回霍公館拜年。

  傭人告知大帥與太太都在三樓,霍長林一邊爬樓梯一邊說:「我總算想到一個詞形容大哥的做法了,這是金屋藏嬌啊!」

  許漢生笑道:「聽二哥的語氣,怎麼像說大哥是昏君一樣?」

  霍長林嘿了一聲,「可不是我說的,再說,人家漢武帝可是千古一帝呢。」

  許漢生搖搖頭,兩人已經步上三樓,可以看見玻璃房中的人,他正要打招呼,霍長林拉了他一把,小聲道:「有情況。」

  「什麼情況?」

  「你看,大哥和小七手牽著手呢,不大尋常不大尋常……」霍長林摸著下巴,高深莫測的樣子。

  許漢生仔細看了看,果然見小七躺在躺椅上,大哥坐在旁邊,兩人各自看書,但手卻是牽在一塊兒的,他遲疑道:「牽手怎麼了?」

  霍長林恨鐵不成鋼:「老六老六,你怎麼跟木頭一樣,好好想想,長大後你跟小七牽過手嗎?你見過大哥和小七牽手嗎?」

  不等許漢生回答,他就說:「沒有!這麼大的兄妹,誰還手牽手?」

  「所以二哥的意思是?」

  霍長林翻了個白眼,「所以我的意思是,大哥跟小七有進展了。」

  說完,他就暗自感慨,前幾天還建議大哥試探試探,沒想到這就牽上手了,原以為大哥穩如山,一點都不著急,現在看來也挺迫切的。

  哎呀,男人嘛,他理解,理解。

  霍長林自以為體貼地在走廊上乾咳兩聲,提醒裡頭的人他來了,省得尷尬。

  結果霍長曜和姜芮只是一同抬頭看了他們一眼,姜芮打了聲招呼,霍長曜點點頭,兩人面色如常,牽在一塊的手動都沒動。

  這下尷尬的人成了霍長林,好在以他的臉皮,乾笑一聲也就化解了,「大哥小七一起看書呢?」

  姜芮問他:「二哥今天怎麼有空來,不用去工廠嗎?」

  「大過年的,誰還上工,都放假了。」霍長林和許漢生坐在石凳上,「二哥現在又有了空閒,過幾天一塊出去玩不?」

  「大哥和六哥去不去?」姜芮又問。

  許漢生道:「反正無事,一同出去走走。」

  霍長曜捏了下她的手,「你想去就去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「那我們一起去,不知道冬天有哪裡好玩的。」

  「我讓人打聽,若實在太冷,可以去城外的溫泉莊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姜芮心動,「好啊,冬天泡溫泉肯定很舒服!」

  霍長曜低頭注視著她,伸手將她臉頰邊一縷髮絲別到耳後。

  霍長林看著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互動,忽然輕嘶一聲,覺得有點牙酸。等再轉頭,看見老六毫無所覺的臉,更覺得寂寞空虛冷,連八卦都找不到對象的感覺,實在讓人心酸。

  兩人走後,姜芮對霍長曜道:「大哥,你知道二哥和他喜歡的姑娘的事嗎?」

  「嗯,」霍長曜說,「老二前一陣讓我幫忙找她一家人,那名姑娘已經嫁人,生了兩個孩子,挺安穩。」

  姜芮感慨道:「挺好的,只是二哥要傷心了。」

  看著她的表情,霍長曜忽然想起什麼,微微蹙眉躊躇:「你對老二……」

  姜芮疑惑地嗯了一聲,等看見他的神情才反應過來,立刻道:「什麼呀,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和二哥的事?」

  霍長曜沒說話。

  姜芮惱道:「說話,不許沉默。」

  霍長曜只得說:「老二確實不錯……」

  「他不錯我就要喜歡他?」

  「不行。」霍長曜立刻道,握緊她的手。

  姜芮本來見他懷疑自己,有點來氣,可看他無措緊張的樣子,又覺得心軟,歎了口氣:「大哥是不是覺得我本來喜歡二哥,現在二哥心裡的人又嫁人了,所以怕我會動搖?」

  「我沒這麼想。」霍長曜說,眼神卻不敢與她對上。

  「撒謊!」姜芮斬釘截鐵,「大哥這麼笨,連說謊都不會,一下子就被我看出來了。」

  霍長曜聽了,無奈苦笑一聲,看著她道:「敢嫌棄大哥了?」

  姜芮卻說:「嫌棄倒是不嫌棄,大哥這麼笨,除了我還有誰要?」

  霍長曜與她對視一會兒,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,「對,除了小七沒人要。」

  「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。」姜芮晃了晃他的手,「只收你一個。」

  「大哥也只有小七。」霍長曜說。

  姜芮皺著鼻子道:「你怎麼總是學我的話?」

  這會兒他倒是答得俐落,「小七剛才不是說大哥笨?不會說話,只能學你的。」

  姜芮鼓了鼓臉頰,不想理他,「我睏了,要睡覺。」

  「睡吧,吃飯叫你。」

  雖然是冬天,但陽光透過玻璃照入室內,花房中暖洋洋的。

  姜芮陷在絨毯裡睡得香甜,臉頰白中透粉,長長的睫毛如鴉羽一般遮蓋下來,潤紅的嘴唇微張,胸口平緩起伏。

  霍長曜眼也不眨的看著,分明是早就認識的人,分明是早已熟悉的五官,但不知為何,就是能讓他看了一遍又一遍,似乎怎麼也看不滿足。

  這幾日,霍長曜不知自我批判過多少次,但眼下沒有別人,他決定放任自己,索性把報紙丟在一邊,一心一意看她。

  直到傭人來請兩人吃飯,才察覺到時間的流逝。

  他看著小七沉睡的臉,一時竟捨不得叫她起來,可飯總是要吃的,不能帶頭養成壞習慣,他最終還是把人叫醒。

  姜芮迷迷糊糊睜開眼,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蹭了蹭抱枕,說:「一會兒再吃吧。」

  剛睡醒,身體被太陽曬得軟軟的,聲音也是軟綿綿的。

  霍長曜忍住了掐她臉頰的衝動,「等一會兒就涼了。」

  姜芮在毯子裡蠕動了一下,又說:「現在還不餓。」反正就是不願起來。

  看著層層疊疊的絨毯,和毯子裡的人,霍長曜心裡忽然有個念頭:到底是毯子軟,還是小七更軟?

  不吃飯總是不行的,既然小七不願意起,那他能不能……抱她去吃?

  兩個人牽手已經牽過一陣了,現在更進一步,應當算不得唐突吧。

  總不能讓小七餓肚子。

  這麼想著,霍長曜正色道:「大哥抱你去。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10:17 AM

第九十六章 民國大帥18

  姜芮最後是真被霍長曜抱到樓下去的。

  聽他說要抱她去吃飯,她正準備從毛毯裡探出頭,瞧瞧是什麼給了他勇氣說出這句話,但是霍長曜沒讓她把頭冒出來,直接用毯子裹一裹,跟條毛茸茸的蠶寶寶似的,整個人抱走了。

  到樓下,傭人見了還嚇一跳,李媽更是關切地問太太是不是生病了。

  霍長曜鎮定自若打發了她們,唯有姜芮看見,他那發紅的耳垂和略遊移的眼神。

  等被放在椅子上後,她就盯著他笑個不停。

  霍長曜一開始還不大自在地想要轉移話題,後來見她鐵了心要笑他,也只得無奈跟著一起笑。

  「就這麼喜歡看大哥笑話?」他為姜芮布好碗筷,伸回手時,順路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。

  姜芮揪住他的指頭,捏在手中把玩,「不是喜歡看大哥笑話,是喜歡看大哥笑。」

  霍長曜微微一愣,「我有什麼可看的?喜歡看人笑,改天等老二老六回來,他們笑得好看。」

  「可我就喜歡看大哥笑,大哥笑起來特別英俊,特別帥氣,誰都比不上。」

  霍長曜聽得臉熱,乾咳一聲,試圖正色道:「這種話——」

  「這種話是不是應該大哥先說?」姜芮打斷他,「可是大哥又不說呀。」

  霍長曜便被堵住了,過了一會兒,姜芮已經開始吃飯,才聽他說:「小七笑得好看,不笑也好看,怎麼樣都好看。」

  姜芮停下動作,歪頭看他。

  霍長曜的眼神可以稱之為柔和,摸了摸她的頭髮,「大哥嘴笨,以後小七多教教大哥。」

  姜芮抿唇一笑,嘴裡卻勉為其難地說:「大哥都這麼求我了,那我就收下這個徒弟吧。」

  剛才被抱下樓時,姜芮並沒穿鞋,因此吃完飯,霍長曜又把她抱到樓上。

  那兩個人似乎都沒想到,可以讓傭人把鞋拿來,讓她穿了鞋自己走。

  僅僅因太太暫時不想吃飯,大帥就把人抱上抱下,這一份縱容,傭人們別說見過,此前就連聽也不曾聽過。

  霍大帥對其義妹兼太太疼寵至極的事,逐漸在鳳城內流傳。

  除夕這日,因王氏不願跟他們同吃團圓飯,餐桌上只有霍長曜、姜芮與許漢生,霍長林在自己家陪二姨太過年。

  三人到後面樓裡給王氏拜了年,才回到前面開飯。

  以往幾個人也經常一起吃飯,飯桌上,往往是許漢生和姜芮竊竊私語,霍長曜只在一旁聽著,如今卻調了角色。

  許漢生看著對面小聲說話、動作不斷的兩人,忽然理解了,為何二哥對著大哥與小七時,總是有諸多感慨,因為這樣一對比,確實顯得他一名單身漢有些淒涼呀。

  姜芮吃了霍長曜遞來的一塊蟹肉,轉頭看見許漢生若有所思看著他們兩人,露齒一笑,「六哥想什麼呢?是不是想六嫂了?」

  「哪有什麼六嫂,不要瞎說。」許漢生搖頭笑道。

  霍長曜也看向他,「要是有中意的姑娘,帶回來給我們看看,不拘家世出身,你喜歡就行。」

  「真沒有姑娘。」許漢生無奈道,他記得大哥從前從來不關心這些的,現在不知道是有家有室了,還是純粹受小七影響,竟也會問這種問題。

  再過一兩年,會不會抱著孩子向他傳授育兒經?

  許漢生想像著那個畫面,除了好笑以外,還覺得有點冷。

  吃完飯,給傭人派發壓歲紅包,又放了假,整棟樓除了外面的警衛,就只剩他們三人。

  在一起邊說話邊守歲,許漢生看著曾經的大哥七妹,如今的大哥大嫂,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,他在這裡似乎有煞風景的嫌疑,於是摸著鼻子找了個藉口,到樓上留給他的房間去了。

  他一走,剩下兩人也起身上樓,並不是回房,而是去了三樓,那裡視野更開闊,更安靜。

  兩人原本坐在兩張椅子上,聞著花香,欣賞天上的星星與地下的花燈,後來漸漸坐到了一起,再後來姜芮便窩進了霍長曜懷裡。

  不管做什麼事,都是一回生兩回熟。自那天把姜芮抱去吃飯之後,如今有事沒事,霍長曜就要抱一抱,抱之前還先要有個藉口,比如今日,便說是怕她冷,才把人抱到自己腿上,又用毛毯包好。

  屋外寒風呼嘯,冷寂的夜空越發凸顯星辰明亮,不遠處忽然炸開一朵朵巨大的煙花,耳邊還能聽到圍觀人群的驚呼聲。

  煙花燦爛,卻也短暫,熱鬧過後,姜芮仰頭看著星空微微出神。

  霍長曜撥開她額前的碎發,用臉頰碰了碰鬢角,「在想什麼?」

  「想剛才的煙花。」姜芮輕聲說。

  「喜歡麼?讓人去買幾個,我們也放一放。」

  姜芮搖搖頭,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,「不用了,剛才那些雖然已經消失,可它們還在我腦子裡呢。」

  誰都知道煙花易冷,可綻放那一瞬間的徇麗,依舊讓人驚喜又期待。

  就好像,她知道有一天他會忘記面前這一切,但眼前的陪伴與溫暖還是令人無法拒絕。

  忘了就忘了吧。她想。

  沒有人會因為煙花容易消散,就不願重見它的美麗,她也不該因為恐懼被遺忘,而抗拒即將到來的一切。

  這樣患得患失,可不像她。

  恩要報,任務要完成,灑脫與隨心,她也要。

  她抬眼仔仔細細看著霍長曜,就在他疑惑的時候,忽然伸出手,如往常他捏她的臉一樣,也掐了掐他消瘦的臉頰。

  霍長曜的臉被掐得變了形,無奈看著她。

  「我會記得大哥。」姜芮笑著說。

  他們二人,都將註定是彼此漫長生命中的過客,但她不介意保存這份僅有一人知道的記憶,畢竟,他曾給了她真正的快樂。

  霍長曜不知為何忽然有這一句,但也低頭在她額頭上碰了碰:「大哥也不會忘記小七。」

  「我相信大哥。」姜芮含笑點點頭。

  以往她聽見類似的話,想的是他早晚會忘記,現在聽見這句話,卻只是在想,他這麼說時,是真心實意的。

  午夜時分,再次綻放出朵朵煙花,姜芮本已昏昏欲睡,此時又清醒過來,對霍長曜道:「新年好!」

  話沒說完,先打了個哈欠,眼中氤氳起一汪水霧,五顏六色的煙花清清楚楚映在裡頭。

  「新年好。」霍長曜盯著她的眼輕聲說,那雙眼中的景色,似乎比夜空還要美麗幾分。

  姜芮用力眨了下眼睛,裡頭的水汽便沾在長長的睫毛上:「我們還要守多久?」

  「睏了麼?睏了先睡,一會兒大哥抱你下去。」

  「好。」姜芮在他懷裡蹭了蹭,找到個舒適的位置,偏頭靠在胸膛上,沒一會兒便安心睡去。

  外頭的夜色依舊美,但已經絲毫吸引不了霍長曜的視線。他的眼神膠著在她身上、頭髮上、臉上,最終落在那雙微微撅起的紅唇上。

  平靜沉穩的表情下,又開始新一輪的比劃,手已經牽過,抱也已抱過,接下來就是——

  他的眼遊移了一下,但只移開幾秒鐘,很快又遊走回來,盯著那一抹嫩紅。

  櫻紅水潤,不知道什麼滋味,瞧起來倒很軟,應該是……甜的吧。

  依他和小七如今的進展,碰一下該不要緊。

  他緩緩低下頭湊近,臉龐已能感受到她呼出的鼻息,卻又在半空頓住。

  小七正在沉睡,他的作為算不算趁人之危?

  思及此,霍長曜立刻把頭抬起來,強迫自己看向窗外。

  可耳旁一直有聲音響個不停,攪得人不能心安:他和小七本就是夫妻,如今又心意相通,牽過抱過,接下來本就該親了,又怎麼能算趁人之危?

  這聲音似乎有魔力,壓得霍長曜的脖子又一分分低了下去。

  即將碰到的時候,腦中又跑出另一個念頭:小七要是知道了,會不會不高興?

  好在這一次,不用讓他糾結太久,很快就能知道答案,因為姜芮睜開了眼。

  或許是太過突然,又或許是心虛,霍長曜一時沒反應過來,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寸許遠,呼出的鼻息輕撫在對方臉上,大眼看著小眼。

  姜芮微微仰了仰下巴,嘴唇便在他鼻尖輕觸了一下,而後啓唇輕笑,「大哥這樣看著我做什麼?」

  但霍長曜已經聽不見她說的話,滿腦子只有剛才鼻尖上柔軟的觸感,以及她開開合合的雙唇。

  所有的顧慮終究敵不過渴望,他到底還是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,一開始還想,若小七不高興,過後他好好賠罪,後來只知道:很軟,也很甜。

  姜芮被抱回房的時候,嘴唇都是腫的,霍長曜的眼卻亮得驚人,他將人安頓好,回到自己房中,在燈下奮筆疾書,寫完後還把筆記偽裝成一本普通的書,掩藏在書架上。

  但沒過多久,筆記就被尋書看的姜芮發現了,她挑眉看著上面一板一眼的步驟,第一步是牽手,後面是若干細節以及體會,第二步是擁抱,後面又是若干要點……

  她並未特意去細看,只是往後翻了翻,發現一共寫了十幾頁,最後一張紙上只有八個字:

  「同床共枕:從長計議。」

  姜芮忽然有點好奇,或者說是壞心思,若沒有她的配合,他的從長計議,到底需要謀劃多久?

  這一等,就從冬天到了春天,又從春天到了夏天,姜芮幾乎要忘了這件事。

  某天,霍長曜出席部下的婚禮,作為主婚人,被敬多了酒,回來時是讓人扶著回來的,一進門便大著舌頭嚷道:「太太呢?我的太太呢?」

  與平日沉穩自持大相徑庭的模樣,把傭人們嚇了一跳。

  姜芮已經從學校回來,正在樓上看書,李媽趕緊上去找她。

  「太太,您下去看看吧,大帥喝醉了。」

  「喝醉?」姜芮疑惑,霍長曜酒量一般,他自己也清楚這點,平日知道克制,從不曾醉過。

  別說是她,李媽在霍家這麼多年,都沒見大帥醉酒,誰知道醉起來是這個樣子……

  樓下動靜越來越大,姜芮放下書,從旋轉樓梯緩緩下去。

  看見她,霍長曜一把將身邊的人推開,踉踉蹌蹌走過來,一身酒氣,將人抱個滿懷。

  「太太呀,我好想你……」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1 10:38 AM

第九十七章 民國大帥19

  霍長曜對姜芮一般都是稱呼小七,只有偶爾在外面的場合,才會稱太太。但他在外人面前叫太太的時候,一貫是刻板而自持的,從未像今天這樣,眾目睽睽之下,黏黏糊糊抱上來,太太長太太短,還說些膩人的話。

  不怪傭人和警衛一個個驚掉下巴,連姜芮都有些意外。

  她總覺得以霍長曜的性子,不大可能會放任自己醉酒,而且又想起他藏起的筆記上,從長計議四個字,便疑心他是裝的。

  可裝如果能裝到這份上,確實是太為難他了些,姜芮看著他眼中的血絲想,不管是真是假,配合一次也無妨,就當是逗他開心吧。

  她打算讓人把霍長曜扶回房裡去,可他根本不讓別人碰,來一個推一個,另一隻手緊緊摟著她,自己站都站不穩,還想讓她靠在他身上,嘴裡太太小七念個不停。

  姜芮只得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安撫,「我在這兒呢,大哥今天怎麼喝這麼多酒?」

  「高興,今天高興。」他含糊咕噥,倒還能聽懂人話。

  姜芮又問:「還能走嗎?我扶不動大哥,你往我這裡靠一靠,另一隻手抓住欄杆,咱們先上樓。」

  霍長曜晃了下腦袋,說:「小七不用走,大哥抱你。」

  說著果真要伸手來抱她,姜芮自然不肯讓他抱,可醉了酒的人卻固執得很,又講不通道理,只能哄,「這麼多人看著呢,大哥要抱我,也得先上樓去呀。」

  「誰在看、誰在看?都不許看……是我的太太,是我的小七!」他蠻橫道。

  「是是是……」姜芮附和,瞧他終於往樓上走了,又扭頭吩咐廚房做解酒湯。

  李媽怕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,跟上去照顧,但霍長曜就跟個霸王似的,除了姜芮,一有人靠近就趕。

  「還是我來吧,麻煩李媽去樓下看看醒酒湯好了沒,瞧大哥的樣子,一時半會兒醒不來,跟廚房說一聲,晚餐往後挪。」姜芮接過李媽手上的濕毛巾,給霍長曜擦臉。

  「哎好。」李媽應下,看著大帥在太太手下就安安分分的樣子,忍不住感慨,果真是鹵水點豆腐,一物降一物。

  「晚餐往後挪,可太太也還沒吃呢,不如先端份甜點上來?」

  「也行,謝謝李媽。」姜芮點點頭。

  李媽去樓下廚房,房間內只剩兩個人,霍長曜癱坐在沙發上,乖乖仰著頭讓她給擦臉。

  等姜芮轉身給毛巾換水,他便張著手要去抱她,她一轉過來,就又安分了,似乎是怕她背過身要走。

  大夏天的,他穿著軍裝,衣扣還扣到最頂上,姜芮看著就覺得熱,給他擦完臉就要去解衣扣,打算把上身也擦一擦,涼快些。

  霍長曜卻忽然不配合了,緊緊抓住自己的扣子不放,「不行。」

  看他那樣,姜芮恍惚覺得自己是地痞流氓,在調戲良家婦女呢,哭笑不得道:「大哥不熱嗎?小心悶出疹子,快讓我擦一擦。」

  「不行、不行。」霍長曜只是搖頭。

  姜芮又哄了半天,才讓他把原因說出口。

  「脫衣服,我先自己來,再……小七的……」

  姜芮無言以對,都到這種時候,他還想著得他先來,而且竟還要脫她的衣服,別以為那幾個字含糊不清,她就聽不懂了。

  她拿手在他面前一彈,手上的水珠子全彈他臉上。

  「下雨了?」霍長曜抹了把臉,仰頭看天花板。

  姜芮看得好笑,把毛巾塞進他手裡,「既然不要我幫忙,那大哥就自己來吧。」

  恰好李媽送了醒酒湯和甜點上來,過去瞧了一眼,是她愛吃的,就用調羹舀了兩口,才端起醒酒湯,準備餵他。

  結果就這麼一轉身,一眨眼的功夫,沙發上醉醺醺的人,已經把自己上衣脫了,露出一身古銅色的精肉,因為出了汗,一層水光附著在皮膚上,簡直可以稱得上油光水滑。

  姜芮驚訝之餘,眼中出現幾分讚賞,她向來知道霍長曜身材好,但他保守、自我約束到了近乎古板的地步,在人前,別說露出上身,就連扣子都不曾多解開一顆。她與他朝夕相對這麼久,都還是第一次見呢。

  此時霍長曜正皺著眉頭擦身,他喝醉了酒,雖然對別人不講理,面對姜芮卻聽話,讓他自己擦就自己擦。

  怕他乍熱乍冷著涼,姜芮暫時把醒酒湯放下,去衣櫃拿了乾淨的衣服。

  霍長曜卻不接,一面搖著頭,一面伸手拉她,「要脫小七的……」

  姜芮非但不驚慌,瞧著還覺得挺有趣,順勢坐到他腿上,「脫我的衣服做什麼?」

  「洞房花燭……同、同床共枕。」霍長曜大著舌頭一本正經地說,在她衣服上摸索扣子。

  他脫自己衣服脫得快,卻沒解過女士的,又醉得厲害,好不容易找到扣子,奮鬥許久,連第一顆都沒解開,眉頭不由越皺越緊。

  姜芮微微仰著脖子任他動作,一面輕聲笑道:「大哥今天出席了別人的婚禮,見到人家洞房花燭,所以心動了?」

  霍長曜停下動作,抬起頭來,略有些渙散的眼睛看著她,認真道:「今天是、我和小七……大喜日子。」

  姜芮才要笑他醉糊塗了,忽然腦中靈光一閃,終於記起來,若按照農曆來算,今天正好和一年前,她給霍長曜沖喜那天是同一個日子。

  她看著他固執較真的臉,也點了點頭,「對,是我們的大喜日子。」

  霍長曜這才滿意,又低頭去解她的扣子,終於解開兩顆,露出圓潤的肩膀,他戳了戳她肩上一條帶子,疑惑道:「這是什麼?」

  姜芮笑了下,說:「這是女士的衣服。」

  如今正是東方保守與西方開放碰撞的時期,早幾年,雖然許多婦女都穿起文明新裝,但因保守觀念根深蒂固,仍還用白布束胸,後來政府倡導天乳,反對束胸,女士們才扔了束胸帶。

  姜芮身上穿的是舶來品乳罩,便是後世的女士文胸,在現在這個時代,唯有電影明星那樣的新潮女性才敢穿,她之前穿去學校後,很是受了一陣矚目,不過後來漸漸的,其他女學生也跟著她的風潮開始穿了。

  霍長曜自然沒見過這種神奇的小衣服,他醉得眼花手鈍,能解開兩個扣子已是不易,見裡頭還有一件,便有些氣餒,索性摟著姜芮,含糊道:「就這麼睡吧。」

  姜芮已看出他是真醉,真正醉酒的人,即便想做點什麼,也是有心無力,因此才由著他解自己的扣子,見他要睡了,便把解酒湯端到他手中,自己端起那碗甜點,「先陪我吃點東西再睡。」

  霍長曜老老實實喝完一盅湯,眼巴巴看著她,見她也吃完了,便把人摟住,搖搖晃晃走了幾步,倒在床上,滿足地咕噥著同床共枕,很快就睡去,連被子都是姜芮幫忙蓋的。

  姜芮被摟著,只能枕在他懷中,看他睡得香甜,搖頭失笑,果真是同床共枕。

  她衣服都沒脫,陪著躺了一會兒,逐漸也朦朦朧朧有了睡意,不知過了多久,又被人蹭醒。

  睜開眼,外頭天色已經全黑了,室內零星光線,只隱約可見霍長曜緊緊閉著眼,眉頭皺著,一下一下在她身上蹭。

  看來他的酒已經解了,人卻沒醒,或許是在夢中碰到什麼,身體有了反應,但找不到紓解的方法,眉間越來越煩躁,那死死擰起的眉頭,瞧著都有幾分可憐了。

  「讓你睡覺也不老實。」姜芮在他鼻子上捏了一把,到底沒讓他繼續煎熬,另一隻手伸入被中。

  霍長曜或許是憋狠了,沒過多久便結束,姜芮手中不大清爽,正準備推開他,下床清洗一番,本該沉睡的人忽然睜開眼,目光灼灼。

  姜芮不閃不避,只微微挑了挑眉,「大哥是不是早就醒了?」

  霍長曜沒回答,之前有沒有醒不知道,但現在確實是醒了,人一旦清醒,沒有了酒精的慫恿,便又回到之前的框框條條中,理智告訴他,現在應該給小七道歉,然後立刻放開她。

  但他實在捨不得,只想借著夜色繼續裝瘋賣傻,繼續輕浮放肆,可那樣對小七未免太不尊重。

 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,還是選擇與她對視,聲音略啞,語調認真鄭重:「小七,今晚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麼?」

  「大哥之前醉酒的時候說,洞房花燭,同床共枕,我們現在已經同床共枕,你說算不算洞房花燭?」姜芮反問他。

  霍長曜輕咳一聲,面上不自在,語氣卻誠懇:「大哥醉糊塗了,言語輕挑舉止放誕,小七要是不高興,只管罰大哥。」

  姜芮道:「不高興倒沒有,只是有些疑惑,大哥既然知道自己不勝酒力,為何又要喝醉了酒?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?」

  霍長曜又乾咳幾聲,在她黑白分明眼眸的注視下,最終還是承認:「開始是無意,後來成了有心,大哥……總想與小七更加親近些,只是勇氣不足,才借酒壯膽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在他懷裡換了個姿勢,身體無意間碰觸,明顯察覺他的身體越發緊繃。

  方才她的相助,對於霍長曜來說,只是揚湯止沸,短暫滿足過後,是食髓知味,是欲壑難填。

  溫香軟玉在懷中,他早已再次蓄勢待發,只因顧及她的意願,強制忍到現在。

  姜芮覺得,如果現在她說個不,他肯定會立刻下床,到衛生間去沖冷水澡,但她沒必要也不想那麼做。

  「大哥借酒壯膽後想做什麼,準備與我說上一整夜的話麼?」

  霍長曜當然不想那樣。他再正派古板,也是個正常男人,心上人就趟在他懷中,在他的床上,又問了那樣一句話,他就是個榆木腦袋,也該明白意思了。

  他忽然坐起,把姜芮也抱起來,親了親她的嘴,才慢慢放下,難掩激動又強自克制道:「別怕,大哥不會亂來。」

  姜芮聽得都想笑了,這種時候說不會亂來,到底是說給她聽,還是說給他自己聽?

  這一夜對霍長曜來說,是滿足、是興奮、是難以忘懷的一夜,唯有一點讓他懊悔的是,原本說了不會亂來,到最後卻沒把持住。

  他對小七的承諾向來說到做到,第一次失信,便難以忘懷,不但嚴肅對姜芮道歉,還自我批評了許多回。

  等後來時間一長,這種說好不會亂來,結果還是亂來的事慢慢就多了,姜芮聽他道歉都快要聽出繭子來,也說過自己的身體沒他想像中弱,他所謂的亂來,她完全能夠接受。

  即便如此,每次親近之前,他都還是要承諾一句不會亂來。

  雖然一次也沒做到。

  這一世姜芮依然沒有生育,幾年後兩人收養了個孩子,等將他培養成才,霍長曜就跟她過起退休日子了。

  霍長林跟許漢生均已各自成家,雖然拖家帶口,卻還是喜歡上霍公館蹭飯。

  有一人相伴,有幾名親友,有一二孩子,人的一世,也不過是一晃眼。

  霍長曜去世時,姜芮並未有多少惆悵。

  他雖離開,卻是去了更好的前程之處。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繼續走,如兩條線,交叉過後,留下了快樂的、讓人不自覺露出笑意的記憶,便不枉相交一場。

  可以回憶,不必惋惜。

  姜芮將他的靈魂帶回天宮,第一次步入穹極殿,這是整座仙島地勢最高的神殿,亦是仙島主人,上古之神九淵神尊的寢殿。

  神尊已經沉睡數萬年,但受他餘威蒙陰,仙島自如運轉。殊元仙君為神尊部屬,暫理島中諸事。

  見了姜芮,殊元仙君微驚微喜,「恭喜仙子歸位。」

  姜芮行了一禮,輕輕托出掌中的熒光,交到殊元仙君手裡。

  殊元仙君小心接過,將之護在法陣中,又看向姜芮:「仙子可要入內一探?」

  「不必。」姜芮搖搖頭,「我只來送他一程,餘下之事,還要勞仙君,告辭。」

  說完,她只看了那團熒光一眼,便轉身離去,不久進入下一方世界。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5 09:03 AM

第九十八章 酷拽校霸01

  初夏,清晨的陽光透過道路兩旁茂盛的樹木,在路面上留下一個一個橢圓形亮斑。

  108路公交車停在楓城十二中校門口站牌前,後門打開,七八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一擁而下,姜芮走在最後。

  她在這個世界交換來的身體名叫舒曼曼,今年十七歲,讀高中二年級。

  舒曼曼是早產兒,從小到大身體一直不好,還曾幾次病危入院,大約半個月前,因一場感冒引發連續病症,沒能挺過來,半夜去世。

  她的願望很簡單,因為是單親家庭,所以希望媽媽舒小雲別再為她傷心,希望她能找到幸福。

  姜芮成為舒曼曼已有七八天,在她的調養下,這具看起來柔弱得一碰就倒的身體,早已經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健康,直接跑馬拉松都沒問題,但她仍保持著舒曼曼的習慣,走路慢吞吞,說話輕聲細語。

  前頭下車的學生已經追追鬧鬧進了校門,往教學樓跑去,她還走在斑馬線上,陽光傾瀉而下,不少女孩子怕黑,早已打起陽傘,她卻被曬得懶洋洋的。

  舒曼曼極少見光,肌膚蒼白沒有血色,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,經她調養,蒼白變成了瑩潤的白,又穿一件白色夏季校服,初夏的晨光照在身上,彷彿整個人周身都籠罩著一層白光。

  姜芮踏進教室時,已經七點三十五,再過五分鐘就該早讀了,教室裡鬧哄哄的,幾乎全是追逐嬉鬧,和借作業本抄作業的聲音,也有小部分學生自發開始早自習,渾然不受吵鬧的影響。

  舒曼曼原本坐在三組第二排,但那個位置眼下有人。

  一直以來,排座位是老師頭疼的一大問題,好學生想要坐前面,視力不好的學生想要坐前面,長得矮的學生想要坐前面,但那些成績一般的、視力好的、長得高的就應該坐後面嗎?

  不管怎麼排,總有學生有意見,這不,學期都已經過半了,還有家長給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反映,希望能替他孩子調個座位。

  班主任林老師索性就在班上說了,來次位置大調整,他不再安排,全看學生自己爭取,誰今天來得早,誰就有權利先挑座位,且不能幫別人占位,要是來得晚沒輪到好位子,就不能再說什麼不公平。

  以姜芮的速度,不出意外是最後一個,教室裡幾乎坐滿了人,她剛要看看哪裡還有空位,一名高挑的女生就從座位上出來,拉住她的手:「你怎麼才來,沒收到我發給你的信息嗎?」

  「看到了,可是我起不來,對不起佳佳。」姜芮歉意道。

  「好位置都讓人占了,你說怎麼辦呀。」張佳佳一臉著急,但她知道舒曼曼的身體狀況,別說早起,能趕得上早自習就不錯了。

  「沒事,反正到最後,肯定還剩下一個位子。」姜芮說。

  「都到現在了,你還一點都不著急。」張佳佳氣餒地瞪了她一眼,「我早就幫你留意過了,現在只剩下第四組、第五排靠窗的那個位置,可是你看看邊上坐著的是誰?」

  姜芮順著她說的看過去,那個位置邊上坐了個男生,此時正趴在桌上睡覺,看不清臉。

  張佳佳壓低聲音,「是閻昭啊,你敢和他一起坐?」

  閻昭此人,在楓城十二中算是個名人。一因臉長得好,高一剛入學的時候,就有二三年級的學姐,特意跑到教室門口,來圍觀那個據說長得很帥很酷的新生。但與他的帥同樣出名的,是他的壞脾氣,不管和誰說話,都是一副凶巴巴的語氣,還有人傳,說他家裡是混黑道的,打起架來不要命。

  不管黑道打架之事是真是假,班上的好學生,對閻昭一直敬而遠之,其中就包括舒曼曼,做了一年多同學,兩人連話都沒說過一句。

  巧的是,姜芮來此的目標,就是閻昭。

  眼下的結果並不是她有意所為,舒曼曼因為身體原因,很難早起,姜芮雖然起得來,但是怕讓舒小雲擔心,也沒有刻意早起占位子,就如她先前說的,反正班上這麼多人,這麼多座位,最後總會空下一個,卻沒想到空得這麼巧。

  「是不是嚇傻了?」張佳佳晃晃她的手,「不然咱們去找林老師吧。」

  姜芮搖搖頭,「林老師之前說了,他不會再管座位的事,而且我覺得那個位置還不錯,靠窗,又亮又涼快。」

  「可是旁邊坐的是閻昭,他會不會打人?」張佳佳憂心忡忡。

  姜芮笑著說:「無緣無故的,他幹嘛打我?總不會那麼不講道理吧。」

  「誰知道呢?他脾氣那麼壞。」張佳佳咕噥著,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,她又說:「走吧,我陪你一起去,他要是敢打人,我、我就……我就抓他一臉!」說著,露出自己的九陰白骨爪。

  姜芮撲哧一聲,拉著她的手往第四組走。

  班上不少學生看著她們兩個,等發現二人的目的地,更是好奇關注。

  班級裡前後桌之間的距離並不窄,但是閻昭趴在那睡覺,姜芮若想到裡頭的座位上,就必須把人叫醒。瞧他平時凶巴巴的樣子,要是睡著了被人吵醒,不得更凶了?

  張佳佳又開始遲疑,「還是找老師吧?」

  「我們先試一下,要是他真的很凶,再去找老師。」姜芮安撫她。

  她走進些,微微彎腰輕聲喊道:「閻同學?閻同學……」

  大概是她聲音比較輕,教室裡又吵鬧,閻昭並沒有醒來。眼看馬上就到早自習時間,姜芮抿了下唇,屈起指頭,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三下,「閻同學?」

  在敲第二遍的時候,他終於有了反應,姜芮只覺得眼前一花,剛剛還趴著睡覺的人,如暴躁的老虎猛地站起來,人高馬大的身形造成了極大的壓迫,寫滿不耐煩和兇狠的臉更是嚇人,張佳佳當即低呼一聲,退了兩步。

  好在他雖然看著煩躁,並沒有真的打人,帶著血絲的眼瞪著姜芮。

  姜芮退後一步,然後仰起頭來看他,白淨的臉上帶著些歉意,「很抱歉把你吵醒,可以請你稍微讓一下嗎?我想坐到裡面去。」

  話音剛落,周圍就響起起哄聲。雖說坐哪個位子是自己選的,但到目前為止,還沒有男生與女生同桌的情況,怎麼不讓一群青春期的小屁孩瞎激動?

  閻昭嘖了一下,離開座位大步往教室外走,瞧方向應該是去衛生間。

  姜芮面色不改,把書包放到靠窗的桌上。

  張佳佳瞪了起哄的人一眼,拍著胸口靠過來,「嚇死我了,曼曼你膽子真大,還敢和他說話。」

  「不和他說能怎麼辦,總不能坐在走廊上上課呀。」姜芮開了個玩笑。

  張佳佳搖搖頭,「我寧願在走廊上上課。快打鈴了,我先回去,等下課再找你。」

  姜芮點點頭,從書包裡拿出語文和英語書。

  閻昭等打過了鈴才回到教室,看樣子洗了臉,臉上還掛著水珠,校服胸前也濕了一片。他看也沒看姜芮,從書包裡隨便甩出一本書,又趴了上去。

  做學生,姜芮不是第一回,但兩個人都是學生,她還是頭次遇上,或者說,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少年時期。

  看起來很高很大,也有了成年人的架勢,更是做足了凶巴巴的樣子,可她怎麼看,都覺得還嫩,好像還在中二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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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姜芮:呦~小弟弟。

  老六:……

作者: 彤櫻    時間: 2018-11-5 09:09 AM

第九十九章 酷拽校霸02

  書聲朗朗,整個早自習期間,閻昭一直趴在桌上,但是姜芮知道他並未睡著。

  她沒有主動跟他搭話,將語文需要背誦的古詩文、英語單詞讀了幾遍,又把今天要上的課程拿出來預習。

  二十分鐘後早讀結束,後一排幾個吊兒郎當的男生立刻靠過來,一個個笑嘻嘻的。

  「昭哥,好福氣啊。」

  「就是就是,羨慕死我們啦!」

  「中午是不是要請吃飯慶祝一下?」

  他們說的時候,眼神一個勁曖昧地往姜芮身上瞥,她只低著頭,假裝自己在看書。

  這些男生未必有什麼惡意,就是閑得無聊,愛湊熱鬧,愛起哄,總想做點什麼惹人關注,這個時候她越是羞惱反駁,反倒讓他們越來勁。

  「少胡說八道!」閻昭煩躁地甩下書,一把將幾人推開,往教室外走去。

  那幾個男生推推搡搡跟在後面,到了走廊外,一字排開靠在欄杆上,還時不時嘻嘻哈哈回頭往姜芮這看,估計仍在說這事。

  只有閻昭一直沒回頭,修長的背影透著不耐煩與暴躁。

  「這些人真煩。」張佳佳來找姜芮,不滿地咕噥。

  「別管他們了。」姜芮從書包裡拿出一小盒精緻的蛋糕,「這是我媽媽做的新品種,你要不要幫我品嘗品嘗?」

  「當然要啦。」張佳佳忙不跌接過去,「最喜歡阿姨出新品了,你等著,等我吃完,給你寫個五百字的嘗後感。」

  姜芮笑眯眯道:「不用五百字,只要有兩百字,店裡的甜點任你免費再選一種。」

  「真的哇?你可不能騙我!」

  「不騙你。」姜芮笑著說。

  張佳佳家境好,愛各類吃食,從小吃到大,一條舌頭特別挑,口味又符合小姑娘的喜好,學校附近的小食店,凡是她誇好吃的,人氣都旺得很,而被她挑出毛病的,要麼生意不好不壞,要麼沒多久就關門了。

  用一份甜點換她兩百字的評價,在姜芮看來值得很。

  課間只有十分鐘,預備鈴響起後,張佳佳抱著小蛋糕回自己座位,等第二次鈴聲響起,閻昭才進教室。

  班裡一共四組課桌,每組六排,自願坐在後面一兩排的,要不是實在太高,就是不怎麼愛讀書,想開小差睡覺,姜芮這具身體不高,白白淨淨、端端正正坐在那裡,就有些顯眼了。

  閻昭剛坐下來,便聞到一股帶著甜味的奶香,周圍這些男生從來只有汗臭味,這樣的奶味是從誰身上發出來的,不用說也知道。

  他皺著眉頭,似乎難以忍受一般,在心裡嘖了一聲。

 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,他進來後,見到班上新的座位排布,沒說什麼,只是拿了四張白紙,一組一張,讓從第一桌傳下去,把自己的名字按照座位寫在紙上。

  前排的同學將紙傳給閻昭,他提筆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,兩個手指將紙一推,恰好讓它飛過桌子中間的界限,落到姜芮桌面上。

  「謝謝。」姜芮說。

  閻昭沒說話,皺眉撇了下嘴。

  姜芮發現,從一開始到現在,他皺起的眉頭就沒鬆開過,分明也才十六七歲,還是個少年人,偏偏要做出苦大仇深的模樣,好像這樣就能顯得他特別酷,特別與眾不同。

  她寫下舒曼曼的名字,三個字娟秀端正,與旁邊張牙舞爪的閻昭兩個字形成鮮明對比。

  紙張傳到後面,又傳出一陣竊竊私語。

  「我去,昭哥昭哥你看,什麼叫差距?這就是差距!」

  「人家好學生的字跟教科書一樣規範,昭哥的是我等屁民的規範,嘻嘻嘻……」

  後面兩個男生話挺多,一唱一和的,閻昭聽得不耐煩,轉身危險地看著他們兩人。

  那倆男生趕緊舉手求饒,「我錯了,昭哥我錯了,您大人不計小人過,別跟我一般見識。」

  其實姜芮看閻昭的字還不錯,棱角分明,筆鋒銳利,跟他這個人一樣,透著股囂張的氣勢,不像這個年紀的其他男生,字跡潦草,軟趴趴的像是沒有骨架,他們的話太誇張了。

  「我覺得你的字更好看。」她突然小聲說。

  閻昭轉過頭看她,臉上還帶著剛才威脅人的凶。

  姜芮捏著筆,緊張般小小聲道:「真的,我不喜歡我的字,從小就想學你那樣的,特別流暢,特別帥氣。」

  閻昭擰起眉頭,越擰越緊,旁人以為他要發怒,結果他只不耐煩地哦了一聲,又趴到桌上去了,一整節課也沒見他抬起頭來聽講。

  第二節是英語,今天教授新課,在跟錄音讀過課文之後,老師要求同桌兩人分角色朗讀。

  姜芮看了眼閻昭頭頂的髮旋,沒有將人叫醒,只自己小聲讀。

  讀到一半的時候,他突然抬起頭,對後桌正在說閒話的其中一個男生說:「王曉東,你跟她讀。」

  姜芮和那兩個男生都愣了一下,王曉東趕緊說:「昭哥,讓林杭來吧。」

  「別廢話,讓你讀就讀。」閻昭語氣不善。

  林杭在一旁幸災樂禍,「就是,昭哥讓你讀就讀,哪那麼多話?人家好學生都沒嫌棄你!」

  王曉東在桌下踹了他一腳,苦著臉對姜芮說:「好學生,我們開始吧。」

  姜芮抿了下唇,小聲說:「你們能不能叫我名字?我叫舒曼曼。」

  林杭和王曉東對視一眼,嘻嘻笑道:「我們當然知道你叫什麼,就是說順口了,別介意啊。」

  「就是,我們其實是誇你呢,特別羨慕你的成績。」王曉東補充。

  看他還要再說,閻昭不耐道:「讀不讀?」

  「讀讀讀……」王曉東趕緊點頭。

  姜芮看了看閻昭,輕聲說:「謝謝。」

  閻昭看著沒什麼反應,轉過頭趴回去繼續睡。

  林杭唯恐天下不亂,「幹嘛謝昭哥啊,他都不跟你讀。」

  姜芮笑了下,「但是他給我找了個搭檔。」

  「嘖嘖……」林杭搖頭感歎,「果然是成績前排的好學生,就是有禮貌。」

  姜芮沒再搭話,跟王曉東兩人朗讀。

  王曉東跟林杭都是話多的,又有點自來熟,等英語課上完,他們跟姜芮就比閻昭這個同桌要熟了。

  上完兩節課,要到操場去做操,雖然才是初夏,但上午太陽的威力已不容小覷,在操場上曬了二十分鐘,學生個個滿頭大汗,等到散場,立刻擠進小賣部買飲料,回到教室後,更是把風扇開到最高檔。

  姜芮整個人依舊清清爽爽的,一點汗都沒有,她從書包裡拿出保溫杯,小口小口喝著舒小雲做的紅棗汁。

  「好香啊,舒曼曼你喝什麼?」林杭伸著脖子張望。

  「紅棗汁。」姜芮給他看了一眼,又抿著嘴角笑說:「我媽媽做的。」

  王曉東說:「我好像聽那些女生說過,你媽媽很會做蛋糕?」

  「甜點類的都會做一點,我媽媽開了個很小的甜品店。」

  「厲害啊,我媽煮個粥都能把廚房炸了。」林杭贊道。

  「跟你們家比什麼,家裡有廚師,出門有司機,簡直就是土豪。」王曉東拍了他一把。

  「你怎麼不敢說昭哥土豪?」林杭不服氣。

  「你自己不也不敢?」王曉東反駁,又問姜芮:「甜品店在哪裡?你應該在班上宣傳一下,讓大家去照顧你們家的生意。」

  姜芮正是想幫舒小雲拉點生意,不大好意思地報了個地址,「就是個很小的店,對了,我還帶了我媽媽做的雪花酥。」

  她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鐵盒,打開來,裡頭的雪花酥用半透明糖紙包裹著,截面可以看到豐富的陷料。「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。」

  這個年紀的男生,一般都不喜歡甜絲絲的東西,但人家送都送了,再怎麼樣也要嘗一嘗。

  兩人打開包裝紙,將裡頭的糖丟進嘴裡,出乎意料的是,入口並沒有想像中甜膩,而是一股濃郁的奶香,咬下去不軟不硬,是剛剛好的韌性和嚼勁,多嚼幾下,還能嘗到酸甜的蔓越莓、鹹香的餅乾和酥脆的堅果,簡直越吃越香,越吃越有味。

  王曉東豎了個大拇指,「好吃,你們家店地址我記住了。」

  姜芮笑了笑,看了眼身旁的位置,遲疑道:「閻昭不知道吃不吃……」

  剛才做完操上來,就沒見閻昭的身影。

  林杭嚼著雪花酥,臉頰鼓起一塊,聲音含糊:「我就沒見過昭哥吃零食。」

  王曉東說:「我覺得你要是請昭哥吃,他不會拒絕,別看昭哥很凶,其實人不壞。」

  姜芮點了點頭,她當然知道閻昭人不壞,真正壞的、凶的人,哪會忍著不樂意跟她做同桌?哪會管她英語課上有沒有對手朗讀?

  她看到他,其實覺得挺有意思的,明明看起來那麼凶巴巴,那麼暴躁,卻總讓她想到炸毛的小豹子。

  她在閻昭桌上放了三顆雪花酥,整整齊齊排著。

  閻昭照舊打鈴的時候,才踏著鈴聲進教室,一眼見到自己桌上的東西,眉頭便皺起來,以為又是哪個無聊的女生送的,甩手便要掃到垃圾桶裡去。

  姜芮忐忑地看著他,略有些緊張道:「這是我媽媽做的雪花酥,想請你品嘗。」

  閻昭的手甩到一半,聞言頓了一下,在空中拐了個彎,畫出一個誇張的圓弧,最終插進褲子口袋裡,動作很瀟灑,姿勢很酷炫。

  「哦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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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六:小爺才不稀罕。(揣進兜裡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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